嗯?!
我愕然地 看着杨延光,不懂得他的弦外之音。
察觉到我的迷惑,他凑近唇在我耳畔轻轻低诉,“今夜,是新帝夜宴群臣的大好日子。不仅仅怀王殿 下坐轿舆前往麟祉殿,贺兰敏之亦与贺兰氏族官宦子弟,结伴同行…… 整个廷尉司,空无他人。”
反应慢了半拍,我仍觉诧异,“那你 为何不入宫?迟迟留在廷尉……”
“留在廷尉,陪你。” 不寒而栗的六个字。
特别篇 挂念
疼,屁股真疼。
趴俯在地的拓跋信陵,咬牙切齿将实施八十笞刑的狱卒风无痕咒骂了十几遍,才极其憋屈无奈地挪了挪 疼痛不已的臀,且精神倦乏打了两个哈欠,亦百无聊赖地掐捏起牢笼内铺覆的枯草——
亥时二刻,杨排风为何仍未归狱?
思及近四天来,她对自己不是横眉冷对大放嘲讽之辞,便是桃花眼斜睨、一副嫌恶鄙夷的痞子样,拓跋信陵心底仅有的一丝丝担忧,倏然间烟消云散,毫不见踪 影。
淡漠的挑了挑剑眉,拓跋信陵伸出手探向自己的脖颈,摩挲着,解下自己羁押入狱以来始终不曾取下的双圆玉珏。
逆时针旋了半圈,玉珏竟从中间展开,露出里面藏有的好几颗红色药丸。取了一颗吞下,他又不动声色逆时针旋了半圈,曝露一层淡黄色膏状物。正准备褪除外 裤、往臀部伤患处涂抹止血祛瘀的药膏,拓跋信陵又蓦然停下所有动作—— 罢了,一些皮外伤,能忍则忍。万一羁押在狱的时日内再发生其它意外,也能派上用场。
把双圆玉珏恢复原状、系回脖颈,趴俯在地的拓 跋信陵,精神倦乏又打了两个哈欠,亦无所事事拈来一根枯蒿草,饶有兴致在地面上勾画起来…… 小眼睛、塌鼻梁、高颧骨、厚嘴唇、圆若银盘的肥脸、毛毛躁躁的头发…… 恶意地,他在画中人的右颊处多添了几道疤痕。
丢弃了蒿 草,他目不转睛凝视刚刚完成的杰作。
呆呆傻傻的面部表情,已然有五、六分神似,只不过…… 她沉默寡言的时候,却别有一丝淡淡的娟秀气质。况且,正值花信年华的她,一颦一笑皆娇俏活泼,全然不似画中人眉宇间的萎靡颓丧。
重新寻了块干净的地,拓跋信陵以么指代替了严重失真的‘蒿草画笔’,重新勾绘。
好看的桃花眼、瘦削的瓜子脸、两条漂亮的鸳鸯眉、 长且浓密的睫、朱唇小嘴…… 与记忆之中云英初嫁的杨昭仪相比,拓跋信陵弯出一抹满意的笑,亦自言自语般喃喃低问,“小丫头,你那天遗落在轿外的绣花鞋,怕是有意为之?”
空荡荡的若卢狱,无任何回答。而由远及近传来的幽幽打更声,一此次提醒了拓跋信陵,此刻,已是子时。
奇怪,小丫头她前几日在这 个时辰老早睡得口水横流、,为何今夜迟迟不归狱?左眼睑,没由来的轻轻跳动了几下,而萦绕在拓跋信陵心底挥之不去的复杂预感,竟浓郁了几分。
眯起眼眸静静注视着画中女子,他沉沉吸了一口气,眉宇间放松的神情眨眼间全无,仅剩一抹凝重。
有人私自扣下她?
不会,应该不会…… 新帝夜宴群臣,筵席之o 上不仅仅有太皇太后,怀王五弟、贺兰敏之、昭平无忌亦会亲自前往麟祉殿…… 贺兰栖真?! 也不对,若有狂徒擅闯廷尉,此刻早已喧哗吵闹,决非死气沉沉。
反复思忖着,拓跋信陵以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缓慢坐起,然而他脚踝、手 腕处的铐链不经意撞触地面所发出的响动,在沉寂如水的夜晚听来,格外心悸。不悦地抿了抿唇,他唤出一句藉以引来监守在十几米外的狱卒注意力,“来人,本 王……”
“肃、肃诫堂走水!已经烧死了好几位救火狱卒…… 空闲者,一律去取木桶!仍有女囚困在里头! ”刺耳的铜锣声,连同上气不接下气的警告,猝然从高墙外传来,突兀打断了拓跋信陵的问询,也引来北狱内所有身陷囹圄的囚犯们恐慌。死寂不复存在,取代的, 是一片嘈杂哗然。
肃诫堂?放置各种典律刑法的偏阁?左眼睑,再度没预兆轻跳了两下。
总觉得不妥,拓跋信 陵想撑起身体站直,而臀部异常疼痛的伤势却令他脚步踉跄,硬生生跌倒。而沉重镣铐,适时擦掠地面画中女子的脸,令她堪称姣好的五官一刹那间扭曲,面容尽 毁。
“小丫头?”
下意识地,拓跋信陵嘶哑唤出三字,失神。
当爱已成往事
蔓延的火势,迅速包围了肃诫堂。
双手,被紧紧束缚于椅背;双腿,亦被牢牢捆绑于椅脚,我整个人被迫入坐高背木 椅,嘴里则塞了一团刚刚先前纺好的棉纱。
“姝儿,你在害怕?怕二哥纵火烧死你?”冰冷阴鸷的问候,一支精致芙蓉花簪蓦然触碰我的 右颊,且极轻极细地游移。
瞧见杨延光幽幽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憎恨,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颈。想张嘴诉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惟有模糊 难辨的嘤嘤呜颤。
“喜欢这支花簪么?这是你及荆之年,二哥为你备下的生辰贺礼。”低沉嘶哑的诉说,透露出近乎窒息的压抑,“姝 儿,自从你被流贩拐走之后,每一年的六月初四,二哥都会准备一件贺礼…… 虽不知有无机会亲自赠予你,但十几年来,二哥希望你平安归来、盼望娶你为妻的心愿,从未改变。”
抬眼去瞧杨延光,他俊美的面容一 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仅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浑身散发出阴霾得慑人的气魄。
“只可惜,君不曾心猿意马,妾却变得水性|杨花。 你为隐瞒与风三弟私|通的事实,不惜行刺二哥……”哑哑喟叹,杨延光手心里的发簪却沿了我的下颔慢慢往下游走。当他聆听到我发出的呜咛放抗时,他竟轻佻地 松了手—— 簪子,瞬间从我衣襟口坠入,滑落在贴身亵衣里。
呼吸猝然顿住,只因我清晰瞧见他微微弯起唇角,浮露出一抹残忍笑意, 而威胁意蕴十足的杀意则在他深邃黑眸里默默流转,“听闻,你已怀有身孕?”
打了个寒颤,我心底涌起一丝不祥预感。
熟视无睹肃诫堂周遭的愈烧愈烈的火势,杨延光勾起我的下颌,眉宇间闪过一丝鄙夷,“你肚子的孽种,是风三弟?还是怀王?抑或,你自己也不清楚孩子的父 亲?”
怀王?! 惊愕听见‘怀王’二字从杨延光嘴里吐露,我蹙窘于自己被堵住嘴无法出声,惟有心急如焚眨眼,示意他取走棉纱、允我说话。
“心虚 了?”眯起眼眸打量我,他唾弃冷笑,“不得不承认,你与怀王都很会演戏。不仅仅太皇太后瞧不出你的破绽,我亦险些被怀王蒙骗…… 然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数日前,你假意与拓跋信陵欢。好而意外曝。露出锁骨处点点红痕,这些欢。爱。痕迹,除了怀王,还有谁敢留下?”
皱眉摇头,我努力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
一声声沉痛质问,一句句愠恼叱责,并未消停,“风三弟刚刚辞世,你便迫不急待与拓跋平原 眉来眼去,暗渡陈仓?! 你明知拓跋平原是害我命丧战场的嫌犯主谋,为何仍执迷不悔与他勾结?!”
“区区怀王妃,值得你背信弃义?”
没有,杨延风没有死。况且,我只是想骗得拓跋平原的信任,希望他能以怀王名 义,将杨府遗老遗少安全送出盛京。
急切地想要挣脱绳索束缚,我费力扭动双腕,几次三番始终无功而返。此刻,从门隙窗缝钻入的滚滚 烟尘,则令我呼吸不畅,止不住咳喘。
或许,这一切看在杨延光眼底,成了我胆怯的回应。俯下俊美的脸庞,他注视我的幽幽黑眸闪出一 丝决绝、一丝阴狠,“姝儿,若没有媚|惑男人的容颜,恢复成相貌丑陋的烧火丫头,你还能承蒙怀王宠爱?”
什、什么?
我目瞪口呆地瞧着杨延光,怔神。
眨眼须臾,腰带,连同贴身亵衣、肚兜之类的衣物,全成了飘零于地的碎布。
他面无表情凝视着我不著|寸缕的上半身,半晌,才勾了勾唇,不羁嗤笑,“表妹,猜猜你今年的生辰贺礼,二哥会送什么?”
第一 次,他称呼我为表妹。
惶恐地瞧见神情凝重的杨延光拾起滑落至我腿边的芙蓉花簪,我咽了咽苦涩的喉,忐忑不安颤抖了身体……不、不 要…… 不要在未了解事实真相之前,如此残忍待我……
额头,猝然感受到冰冷的、锋锐的触感。
“表妹, 这第一道伤痕,是铭记二哥曾经念你、盼你、爱你的漫长岁月!”他高高挑起了剑眉,晦暗的瞳眸里闪过恨,下一瞬,锥心刺骨的疼痛竟猝然而至。
脸!我的脸!
一抹湿热黏稠的液体,竟从我右侧眉角汨汨涌出,静静滑过我的右颊,滴洒在被褪至腰间的层层破布。
“表妹,这第二道伤痕,是铭记你曾失身于风三弟!”耳畔,是杨延光心满意足的冷笑,以及尖锐发簪一寸一寸划破我右颊时所发出地清晰‘哧’响,像极了宣和 二十八年待在松山之巅、年少不识愁滋味的诸葛月,轰走笨蛋沼泽君、自告奋勇以斧劈开木竹时,一个人屏息聆听的悦耳脆鸣。
……
泪,没由来地夺眶而出。朦胧视野里,仅剩一大片怵目惊心的殷红。
“表妹,这第三道伤痕,是铭记你曾失身于怀王!” 持续性火辣辣疼痛的右颊,再次感受到了清晰的、冰冷的锐物勾划,以及杨延光稍显紊乱的沉重呼吸,“没了如花似玉的容貌,没了光泽细腻的肌肤,你还有本事 蛊|惑其他男人?!”
心头一窒,我颤栗着合了合眼,止不住泪水溢出眼眶。
“哭什么?哭风三弟不能死而复 生救你?哭怀王不能及时现身英雄救美?”嘲讽我一句,杨延光突然丢弃发簪并抬起我的下颌,迫使我与他对视,“差点忘了,表妹拥有在床笫之间让男人欲仙。欲死的狐媚。功夫。”
疼痛,再度袭来。
毫无预兆夺眶而出的泪,不仅仅因为自己容颜被毁,更多 的,缘于杨延光毫无预兆握住我的左乳,恣意捻抚。
“俯君憔悴首,探妾双玉。峰…… ”轻佻道,杨延光毫无感情起伏的评价,“静若三春桃李,动如兢兢玉兔,与第一次见到它们相比,表妹你妖。娆了许多…… 难怪能夺男子魂魄,沉醉天下英雄豪杰。”
他或轻或重触碰摩挲,直至听见我喉咙深处发出的噤噤呜咛,才幽幽叹出口,“可惜,表妹 是人尽。可夫的下作女子,即使怀有身孕生下一两个小孽种,也不见得是杨家血脉。倒不如…… 让二哥清顿门户!”
话音未落,杨延光 突然含住我的左乳乳。首,轻轻吮咬。
身体,登时僵住。
“表妹…… 你的味道,一如往昔的甜美。”他猝然加重力道吸吮,低沉的嗓音里是显露无疑的讽刺。
乳。首处;越来越不堪忍受的疼痛,让眼泪无法 克制滚落的同时,亦迫使我扭动身体,想要逃避即将到来的屈。辱折磨——
刺眼殷红,缓慢顺着左乳乳首溢出,沾污了杨延光的薄唇。
铭心刻骨的疼痛,彷佛持续了一个世纪漫长。浑身冰凉的我,额头,鼻端,皆迸沁着一层薄薄的冷汗,而脸颊湿滑黏稠的液体,分不清是绝望的泪, 还是不断从伤处涌出的血。
痛,并没有随着杨延光松开薄唇而骤减。
他缓缓抬首,黑眸眨也不眨凝视面无人色 的我,半晌,才啐一口血肉,嘶哑低诉,“姝儿表妹,二哥要让你记住:此生此世,你不但没有资格以母。乳喂养肚里的孽种;更无任何机会,再与其他男子共赴云 雨。之欢。 ”
两颊的泪痕,不知何时已凝干。
怔怔地看着一袭宝蓝色衣袍的杨延光,我看着他挺拔的鼻梁微 微泛红,看着他一双丹凤眸底可疑的水雾氤氲,看着他沾染了血迹却止不住轻颤的薄唇,看着他俊朗面容因为蹙紧的浓眉而透露出一丝沉鸷的恨……
惟有,看不见初次相逢时他难掩的潇洒气息,看不见他唇边泛起的平和笑容,更看不见他剑眉上扬时所溢淌出的勃发英气。
我残缺破 损,他何尝完整?呆愣失神地合了合眼,不知为何,泪竟如雨下。
不在乎右侧乳首有多么的疼痛,分不清勇气与绝望之间的差距还剩多 远,我宛如朽木般愣愣地坐在椅子里,不再竭尽所能反抗。仅仅,盼望剩下的羞。辱折磨能及早过去。
察觉到我的消极回应,杨延光忽然 放开了我。
以袖缘拭去唇边余有的殷红血渍,他解开我双腕、双脚处的绳索,并o 拾起破损的外衫遮覆我赤。裸的上半身,才一字一顿淡漠道,“有件喜事,必须亲自告诉表妹。圣上早已赐婚,后天,二哥将正式迎娶叶静芸为妻。从今往 后,你我二人再无任何瓜葛,互不亏欠!”
嘴里仍被塞有棉纱,我动也不动地傻坐在高背木椅,脑海里一片空白。
“犹记当初,表妹从廷尉司全身而退、因祸得福回到杨府…… 倘若这一次,你还有运气从肃诫堂全身而退,往后,二哥定好好弥补你今夜所遭受的惊吓。”阴狠的话语,落洒在我的血色尽失的唇,“毕竟,来日方长!”
厌恶地瞥了一眼我右颊处的丑陋伤痕,杨延光随即撇下我大步流星而去,离开这间即将被熊熊大火彻底焚毁的偏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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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带好放砖面具)我承认,后半段是虐了些。(俺很少走虐身路线,这一章,可谓我的重大突破,写得俺想死………… ) 但是,我是亲妈!(请看我真挚的眼神!!)
这一章,我是把自己完全融入了光哥的角色:回想当年与小排踢绣花球的可爱光哥、回想在路边毫不理会叶静芸的冷酷光哥、回想疤痕妹(小排)袒护笨蛋沼泽君而 被光哥恼火殴殴屁股三巴掌的种种情节……………… 我,销魂了。
拓跋信陵的感慨(上)
被重重火势包围的肃诫堂,处处皆是噼啪灼烧时发出的响动,不断有残垣断瓦坠落,扬起的每一粒尘土都散发出咄咄逼人的热烫气息。
依稀,我听见了或近或远的焦急呼喊、木桶被不甚打翻时流水洒溅声,彷佛是廷尉司狱卒们察觉到了刺鼻的焦灼气味,才仓促赶来灭火。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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