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嗯?”片刻回过神,抬眸望向杜玖。
杜玖勾唇笑着,好似有几分无奈,“你,还在想着适才那账单么?”
“……啊?没有啊。”我是不会承认的,其实他确实是说准了……
“你,是西信的南郡公主。”他又俯身过来,凑到耳边,一字一字道,话间浅含笑意。
“……啊,好像是哦。”他这么一说,我才忽然想起,其实理论上说,在这里我也算是个有钱的主,可……“这个公主,我能不能不当啊?”
本就没留下多少记忆,如果一定要考虑以后,我更喜欢找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就好了——如果,可以很近很近地,一直陪着他。
“不能。”杜玖答得毫不留情。
我低声哀嚎,自然是无济于事。
“夫人。”
“……嗯?”
“还是回去歇息一会儿罢。”
“为什么?”
“你困了。”
“……啊?”
好像确实脑袋有一点点浆糊了,不过,那应该是才吃过饭,血液多流到胃去了吧?
杜玖无奈扶额,一手牵过我,走在了前面,“……走罢。”
“可花市……”还没逛呢?
他不紧不慢,语气淡然,“花市将近傍晚时才开始。”
“……”……他怎么不早说。
这一觉,竟睡到了傍晚,耳边隐约听到了街上动静,然后一下便醒了过来。
入睡时,杜玖侧卧在身侧,一手轻轻勾过我轻靠在他胸膛,醒来时,这姿势几乎未变。
“玖?”我轻唤他。
他缓缓睁眼,眸光倒是清明,适才应是浅眠,“不睡了?”
“嗯,快走吧,这会儿花市应该开始了。”我笑说道,先自从他身上爬了过去,穿好鞋子。
他闷哼一声,一下捉住了我的手,赖皮一般抓着我的手才站了起来。
面色微赧,不过当下还是花市重要——隐约耳边的歌声,终于在最热闹的街头看到了那唱歌的女子,还有,站在她身边吹着萧的另一女子,虽都蒙了薄薄眼纱,但看得出都是面容妍丽。
“夫人?”
听得杜玖轻唤,侧过头去,见他望我,便道,“歌声太好听了,边上那结界也吹得太好听了。”
所以,听得呆了。莲花台上的碧衣女子与白衣女子,若是去了眼纱,不知可否会惊为天人……
“夫人……”
他这么看着我,就好像我真的很在意……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玖,我是不是自幼不喜琴棋书画什么的?”
“……嗯?”他总算换了疑惑的神情。
“是不是啦?”
“……只不喜棋。琴、书画,甚好。”
杜玖的话倒是符合我自己的估计。他若说过去的我喜棋,那就有些神奇了。至于“甚好”的意思,我懂……
“两位?”身后传来话声,是个明朗的年轻男音,像是在哪里听过。转过身去,见说话人竟是许久不见的林掌柜。
“可巧在此遇见二位。”林掌柜笑道,抬手抱拳,“前日写了信往清蕖,回信说二位出了远门。”
第181章 广沂(2)
一时惊讶不及反应,杜玖先回了礼,凤眸微眯,“林掌柜此行,是从平安城专门赶赴此地?”
“是。”林掌柜点头,见我向他身后打量,便道,“赶得有些急,桔儿并未随来。”
“今晨才收到飞鸽传信,转交代林掌柜从平安城出发,不想今日便见到了。”杜玖淡淡道,凤眸仍是冷冷瞧着他。
“一日就……?!”听清了他的话,颇觉惊讶——从清蕖到岩角,与杜玖一道走了两日多的路程,他却一日就赶到了?!
“正巧也有生日再次,淡夫人不用介意。”
“生日,可是那广沂钱……盐庄?”
就在小镇商业街的尽头,紧挨着广沂钱庄,还有一家盐庄,十分惹眼。
“是。现下,广沂盐庄,天下可只此一家。”
许是见我面露疑惑,林掌柜又解释道,“战事后物价甚乱,朝廷严管盐铁之事。广沂盐庄还此一家,还是多亏了老庄主祖上的荫蔽。”
“……原来是这样。”听起来有些复杂,不过大致是明白了。
“林掌柜,究竟何事?”杜玖道,语气少见的有些起伏,似是有些不耐烦。
林掌柜看在眼里,仍是一脸商人标准“笑”,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还请二位往对面茶馆稍坐小叙。”
穿过花市上流连的人群,到街对面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倒是绕来绕去走了有一会儿,进了一家装潢精致的小茶馆,随在林掌柜身后上了二层,进了一间临街雅座。
“此次一来,为老庄主相邀淡夫人往庄上一叙。”待茶水上后,林掌柜也不绕弯,直接说了来意。
我确是一惊,原以为他这一趟约莫是找杜玖的,“?”
“流月庄在平安城北三十里,淡夫人想是并未去过?”
仍是讶异,点点头。原来广沂钱庄的总部,在一个叫流月庄的地方?总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
我点点头,见杜玖在一旁并不说话,也只好自己问了,“敢问老庄主是?”
林掌柜淡淡一笑,“之前倒是提过的,不知淡夫人可否还记得,老庄主,姓‘容’。”
“……容老爷?他不是……?”隐约记得,先前在树林间见到扮成茶侍模样的林掌柜时,他好像说过,什么容老爷三个月前已……
“当时迫于形势,实是诈亡,抱歉,吓着了淡夫人。”林掌柜微笑着道,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抱歉了,“不过,目下……”
话说一半便止,瞬间似淡淡流露悲伤。
“不知,老庄主找我何事?”
“临终前,欲见淡夫人一面。”
……临终?
“……为何?”
这里的我,是在西信长大,难道我认识过这位传说中天下第一钱庄的老庄主么?
“老庄主为何要见淡夫人,个中缘由,小辈亦不知。”林掌柜道,但见他的样子,就算知道,多少也是猜得了一些吧?
不过他不说,我也不好问,大概去了就知道了。
林掌柜言罢,转向杜玖微微一笑,又道,“不知杜大人可放行?”
这一句话说得我心下一跳,不过见杜玖仍是一脸淡然冷漠,侧过望我一眼,回道,“我随她一起去。”
“那在下就先谢过了。”林掌柜站起,抱拳躬身行礼,“不知明早可否出发?”
见杜玖仍是不作任何表示,我便点了点头,“好。”
“那便拜托二位了。”林掌柜说着,再行礼告辞,“明早辰时,在二位所下榻客栈外等候。”
说完,留了银钱在桌角,便转身离去了。
之后与杜玖在这茶舍雅间又坐了一会儿——其实只我一人倚着窗沿看下边花市风景,杜玖静坐在身后,也不说话,不过转回身去望他一眼时,他倒是唇角微弯,淡笑着的,我也就不怎么担心。
就在想要离去时,东南边忽一道白光闪过,又腾地炸开,竟是金色烟花,绽放天际。
这茶舍的位置本就极好,能看得见远处海景,这烟花却又真真好在那边际,似是绽放于海上一般,耀目非常。
杜玖不知何时也站到了我身后,不知不觉间已环过了腰间,轻将我拥入怀中。
于是就这么静静相依站立,看那烟花相继腾空,五彩斑斓,映照得整个海边小镇如世外之境一般,足足,有半个多时辰。
看过烟花,方才下楼,一直逛到脚筋都有些抽了,也基本将花市上的特色小吃都吃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回了客栈,几乎一下倦意汹涌席卷,好容易坚持着沐浴过了,回了主卧,一下跌坐在床,几乎瘫倒。
杜玖这才吹灭灯烛过来,躺在了身侧。
抬起手臂,想要抱住他,怎奈实在太困,最后还是被他伸过手抱了个满怀,我也乐得其成。
“累了,就睡吧。”他轻声在耳边呵气道。
“……”我为何还睁着眼的缘故,他这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不急罢?”
心有不甘,强睁着眼,抬眸盯住他。
对峙半晌,几乎就要坚持不住地闭上眼去,才听他道,语间暗含笑意几分玩味,“待回去了,就是反悔,为夫也不允的。”
早上除了客栈院门,吓了一跳,竟是昨晚唱歌吹箫的那两位美女姐姐等候在外——那遮掩的眼纱,与昨晚一般无二,应该确是同一人。
“还请二位稍候。”其中一个如此道。
不过不到一分钟,林掌柜就出现了,上前行礼,介绍这两人分别名叫“桃儿”、“李儿”。
——敢情是和桔儿一个系列的?
不过,他广沂为何独独美女这么多?暗地里莫名为桔儿叹了一声。
返程时坐的马车,小七又恢复为随行一侧,虽是不满地嘶鸣几声,倒也没怎么闹。
回去时要穿镇而过,经过那广沂盐庄时,却又一惊,不过一日,那盐庄竟关了一半的店面,对外贴了张告示,一群人正围着看。
林掌柜见我面露疑惑,便笑道,“天家说一不二,这几年,广沂只能是退避多些。”
“……为何?”
当时在平章王军中时,亦见过不少广沂钱庄之人运送钱粮物资来支援前线,算的是功臣一个,怎的现在却是如此?就算是提防他广沂趁着新朝初立,一家做大独吞,有所避忌,那夜该是暗地里的,怎么说也是有功,总不至于为难至此才对呀?
有功之人得此遭遇,岂不是让追随之人心寒么?
“这其中,倒是赖得淡夫人的夫君几分。”
“……啊?”
这和杜玖什么关系。
一道冰冷眼刀立时扫向林掌柜,可惜对方也是一个难得的对此完全免疫的,完全不以为意,反而是蹙了眉略显惊讶,向杜玖道,“你……没告诉她?”
杜玖冷声,“她从未问。”
林掌柜“呵呵”笑一声,却不说话,只似是饶有兴味地在我和杜玖之间来回望着。
我不明所以,将目光转向杜玖,希冀他能给个解释。
如此,半晌,杜玖才冷冷说了一句,“假银票案,广沂钱庄亦有牵涉。”
这又是怎么说?当时难道不是因为假银票案,林掌柜才被人追杀,意图捉他去做替罪羊么?
“呵呵。”林掌柜笑一声,面上倒是全无窘迫之意,“杜大人这话可是犀利。”
杜玖冷冷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林掌柜倒是不以为意,转向我道,“说来惭愧,原本广沂两边都不愿得罪。”
“不过,生杀大权在那位的手上时……常言道人在屋檐下,自然是……还请淡夫人多多见谅。”
人在屋檐下?所以,当时,他其实是站在大尚皇帝一边的?这倒也不奇怪呀,又何为……?
“不过后来风向一边,自是力求自保……可惜,晚是晚了些。”
我仍是听得一头雾水。最后,还是杜玖张了口,“那假银票案,愿为宣帝意图栽赃平章。”
第182章 广沂(3)
林掌柜点头,嘴边一抹笑意苦涩,“而广沂,便是这最最重要的帮凶了。”
“那为何金犬帮……”当时要追杀他?
“金犬帮向来见风使舵,当时,也不过是为了配合着演出一出戏。”林掌柜答。
听得还是有些懵,不过倒是明白为何广沂现下要这般举措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留得老本先。
过不多久,林掌柜出去了,车厢内只我与杜玖两人,便放松了,倚着他,小眠片刻。
闭了眼,却无奈一时神思清明,根本睡不着。
“玖。”轻声唤他。
“怎么?”杜玖说着,稍稍挪了挪身子,我头轻倚着在他肩上,这会儿又更舒服了些。
“这件事,你从头到尾知情么?”当时“发现”扮成茶侍的林掌柜时,就已经清楚这些了?
“多是猜测。”他答。
那便是了。他的猜测,大概一向准的——这可是赖以生存的职业素养。
“对了,他为什么,又说现在广沂的处境,是……赖得你几分?”
“倒戈的,不止广沂。”
……是了。原本的杜玖,并非与平章王合作。大概,先于广沂,杜玖的“倒戈”……情势,在我自楚家醒来之后,还发生过这样的打你装。
其实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原本他明明可以做了这渔翁……却……
心下莫名苦涩蔓延。
忍了噙在眼角的泪水,赶忙转移话题,“你,见过那位老庄主么?”
“只远远拜会过一次。”
“老庄主……很老了么?”
“已是期颐之年。”
“……期颐?!”这么老了么?
之前对这位容老庄主的印象,还以为会是个精明强干的中年人,最多不过六、七十,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年岁了。
“你那次‘远远拜会’,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
当时我才十二岁……啊不对,也可以说是十一岁。
“那时候……”
“老人家还十分康健。”
……确实如此。有时候,再矍铄的老人,也会忽然一天,几乎是一瞬苍老,再不复先前……在现代时,记得,我那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的外太公,便是如此。
“杜大人,淡夫人,流月庄已到。”
耳边隐约听得一声,然后是杜玖在耳边轻声唤我,这才揉着眼睛,转醒过来。
下了马车,见已是东方大白——熬夜赶路,抄了近道,其中一段山路险峻,马车速度又快,我掀了一次车帘后,便吓得立即坐回杜玖身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不放,再也不敢向外看一眼。
就这么赶路着来,总算是在第三天的清晨到了流月庄,此时浑身都像是已被颠得散了一般,幸而有杜玖从旁扶住,下车时才不至于一下跌坐在地。
仰头望,这流月庄实际上几乎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小镇了——坐落于山腰上的流月庄,俯瞰着山下的一座镇子,倒是还不知道镇子的名字。
“那也是流月庄的一部分。”林掌柜见我神色惊异,便指着山脚下的小镇,笑着解释道。
这一路过来匆忙,杜玖说要到晚些时候,杜林他们才会赶到,因而这一趟还真的只杜玖和我两个人到了这里。
不过听杜玖说,这容老庄主并无子嗣,容氏旁支也是子嗣淡薄。估计,或许下一任庄主,便是异性之人了罢?不过,那位容老庄主或许并不在意这些,否则这么多年来,不论是收养亦或是如何,怎么地继承人也是会有的。
容氏主宅在最里边,左前一个大湖,波光粼粼,风景甚好。
过了院门、照壁,穿过回廊重重,在一处敞轩休息了一会儿,林掌柜入内禀告,才出来道让杜玖与我二人一同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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