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贤又拿出了一双乌木嵌银筷子,摆在碟子上,说道:“翠贤自从进了太太的房,就蒙姐姐多次照顾,这也是应当的。”
琉璃见推辞不过,就坐到炕上,拿起筷子品尝翠贤做的菜。说真的,翠贤做的菜确实好,几口下来,让琉璃胃口大开。
翠贤拿起琉璃先前绣得荷包,不由夸奖起琉璃的手艺来,琉璃笑道:“太太房里谁不知道你翠贤的绣工才是拔尖的,哪里轮到我。”说着,心下暗生警惕,想到太太的交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样一想,连口中的菜也不如刚才香甜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翠贤闲话起来。
不一会儿,琉璃便提到了大少爷房中的玻璃,翠贤眼珠子一转,冲着琉璃皱皱鼻子,笑着说:“眼下我们还要叫玻璃姐姐,是不是往后咱们得叫少姨奶奶了了?”
琉璃一听,忙打断翠贤的话:“这话可实在不该说。主子的事情可不能这般说笑打趣!若让人听到了,少不得挨一场骂。”
翠贤忙向门口望去,见没有人在,才放下心来,拉着琉璃的袖子道:“琉璃姐姐向来最得太太信任,想必知道太太的打算,如果太太真的想抬举玻璃,我们平素也要小心一些,省得犯了忌讳,得罪了未来的少姨奶奶,求姐姐透露一点消息吧。”
琉璃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开口说:“太太有没有这个打算我不知道,但太太是不会在少爷娶亲前安排通房的,要有,也是少奶奶进门后的事情,再说,大少爷为人守礼,也不会肆意行事!”
琉璃的话让翠贤又喜又愁。“婚前置个通房、纳个妾也不算什么。太太的意思是要进门的少奶奶拿这个主意了。这女人天性善妒,太太也该为大少爷的子嗣考虑下,这天下间的男人有几个不三妻四妾地。”
琉璃心中一动,装作无意的样子说道:“太太还说要在大少爷娶亲前将一批大龄的丫鬟放出去,玻璃这个年龄放出去的可能性极大。”
翠贤果然不再言语了。
琉璃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笑着对翠贤说:“真真没想到,翠贤妹妹还有这般手艺,这几样看着寻常,味道却委实不错!日后,谁娶到你谁就有福气了。”
翠贤看了看外头天色,已经是掌灯时分。她对着铜镜,仔细地上了妆。
张氏是指望不上了,虽然自己曾经为她立过功,但是她也看出张氏对她的提防之心。孙姨娘的死翠贤一直很疑惑,只是如果将事情张扬开来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己身上,翠贤自然不会干这种不利己的事情了。
那就只有靠自己了。
翠贤看着铜镜里自己细皮嫩肉的水灵得不行的脸庞。还是很有自信点,又取出梳妆盒,拿出一张胭脂纸,凑到嘴边,将嘴唇上均匀的涂上胭脂,又对着镜子照照,嘴唇上娇艳欲滴,衬托着整个人一副惹人怜惜的楚楚之态。
翠贤突然感到心里一阵烦闷,咬着嘴唇,想到了曾经从李卫身上闻到的百合香味,不知道是那个骚狐狸留下的。蹙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从梳妆镜里拿出一个瓷瓶打开,这是“红胭脂”店里的百合花汁,“红胭脂”里面的东西价格昂贵,据说幕后的东家是徐州知府家,但是他们家的胭脂质量确实好,这一瓷瓶百合花汁花了翠贤将近一个月的月钱。翠贤将百合花汁倒些在手心中,轻轻地拍到脖颈与胳膊上。立时之间,屋子里就布满了淡淡的百合清香。
“翠贤姐姐,大少爷回来了。”青儿站在门口,轻声唤道。青儿是大少爷房中的小丫鬟,平素翠贤对她照顾有加,这次是受翠贤的嘱托特意来通知她的。
青儿走后,翠贤再一次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志在必得。
以她的年龄,比玻璃还要大两个月,打发出去安排嫁人肯定会有她。与其配一个小子,一辈子吃糠咽菜还不如嫁到大户人家做妾,运气好还能生一个儿子,终身有靠,再不济也能靠年轻貌美多捞些金银,而李府中和她年龄相配的也只有大少爷李卫。像李卫这样的大家子弟,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以她对大少爷人品的了解,等到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他不会不认帐的。到那时就是张氏反对也没有用了。
李卫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翠贤一愣。
本来李卫初见这翠贤时还有着几分地好感。但孙姨娘去世后,翠贤仍然每天花枝招展的,没有一点对孙姨娘伤心,好感便去了三分;后来她不断的找由子接近自己,有外人在还好,一但旁边没有人,那双眼睛就像是贴在他身上一般,剩下的那点子好感也便烟消云散了。
翠贤的算盘打得极好,脸上就更**几分娇羞来,柔声问道:“少爷要洗脸么?”说话间,将一个帕子递了上来。
“青儿呢?”李卫问。这该是青儿的工作。
“青儿不舒服,上房没人,我见大少爷喊人送水,就进去瞧瞧……”
李卫忍不住看了眼翠贤,见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李卫今天特别高兴,就算是平素看着不顺眼的翠贤也觉得顺眼了一些。
翠贤见李卫看她,眼波流转,嫣然一笑。
可惜之后,李卫就没有再看她,翠贤咬咬牙,只好使出最后一步棋。
过了一会儿,玻璃回来了,却发现上房灯火漆黑,到门旁一推门,门从里面插上了,玻璃心中疑惑,怎么少爷这一次休息的这么早?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里面鸦雀无声,心知少爷是睡熟了,也就放心的离开。
第二天,张氏刚刚起床,就见玻璃一头闯了进来。
听完玻璃的话,张氏一言不发,只带着韩嬷嬷来到儿子的房间里。
看到翠贤衣衫凌乱头发披散的坐在床上,一旁的李卫呆呆的坐着,抱着头,怎么也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回事?”张氏看着床上的一处殷红,寒声问。
翠贤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边哭便述说昨天晚上来找青儿,谁知却被大少爷拉到床上的经过。
“卫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卫抬起头,眼睛中有些迷茫:“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来找青儿的,不过昨天是她过来,给了我一杯茶,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清楚了。”
“少爷,您不能这么说,昨晚你明明答应今天抬举翠贤的,翠贤才——才……”
张氏原是想将玻璃给李卫当通房的,没有想到现在成了翠贤,看翠贤的神情,这当中一定是施了什么手段,趁少爷不省人事的时候爬上了少爷的床单,自然心中不喜,但现在不是处理她的时候,先要确保她不会怀孕,不然,李卫还未娶妻,就先有一个庶出的子女,传出去被人笑话。
不一会儿,青儿过来了,也证实了翠贤所说的,张氏见状,低声吩咐韩嬷嬷准备药汁。
待韩嬷嬷离开后,张氏对翠贤说,“要我认下你也容易,待会儿你将药喝了,今后不许淘气,好生侍奉少爷,等日后少奶奶进了门,自然会抬举你。”
翠贤喜出往外,赶紧跪下谢过太太。
这时,门外传来伊水的声音,“大哥哥在吗?”
随着话声音,伊水已经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况一愣。
这时,韩嬷嬷送来了药汁。
伊水向一旁的玻璃询问,玻璃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李卫在母亲处理翠贤时就一直一言不发,此刻看到妹妹也知道这件事,更加无地自容了。
伊水大致猜到一些,想到哥哥已经有了心上人,加上翠贤素来有些不妥当,便更加怀疑了,原来是猜测她的目标是自己老爹,没有想到原来是大哥哥。想到以前看到的那些肥皂剧,心中有了数,便看向床上,指着那处殷红道:“哎呀,这是谁受伤了,快点拿药膏上药啊!”
张氏原本想让韩嬷嬷将伊水带走,这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该知道的,这时,听了伊水的话心中一动。
翠贤脸色渐渐有些发白。
张氏见状,便对韩嬷嬷说:“你带她到内室检查一下,顺便安排上药。”翠贤的脸一下子刷白了。
韩嬷嬷不顾翠贤的挣扎将她拉到了内室,张氏就吩咐玻璃将伊水带走,伊水同情的看了看哥哥一眼,心中想到,自己只能帮到你这个地步了。
待伊水走后,张氏静静的等待韩嬷嬷的结果,不一会儿,韩嬷嬷出来了,向张氏摇摇头。
“去把李福家的叫过来,顺便就将人牙子也喊来。”看看旁边脸色发白的青儿,想起她来了,补充了一句:“这个青儿先打一顿板子,再让她父母领出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中秋
转眼就到了中秋佳节,正是“一年月色最明夜,千里人心共赏时”。
一大早,李纪就被他在族学的同窗约去参加“追月节”了,说是“追月节”,其实就是他们之间的一个诗会,不少同窗也都准备今年参加乡试,因此聚在一起讨论一下,练练手。吕先生也趁这个时间走访了一下自己在徐州城里的友人,在见到苏青川时,苏青川知道了吕先生现在在李府做西席,便想起李卫闹得笑话,将“妻子大了不好娶”的典故将给吕先生听。
李纪与同窗相聚也大长见识,和同窗彼此斗诗一比,就显示出自己的差距,也暗暗下定决心回到家要抓紧时间更加努力学习,临阵磨枪一下。
待到晚上的时候,全家人都回来了,张氏在花园里摆好桌子,等着全家团圆赏月。
吕先生一家在李府算是客座,因此也被张氏请了过来。
伊水到的时候,张氏已经设了大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开始祭月。在月下,将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那个方向,红烛高燃,全家人依次拜祭月亮,拜祭月亮,便开始了团圆宴。由张氏切开刚才祭拜的团圆月饼。按照人口切成十四块,连带着吕先生夫妻与儿子吕青岚,都算在一起,不能切多也不能切少,而且大小都一样。
李洵坐主座,张氏坐在李洵下面,对面是吕先生和吕太太,张氏下面分别坐着李卫、李欢、和伊水、李汶水,吕太太下面分别是李纪、吕青岚与李沉水。张氏看下面还有位置,便对李姨娘等人说:“你们也坐下吧,忙活了大半年,也是过一个团圆节的。”随即笑着对吕太太说:“吕妹妹莫要见怪,我家也一向随意,并不像那些书香门第那样要守那么多规矩。”
“张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向姐姐家这样妻妾和睦的人家很少见,李姐夫真是好福气。”这些日子,张氏和吕太太相处的极其融洽,便索性认了干姐妹。
于是在伊水、汶水、沉水姊妹三个坐下后,李姨娘等人告罪后也侧着身子落了座。
其时天上有云雾,这在中秋夜十分少见,但也没能碍着赏月。仰望明空,一轮皓月当头,几点稀星依旧,漫天光华耀人,真是“星稀月冷逸银河,万籁无声自啸歌”。花园里桌上仅仅点着两支红烛,灯火阑珊,并不纷扰。可是月华明亮,云海生辉,好像入了天上的仙境,能够看到嫦娥和吴刚一般。
酒过两巡,吕先生便感到无趣味,这和文友把酒话诗差得多了,便站了起来:“中秋夜有酒无琴无雅兴,不如我给大家奏上一曲吧。”
“吕先生还精通琴艺?”李洵有些意外。
“琴棋书画乃是君子四艺,耿阳自然少有涉猎。”耿阳是吕先生的字。
李洵想起库房还保存一具上好的古琴,忙命旁边侍候的仆役去取来。这个时候李卫也笑道:“我房间里有一把古琴,去我房间里取其不更近。”说着就吩咐李华去取。
吕先生原想说古琴的质量不同奏出来的曲子质量也不一样,对于连“齐大非偶”都不懂的人,吕先生并不相信他能够收藏什么好琴。但看到李卫兴致勃勃的样子,终于没有说出来。心中想到,就算你拿过来一把一般的琴,我也能给你们奏出好曲子,这才是真本事呢。我看*书^斋
古琴的声音纯正悠远,如君子之音、温玉之音。同时古琴要求繁礼甚多,需焚香净手,幸亏刚才祭月,还留有一些。琉璃听到吕先生要弹奏古琴,便加了一些到旁边鹤鸟升山炉中,不多时,袅白烟气盘屈上升,被火光一映,立又显出浓淡不同的黄色,飘散着夜来花香的味道,幽幽沉沉,郁而雅致,不愧为江宁“散香坊”出产的上等香料。
少顷,李华抱着一把十六弦古筝跑了过来,吕耿阳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李纪在书房里曾经看到过古琴,此刻见状笑着对李卫说:“大哥,先生要弹古琴,你拿古筝来干什么?”
李卫难得地微窘,挠挠耳边,才道:“琴筝不是长得很像吗?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古琴呢。”
此刻就连侍候的仆役、温酒的小僮,都低下了眼来,大概是怕自己笑出来吧。
李洵横了他一眼,发话道:“这就是你平素不喜读书的毛病,以后有时间多多和吕先生学习,今个儿是中秋之夜,也不过分说你了。”吩咐小厮赶快去库房取古琴来。
“古琴其实又称“文武七弦琴”。上古古琴原本只有五弦,是为金木水火土之意。其后,周文王为纪念死去的儿子伯邑考,增加了一根弦。尔后,武王伐纣时,为了鼓舞士气,便又增添了一根弦。因而得此名。”趁这个机会,吕先生向李卫传授古琴的基本知识,李卫看着手中十六弦的古筝恍然大悟。
等小厮将包在琴袋里的古琴取出来的时候,吕先生大吃一惊,居然是难得一见的“焦尾琴”,更为难得的是琴弦竟然是“寡妇丝”。
爱琴的人都知道:蔡邕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制成后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后世的人便寻找上好奇特的梧桐木制作古琴,但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因此,焦尾琴传世的不多。
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用来制作琴弦的最好材料就是这寡妇丝。相传蚕最乖巧,作茧时往往能遇物成形。有一寡妇,独居一室,长夜倚枕,不能安睡。她就倚在床头,从墙孔中看邻居家中的蚕做茧。第二天,蚕茧的形状都有点像这个寡妇的面形,隐隐约约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蔡邕见了,就将蚕茧买回来,缫丝后制成琴弦,安在古琴上。弹奏时琴音总带点忧愁哀痛之声,旁人听了,常常会流下同情的泪水。蔡邕就向女儿蔡文姬询问其中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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