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捏捏这圆滚滚的小身体,龇牙咧嘴装出凶悍姿态,“小鬼头,今晚拿你炖汤吃。”
“哼,我看妈妈还是炖点儿棋子汤喝,补脑。”
她被气得胸痛,呵他的痒,玩着玩着又出一身大汗,正要抓他去洗澡,抬眼见小六子仍跪着,免不了装出一番惊诧模样,“公公怎么还跪在这里,您是陛□边的红人,这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公公,谁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啊。公公可不要记恨我才是,快起来快来,熙儿,快去扶公公起来。”
熙儿却爬下床,一脚踹在小六子身上,“滚开,再敢欺我妈妈,即刻诛你九族。”
“谢娘娘恩典,奴才告退,奴才告退。”小六子连滚带爬跑出去。顾南风却突然正色道:“今后不许再随便说这样的话。”
熙儿道:“我趁父皇不在才敢说,妈妈,我以后肯定让您过好日子,在宫里横着走,想杀谁杀谁!”
她拍拍儿子的头,甚是欣慰,“你以为妈妈是夜叉?再不许胡说。先洗澡澡,瞧你那一身臭汗。”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洗澡澡吃肉肉这种词啊?我都是大人了。”
李慕回来时看到的是母子二人为洗澡而战的场面,以浴盆为战场,以洗干净李熙为目标,顾南风抡起袖子发动群众,企图将李熙牢牢按在浴盆里,可是这小子脱了衣服滑溜得像只泥鳅,谁也抓不住,反倒是被他泼了一身水。直到他老子进来,咳嗽一声,以示警告,他才乖乖坐在浴盆里,任顾南风收拾。
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小魔头也有克星。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打李慕一进宫门,小六子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老实交代。李慕将顾南风拉到正厅,后头还有熙儿高声叫嚷着:“父皇真讨厌,一回来就跟我抢妈妈。”
李慕回过头,第一句话便是,“对不住,只是去看看而已。”
顾南风说:“好,不要再有第二次,我谁都忍得,除了她。”
李慕保证,“朕已经命人时时刻刻守着她,绝不再见。”
她冷笑,一双眼满含嘲讽,“你以为她当真想不开自杀?要死还会等今日?”
他却皱眉,不赞同,“你何时变得如此刻薄尖锐?”
她走近一步,挑眉逼问:“你认为我尖锐刻薄?”
她猜他也明白,张岁寒此举不过是做做姿态,意在接近他,再博同情,以求东山再起。可是他却下意识地维护起她来,真叫人寒心。
李慕不语,她扔下擦手的帕子,转身走,“有意思,男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功夫,我算是见识到了。”
“朕不想同你吵架。”
她却笑,“原来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在身后咆哮。
熙儿光着身子从浴盆里跑出来,大字型横在她身前,跟李慕对吼,“不许欺负我妈妈!”
李慕愈发恼怒,“滚开,不穿衣服满屋子跑,像什么样子!”
他却牵着顾南风的手往外跑,“妈妈我们私奔。”
她这一肚子火,却又不觉得如何如何了。
69
69、杀 。。。
西北战事并不轻松,老爷子告病,拒绝搀和天家家事,按说六十万对十五万,怎么样也是手到擒来,但谁能料到李然豁出去,愿背一世骂名,邀蒙古阿尔泰兰部参战,许诺事成之后划江而治。李慕得知后大怒,昭告天下,列出十大罪状,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末了令人直取李然项上人头。贺兰将军这只老狐狸这下才肯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七个儿子出山,却甘为副将,听凭镇国公程浩然指挥。
蒙古人被贺兰家老爷子打得怕了,他一上战场,还没吆喝,人就大喊老怪物出山,一个个两股战战,冷汗涔涔。想当年,老爷子曾经拍着顾南风的肩,力道大得差点没一章把她给拍死,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个真汉子,你外公我怎么地也得把你培养成兰陵王那样的角色啊!”摇头叹气惋惜,“可惜啊,可惜,是个假小子!哎——后继无人咯!”
顾南风则庆幸,谁要做令蒙古人闻风丧胆的老怪物?她宁愿在家绣花。
京师之中,宫墙之内,熙儿大约是夜里出汗多,又贪凉睡在通风处,于是受了寒,这几日高烧不退,太医院方子换了几副,都没见效果,只说是孕期在母亲肚子便受了寒,先天不足,如今这一发便不可收拾。顾南风像是疯了,没日没夜地守在熙儿身边,一连三天粒米未进,眼看眼眶深凹,面色苍白,随时都要垮下去的模样。李慕心急,却怎么也劝不住她,太医院的人被骂个透,有什么用,一样是磕头认错,尔后废柴一堆,抱团等死。
到最后五岁不到的孩子烧到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哭着喊妈妈,实在可怜。顾南风忙着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体,却也收效甚微。
眼看他气息一点点弱下去,身为母亲恨不得以身代之。
李慕从身后抱住她,企图想以此给她力量,免她烈火灼身之苦。
顾南风回过头,李慕亦是憔悴,瘦削的下颌上布满淡青色胡渣,双眼尽是血丝,这些天她苦熬着,他也不肯睡,抱着她陪着她,给她鼓励与安慰,一遍遍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伸手抚摸他瞬间老去的脸,“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熙儿。他那么怕黑,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我答应过熙儿,到哪都陪着他…………”
李慕闻言身躯一震,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双眼,痛心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分明是在剜朕心上的肉。你不在乎朕,子墨呢,她还那么小,你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慕,我好害怕…………”她摇头,忍了这么些天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惊惶失措,紧紧攥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后一根浮木,“熙儿太才那么小,才那么小…………”
他用尽力气抱紧她,似乎要将她骨头捏碎,“别哭,别哭小七,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没有人。”
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不知他此刻心中恨的是谁。然而顾南风终于顶不住摇摇晃晃要倒,被他抱进房中靠着熙儿休息了半个时辰,她始终放心不下,睁开眼,却是凌晗守在床前,“前线战事又有变化,陛下这会子赶去紫宸殿了,娘娘醒了便进些粥吧,不要熬坏了身子。”
顾南风径直问:“事情办妥了?”
凌晗压低了嗓子,答:“办得妥妥当当的,就在她床底下,找起来容易得很。”
身旁的小东西动了动,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喊一声妈妈,顾南风伸手去试一试他的额头,惊喜道:“退热了,凌晗你来摸摸,是不是没那么烫手了?”
凌晗赶忙上前来,试过了,亦是惊奇,“总算退烧了。”又问,“那……这事还办下去么?”
顾南风看着烧得面色通红的熙儿,沉吟不语。
却是熙儿问:“妈妈,你要做什么?”
顾南风答:“妈妈在保护熙儿。”
夜里,李慕终于听完了大臣们的啰嗦,赶回坤宁宫,进了屋,便是一阵药香扑鼻而来,顾南风仍坐在熙儿床前,静静出神。
他走近了,揽过她肩膀,低声问:“如何?烧退了没有?”
她摇头,顺势靠进他怀里。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故作轻松地说:“一整天没有吃饭,朕实在饿得慌,你陪朕吃点东西好不好?”
见她迟疑,便又说:“你要不愿意离开,就在这随便摆一桌也行。说不定这小子闻到饭香,自己就好了,他一贯谗得很,跟你一个样。”她这下才点头,恰时熙儿醒来,小手拉住她,“妈妈,我想要贱狗。”
贱狗是顾南风闲来无聊照着贱狗的模样做的公仔,按说她在针线女红这方面完全没有天赋可言,但这只公仔除外,那表情栩栩如生,简直贱到极点,令李熙爱不释手,每天晚上都得抱着唱一遍,“贱狗贱狗睡觉觉。”才肯闭上眼睛睡觉。
她自然说好,才起身,却摇摇晃晃站不稳,李慕道:“随便指使个人去取就好,何必累着自己。”便叫小六子去拿。
她回头,熙儿正眨着眼睛天真无辜地望着她,眼底里却有恶作剧成功的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她有些后悔,不知让这孩子搀和进来是对是错,但说到底,他生在帝王家,这样的戏码迟早要面对。与其事后吃亏,不如现下,她手把手来教。
这孩子鬼精鬼精,一醒来就找他父皇撒娇,小小的身子滚烫,钻进李慕怀里,扭啊扭扭了好半天,小短手抱住李慕的脖子,开始发嗲,“父皇我头好疼,又好热。”
李慕抱他起来,在屋子里溜达,轻轻拍着他的小身板,安慰道:“乖乖吃药,睡一觉起来就不疼了,小男子汉要坚强,别总腻着你母亲。”
“父皇好坏,熙儿病了都不肯把妈妈让给我。”
李慕道:“那就快快长大,跟父皇一决高下。”
熙儿又哼哼,“父皇,熙儿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
李熙道:“梦里头好多好多蛇,熙儿好怕。”
李慕道:“蛇?哪里有蛇?父皇把他们都剥皮做蛇羹。饿不饿,想吃什么?蜜饯好不好?”
未等熙儿回答,小六子便跌跌撞撞爬进来,被站在门口的李慕一脚踹开,厉声喝道:“跑什么跑,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这一出大戏终于开锣,顾南风此刻想的却是,不愧是父子,连踹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小六子手上还抱着那只贱狗,小公仔腹部发了线,露出肚子里一团塞得乱糟糟的棉花,以及蛇形蛊牌。
李慕将熙儿放回床上,抓住顾南风的手紧紧一握,转身去瞧那被下了蛊的公仔。皱眉道:“果真是蛇。”
顾南风在身后提醒,“你站远点,别挨着了,又惹上什么脏东西。”
李慕面色阴沉,似阎罗,那眼神已足以杀人,“怎么发现的?凌晗,你来说。”又吩咐人将坤宁宫里所有宫娥太监都召集在院子里,听候审问。
凌晗先叫一句“奴婢万死。”尔后磕头,缓缓开口来,“奴婢方才陪着公公去取这玩意儿,瞧见它发了线,便想着许是太子殿下玩久了,有些破,遂取了针线来想补上两针免得里头的棉花漏出来,谁知一收拾就翻出了这么个吓人的东西。是奴婢们的疏忽,请皇上降罪。”
顾南风不语,紧紧抱着探头探脑企图看热闹的李熙。
李慕却是冷笑,森寒骇人,“这世上也就只剩她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样的蠢事!”
转而又盯着小六子,一脚蹬过去,快要将他的腰踢断,“这东西要进坤宁宫也得有门道,朕猜不是你,借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但定是同你脱不了干系!朕懒得一个个问过去,你若不说,又没有人敢认,这上上下下的就都不必留了!”
自古以来,巫蛊之说最是骇人,牵连也最广,顾南风默默地摸着熙儿的小脑袋,苦笑无言。
李慕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尽是杀意,承诺道:“放心,朕不会再让你们受苦。”
顾南风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我只要熙儿好,其他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他不答转身领着侍卫往西面冷宫去,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可能?
屋子里一时极静,熙儿靠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天真可爱,“妈妈,以后熙儿保护你。”
她低头,轻笑,“你说,妈妈是不是坏人?”
熙儿摇头,笃定,“才不是,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由于桥段经典,事情很快查清楚,侍卫在张岁寒的床底下翻出来浑身扎满小针的巫蛊娃娃,上头写着李熙的生辰八字,李慕面无波澜地赐她一死,她自然高喊冤屈,李慕任她,命人三尺白绫送她上路,张岁寒自知难逃一死,便苦苦哀求只想见顾南风最后一面。
顾南风便去见她,关了门,只剩下凌晗护着她,张岁寒在对面,披头散发疯子一般。
顾南风轻声说:“你不死,我总是放不下心。”
张岁寒却是笑,尖利古怪,令人不寒而栗,“我未曾料到,从前任人宰割的白兔,如今也长出了钢牙,敢反咬一口。“
顾南风道:“说的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你我相识一场,送你四个字,何苦何必。”
张岁寒抬起头,满脸是泪,喃喃自语般说道:“他是真的爱你,爱到没有尊严没有自我,大约明知是陷进也心甘如饴往下跳,你是碰不得的,一碰他就像野兽一样疯狂咆哮,谁也拦不住。顾南风,我爱他,比你多。你根本不曾珍惜过他,是不是?”
顾南风笑一笑,转身欲走,“我爱他,当我想尽办法除掉你的时候,我才确信自己爱他,至于多少,谁知道?谁又有办法比较?”拉开门,外面的世界依旧宁静安详,李慕站在月牙门中等着她,一步步朝他走近。
李慕握住她的手,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点点头,任他牵着往前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合上,里头的人忙碌起来,听得见尖利的呼救与哭喊,该上路的人已经走远。
70
70、欲 。。。
山西战事从年头打到年尾,从年尾打到年头,怎么样也不消停。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蒙古骑兵骁勇依然,继续在战场上书写黄金家族的战争史诗。李然分兵两路,一路从大同出发,一路经晋中逼进保定,计划打个包抄合围,直取京师。
从来步兵对骑兵作战就十分吃亏,即便是骑兵对骑兵,汉人又怎比得上长在马背上的蒙古人。更何况李然手底下的人对朝廷军队战法了若指掌,这一战简直像是老子揍儿子,按理说应该轻松的很,谁料到不成事的小兔崽子还会拉外援,拉的是膘肥身健磨刀霍霍的隔壁家专事抢劫的无业游民。
不过好在大政地大物博外加财大气粗,本着打不赢你耗死你的方针,朝堂之上大家伙都算淡定,一如既往地骂李慕,皇上啊,你咋还不纳妾?宫里头原先在的几个娘娘也干晾着,你是神马意思嘛。依臣之见,隔壁家常大人的孙女儿这几年出落成了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妞,您要有兴趣,咱们安排个时间见个面聊聊天嘛。神马?陛下有病?啊,有病得治啊,讳疾忌医要不得,臣最近听了个方子啊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尚书:沙发。
左侍郎:板凳。
右侍郎:地板。
众人:顶!
可惜本朝官员无一不是才华横溢,经历大考小考无数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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