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嬷嬷只作没瞧见,低声与温彩说话。
冷晓问:“嫂嫂到底把陪嫁田庄、铺子贱卖了多少给娘家人?”
温彩微愣,转而笑着打趣:“你一个待嫁的小姐,问起嫂嫂陪嫁产业的事,也不怕人笑话。回头你出阁,我替你添一套体面的头面首饰。”
冷晓的脸一红,不好再追问下去,心里暗暗鄙视温彩。
温彩扭头问麻嬷嬷:“宫里的贵人们都使什么样的胭脂水粉?七公主说使的是百花坊的东西,昨晚我倒了半瓶玫瑰露泡香汤,嬷嬷你闻我身上还香香的呢。”
冷晓心里暗骂:暴殄天物,此等贵重东西,温彩就倒了半瓶
,只需滴上几滴就行,竟使那么多,真当这东西不值钱。
可今晨,冷晓在知贤堂就听郑氏念叨,说温彩知晓冷昭在外头养外宅的事,让人郁闷的事慕容悰替冷昭养萧彩云不说,还在外头替冷昭瞒着。
麻嬷嬷连连笑应“是”,又道:“皇后娘娘用的玫瑰凝露,瞧着是淡紫色的,抹在肌肤上越发白净如雪,只是这种凝露却不外卖。”
她顺着温彩的话,把各宫娘娘都使什么样的东西细细说了一遍。
冷晓倒是听得很留意,尤其是说到淑妃使的东西,她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一个字也不漏过。
她听说过镇远候府的下人多是户部和礼部配的,不晓得其间还有几个宫里出来的老人。
车轮飞转,马车轧轧,听到一声“吁——”队伍停了下来。
已到了一处小巷子里,但见一座高门大府前聚满了人。
一个丫头道:“大奶奶到了,请下车。”
温彩跳下马车,小丫头又扶了麻嬷嬷一把。
冷昕妻走近,揶揄道:“大嫂嫂,你还有要转卖店铺、田庄不?”
温彩故作诧色地道:“正纠结着呢,还有三处也想卖了,不卖吧,似乎还能赚点银钱使。若是你要,给的价好我就卖给你。”
冷晓翻了个白眼,冷昕妻分明是打趣,偏温彩当了真。
小董氏从后头的轿子上下来,笑道:“大奶奶真要转卖,且说说都是什么地段儿的。”
温彩便一脸凝重地把三处店铺的地段、铺子名称给说了。
她的嫁妆簿子上有这三家。
冷昕妻道:“你当真要卖?”
“价儿好了我就卖,留它作甚?”她压低嗓门,轻声对冷昕妻道:“其实一月能赚些银子,只是打理店铺太辛苦,早前我虽学会打理,可那时候到底还有我祖母帮衬,如今与懒得这么辛苦了,卖了能一下子多得许多银子,何乐而不为?”
冷昕妻只当是温彩因冷昭伤了心,这才如此胡闹,“且留作罢,再过些日子许就好了。”
小董氏却来了兴致,追问道:“你说个价儿,要是能成,就转卖给我如何?”
温彩道:“三婶真要买?”
“冷暋淳鸵榍祝┫氯思揖鸵讣拮保艺氡感┖玫昶谈亍!
“是要净铺子,还是带货一起要。前者呢,我把货另行处置。后者呢,除了我的陪房管事,其他的都给你们。”
“说个价儿。”
“六千两银子就给你了。”
“你是疯了吧?”小董氏急道:“你娘家二哥买你的铺子,三家铺子只给了二千五百两银子,这也是三处你就要六千两。”
温彩冷哼一声,“你爱要不要,我不卖还能赚点银子呢。”
她一扭身,也不乐意了。她可以便宜娘家人,就算她离开冷府,娘家人还是娘家人,可冷家人却未必与她再有关联。她为甚不会照市价卖钱。
麻嬷嬷不吱声跟在温彩身侧。
李氏又移了过来,马车、轿子都停在明月庵冷府外头,人只有下来走一截,“大侄儿媳妇,你真要卖,听这地段、铺子都是不错的。”
温彩道:“早前给我娘家二哥的铺子原是生意差些的,这些生意好,要不是我嫁妆铺子多得打理不过来,我才不转卖呢。这六千两银子,我还一分不少了,你们且等着,回头我支声话儿回娘家,这争着、抢着要的人多的是。”
李氏心下纠结,她也想买,买了可以给冷晞做嫁妆。
温彩此刻被小董氏一损,神色愤愤然,“明儿我就找牙行来瞧,到时候便是七八千两银子的收入。这生意不都是谈成的,瞧着是自家人才给她六千两银子,倒说我想钱想疯了,我就是想钱了。她不爱钱,把钱给我不要铺子啊。”
小董氏抬头望着李氏。
冷暋读艘幌乱滦洌澳铮赝纺闶谷巳デ魄瓶矗堑囟魏镁吐蛳吕矗愦幽瓿蹙退狄虻昶蹋较衷诙济宦蚝鲜剩训么竽棠逃邢殖傻囊颍铱商嫡馐俏录胰舜蚶砗眯┠甑睦掀套幽兀仁抢掀套樱隙ㄊ亲摹!
小董氏也心动,总想花最低的钱买下来。
冷昭昨儿回府,也听下人们议论,这温彩当真是被他伤透了心,可她分明说不在乎嫡妻名分,是因为他留宿萧彩云那儿的事。
小董氏跟上温彩,低声道:“大奶奶,一口价,五千两银子,这三家铺子我都要了。”
“对不起,你要买就得七千两,否则我宁可找牙行。”
小董氏气得咬牙,这真是见风涨。小董氏低若蚊鸣,小得谁也听不见地啐骂一声:“死妮子!”
众人进了冷府,由明月庵冷家下人引领到了祠堂。
祠堂有两个知贤堂那么大,一个四合院子,正房是通的,密密麻麻全都是灵位,墙上扇形写着族谱。
男人
们站在前方,女人们站在后面,地上摆着蒲团。
一声高呼:“祭祖喽!”
就见平远候府的下人鱼贯而入,捧着金猪、卤鸡、卤鸭等,摆上供桌。
又一声高呼:“拜!”
齐齐跪拜祖先。
“再拜!”
“三拜!”
一时间,祠堂静默得没半点声音。
“起身!”
众人纷纷起身。
冷氏祠堂明明在明月庵一带,偏偏嫡支又在荷花里,真真怪异得紧。
冷氏族长素来都是嫡支长房长子,而冷政早逝,现下由明月庵冷氏嫡长房代任族长一职,只待冷昭年满三十便接近族长,这也是冷氏族里的规矩,族长必须是年过三十的男子担任。
族长高声道:“焚香禀告祖先,今岁新娶新妇二人,明月庵分支三房次子冷昂娶妻吴氏;又荷花里嫡支长房冷昭娶妻温氏……”
冷昭唤声“族长叔父”快步走近,作了揖,道:“吴弟妹已有身孕,确该入族谱,可是我妻温氏还是过些时候再入族谱吧,这嫡支长房长媳从来都是育下子嗣后再入族谱的,到了侄儿这儿,也不好违了规矩。”
冷昭此举,落到冷敦、冷效兄弟二人眼里,就是冷昭还记着萧彩云。
族长望向冷敦,长房的冷政没了,冷敦是能拿主意的。
冷敦抱拳道:“温氏是长房长媳理应入族谱。”
冷昭道:“便是宫里也没给温氏下诰命旨意,还是待她育了子嗣再入族谱不迟。”
昨儿老夫人便找了冷敦说话,提了温彩入族谱的事,想早早给温彩定下名分,偏到了这当口,冷昭阻止了。
温彩走出人群,款款行礼,道:“各位长辈,请容温氏说一句。冷家有规在前,不好违背,再则,昔日冷候爷娶我过门,原说的是平妻位分,嫡妻未入族谱我怎好入族谱?更不好抢占嫡妻位分,自来先入为主,若是将我的名字记进去,岂不更是乱了尊卑规矩,还望各位长辈三思。”
冷家昔日纵容了冷昭,现在想给她嫡妻名分,她温彩却已经不稀罕了。
若是心爱的男子,便是给了卑微的名分又如何,她不计较,只要那人唯她一个人便好。
族长朗声道:“冷昂之妻吴氏拜先祖。”
一个挺着大肚的女人从一旁出来,跪在蒲团上三拜,因肚子太大,拜得有些吃力,磕头也是微微一点头就算拜过了。
温彩欠身对李氏道:“二婶,我得先走一步了,我得去找牙行转卖店铺的事,告辞!”
她与冷敦兄弟一行礼,转身离去了。
小董氏愤然道:“瞧瞧她什么意思?把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一看不能入族谱,嘴上说得好听,不能抢了嫡妻位分,心里却在计较着,一见不成,索性先走了,哪里配做长房长媳?”
冷昭铁青着脸。
温彩竟恨不得把自己的嫁妆都折腾光了,田庄贱卖给了娘家人,现在又要卖店铺,一身行头就花一千两银子。人走了,必须得先拜祖才能入族谱,现在不能拜祖自然就不能入了。
麻嬷嬷紧跟其后。
出了府门,温彩低声道:“岂由他们去闹,我们做自个儿的事儿,去外头转转。”
麻嬷嬷轻声问道:“大奶奶真要卖店铺?”
“先把里头的货处理了,至于铺子么,我另有打算,我们去寻个人,再在城里转一圈,待午后再回去。到时候就放出风声,说我们寻了牙行帮忙卖店铺。”
货物好处理,她有一个百货行,将货分类装好,送到百货行就能继续卖。
温彩到了六福酒楼,又着人去与慕容恒报信。
☆、第108章 哭闹
晌午时分,慕容恒骑马赶来。
麻嬷嬷倒了茶水。
温彩道:“我手头有三家铺门,你帮我换了房契,就寻你府里侍卫或下人的名头。”
慕容恒面露不解,装出卖掉的样子,实则还是她的。
她似乎总没有安全感,才会用尽心思地想要保住自己的东西。
“我已令几大牙行留意你想要的铺面,一有消息就令人来传话。茂”
“帮我把房契换了,我会尽快让这三家铺子改做别的生意,待这三家铺子一开业,它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补充契约》里。”
“待我办好,就给你送来。”
“先搁到你那儿。”
温彩微微一笑,“用过晌午了没?如果没有,与我们一起用些,听说六福酒楼的饭菜不错。”
“好。”
慕容恒收好房契。
两人点了饭菜,又唤了二安子和麻嬷嬷一道用饭,剩下的饭菜温彩令人装了赏开街上的乞丐。
用罢饭,二人在屋里说话,麻嬷嬷与二安子则去隔壁吃茶。
慕容恒道:“我与你举荐一个人。”
“谁?”
他走到窗前,指着对面茶肆,在临门的桌前,坐了一个灰袍男子,瞧上去约有三十多岁,“此人名唤陈兴,是个举子,因犯了案逃到京城。”
“我写一封引荐信,你再着人把他送到锦园,待京城的新铺子开业,再让他试试。”
“让他进百货行做个账房如何?”
“我原是想让他进锦园做大管事的,可你竟只想让他做百货行的账房。”
慕容恒轻声道:“且让他试试手。”
“我写引荐信,你派人领着他去寻百货行大管事,让他做大账房,那里的大账房多,再将里面的大账房先调回锦园,过几月新店开张,便又是一个管事。”
温彩面上含笑,眼睛却明亮犀厉,定定地看着陈兴,但见他昂首挺胸,似成竹成胸,这样的人,寻常心藏智慧。
“我一直都想给锦园寻个大管事,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坐上这位置。”
慕容恒面含好奇,“你那个锦园究竟是做什么的,外头修了极好的围墙,又看不到里面,只瞧见好多果树花木……”
“建好之后,殿下不就知道了。”
温彩并不多说,一转身,从头发取了根钗子,一拔掉一头,内里竟是一支硬笔。
慕容恒令二安子备了纸墨,她很快写就一封《引荐信》,而后取了自己别样的金印,竟是藏在她的胸前项链之中,哈了气儿一按,印上了“锦园主人”,这金印制作精良,上面有指纹一般的暗纹。
温彩将信封在信套里,“交给陈兴,百货行的大管事会安排好了。”末了,她歪头道:“你是不放心我,生怕我少给了你银子。”
“我很是信任你。”
木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
慕容恒把信递给了二安子。
温彩道:“麻嬷嬷,杜鹃分茶铺子出来了。你去告诉她,让她到张记珠宝铺给我弄一套最好的头面首饰来,对了,云衣绣庄听说到了一批难得的霓虹锦,先弄一身来给我。”
麻嬷嬷应声“是”,先下了楼。
我的个天,这两家铺子都是京城的名店,里面的东西贵得紧,这两样东西下来怕是又得不少银钱。
慕容恒道:“早前的杜七婶呢?”
“她聒嗓得很,我说了不留在冷府,却一个劲儿地与我对着来,打发她去我嫂嫂身边当管事婆子了,这一个是从宫里出来的。”
“宫里出来的?”
慕容恒听说过,定国公府杨家也有一些下人是宫里出来的,其间有宫娥、嬷嬷,甚至还有老太监,宫娥多是孤女无处可去的。
他微眯双眼,“你用宫里的人……”
温彩问道:“不妥么?”
“不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我一直怀疑,宫里有人插了自己的耳目入镇远候府、定国候府监视,可你嫂嫂却把这嬷嬷给你,万一真是宫里人的耳目,她不是一下子知晓太多。”
“可今儿,好已经知道百货行是你我的了,还有那锦园……”
慕容恒抬了抬手,“回头我派人查查她的底,近来你小心些。”
“好。”
慕容恒定定心神,“瞧她的样子不像有武功,我们总这样见面不妥,往后我去寻你。”
见得次数多了,终究不好。
她是有夫之妇,而他更是皇子之尊,少不得要被人误会。
温彩微怔。
慕容恒道:“有事我去寻你,这样可好,你若有事,就在你住的追云轩院子里的树上挂一盏灯笼,我若瞧见,自来见你。”
温彩应了。
他自己寻来,不比她着人递话,又等他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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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恒离开后,温彩在雅间里又坐了许久,麻嬷嬷一则陪坐在侧。
杜鹃气喘吁吁地进来,手里捧着个包袱,“小姐,你要的新裳和首饰,这是红玛瑙掐丝头面,掌柜的说,这套价值三千两银子,还有这件霓霞锦衣裙价值一千两银子。”
“知道了!”温彩吐了口气,“我们回府吧。”
她一回追云轩便要洗澡。
末了,换上了新裳,戴上了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