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灾百姓们回返家园,可同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有蒙面沙匪沿途抢夺粮种。
慕容恒坐在案前,手指不停叩击,听着这两日西北各地传来的禀报,更令他心急如焚,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在这当口抢夺粮种。
这已经是第五个被抢粮种的县了,虽然朝廷给各县的粮种只得两车,但对百姓来说这粮种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在运河码头领到粮种后,便要回家,却在途中冒出了一群蒙面沙匪,来势汹汹,杀人越货,大喝:“放下粮种,饶尔等不死!”
这护送粮种的,皆是县衙官兵和各县百姓,哪是他们的对手,不到片刻,就被他们残忍杀害,还丢了两车粮种。
后来,有几县的官兵学聪明,一听他们吼话,丢下粮种保命,可同行的百姓却不依,他们皆是各镇、各村奉了一镇、一村之托来领粮种回家,怎肯辜负了乡亲们托付,虽无武功却执着棍棒拼命,竟生生被蒙面沙匪杀害。
这些粮种对百姓们来说都是保命的命根子,对大燕来说是宝贝,却这样屡屡被人强夺了去。
百姓们听说后心痛,便是慕容恒也恼火。
温彩沉声道:“丢了几次后,朝廷不是派了御林军护送么?”
“可这又有什么用,今儿一早陇西来报上河县的粮种被劫,同行的百姓不肯放弃,被尽数杀害。”
官兵们想保命,丢下百姓就跑;虽有护送御林军,可朝廷赈灾统共随行的才三百御林军,西北各县都要派人护送,一队也不过三四人相护,只得这三四人护卫又如何能保护粮种和百姓,况且蒙面沙匪个个心狠手辣,武功高强。
慕容恒抬头:“不成,本王不能再待在雍王府,我得带人赶往运河码头,督促官府护送粮种。”
百姓们是无辜的,尤其是这些自愿请命护送粮种的百姓,他们更是看重这批粮种。
温彩沉默片刻:“我已写信回京城,让陪嫁庄子的庄头再凑粮种火速送来西北。”
就算是最快,怕也得半月时间。
现在天气炎热,若在半月前下种,地里的苞米、土豆都长出来了。
再晚,就错过了最后的时节,到了秋天收不上苞米和土豆。
慕容恒暖声道:“我带人去看看,尽快回来。”又对候在花厅外的青莺道:“青莺,本王要出门一趟,你在府中保护好王妃与世子。”
“属下遵命!”
红燕在他们离开京城时嫁给了雍王府的一位侍卫为妻,现在那
侍卫是京城王府的侍卫长。温彩没带她同来,而是将他们夫妇皆留在京城。冬葵的信中提到,红燕已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与冬葵所生的儿子订了娃娃亲。
畅园的杜鹃与卓世绩结为夫妻后,添了个玉雪可人的女儿,夫妻俩视为掌上明珠。
温彩给慕容恒备了干粮与水袋,亲自将他送至王府大门口。
在王府外的僻静处,有两个蹑手蹑脚、戴着幡篱帽的人,如鹰隼般的目光正凝视着雍王府大门,静默关注着里头的一举一动。
“慕容恒出门了?”
“小王爷带人频繁得手,慕容恒被授予西北赈灾官员,怎么可能稳坐肃州城。”
两个相视而笑,“听说雍王妃是个大美人。”
这样的女子落到他们手里,定让慕容恒成为笑柄,一个连妻子都护不了的男人,还算是什么男人?
想到此,二人就乐。
“雍王妃更是个一等一的种植能手,那些种植能人全都是她培养出来的,有了她,我们西凉也能国富民强。”
“你先留下盯着这里,小王爷现在陇西,他成功了,我们也不能失手,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温彩此次怀孕,倒也轻松,不像她怀慕容标时那样,镇日都想吐,若不是温橙妻吕氏从娘家寻来的保胎止吐的偏方,还不知道要呕心作吐到何时。她吃那偏方的药,一直吃到了慕容标出生时才停了。
而今再度有孕,这孩子在肚子里乖巧得很,不吵不闹,只每日清晨起来有恶心感,因想着上回的难受,麻嬷嬷便照了偏方配药给她熬水喝。
青莺见慕容恒出门,拘着慕容标在栖霞院的内院里练武功,她比划一式,慕容标就跟着学一式,瞧得麻嬷嬷和双双等人直乐。
双双夸道:“世子真聪明。”
雪雁面露忧色,“世子都快两岁了,怎么还不会说话?”
想怀疑他是不是哑巴,可哭闹起来时的嗓门比谁都大。
说到哭,几人都发现世子很久没哭,每次也就是干嚎两声哭音。
麻嬷嬷道:“男孩子说话晚,总会说话的。”
双双道:“红燕的女儿都会喊爹娘了。”
说到这儿,双双面露羡色,怎么慕容标就不说话呢。
温彩有些困乏,回偏厅暖榻上小歇,一觉就睡到了天黑时分,醒来时,麻嬷嬷正在花厅里喂慕容标吃粥。
第315章匪袭
慕容标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从麻嬷嬷手里夺过银匙,他虽有大人心智,偏人小、手更小,那小手似乎不听使唤,拿着银匙一划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回事,这一副身躯似乎不听他使唤,明明很容易的小事,总被他弄得个乱七八糟。就似现在,他胸口全是粥,粥似长了翅膀,就连麻嬷嬷身上也被飞溅不少。
一老一少,浑身都狼狈不堪。
慕容标愣了一下。
麻嬷嬷则生怕他被吓着了,宠溺地、含笑道:“小祖宗,你才多大,就想自己吃饭,这下好了,弄脏了吧!还是让嬷嬷喂你吃。”
慕容标心下气恼,不就是自己吃饭,结果还弄得如此狼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握着银匙盛饭,好不容易盛上了,正要送到嘴里,在青莺的笑声里,他却喂到了脸颊上。
慕容标抬头望了眼青莺,面带气恼。
重生成刚出生的婴孩,他听得懂别人说话,一张口发音就是哭声,喜的怒的或是恼的,出口就成哭音,这也是近几月来,他一直不支声的原因。要不是大家听过他哭,众人还真要当他是个哑巴。
麻嬷嬷也不气,索性把木碗递给慕容标,由着他抱着碗折腾。
温彩曾见过慕容标与麻嬷嬷抢着自己吃饭,她微微一笑:“由着他吧,他不学,一直都不会,让他学学就会自己吃饭。弄脏了衣衫也没关系,回头换了干净的。”
温彩也很好奇,慕容标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在动作上就是个小孩子,除了与青莺学武功招式摆得像模样,做旁的事,如吃饭、穿衣就显得笨拙,而他自己还爱抢着自己做,惹得照顾他的麻嬷嬷与双双等人时常哭笑不得。
温彩醒时,就看到慕容标抱着银碗拿着银匙正在吃饭,满脸、满胸全是粥,却乐此不疲地要自己吃。
温彩洗了把脸,“麻嬷嬷,传饭吧。”
自她有孕,厨娘将她的吃食预备得很是精致,她看了一眼:“瑞临,你想吃什么?”
慕容标摇摇晃晃走到案前,踮着脚想看,偏人儿又太矮了些,麻嬷嬷想抱,温彩使了个眼色,慕容标将碗塞给麻嬷嬷,一声不呛地爬上了贵妃椅,偏人太小,怎么也爬不上去,直瞧得双双着急,倒是青莺递了把手,托着他的小屁股,他一下就爬上去了,他喘着粗气的模样又惹笑了众人,他却生气地瞅了一眼,抬着下巴看着一桌子的菜,然后伸手指着自己喜欢的菜式。
麻嬷嬷笑道:“到底是男孩子,就喜欢吃肉。”
温彩问:“你还想吃什么?”
慕容标又指了那道珍珠丸子。
温彩道:“没了?”
慕容标摆着小脑袋。
温彩指着不要的菜式:“这道、这道、还有这道都撤下去,三顺儿来服侍,麻嬷嬷带她们几个下次用饭。”
三顺儿乐呵呵地应答一声,奔了过来,拿着筷子,往慕容标的小银碗里放了一枚珍珠丸子,“世子爷,要不奴才喂你吧,这小丸子滑得紧……”
慕容标抱着碗,将碗扬起,张着小嘴,一副要把丸子吞下去的模样,嘴里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三顺儿直乐,正要搭手,温彩却道:“他今儿不饿,若是寻常时候,早就用手抓了,哪里还用这样。”
慕容标想盛了丸子嘴里,怎么也盛不上,索性一把抓住碗中的丸子,很快塞到嘴里。
温彩蹙着眉儿,这孩子原是重生的,可有时候行事就跟个小孩子一样,难不成她的瑞临在前世也没多几岁就没了?想到这儿,她心下微痛,“要不让三顺儿喂你?”
慕容标摆头,用手指着火红肉。
三顺儿会意,又取了火红肉给他,他这回往嘴里倒,还真入了小嘴,模样儿有些得意,三顺儿忙道:“世子爷真聪明!真能干,会自己吃饭了,谁家的少爷、公子也没我家世子爷厉害。”
那是!慕容标扬着小脑袋,惹得三顺儿一个劲儿地夸他。
温彩吃了几口饭,再没胃口,倒是慕容标似乎食欲不错,一份红烧肉被他吃掉了三成,一份珍珠丸子也吃掉了三成。
丸子用银匙够不住,他就直接下手往嘴里塞。
温彩也不拦他,由着他闹。
麻嬷嬷吃罢了饭,到了花厅,一看慕容标那身上,又是粥又是油汤,一张小脸更是花得不成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王妃坐在一边也不管,竟看他把自己弄成这等脏模样。麻嬷嬷又不好责备温彩,只宠溺地问道:“世子爷,你可吃饱了?”
慕容标点头。
麻嬷嬷伸手将他抱下来,“嬷嬷带你在院子里走走,三顺儿,把香汤备好,一会儿世子爷要洗澡。”
慕容恒不在,慕容标就与温彩一道睡了,温彩哄着他,给他讲《西游记》的故事,慕容标听得很是有趣,他是听着温彩讲这故事长大的,温彩甚至与他说,“这个故事其实可以倒着看。”
他当时很好奇,温彩讲完第一遍时,就又说:“正看的开头是唐僧辞别唐太宗去西方极乐取经,那么倒看就是如来派唐僧师徒四人与小白龙去东土大唐传教。一路上遇到了各种妖怪,打来打去发现他们都是有后台的,无论怎么作恶都不受惩罚,八戒和沙僧觉得太黑暗了;无奈一个躲进了高老庄,一个钻进了流沙河,只有悟空坚持正义一路斩妖除魔护送师傅东去传教。
结果天庭对悟空实在忍无可忍就和如来达成协议——我们可以保证唐三藏平安到长安;不过你得把孙悟空这个刺儿头给办了;如来同意了,在一翻阴谋之下,白龙重伤坠入山涧,悟空败了,被压在了五指山下。而唐三藏却抛弃了孙悟空,孤身来到长安,在长安传完教,被封为御弟,享受完荣华富贵,寿终正寝。就这样过了五百年;悟空终于从五指山下逃了出来;一声不吭;把天庭搅了个天翻地覆;天庭被逼无奈许诺让猪八戒化为人身,封为天蓬元帅,沙和尚封为卷帘大将,只要他们能够杀掉孙悟空。
最后,因为兄弟相残而心灰意冷的悟空去寻找菩提祖师解惑,然后他封印了修为,回到花果山,陪着猴子猴孙过完了平凡的一生,最终在花果山的山顶化作了一块石头……”
这一晚,慕容标兴致很高,因为温彩与她倒说的《西游记》比正说的要有趣得多,他乐呵呵地望着温彩。
温彩因午后睡了一觉,精神奇好。
正要阖眸,只听青莺在院子时大喝一声:“谁?谁在外头?”
却是外院的护卫秦虎飞上了屋顶,抱拳道:“青莺,刚才我瞧见屋顶有人,特意上来一瞧。”转而又道:“为防万一,今晚你还是去内室陪王妃、世子。”
青莺扯着嗓子,“哪来的蟊贼?你姑奶奶我可不是省油的灯。”
秦虎道:“你且护着王妃,外头有我们兄弟。”
有护卫飞身上了屋顶,抱拳道:“秦队长,出事了,王府周围有好些蒙面人。”
秦虎咬了咬牙,雍王殿下不在,他们就得负责保护王府上下,尤其是王妃和世子的安危,纵身跳下屋顶。
青莺心里嘀咕几句,抱着被褥进了内室,“王妃,今晚有些不太平,属下来陪你。”
温彩点了一下头,青莺就打了个地铺。
正要歇下,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如洪水般不断奔涌而来,有人拿着铜盆在敲:“不好了,大厨房走水了!”各处的下人纷纷拿盆子的拿盆子,寻水桶的寻水桶,原本静寂的夜,因为这一嗓子喧闹,立时乌烟瘴气。
温彩起身欲离,却被一只小手死死地拽住,慕容标巴巴地看着温彩。
“瑞临,乖,我出去瞧瞧。”
慕容标依旧不撒手,死死地拽住温彩。
温彩要剥开他的小手,“你和青姨在这里待着,娘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她刚剥开了左手,慕容标右手又抓了过来,死死地扯住温彩就是不放手。
这是他的娘,前世今生都是这个娘,他知道娘很爱他,娘无论多苦,都会尽力让他们父子过得最好,娘甚至在外头受了委屈,被人欺辱也不会告诉他们。
他不要娘出事,今生他还没好好享受母爱,他希望娘能长命百岁。
温彩又要剥他的右手,慕容标这下子急了,嚷道:“不去!娘、不去!”
青莺听到这稚嫩的声音,立时惊道:“世子爷会说话了!世子爷会说话了!”
一直不开口唤人,现在一开口就能说整句的。
简直太令人惊奇了。
温彩虽喜,却不如青莺那般惊诧欢喜。
温彩低声道:“瑞临,乖,你和青姨待在这儿,娘一会儿就回来。”
慕容恒不在,府里又走水了。
慕容标死死地拽住温彩,“娘不去!坏人要抓娘。”
青莺“呃”了一声,世子爷旁的不说,却说这么一句,怎不让她好奇:“世子爷,哪个坏人要抓王妃!”
她原就是护卫出身,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若换成双双或麻嬷嬷,见慕容标突然会说话了,还不惊得跟见了神仙一样。
“坏人!”
慕容标又重复着。
温彩垂下眼帘,别人不知道慕容标的事,可她知道啊,她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的灵魂到底有多大?原是想与慕容标详谈的,她曾试探性地问慕容标“瑞临,你前世活到多少岁,让娘猜猜。五岁?”慕容标摇头。温彩一直猜到了二十岁,他还是摇头,最后猜到了二十八岁,慕容标才点头。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