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谢素书,您是?”谢素书看着面前的婆子,警觉的问道。
“奴婢夏梅,是夫人从夏家带过来的贴身女侍。”那婆子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奴婢终于见到小姐了!”
谢素书闻言心中一凛,这人口齿清楚,果然不是真正的疯婆子,她在脑中搜索一番,发现竟然全无她母亲夏氏的侍女们的记忆,按理说,夏氏病亡,侍女们自然是要尽心伺候夏氏的女儿,为何在她的记忆里,竟然一点关于她们的记忆?
谢素书却又突然明了,这其中定然是张氏下了手,想不到她竟然如此狠毒,将夏氏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部除去了!
“你是夏家的人?”谢素书沉沉问道。“其它人呢?”
听到谢素书的问话,夏梅哭得更加伤心,许久才能抽噎着说话,“她们都被张氏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就剩了奴婢,在这谢府里,装疯卖傻。”
谢素书双眸凝住,夏梅管谢扬后娶的夫人叫张氏,如此大不敬……
夏梅见谢素书神情凝重,忙擦干了眼泪,强忍着不再哭泣,又探头看了看院门。
“不用害怕,木槿守着那里,没人会进来。你为何装疯卖傻留在谢府?”谢素书扶起夏梅到墙边的木桩上坐下,问道。
“小姐,奴婢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此事说来话长,”夏梅说到此处,声音又颤抖起来,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将头凑到谢素书身旁,低低说道:“夫人是被张氏害死的!”
谢素书一惊。
“因奴婢粗笨,来谢府后犯了不少错,夫人便将我罚至外间,管茶水和针线,不让奴婢贴身侍候,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奴婢才能留得一命。”
“夫人在绸缎庄识得那小户女张氏后,张氏便寻了由头往谢府来,她会说话,做得好女红,又知道许多街头趣事,夫人十分喜欢她,便时常派人接了她过来叙话。后来夫人怀了小姐,行动不便,那张氏来得更勤,在府中小住几日也是常事。有那么几次,还在夫人院中撞到了老爷。张氏手段了得,竟不知何时与老爷眉来眼去生了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
☆、生母之死
“夫人产下小姐后,身体虚弱,一直在服药卧床调养,身体本来已经有起色,却突然病重,此时正好张氏也在府中,她给夫人推荐了一名大夫,说是最擅妇人科,她族中多人都是这位大夫治好的,可这位大夫为夫人诊治许久,虽略有好转,夫人却一直落红不断,一年后,夫人,夫人便去世了!”
夏梅说道此处,已经哽咽不能言语,停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夫人去世那天晚上,平日里近身伺候夫人的夏兰姐脸色严肃的找到我,说有重要的事情与我说,告诉了我许多事情。
她某晚因内急抄近路路过夫人院中僻静处的荷香楼,荷香楼与花园里的荷塘极近,玲珑小巧,夏天观荷最妙,夫人孕后,极少出门,荷香楼也就空闲下来,锁了门,撤了丫鬟婆子,只安排了两个丫鬟每日上午去打扫。
可这天晚上夏兰听到里面有隐约的灯火和男女调笑声,觉得万分奇怪,因那声音十分耳熟,她怀疑是哪个丫鬟不安分曾着主母有孕勾引老爷,便大着胆子到屋后添开窗纸向里面看了看,屋内光线虽然昏暗,可却也能看清房中白玉石面梨花木大桌上缠着两个不着寸缕的人在行敦伦之事,正是张氏和老爷。
夏兰姐看完吓得赶紧离开,当时夫人身体不好,她害怕将此事告知夫人后,夫人会气坏身体,加上那张氏虽是小户出身却也是官家女子,此事牵涉到两家颜面,她一个丫鬟并没有抓到证据,夏家又不在京中,没人为夫人撑腰,说出来是死路一条,便把这事藏在心里。只暗暗提醒夫人张氏为人不妥,老爷风流,张氏未嫁,万一传出些不好的风声,只怕会于老爷声誉有损。
夫人却一笑而过,认为张氏与老爷自然是要避嫌,不可能见面,夏兰所说是危言耸听。夏兰说得多了,夫人嫌烦,不再让她近身伺候,不多时张氏也得了风声,见着夏兰姐就铁青着一张脸。
夏兰姐心细如发,十分谨慎,后来见张氏给夫人推荐了大夫,夫人病情时好时坏,她联想到张氏的作为,觉得不安,便暗自留心,想方设法将夫人的药方和脉案都偷偷抄了一份,想要再找大夫看看是否妥当,却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夫人就去了。
那晚夏兰姐将那些东西都给了我,让我妥善保管,并让我从那日起开始装疯。她担心若是日后张氏入了谢府,她们几个是活不了的,夫人之死定有蹊跷,小姐年幼,夏家人又远在西陲,日后没人能查明真相。
我虽是跟着从夏家过来的,但在外间伺候,或许能侥幸不死,待日后小姐长大成人,或是见得夏家舅爷,将事情始末告知,也能查得夫人是否真是因产后体弱至死。若不是,还能有人为夫人报仇。后来夏兰姐借故将我贬入柴房,我便一直在这柴房中装作疯傻。
出了夫人孝期,老爷果然娶了张氏做续弦,老夫人气得从金陵老宅赶过来,大病一场落了病根。张氏为人狠毒,赶在老夫人到来前,就寻了由头把夏兰姐一干人打的打,卖的卖,就剩了我自己!”
谢素书听完夏梅一番话,眼眶也红了,虽然她与夏氏并无太多关联,但夏氏却是她这身体的生母,听得这些旧事,她只觉得心头哀痛难抑。恨夏氏轻信他人,恨张氏手段高明,恨夏家人山水隔……她揉揉额角,自己这是怎么了?这般心内疼痛的感觉,竟似听闻自己亲母去世一般。
谢素书扬起头,看向遥远蔚蓝的天际尽头,许久,她叫到:“木槿,着人带她回宫。对外就说,这个疯婆子冒犯了太子妃,本应杖责致死,念在老夫人今日大寿,将她撵至城外,任其自生自灭。”她蹲下身,在地上抓了些泥土抹到衣服上,
木槿应声过来,明白谢素书的用意后,在院外叫了两个丫鬟过来将夏梅抓住。夏梅听到谢素书的话愣了愣,随即明白她的用意,配合的任由她们将她带走。
谢素书让人将白猫带回松鹤院细心照顾,她带夏梅回到自己院中,木槿叫来侍卫,在他们耳边耳语一阵,让他们带夏梅出去。
谢素书换了衣裳小憩片刻,不多时木槿进来轻声告诉她,老夫人醒了,谢素书便前往老夫人院中。
“祖母,刚才给您抓猫儿可累坏小书了!”她坐在谢老夫人身旁,给老妇人吹着背,笑着说道。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刚才我都听丫鬟们说了!都是那起子小丫头没用,还得你亲自去抓!以后可别做这种事情,你堂堂太子妃,说出去太子殿下的脸面都没地方搁!”
“祖母说得是!”谢素书温顺的应下,“刚刚那柴房的疯婆子,冒犯了孙女,今日是祖母大寿,孙女想着也不宜责罚她,一怒之下将她轰出城了!还请祖母不要责怪孙女。”
谢老夫人一惊,“疯婆子?哎呀,没伤着你吧,轰走就轰走吧,咱们这府里没规没距的,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管不得那许多,若是有人冒犯你,先不说你是太子妃身份尊贵,退一步说,咱们谢府的大小姐,哪能由着下人们欺负,你早就该拿出这轰人的款!”她以为是张氏的人没大没小欺负了孙女,趁机给孙女提点一二。
谢素书只好笑着道祖母说得对,虽说将夏梅的事情瞒着祖母不好,又利用了祖母对张氏的不满,难免有些不安,但是想到查夏氏之死大意不得,若是现在告诉老夫人,一旦泄漏了风声,被张氏抹去残存的所有蛛丝马迹,也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日影西斜,晚宴的时辰快到了,谢素书回房梳妆整理一番后,往办宴会的厅中去,行至半道,突然有丫鬟过来,行了礼,道:“太子妃,有故人请您到前面凉亭里叙旧!”
“哦?”谢素书挑眉,“何人找我?”如此神神秘秘!
丫鬟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传话的姑娘气度不凡,似是哪家小姐的侍婢。”
谢素书看看不远处的凉亭,半掩在太湖石假山后,她带着这么多从人,倒是不怕有人敢耍什么心机,叫一声大家瞬间就能过去。
她挥手让从人停下,在此处等她,独自向那凉亭走了过去。转过假山,却见那凉亭中空无一人,正在纳闷,突然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身后有人低低道:“小书书,别叫,是我!”
谢素书转头,见安星辉正站在假山下的小山洞门口,她哭笑不得,这大哥,行事就不能正常点吗?谢府今日人来人往,他找她叙旧,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好不好!难为他不知道从哪家小姐手里骗了个侍女帮他传话。
“小书书,我有要紧的事情和你说。”安星辉扯着她的袖子进了小山洞。
山洞里有石桌石凳,两人对面坐下。
“什么事?”谢素书问道。
“上次你说的让我帮你准备离开皇宫和京城,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和路线!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安星辉看着谢素书,一脸得意,满脸都写着“我能干吧,快来表扬我。”
谢素书闻言愣了愣,额,她最近太忙,都差点忘记这件事情了!
“你怎么安排的?”
“你找个由头从皇宫里溜出来,我的人负责送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安星辉双眸闪亮。
“直接走?”
“对!”
“你也走?”
“对!”
谢素书头疼的揉揉额角,“你知道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俩一起逃走,外面会怎么说?”恐怕太子妃与安相小郎君私奔的各种八卦会传遍大街小巷,他们会被无穷无尽的追杀啊!果然让安星辉帮忙办这件事情就是不靠谱啊!
“你就不能弄点什么假死药之类的吗?”谢素书无奈问道。“再说你跟我一起走算个什么事情?你好好在安府过日子不好吗?”
“假死药能那么好弄吗?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呢,我弄出个假死药他们也能发现端倪啊!”安星辉辩解,委委屈屈说道:“我自己呆在安府也无聊的很,我那大哥大姐根本就没法交流,……”
“对了,你要走就得赶紧了,我前几天躲我爹书房偷偷听他和别人说话,说是最近太子和瑞王都有动作,再不走可真走不了了!太子败了,瑞王会杀你;太子胜了,你就是皇妃皇后,更不可能逃走!现在逃走我还有几分把握的!”这才是安星辉今天冒险在谢府拦住谢素书要说的最重要的话。
谢素书脑中突然浮现那日山洞中萧越的面容,他言之灼灼的对她说你要信我。真的就要这么偷偷走了吗?她只觉得心头突然混乱不已。“我再想想!”
“你让我帮太子的事情我也做了,”安星辉唇角一弯,笑得猥琐。“父亲最是宠爱我大姐,嘿嘿,那日让太子英雄救美可是费了我不少心思呢!”
谢素书听得云里雾里,“喂喂,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明白点!”
“瑞王大婚的时候啊,我大姐遇险不是让太子救了吗?她本来就对太子有好感,现在恐怕更是喜欢太子!到时候我再放出些风声,牵涉到大姐的闺誉清白,我爹还不得把大姐嫁给太子?他不就站在太子这边了?”安星辉得意洋洋的说道,“小书书,和那些女人抢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和我远走高飞!”
谢素书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难怪京城会突然有人敢冒犯安大小姐呢!原来是安星辉搞得鬼!她狠狠在安星辉脑袋上敲了几个暴栗子,“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下回搞什么鬼先和我商量一下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事再起
京中的歌舞升平很快又被送来的战报打破,齐鲁两郡再一次扯起反旗,显得几个月前瑞王胜利凯旋大肆庆功像个笑话。
皇帝急火攻心,多生不少白发,本已渐好的病躯又沉重几分。
齐鲁两郡地域广阔,沃野千里,是大楚的粮仓,无奈民风彪悍,自高祖和先帝平定四方以来,屡屡作乱。
成王平过乱,他性情暴虐,大杀四方,血流成河,血腥之名两郡,可止小儿夜啼,两郡也不过安分数载。今夏瑞王出兵长矛利器所指,毫不手软,竟也不能安这一方百姓。
皇帝在病榻前连夜召集诸位重臣宗室商议对策。大家各抒己见,安相行事,颇有铁腕作风,他当即便道:“臣以为应派重军前往平定两郡,将叛军斩尽杀绝,斩草除根,让他们再无力起乱。”
太傅抚着雪白长须道:“臣以为不妥,如此的确是两郡安宁了,但明年的春耕也就无人可用。”
谢扬道:“臣以为,应尽快派军前往,秋收刚过,两郡粮草充足,要防止乱军流窜,引发周边地区发生骚乱。”
瑞王道:“儿臣愿再次率军前往,不平两郡任凭父王处置。”
……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皇帝更是头痛,这样的争论他已经经历过多回,却从来都没能彻底解决这个事情。他阴沉着脸,用浑浊的龙目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站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太子身上,“太子有何见解?”
萧越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近年来,边关屡生战乱,各地亦是不安分,战乱连连,国库空虚,如大肆出兵征伐,开销太大,儿臣以为不妥。且两郡土地肥沃,若是征伐太过,百姓流离,沃土成了荒野,岂不可惜?儿臣愿率两万精兵前往两郡,请父皇成全。”
萧越的话一出口,殿中众人皆是一静,南宫太傅当即反驳道:“殿下此举不妥!殿下身为储君,怎能以身犯险?”
皇帝见众臣争论许久,早已困倦,此刻觉得太子所说也无任何亮点,他无力的阖上双目,沉沉道:“太子从未领兵上过战场,齐地反复多年,此举未免轻率。”
“父皇且让儿臣一试,儿臣有把握彻底平定两郡。”萧越言之灼灼。
皇帝疲倦的挥挥手,“寡人累了,退下吧,明日再议!”
众人见皇帝这般模样,不敢多言,鱼贯退出殿中。
众臣退去,角落里站着的内侍像往常一样,出了殿门去给皇帝取参汤,他走过游廊,转过墙角,与墙角后等着的高个内侍低语几句,两人若无其事的分开各顾各离开。
高个内侍一路急行,专挑隐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