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下了想要恶作剧一个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从他的环抱之中脱身出来,先行洗漱去了。
大约由于难得我起得比他要早,暗暗有些高兴。但一直到店侍将迟了的午饭送上来的时候,他才醒来,又让我有些担心。
吃过饭后,稍休息一阵,也并不在素镇多做停留,大抵穿镇而过,过一座青石板桥,往镇子的东北面而去了。
河水自谷间而出,流水潺潺,两侧高树苍郁连荫,鸟虫鸣叫此起彼伏。越往内行,气温一点点地降了些,迎面风微微的寒。
跟着杜玖,绕过几个足以迷住大多数人的山岩道口,之后的沙石马道杂草丛生,不过杂草都不怎么高,看起来也就是这一两年才长的样子——后来才知道,玉颜前辈早前也对这条路下过手,以至于马道上的杂草决不会长得太高。
一路大约走了一个半时辰,到视界尽头出现一座二层小木楼时,已是夕阳西下——漫天晚霞下,小桥过流水后花果树荫间一处小院,一切沐浴在一层淡浅金色光辉之中。
这便是隐逸人家了呢。漫山的,大约多是桃、梨、梅,此时都非花季,但待到花季来时,定是又比此时的景色还要美上几分。
过了青石小桥,在院前下了马,推开柴扉,极轻的一声“吱呀”,接下来内里的景象居然又吓了我一跳——远看时看不清,近看了才发现这其中“古怪”——整个院子,看起来,竟是干净得就好像专门有人打扫了等候来人归家一般……
我确定,这一段时间,杜玖肯定一直都是待在我的身边的,那么,做了这一切的,一定是另有其人了。
侧仰头看向杜玖,见他唇边轻勾,也望着我,却全然没有半点意外,反倒像是意料之中,而笑得有那么些的……玩味……
不知怎么地第一反应却是牵了小七迅速“逃离”现场,往一侧马厩而去——院子虽小,各种却是齐全。而马厩,居然连新鲜料草也堆得整整齐齐一面墙……
将小七安置妥当之后,跟在杜玖身后,进了小楼。一层大厅的主桌上,青瓷壶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未署名,将信取出后,打开来一看,却是……
信只一张,字不多,仅三列,前两列为“祝吾之徒侄、徒侄媳新婚燕尔”,后一列署名“玉颜”,字……歪歪斜斜的,一笔一划倒是很分明,当真是字如其人,十分的……“正太风”。
看完信之后,一时半会儿都处于彻底无语的状态——无语地跟在杜玖身后,将行李拿到了靠东面的卧房,将行李取出,大致安放妥当。随后就是跟在他身后,将整座小楼走了一遍,知道了一层中间是主厅,靠东面是厨房;而靠西面的小间类似于一处敞轩,三面大窗,杜玖说之前是习字室,看来小杜玖当年就是在这间小屋内念书识字的。
二层仅两间卧房两间,中间部分为一隔间,小方桌圆角凳,以及四面摆满了书的书架,应该是一处书房了。靠东面有一处向南的宽敞阳台,花架下竹躺椅,长条凳,大概真是一应俱全了……
晚饭时自然是杜玖下厨,我只在旁帮忙,就这么在院子里对着只剩小半天的晚霞吃了晚饭,不知怎的虽说话不多,吃得却慢,一直到新月高升,才开始烧水准备洗澡。
又回楼上卧房磨蹭了半天,直到杜玖在楼下唤我,说是热汤已备好,这才慢慢地踱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玉颜连花浴药浴的材料也都一应准备好了,当我一看到水面漂浮着的那些鲜红玫瑰花瓣时,简直已经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原先关于这里一切的最坏打算,此时看来已经不知道是哪一个更好笑了。
一直到水稍稍有些凉了时,手上只一片一片地拨过玫瑰花瓣,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生生耗着就是不想出去。
脑中缓慢回想过这一路的风景,江南风景,大约远是没有看过一遍,但,也已足够了……清楚地明白,却又不敢也无力多想,现在的自己,大约是,只愿幸福着的吧。
忽然间有了些动静,听杜玖问了一声,“玥儿,还好么?”
“……嗯!稍等!”急着说,不小心吞了口水,呛得只咳嗽。
“你,没事吧?”
“……嗯!咳咳!没、没事!……”赶忙答,以防被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谁知道玉颜前辈会这么好地先将花谷居处打扫整理好了,我原先还以为说今天一定会因为整理房子而累得够呛……
一直待到再待下去一定会感冒了,这才起身,穿好衣裳,稍微擦了擦湿发,这才走了出去。
才一走出,就感受到了杜玖的视线,只是现在我只想着尽快逃走,于是就这么近乎于小快步地好容易出了去,回了卧房。
站在窗前,但见月华如水,一院的葱郁花树,院角一株晚槐洗白小花层层叠叠覆满枝头,如雪似蝶。
不过俗话说得好啊,所谓的好景不长,也或许是我的时间知觉暂时出了问题,不多久,就听杜玖上楼的声音,于是一路奔回床上,蜷缩到了被子里边,将自己埋了起来,就像一只土豆一般的……
“玥儿。”他轻唤,已推门走了进来。
终是憋气不过,将头稍稍探出,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打马虎,“哈哈,我、我……我先睡了。”
“是么?”杜玖轻声说着,沉朗声线间隐含一丝笑意,在床沿坐下了,“原还想问你,有无兴致对月小酌一番?”
“……啊?”对月小酌?“喝酒么?”
“嗯。”杜玖点头。
犹豫片刻,坐了起来,“好!喝酒吧!”
如今借助一点点酒精的力量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
杜玖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先起身往外,“你一会儿出来,多穿些,天台风凉。”
多披了件对襟长棉衣,深吸了口气,咬牙便走了出去,反正,先是喝酒,那就喝酒好了。喝酒,应该没什么难的……
到了外边,天台上杜玖已备好了一桌简单小菜,碟筷杯盏,以及,一只小酒坛。
“这一坛酒,还是师父所酿。”杜玖说着,斟满两盏,其中一盏递予我。
接过酒盏,却有些犹豫,“那……”
杜玖轻声一笑,摆手道,“师父酿了很多酒,不必客气。”
对月小酌,便是对月小酌看风景了,看东西南北,还真看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小木楼边,掩映在翠竹丛中的,有一处只一层左右两间的青竹小楼。
见我看着那里,杜玖便道,“那楼,是师父与师叔两人一起盖的。”
“所用竹料,是不是由玉前辈特别处理过?”
杜玖轻点了下头,“是。”
那样好似新鲜翠竹一般的,简直就像是才刚刚盖好一样。
“以前,你们,是自己种田么?”是不是什么都自给自足了?
“没。”杜玖答,“每个月,师父会下山一次,带粮油一类的上来。屋后有一处菜园子,这个倒不必下山。”
“那,养鸡鸭什么的么?”
杜玖摇头,“师叔喜净,师父便不养这些。”
“玉前辈原先也住这里?”
“师叔住未来峰,不过时常到此……蹭饭。”
……蹭饭。原来杜玖也会说这样的话。
不禁莞尔。
“那个时候,游虞是不是就是你师弟了。”
杜玖轻点点头,“游虞小我三岁,才来时连捕猎小兔也不会,却又总跟着。”
“为何?”
“说是……有肉吃。”
……有肉吃。那个时候的景象,一定十分有趣。
“你那时几岁?”
“七岁。”
跟着小杜玖上山打猎有肉吃?噗……那时候玉颜是得多虐着自己的亲徒儿啊?
“师父厨艺很好。”
所以是七岁的亲徒儿打猎,为师的下厨?
“我知了他们这么多事,以后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你不是外人。”杜玖说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酒饮渐酣,也不知是我不擅喝酒,还是这酒确实有些烈,最后头晕得直晃,大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处于恶向胆边生的状态了……
绿水桥平 第187章 花谷(2)
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晃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几乎是“挂”到了杜玖身上,嘻嘻笑着道,“我才想起,我们还没有盖过章呢。”
“……盖章?”他问,语气无辜得好像有点诱人犯罪……
不过,这里是古代,结婚是不用在结婚证上盖章的。
但还是将他的衣服往旁边拉了拉,在他肩上咬了个小小牙印,一直到渗出血才作罢,唇边忍不住微笑,“这样,就算是盖过章了。你看,应该可以留很长很长时间的。”
“玥儿,你醉了。”他说。
我只模模糊糊地听得他的话,已经耐不住脑袋太沉,直向下坠去,如沉水半晌,才稍稍好了些。
不过面上,一定笑得很欢的……是谁偷鸡不成蚀把米来着,嘻嘻嘻……
微仰起头,忍不住有些得意地稍稍吐舌。
“……”
效果像是很好的样子,杜玖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无语到了极点,一张脸沉得够可以,简直好像醒来之后最初的那段时间那个冷得冻人的他一样了……
忽然脊背上窜过一阵深恶寒意,即使是脑袋因为酒精而有些飘飘欲仙了,但此时很显然已经警铃大作,酒大约醒了一半……
“我、我……”
要说什么?说我不是故意的么……他、他会不会……
“哈哈、哈……抱、抱歉……”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不知能做些什么,眼见得那衣衫滑落数寸而露出的肌肤上那鲜血染过的牙印……是了,伤口,还在流血……
舌尖,还残留着鲜血腥咸的味道。
再不敢回看他的目光,低下头来,大着胆子又凑了过去,轻轻舔舐伤口。
……唾液,大概,是可以消毒的吧……
“……你……”他几乎是倒抽了一口气。
脑袋忽然一阵昏沉几乎支持不住,只嘿嘿笑着仰头向他,视线焦点已几乎是找不准了。
“……玥儿。”
“……啊?”模糊的视界之间,慢慢近了的那一张脸,好似能看见那一双丹凤漆眸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呢,只是距离忽远忽近,根本抓不住。
“……阿嚏!!阿嚏!!!”
一个没忍住,竟打了喷嚏了呢,还连着两个……看来还是穿得有些少了受凉了……
“玥儿,回房歇息罢。”杜玖道,扶住了我,语间隐隐几分无奈,还有些其他的什么的话,这个时候我已经听不出来了……
“……没、没事……我还……”
不知是不是每个想说“没事我没醉我还能喝”的人都会立即醉得晕过去,话还才说了几个字,脑袋忽然袭过一阵眩晕,头重脚轻,直向前倒去……
幸好,倒向的,是杜玖……
还真的是不行了,看来,大概他之前也不知道我的酒量吧……
“……回房歇息。”
已经是没得商量的口气了。接着,直接就被抱起了事……
软软的床榻,稍缓了昏疼的感觉,身边又有个暖暖的怀抱,紧紧缠抱住了,就此昏睡过去……
+++++++++++++++++++++++++++++++软软的梦境,如坠云端,渐渐看清的,是面前大朵大朵的玉兰花,满满一整个窗台,馨香馥郁沁入肺腑。
窗台后是一个浅浅勾唇淡笑着的瘦高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丹凤漆眸亦带了一丝浅浅笑意,注视着屋内的自己。
“傅兮,你……为什么……”明明还在禁闭期间,怎么就跑出来了……
少年手指一指身后,“反正我家院子里很多,你不是说喜欢么,我也没什么别的好送,就送这个了。”
不止偷溜出来,还采了这么些花……后果,大概……
“那明年呢,还送这个么?”忍不住笑道。
“明年?”少年重复着,扬了下眉,“那看你明年又喜欢什么,再说吧。”
“好,谢谢了”
少年取了一朵玉兰,探身过来,将花别在了侧梳马尾的发绳上,唇角弧度,稍稍地更弯了些,“你,很好看。”
++++++++++++++++++++++++++++++“……玥儿,可该醒了?”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
辨认了半晌,这才认定这不是梦境了,而是真实的,杜玖在耳边说话,很轻很轻,甚至气息也轻轻扑在肌肤上,微微的痒。
一旦醒了之后,装睡就很困难了,无数次的实践证明了这一点,大约是可以从“眼动”这一点观察出来,而我又不是个很擅长装睡的人,于是只好乖乖地应了声“哦”,然后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然是纱帐了,杜玖是侧卧在身侧的,那一双大概应该是注视着自己的丹凤漆瞳在视界边缘——可我暂时还挤不出勇气转过头去面对。
但我不动,不意味着对方不会动,就在我犹豫不知该不该转个身说还想睡的时候,杜玖轻笑了一声,接着手一伸一捞,将我向他那边捞过去了些,于是不得不转头面对他这……
还好,适时的,肚子一阵呜咽。
“……呵呵,饿了呢,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过正午。”杜玖微眯着眼道,浅浅勾着唇,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那,是不是我们先……”
“在那之前,是不是还该做些别的?”他毫不犹豫地就将我的话打断得一副理所当然。
“……啊?”
“以作补偿。”他继续道,仍是浅浅笑着。
我从未像现在这么地觉得,原来这一只冰山,竟还会变身为一只笑面狐狸……笑里藏刀,还不知会不会吃得连骨头也不吐……好可怕……
“……什么……补偿……”我结结巴巴地应,必须懂也要装不懂!
“你说呢?”回答的是轻笑一声。
“对不起,我……昨晚……”做贼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继续抬头看他……装傻,大概是没用的吧,大概他的酒量应该是好到一定境界了所以一定是没有醉的……
“……嗯?”
“我、我昨晚……有没有……”
“有没有?”
“做什么……奇怪的事……我是说,那个……那个之后,还有没有……”
我能记起的,就是那个……牙印“结婚章”……
心怀侥幸地微仰起头,却见他唇边浅淡笑意几分玩味,似是有着什么坏主意……
“嗯,是还说了些话。”他终于道。
“……啊?”我怎么不记得……
“我、我说了什么……”
“待我想想。”杜玖又道,唇边玩味笑意不减半分。
我,有说那么多么……
“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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