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格外平整，大理石地面有相对均匀的裂痕，唐淮从周围保持得相当完好的景色知道了自己的准确方位——这里是s市博物馆，差不多位于s市的地理中心。
穿过一层肉眼可见的绿色能量壁，唐淮一眼就看见前方有块体积堪比十层大厦的纯黑色未知物质突出地面，取代了原本的博物馆主场馆。但那黑色物体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因为它只是一颗参天巨木的底座而已。
巨木还在簌簌往下落叶子，刚才的震动想必就是它引起的。
唐淮心口突然一抽，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按了按心口，将那股惶然压下，他再次使出新轻功，向黑色物体顶端跃去。
绿色能量壁范围之内半点迷雾也没有，视野极其广阔。唐淮在半空就发现了巨木之下的两个人，没有丝毫犹豫便操纵滑翔翼往其中一个身前落下。
降落在苗世逸面前时，唐淮差点没有站稳。
树根缠绕在木泽身上，他脸色发白，瘫坐在地，但完好无损。
树根同样缠绕在苗世逸身上，但更有一部分取代了他原本的血肉，从腐烂的身躯里长出来。
一个手指已经完全烂成白骨的人，还活着吗？
唐门武器库内不倒的尸林和前两天荆棘丛里血染重衣的人影重叠在一起，唐淮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把低垂着的那张脸托起来看看。
木泽抬头，喘着气道：“你还是……”
“他让我暂时别杀你。”唐淮打断木泽，最终没有去碰苗世逸，收回手转手便抬起诸葛连弩指向木泽，“我说过，如果他死了，这个约定作废。”
“他没死！”唐淮眼中的漠然杀意让木泽忍不住尖声道，“我没有杀他！”
唐淮静静望着他，手里上古神兵极稳。
这是这个才满十六岁的少年头一次面临真正的死亡威胁，尽管亲手造成了那么多的惨剧，也的的确确冒出过想死的念头，然而当他真的遭遇到这一幕，他还是屈服在本能的恐惧之下。
唐淮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继承的是唐门第二顺位的荣耀称号“追命”。如果雇主没有特别要求，死在他手里的人几乎都是没有痛苦也不会恐惧地前往另一个世界。当然，如果雇主有要求，他也有的是办法让目标后悔活过。
现在的木泽因为使用能量过度，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他害怕了，拥有最强木系异能的这个少年，第一次如此不堪一击。唐淮只需要动动手指，他就会死！
对方的沉默加剧了木泽的恐惧心理，他苍白地解释：“我真的没有杀他！他变成现在这样是参与控制木系能量核心的结果……不信……”
“我知道他还活着。”唐淮第二次漠然打断他，“我只是，不想遵守对他的承诺。”
木泽动了动唇，声音微弱颤抖：“而且他、现在可以借这里的能量变强……有这棵树提供养分……他不、不会死！”
“你知道这样有多痛苦吗？”唐淮半蹲下，手中上古神兵依然稳得不可思议，“他现在还有意识，但是你看，他的脖子腐烂成这样，已经不能发声，连疼都说不出来。”他突然将诸葛连弩转了个细微角度并扣动弩机，飞射出的能量弹引得木泽一声惨叫！
过了一阵，发现自己还能呼吸，木泽回神，慌乱地喘了两口气，这时才觉得左脸颊发热，一条细细的伤口里渗出几颗血珠，有轻微的刺疼感。
“救他。”
“现在做不到，我已经……”瞪着唐淮上古神兵内再次亮起的冰蓝色能量，木泽连声叫道，“我真的已经把后果都告诉他了！在我完成最终任务之前，我都没有多余的能量。而且我的飞空艇不可能接纳本源之外的人进去！他出不了s市！我都说过！他是……是自愿留下来的！”
唐淮声音平静到让木泽害怕：“他的目的达成了吗？”
“达成了……你放心，木系能量最终爆发的结果会是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木泽吞了一口口水，“接下来我只需要持续给这棵树供应能量，等到最终全球木系能量爆发的那天。可他本人……”他小声道，“这棵树会提供给他强大的能量，只是他会逐渐失去自主意识，变成一个……活着的能量体而已……”
“如果他现在离开这里呢？”
“回到你们的那个安全地带？那没有什么用，他不会恢复，难道要一辈子待在那里吗？木系能量一旦爆发，s市未来将成为真正的禁地。我又没办法送他走……”木泽刚说完便看到唐淮将上古神兵转过去，对准苗世逸的方向扣动弩机，捆缚住苗世逸腐烂躯体的树根被打断好几根。
犹豫一阵，他分析道：“真的……他现在因为被污染得太严重，反而不怕毒，但是你抵抗不了这些毒雾，没办法带他出去！”
唐淮的回答是第二次对准那边扣动弩机，苗世逸的身躯往下滑落了一截。
咬咬牙，知道唐淮决心已定，木泽飞快思考道：“我不太清楚你们每个人的异能，如果你非要这样做，我尽量让这里的变异植物克制一些。但是那个笛子污染和损坏太严重了，还是需要靠他的血肉修复，会跟他自己的自愈力相抵触。不要挖出他身体里的树根，留着树根提供能量，否则他会受伤过重死掉。最后等我完成任务，稍微恢复一些，就把木系能量核心分出一点碎片。在外面的环境里应该可以帮他加速修复身体，就像唐鸣拿水系能量核心碎片给你一样。”
唐淮与他对视几秒，漠然道：“记住你的话。”然后第三次扣动弩机。
三次攻击之后，捆住苗世逸的树根断得七七八八。唐淮收起诸葛连弩，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开始小心并迅速清理其余的部分，一边清理一边道：“零零八。”
【玄字零零八】：宿主，s市内露天水源不多，根据路上情形看，清洁度也十分有限，所以你的时间很短，不能陷入持久战。最关键的是，即使这个高级干部承诺让变异植物克制，他现在剩余能量不多，一部分拦路的变异植物还是需要你来消灭，为了让攻击力提升到最高状态，确认开启“屠/杀模式”吗？
“是。”
【玄字零零八】：宿主请注意，退出帮会“盛唐”，千里传音功能冻结，开启屠/杀模式。
木泽感觉很敏锐，唐淮身上的杀意一瞬间暴增，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唐淮没有理他，从背包里拿出睡袋，把烂得七零八落的苗世逸小心装进去。
【玄字零零八】：捕捉到水系能量核心碎片，正在使其往眼部移动。一旦将水系能量核心碎片植入眼球，以我的自愈效果，最少一年之内你的视力都不会恢复。
“放到右眼。”唐淮没有废话，他左眼的视力相比右眼好一点点，那么牺牲右眼无疑是最佳选择。
一阵剧痛从他的右眼传来，他忍不住抬手捂着眼睛，手里的动作也暂时停下。
【玄字零零八】：植入完毕。
唐淮移开手，慢慢睁开右眼，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一片幽蓝，其中远远近近有一些浅蓝色亮起。
这个时候他十分庆幸，唐鸣留给他水系能量核心碎片虽然不是拿来做这种事的，但到底帮了他一个大忙。
通过这枚水系能量核心碎片，他可以“看”到附近所有水系能量集中的方位，换言之，利用植入碎片的这只眼睛，他就能及时找到水源清除自己身上的负面状态。
至于补血药之类他不担心，苗世逸的零零七虽然没有反应了，但他依然可以打开苗世逸的背包，里面还有很多各种药剂，以他的脚程，足够支撑到他走出去，直到找上可靠的人。
耽搁时间越久越不利，唐淮把苗世逸装好，稳稳捆在自己背后，握紧诸葛连弩转身：“帮我下去。”
木泽当然看到他的右眼与之前不同，完全没有光彩，愕然道：“你的眼睛……”
“快。”
木泽闭嘴，一根藤蔓从树后绕出来，延伸到唐淮脚下，唐淮站上去，被平稳送到地面。
落地后唐淮起身，望着绿色能量壁之外毒雾缭绕危机四伏的死城，感受到背上沉甸甸、冷冰冰的重量，他伸手往后，隔着睡袋碰了碰已经化作白骨的手。
他的声音平稳，坚定：“放心，我带你走。”说罢不再犹豫，踏进重重迷雾之中。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魔窟（九）
右眼中传来一阵难忍的刺痛，唐淮在完全清醒前先握紧诸葛连弩摆出战斗姿态，意识随后才从睡梦中被狠狠扯离。
恢复意识，他看了眼身上的负面状态层数，确认周围没有动静，走了两步踩进水里。
人工小溪飘满古怪的藻类，水绿得发黑。但不管怎么说，这是这一片区域最好最多的地面水源了。
水系五行石开始运作，自动清除唐淮身上的毒性状态。
现在清除仍在持续，唐淮还不能走，看自己掉了些血，他拿出补血药吃掉，吃完才感觉右边脸颊上有点痒，伸手摸了摸，毫不意外在手上看见一层脓血。
植入水系能量核心碎片的右眼，现在连看清近距离的水能量聚集区都很吃力……这只眼睛看来已经没什么用了。
回想最初也是最艰难的三天，无论白天黑夜，唐淮一步都不敢停，更不要说躺下睡觉，饿了就边走边吃，只要有半分困意他就把提神汤拿出来喝顺便解渴。
s市内迷雾重重，系统地图根本没用，因为看不清方向，唐淮不可避免走了一些弯路，幸好大致方向正确。
其实在释明杰的努力和木泽的控制下，毒雾叠加效果比之前慢了不少；开启屠/杀模式之后，唐淮的攻击力有了质的飞跃，毫不夸张的说，s市里很大一部分变异植物，只要唐淮能找到它们的弱点，就能一击必杀。
只是每次使用能看到水系能量的右眼，唐淮的眼睛就有如遭到刀刺，连带整个头都会疼。所以每锁定一处水源，他必须用最快速度记清方位和大致距离，背着身后的人全速前进，一路上利用自己的超高攻击力清除所有变异植物。
真正最大的考验，是唐淮的体力。
由于s市内几乎不存在清洁水源，那些脏水清除毒性的效果极其有限，唐淮要背着体重不比他轻的苗世逸在重重阻碍下与时间赛跑。
第一次能够休息是在刚才——第四天凌晨时分，唐淮在零零八再三警告下强撑着头疼使用了右眼，然后背着苗世逸直奔这条人工小溪。
由于补血药不断，唐淮的血线一直稳定在满血左右。抵达小溪边的路上，他又清理掉十几颗变异植物，最后几乎是跪着爬到了溪水旁。
精疲力竭的唐淮用最后的意志抖着手把睡袋解下靠在身边，以免自己倒下压伤苗世逸，随即便倒在已经垮塌的桥墩旁，晕过去时手里还抱着诸葛连弩。
眼看自己的负面状态快清除干净，唐淮伸手隔着睡袋检查一遍，确认苗世逸的身躯没有明显折损，心里稍稍一松。
“我睡了多久？”
【玄字零零八】：宿主，你昏迷了两小时四十分钟。你的右眼现在完全失明了。
唐淮面色平静，对于失去右眼的事没有觉得遗憾，达成什么愿望就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
他已经走到了s市的边缘，证据就是刚才两个多小时期间，毒性状态只增加了几层。能把苗世逸带出危机重重的s市，这已经足够了。
拿出一份食物，用最快速度吃完，唐淮把苗世逸重新背好，趟过溪水，向雾气越来越淡的前方走去。
离开s市不代表唐淮的前进会更简单，由于释明杰能力有限，相对平整的区域是s市内，而s市外，受到木系能量辐射的草木生长极其茂盛，普通的小杂草长得比唐淮还高，这种环境下唐淮的体力流失更快。
所幸，外部有攻击性的变异植物相对没有s市内那么密集，他的前进速度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闷头赶了几天路，终于在又一个清晨，零零八送给唐淮第一个好消息。
【玄字零零八】：宿主，地图可以用了。
来到一处杂草稍稍稀疏的高速公路上，唐淮席地而坐，一边拿了食物吃，一边打开系统面板。一直被白雾笼罩的地图终于重新展现出线条和轮廓。
根据周边地形和他已经走过的路线判断，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镇子。那边必然有废弃的机动车辆。唐淮手头还有汽油，找个摩托车修理一下，他就可以在赶明天深夜之前抵达n市。
再次拿出联络装置，唐淮试了试，遗憾地发现这里没有信号，把联络装置收回去。
【玄字零零八】：宿主，附近暂无能量反应，你最好睡一阵。
唐淮把绑着睡袋的绳子稍稍放松，拿了苗世逸包里的气味消除剂喝掉，直接躺下：“三个小时。”
【玄字零零八】：明白。
一天后，木叶被人从睡梦中唤醒，来人是那位留在n市的唐门弟子。
不等木叶发问，那弟子道：“木先生，师兄回来了。”
木叶跳起来就跑出去。
冲到隔壁，木叶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沙发旁的唐淮，失声道：“你？！”
唐淮眼睛都没睁开，抬手抛来一物：“通知帝都，派人接他回去。”
木叶分得清轻重缓急，他虽然没看到沙发上浸透血污的睡袋里面是什么东西，但瞬间想通早先的疑惑，接住联络装置就接通了与帝都的通讯。
那位唐门弟子很会做事，看他们的对话和动作就自觉闪到门外，门也紧紧关上。
跟帝都那边通话的时候木叶仔细打量唐淮：失踪数日的唐淮满脸倦意，衣服破好几处，左眼神采如常，但右眼紧闭，已经发黑的血液从眼睛里流出来，糊了半边脸。他身后沙发上摆着的睡袋染满血污，隐约是个人形。
用最快速度把事情说完，木叶得到确认，关上联络装置说：“苗夏跟九叔一起失踪了，我正在委托这里的朋友帮忙找，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帝都？”
唐淮道：“不。我也会找人帮忙。”
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帝都再派人过来加入搜寻也无济于事，还有可能引起更多人对苗夏不必要的注意。既然唐淮他们打定主意不想让苗夏跟帝都扯上什么关系，那么动用他们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就是目前能做的最大努力。
见唐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