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兰:“……”都跪着求弟了,弟还不来,我家也忒惨了点。
顾妙竹:“……”为什么我的名字听起来这么不吉利。
顾夫人见大家都不大热情,于是检讨自己,“都不喜欢呀?那我再想想?”
顾家的女儿们人人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不必了不必了,原先的名字就很喜欢,爹爹乃饱学之士,给女儿们取的名字自然也是好的。我们姐几个不过是邀约着来给大娘解解闷罢了。并不是……并不是真要改名。”天知道继续下去夫人会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儿来,还不如早早散了,各自绣花裁衣,再寻对策。
顾夫人颇有些遗憾,挥挥手,见她们一个个地撤得迅捷,心底里升起一股独孤求败的空虚与寂寞,又暗笑,她们那爹爹哪是个用心起名字的?孩子出生那天梅花开了便随口叫了个秀梅,菊花落了便叫香菊,跟那没念过书的穷苦人家起名没什么两样。
最可怜她那二姑娘,出生时没花没树的,地上就一堆杂草,便叫了顾小草。幸好怀里头抱着的这个是自个想的名字,不说才气纵横,总算算是正常。南风南风,江南故地,暖风徐徐。
其实招弟盼弟来弟也没什么不好嘛。
而顾南风,顾家七公子,因为破坏了顾家即将建成的“欢天喜地七仙女”队形,而被狠狠地排斥了!
顾南风,就是顾小西了,却并没有因为名字的问题生出许多得意,倒不是因为谦虚,只不过历史上最有名的南风可是个又丑又坏心的皇后贾南风。虽说名字不过代号,但这顾家的人可不可以不要连名字这样影响孩子一辈子的事情都随口胡诌啊。
顾小西二世为人,倒是次次跟麻将桌拆不开。
孽缘啊!
可是眼下急需解决的,却是顾南风对于性别的困扰。正常来说,这应该是到了青春期才应该烦恼的事情,但现在就快把她愁死了。府里伺候她的嬷嬷丫鬟口里都称她七少爷,这倒不是问题,穿成男人比女人方便许多,最起码十几岁之后不用为月事的问题头痛,生在这样的人家,不出意外,他成人之后估计得有几房妻妾,这年头青楼妓院等等不和谐事业正如雨后春笋欣欣向荣,还有一枝红杏出墙来,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到时候美人在怀左拥右抱岂不快活?哈哈哈,简直是彻彻底底地反受为攻啊!
但顾夫人私底下又常常丫头丫头地唤她,换尿布之类的事情从不假手他人,日日小心谨慎,像是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顾南风倒是想亲自求证——摸一摸,可惜手太短,脖子还直不起来,想看一眼都不行。
关于自己究竟是男是女,或者是人妖这个终极命题一直等到顾南风能够低下头观察自己尿尿的时刻才得到解答。
实在是——太可惜了啊。
想要做一回风流才子的顾南风心情很郁闷,因为她根本不具备那个可以风流的装备,以至于在婴儿时期就学会了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这样明媚而又忧伤的姿态,感叹自己为啥不是纯爷们,而是个实打实的假男人。
这却让周围的丫鬟婆子很是惊奇,一说小公子丁点大周身就散发出一股文人骚客的忧郁气质,定非凡品。要知道,历史上作出的文章诗词能够千古流传的,那都是相当相当忧郁的人。
虽然她母亲对外宣称她是顾家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的小公子,顾大人的宝贝命根子,并且因此在赌局上大发一笔横财,但她根本不具备做男人的本质要求,男人有的她还是没有。这里又不兴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之类的标题口号,所以顾南风的人生理想和终极目标也就只能定为“我长大了要做一个像春哥一样的铁血真汉子!”
春哥果然不论何时何地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实在悠哉,不知不觉一年已过,顾南风却颇有些山中才几月世上已千年之感。而她也迎来了此番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抓阄。因顾大人年内升作从三品太仆寺卿,这几日面有红光,精神奕奕。晚间吃饭时顾夫人却道:“真真是菩萨保佑,先头有了七儿,这会子大人又青云直上,实乃祖宗显灵呀,月底妾身可得去庙里多捐一笔,表个诚信,也请菩萨保佑咱们全家都和和乐乐,平平安安。”
三位姨娘一听这话,脸色随不大好,但都笑着谢过了,又打趣几句。
顾大人被顾夫人引着终于意识到顾南风的神奇力量,“夫人说的是,七儿还真是我顾家的福星,自他出生,里里外外的可都平顺许多。七儿得抓阄了吧,我这事不便大张旗鼓的办,正好借着七儿,好好招待城中亲友。”
顾夫人志得意满,起身要行礼谢过,却被顾大人拦住,忙道:“一家人何须如此多礼。这具体事宜可又都得劳烦夫人去办。”
“这是自然。”
可偏还有个刺头来挑事,四姨娘入府没几年,正年轻着,气不顺,声音也高,“先前满月酒不办,这回却又要大肆操办起来,让人看着可不觉得奇怪嘛。”
顾夫人一向淡定,瞄顾文博一眼,见他跟没事人似的,便回道:“满月酒宴个百十来桌的也不是不成,可那不是让觉着我顾家想儿子想疯了不是?招待得再好也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做事要没个眼力见儿的,不如老老实实待房里绣花,省得丢人。”
顾夫人这话确实有些重,刺得四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侧头去看顾文博,那厢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根本没听见这一轮桌上斗法,她心里啐一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顺了顺气,仍是挂着笑说:“夫人说的是。”便老老实实继续吃饭。
顾夫人又一次觉得人生孤寂,只求一败。
穿
抓阄仪式倒是没什么可说的,顾夫人先头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让她抓官印,也不管这刚一岁的孩子听不听得明白,倒是张嬷嬷老练,提议搞一次模拟演戏,大有不抓绝对不罢休之势。
顾南风怕折腾,甩着小短腿一溜烟径直往官印那爬,倒真是挺沉的。
顾夫人抱起她狠狠亲上一口,一个劲夸着。也忘了自己生的是男是女,只道,这孩子以后定是大有出息。
到了正式抓阄的时刻,顾夫人依旧紧张,眼睛牢牢盯住顾南风满桌乱爬的小身子,就怕她行差踏错,回不了头。
顾南风也充分理解她作为大家夫人的难处,为了不考验她娘亲的心脏,十分熟练地径直爬到官印那,一把就抓了起来,这回顾大人与顾夫人双双乐不可支,听着旁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譬如“小公子将来定是有大成”“虎父无犬子,只怕顾大人往后都被你家公子比下去”“顾夫人好福气呀,小公子生得这样俊,一看就是有福之人”“瞧瞧这眉毛,这眼睛……”
顾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奶娘抱着顾南风跟在后头一一还礼,顾南风嘴里两颗牙,还止不住地流口水,也不知这帮子人有什么好乐的。
正烦着,忽而眼前一亮,左席上宾处坐着一对母子,那小男孩四五岁年纪,眉如剑锋,眼如点墨,生得一副好相貌。难怪人人都说正太有三好,天真,美貌,皮肤好,啧啧,真是不错呀。他也不坐在母亲身上撒娇,一个人自顾自占了一席,小胳膊小腿的倒衬得红木雕花座椅更宽大,故作正经的模样更显得有些滑稽。
年轻妇人不过二十几许年纪,梳随云髻,配一支金步摇一支蝴蝶展翅玉簪,上着天青色盘领交襟襦衫,绣一副雨后荷花承恩露,水珠儿点点仿佛要滴出画来,下穿月牙白十层裙幅,隐隐透着亮银色春藤花样,腰间细褶层层,行走辄如涟漪阵阵,又如月华泄地,波光粼粼。那眉眼如画,脉脉含情,自是不必多说,远远望去人如白芍,一品高洁。此刻正带着笑,捧着高点盘子问小正太,这个要不要,那个想不想吃。小男孩只顾着一个劲地摇头,估计连他娘问的是什么都没听清。
父亲母亲都对那妇人行了大礼,态度十分恭谦,只怕还带了些谄媚之色,听顾大人道:“得大长公主亲临寒舍,实乃臣之大幸,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原来是当朝的大长公主,倒有些像汉朝的馆陶公主,不知道还有没有个陈阿娇似的女儿,汉武帝似的侄子。
大长公主十分从容,笑着说哪里哪里,又道:“驸马临时有公务在身,不便前来,还请顾大人勿怪。”
顾文博受宠若惊,一个劲地说哪里哪里,继而惶恐道:“程将军日夜操劳,实乃朝廷、天下之幸哪。”
顾南风在奶娘手里咯咯地笑,真没看出来,顾文博平日里在家一副严谨的读书人模样,排气马屁来倒也不落人后。
这下把大长公主的注意力引到自个身上,见她伸手来逗,对顾夫人道:“这孩子虎头虎脑的,瞧着真是可爱,敏仙,真与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呀,原来顾夫人闺名敏仙,与这大长公主倒像是闺中密友。
顾夫人道:“妾身可还虚长殿下三岁,您还能记得妾身小时候模样?”
这便都是妇人之间打趣的话,顾文博寻了个由头,告罪离开,往另一席去了。
这两人话题倒也轻松得很,大长公主摸了摸一脸严肃的儿子,笑道:“我原想着你这一胎能是个女儿,正巧跟我家云儿定个娃娃亲,将来咱们再作亲家可不热闹得很?”
汗,希望人家生女儿而不是生儿子这种话,也就只有这位敢说。
顾夫人倒也不生气,“你这婆婆太厉害,我可舍不得女儿做你家媳妇儿。”
“就你嘴贫。不过,结不了亲家,两个小娃娃结个异姓兄弟也是好的。”说着亲自将小正太抱在怀里,同顾南风齐平,指着她说,“小南风以后可就是你的小弟弟了,当了哥哥就要好好照顾弟弟呀。”
谁要做他小弟弟,这么□。
谁知小正太非常不给面子,瞥她一眼,立即转过脸去,撅着嘴说:“谁要当他哥哥,长得傻里傻气的!还流哈喇子!”
流哈喇子怎么了?虽然看起来真的很像白痴,但她也没办法不流啊。唉,馋兜兜都湿透了。小正太的脾气真是很不讨人喜欢。
他娘也不生气,仍是笑,捏了他肉嘟嘟的脸一把,“就你这小大人最了不得!也不知是谁,这么大了还尿床,你说丢不丢人?”
“娘!”小正太大约是没想到他娘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揭他的短,特别是当着那只一个劲流口水的奶娃娃,因此受了刺激,大喊一声,亮晶晶的眼珠子蒙了一层雾,像是要哭。谁知他娘亲半点不怜惜,继续说:“谁哭谁是小狗。”
他片刻又不哭了,只嘟着嘴埋怨说:“娘亲又欺负我。”
真是太可爱了。
一旁几位夫人都掩着嘴笑,又一个接一个夸起小正太来。看那小东西小人得志的嘴脸,顾南风一时起了坏心,正好她与他离得近,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小正太身上扑去,嘟着满是口随的嘴,在小正太苹果似的脸蛋上“吧唧”狠狠亲一口,还留下她如今唯一两颗牙的牙印,完了看着他傻乐,一脸我是小孩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小正太看看顾南风,又看看他娘亲,忽然“哇——”地一声疯狂地哭了起来。
大人们可都乐了,只有顾夫人心底一沉,看着顾南风,心绪复杂——这孩子莫不是个天生风流种吧。这回倒是记得女儿性别了,不由冷汗涔涔。
顾南风歪着头欣赏小正太哭的一抽一抽的小模样,很是欢乐。
在顾家的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三个姨娘有时会闲的发慌来正房找茬,顾夫人有时也会没事找事地挨个训过去,大家还要装出一副很受教的样子,不让她爽够了那可没得完。
又几年,顾文博升任正二品户部左侍郎,这才真正算得上平步青云,连跳几级,一来顾文博确有些才学,办事能力也算上乘,二来小皇帝年幼,镇国公掌控半朝,大长公主恰是镇国公府长媳,与顾夫人自□好,任人唯亲,自然连带着顾大人扶摇直上。而户部任是哪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是人人争抢的肥差,顾大人虽是读书人却也不能免俗,一连给府中下人放双倍月前,又给各院夫人小姐置办妆缁,好不热闹。
年后三姨娘胡氏有了身子,顾文博自然盼着是个儿子,顾夫人倒是很淡定,认定了胡氏肚子里绝对是个闺女,她的理由是——连本夫人都生不出儿子来,就不信那狐媚子能生,就算生了,那也指不定能不能活到满月呢。
其下屋里三个伺候丫鬟一个唤彩衣,正跪着将铜盆高举过头伺候顾夫人净手,另一个唤红袖,手里捧着锦绣蚕丝帕子递过去,红袖身后的唤作柳遥,双手捧一白缎子锦帕,待顾夫人用过红袖手里的,再迎上去。三人似木头一桩,听了这话,眼皮都不抬一下。倒是旁边看顾张嬷嬷劝了句,“这事夫人大可不必往心里去,人命由天定,这人生来是贱,到死也不过是一床破草席,多不到哪去。”
顾夫人道:“说的也是。”便擦干净手来抱南风。
倒是把在一旁吃点心的顾南风惊出一身冷汗,差点没噎着。
顾夫人又道:“四岁了,该去请个教习先生才好。”
张嬷嬷答:“虽说小少年年幼,但启蒙一事最是紧要,可不能招那些个落魄举子来,不知京中是否有赋闲在家的文士,切切得是世家出身,不然带着些市民做派,只怕将小少爷教坏。妇人家知道的不多,老奴看这事还得请老爷做主。”
顾夫人却叹了口气,抱着南风,无奈道:“这话咱屋里说说就算。嬷嬷也知道,老爷不过出身河南礼县小姓宗族,家中最风光的也不过从三品都转盐运使司运使,还是个外官,抵不过京里的七品翰林院编修,虽说现今风光了,但咱们这身家在世家大族里可也是瞧不上眼的。寻个有美名的先生已是不错,何来讲究些这个。”
张嬷嬷道:“也不知当初将军是如何打算的,将小姐嫁了这么个穷酸,到了顾家,这吃穿用度可是连从前做小姐时的一半都及不上。”
顾南风有时也会想想她被雷劈之后身体是个什么场景,顾大成第二天起来发现她魂归九天又是个什么场景。周沐也不知去向,到底是穿了还是死了。
久了也就懒得想,抓着个汝窑制的莲花纹方形胭脂盒来玩,摆摆弄弄的倒也有个赏玩的样子,真是应了那句“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