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是,虽然她目前还没和他圆房,但让身份低微的李孺人有了孩子,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王良娣,赵良娣,何良娣,她们任何一个人怀孕都要强过出身微贱的李孺人。
明川能干,早已帮她查得清楚,这个李孺人李慧,是她和太子大婚时的滕妾。原本是梨园中的舞姬,身段窈窕面容姣好,善胡旋舞,曾被宫中不少贵人们夸赞,去年中秋宫宴上,一曲胡旋龙颜大悦,皇帝有心大肆封赏,亲口问要何赏赐,李慧只说想要出宫伺奉年迈双亲,陛下当时便允了,哪想后来却一直没出去,反倒是来了东宫。看起来,似乎也是个攀龙附凤颇有心计的主儿。
谢素书走到榻前坐下,揉揉眉心,觉得很是头疼。〃这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啊!〃她叹道。太子不在宫中,若这个孩子出了什么差错,那些有心之人恐怕要说是她这个正妃容不得姬妾们的孩子。也因为这个原因,恐怕有不少人都盼着她出点差错,甚至不惜推她一把。
〃明川,伺候笔墨。〃谢素书最终决定,把这个〃喜讯〃先告诉太子,直接请求太子派人照顾最为妥当,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就无人能够指责她,即便有人强词夺理的指责她这个正妃对姬妾不好,太子殿下也能心中有数,可以确保自己不被冤枉。
她写好信,递给明川封口,明川烧热了火漆滴上,盖上太子妃的印记,满脸气愤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李孺人,本来貌美,又入宫多年,一直没出什么问题,还以为她是个老实的,哪想到她才是那个最有心计的!原来眼光是盯着咱们这里!”
见明川这幅愤青的样子,谢素书忍不住笑笑,拿食指狠狠点点她的头:“你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多长个心眼吧。”
主仆调笑一回,明川自去找人给太子送信,谢素书经历这么起起伏伏的一天,此刻亦觉得倦了,也懒得做出贤德的样子去看望李孺人和她腹中孩子,待明川回来,她吩咐明川取了一些上好的人参燕窝之类适合孕妇服用的大补之物出来,自己一一检查后,让木槿将东西送过去,并告诉李孺人安心养胎,她已将此事告知太子,想来过不几日太子便会有安排。
谢素书心情不好,恹恹地没有胃口,连着晚膳清减了不少,厨房准备了不少菜品,但她只是让明川去要了一碟莹白酸爽萝卜条儿,一碟水晶虾仁,一碟螺丝酥,就着小菜吃了几口碧梗粥也就罢了。连她平日最爱的螺丝酥也只吃了一口就推开不吃了,惹得主管膳食的海棠满脸的担心,问了好几遍可吃饱了?还要不要加菜?
因看戏回来的晚,谢素书用过晚膳已是暮色苍茫,晚风阵阵,星斗满天,殿外庭院中植满石榴、蔷薇、月季,夏日雨水充沛,正是植物生长茂盛的时候,枝繁叶茂,迎风飒飒,在夜色下成一抹抹剪影,几只雀鸟尚未归巢,仍嬉戏其间,不停跳跃鸣叫。夜风徐徐吹过,夹着满院的宜人花香,和夜风特有的清淡凉意。
谢素书沐浴更衣出来,见明川正在外间与一个小内侍低低说话,小内侍手中抓着一小卷红色的东西,她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在意,以为明川又在给下面的人安排任务,她径自走到梳妆台前,取了桃花养颜脂涂面。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护肤品,好在她皮肤底子好,是贴面看也看不到毛孔,零瑕疵的那种,每晚涂点润泽养颜的东西也就够了。
她涂着涂着,又想起不久前听到的那个关于李孺人的消息,心中不免有些烦闷,脸色也暗了下来。
不多时,明川笑眯眯的走到她身旁,取了布巾帮她擦滴着水的头发, “太子妃,有个好消息!”
“哦?说来听听”谢素书挑眉,这小丫头总是神神叨叨,她可是习惯了明川的一惊一乍。
“漪兰殿宫女玉梅一案,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明川语调欢快。
谢素书听得这话,三下两下将手中桃花养颜脂涂完,转过身看着明川,催促道:“快说说,有些什么进展?”
明川变戏法般拿出一团小小的红布,一层层打开,见里面包着一只双燕缠枝花金簪,金簪做工精细,双燕的眼睛处镶嵌着四颗晶莹剔透的细小红宝石。
谢素书看着明川,心中疑云大起,几乎瞬间明白了明川的意思,“何人之物?何处得来?”
“这只金簪是王良娣的大宫女玲珑的!”明川咬牙切齿的说道,“前些时候王良娣总是带着人在咱们面前炫耀,我记得那时玲珑每日都将此簪插在发中。”
谢素书偏着头想了想,发现脑中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明川看她偏头搜寻记忆的样子,反被逗得笑了起来,“您当然不记得,太子妃哪有心思去留意一个小宫女的穿戴!”
“我就说她把这支王良娣赏赐给她的金簪看得宝贝一样,这些天怎么没戴着,原来竟是做了这勾当。”明川话里满满都是气愤。
谢素书见她说了半天,仍是没有说清楚重点,头疼的揉揉额角,出声提醒道:“明川,你从哪里找到的?”
“说来话长,那玉梅是在宫里待了有几年的老人,也是个有心计的,当日她得了这只金簪和金银之物,便送到了她初入宫时照顾她的嬷嬷手中,托她想法子送给她宫外的家人。那嬷嬷只在掖庭宫中做些洒扫之事,平时并无人注意,虽与玉梅关系极好,但两人平时往来并不多,根本就没人知道她俩的关系。我这还是挨个排查了玉梅平日里与人接触的所有线索才得来的信息呢!去那嬷嬷住处一搜,就搜出了这些东西,她还没寻着机会送出宫去呢!”明川言语间颇有些得意洋洋,一脸“我能干吧!快来夸我呀!”的表情。
“办得很好!”谢素书唇角勾起,静默片刻,冷冷说道:“敏君是个天真烂漫没有心机的姑娘,如果不被她们害得惨死,在宫中虽然没有殿下宠爱,亦能每日欢快的活着,当日若不是与我走在一起,也不会枉送性命,她的死,一直让我很难受,如今既然找到了凶手,自然是不能放任不管!”谢素书抬眸,目光凛冽。
明川看着谢素书凛冽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哆嗦了一下,哎呀妈呀,自己家小姐原来这么可怕呀!
作者有话要说:
☆、惩治刁奴
这一夜,谢素书睡得不太安稳,梦境连绵,有各色怀孕的女子,有前世紧张的会议,还有前世劈腿的渣男,耳边是咿呀不停的水磨腔,磨得人心烦躁。夜间醒了好几回,天色微明时,才安静深睡,因而起得比平日晚了些。太子走后,她没心思日日应付那些女人,便免了她们日日前来问安,晚起一会也无甚不妥。
侍女们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鱼贯而入,伺候她洗漱更衣完毕,刚刚坐到桌前,外面的小宫女便进来禀报,道是王良娣过来给她请安。
谢素书举箸的手顿住,王良娣?王良娣向来是不把她放在眼里,非必要时候都不来永宁殿,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不知道又要做什么。不过来得正好,她今天也有旧账要与王良娣算。
明川瞪那小宫女一眼,轻声骂道:“没眼力的东西,没见着太子妃正在用膳?”
谢素书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笑道:“让她等着吧!”
王良娣却没耐心等着,不过盏茶功夫,外面便乱了起来,宫女们拦着道:“良娣,太子妃正在用膳,且稍等。”
“让开!本宫可没那个耐心!”王良娣怒喝。
“良娣,不可。……”门外宫女内侍们慌张拦着她说道。
谢素书取了巾帕擦净唇角,抬眸柔声道:“放她进来吧!”
伺候的宫女内侍们如逢大赦,传了话出去,放王良娣进来。
王良娣面上虽然有些怒容,可是脚步却很轻快,见到谢素书,她倒也收敛情绪,微笑着问候行礼,谢素书见她一反常态,并不吃惊,知道她来着不善,打起精神应付。
“王良娣今日屈尊降临本殿,可是有要事?”谢素书问道。
“妾今日过来,是特地来恭贺太子妃。”王良娣笑吟吟说道。
“哦?”谢素书挑挑眉。
“太子殿下尚无子嗣,如今李孺人有孕,妾自然要来恭贺太子妃。”王良娣盈盈笑道,“李孺人若是生下儿子,便是陛下的皇长孙,真是可喜可贺呢!”
谢素书抬眼瞥一眼王良娣,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可悲,她时时刻刻都在东宫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费劲心思,就算是得了太子宠爱又如何?一个不受皇帝喜欢手无实权的太子,以后能不能坐上皇位都是个问题!而且这段时日她冷眼旁观,太子对王良娣,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宠爱。!
“良娣说的极是,的确可喜。本宫已派人好生安置李孺人,并给殿下写了信,殿下自会妥善处理此事。”谢素书端起杯,喝了一口杏仁乳。“想来如此,李孺人也可安心养胎。”
“太子妃真是贤良!只是可惜,这孩子没福气,没有托生在太子妃肚子里。”王良娣说得漫不经心。
“此话怎讲?能成为殿下的孩子,本就是天大的福气!”谢素书凉凉扫王良娣一眼,心下了然,这个女人,今天是过来挑拨离间了。
“说来这李孺人真是颇有手段,不动声色怀了殿下的血脉,该是太子妃先诞下长子才好,哪能让那低贱之人生下长子?”
谢素书听了这话笑了笑,“若是良娣有孕,想必也是要生下来的,殿下已经二十有三,该有子嗣了。李孺人有孕,也是喜事一桩。”
王良娣见谢素书说话滴水不漏,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好生懊恼。
寒暄几句,起身准备离开。
“王良娣且慢,今日本宫还有事情与你说。”
“何事?”
“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被毒蛇咬死的容孺人?我已遣人去传各位良娣、孺人,待人到齐后再说此事。”
王良娣的脸色白了白。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坐了下来。
不多时,众良娣、孺人都陆续到了永宁殿。
“当日容孺人的死,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容孺人死后,殿下下令彻查此事,但玉梅已死,死无对证,凶手并未找到。但最近,我们找到了线索。”
玲珑后背发凉,中衣湿漉漉的贴在后背,只觉得愈发的冷。
王良娣道:“此事殿下都没能查出什么线索,你又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谢素书斜睨她一眼,微微勾唇,“玉梅入宫,也有了些年头,怎能不知道这宫中最多的是什么事?帮人做这等阴毒之事,又岂不留后手?”她都能查出来的东西,至于太子的人为什么没有查出来,谢素书也觉得有些意外,难道太子真的如在朝中表现的一般懦弱无能?在这东宫中也无可用之人?这样的理由,她不太相信,这些日子与萧越相处下来,虽然他阴晴不定,但也不似无能之人。
谢素书看着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自嘲的笑笑,太子殿下还真是神秘的让人猜不透的啊!
“太子妃有何线索,可有物证人证?不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说话的是何良娣,她是白鹿书院何院首的女儿,出自诗书世家,平日在东宫极为低调,难得此刻在众人面前开口。
谢素书侧头看向明川,“把东西拿出来!”
明川转身,从身旁宫女手中的托盘中取出一长条型的红布小包,层层展开。
殿中诸女聚精会神看着她,目光都落在那红布包上,玲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额上豆大的汗粒缓缓滚落。
谢素书不动声色观察着殿中每个人的反映,唇角笑意渐起。
布包展开,双燕缠枝花金簪在晨光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红宝石燕眼鲜红刺目,仿若欲滴的鲜血。
玲珑脚下退了一小步。
“此簪大家可见过?”谢素书问道。
殿中寂静,诸女面色变换,无人应答,“嗯?王良娣?”谢素书尾音高挑,转眸看向王良娣。
王良娣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扭头看向别处,“没见过!区区一只金簪而已,能说明什么?”
谢素书笑了笑,看向玲珑:“玲珑,这金簪是你的吗?”
玲珑听得此话,肩头颤了颤,答道“回太子妃,此簪,此簪,前些日子丢失了,奴婢找的好苦,不想被太子妃拾得了!”说完垂头擦了擦额边的汗水。
“胡说!”谢素书喝到,“此簪乃是从玉梅处搜得!你还想狡辩?当日你送金银钱财与玉梅之时,有人曾亲眼见你与玉梅之间的勾当。”
训斥完玲珑,谢素书目光扫向王良娣,毫不客气的说道:“王良娣,此事你作何解释?”
面对谢素书怒气汹汹的问话,王良娣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此事与妾何干?妾实不知情!”
听得这话,玲珑突然抬起头,看向王良娣的目光中满是震惊与绝望。
谢素书冷笑,“别告诉我是你的侍女自作主张,我料她也没这个胆子!” 说完看向玲珑,“玲珑,坦白从宽,如今证据确凿,劝你还是好自为之!”
玲珑哇的一声大哭,匍匐在地,哭喊道:“太子妃,冤枉啊,奴婢确实不知啊!”
“冤枉?来人,将这贱婢押下,掌嘴五十,看她冤枉不冤枉!”谢素书话语沉沉,面上阴云密布。前世她手底下几百号人都能管得服服帖帖,如今要让这小小奴婢开口,她有得是办法。
谢素书得了线索便决心要收拾王良娣,与容敏君报仇,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大殿两侧站着十来个健妇,听她令下,当即有两名健妇走上前去,将玲珑拖到大殿中央,掌起嘴来。因王良娣素来嚣张,永宁殿的人惯被丽正殿的人欺负,早就心怀怨恨,此刻听得谢素书命令,下手也是毫不手软。
王良娣虽想置身事外撇清关系,但是谢素书打她的侍女,便是如同打她的脸一般,她本就泼辣,此时如何肯依?
“住手!放肆!我的侍女岂是你可以随意打骂?”王良娣怒骂道,边骂边往前冲,欲与谢素书拉扯。殿中的健妇站着可不是摆设,早已上前拦住了王侧妃。
谢素书笑笑,“王良娣,本宫身为东宫太子妃,理当管理东宫内务,哪条律法写着我不能惩治犯错的奴婢、姬妾?你这般护着这个奴婢,莫非你害怕她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来?做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