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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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璧-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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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轩维持着一贯的静默,而此时的沉璧却觉得他的眼神与平常不大一样。嘲弄?戏谑?似乎都不对,嬉闹惯了,那种毫不掩饰的关切反倒让沉璧困惑,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回归正途,拎起装着冰凌的小桶,急急忙忙的就往厨房冲:“阿飞,准备开工了……”

“姑娘……”小翠顾不上慕容轩,一路紧跟其后:“姑娘慢点,小心鞋底滑……啊,郑伯来了,先回屋里坐坐吧……”

“你且忙着,都不是外人。”

刚步入后院的郑伯忙让开路,小翠的身影消失在蓝布门帘后,雪地里,只剩一老一少。

郑伯走上前,看看犹自出神的慕容轩,低声道:“少主,天义门信使……”

“她穿得那么单薄,难道不冷吗?”

慕容轩对着沉璧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郑伯愣了愣,哭笑不得之余才注意到慕容轩早上出门时的那件貂毛披风早离了身,身着绛紫团福锦袍伫立在透骨的朔风里,他竟也丝毫不觉。

天空飘撒着零星雪片,未尽的言语被老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所取代。

木木红茶坊当晚的餐后甜点又推出了了新品种,尽管众人对沉璧制作的牛奶沙冰都是浅尝辄止,所幸认可称道者居多。于是,眉开眼笑的老板娘一刻也不耽误的翻出数只空酒坛装满清水,冻成冰陀后在地窖掘土三尺埋了进去。忙到半夜收工前,老板娘拍拍店小二的肩膀,笑嘻嘻的指着最后一只酒坛问道:“阿飞,你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坛子。”店小二努力撑开上下眼皮,老实作答。

“里边呢?”

“冰块。”

“错,那是钱,白花花的银子哪!等到秋后,你和小翠就可以安心的生个大胖儿子,我也有得玩的了,哈……哈哈……”

沉璧笑得格外踌躇满志,丢下面红耳赤目瞪口呆的两口子扬长而去,不料才钻出地窖,笑声就化作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喷嚏。紧跟着,一件犹带体温的厚披风裹上她的身子。

“谢谢,阿慕。”沉璧抓紧领口,转身歉然道:“没想到会弄得这么晚,累你当苦力到现在,赶紧回去休息吧。”

地窖口的纸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漾开一轮轮昏黄的光晕,模糊了男子微笑的脸,唯有两颗明亮的眸子灿如星辰,他抬手捻捻沉璧的衣袖,摇头。

“我穿得不少,你看……”沉璧很快会过意来,迫不及待的挽起罩衣袖口让慕容轩见识普及在后现代的防寒必备品——羽绒服。

这件由徐飞拔毛小翠裁剪的新款羽绒服刚立秋就开始准备了,那会儿十里塘的鸭子长得最肥,沉璧的设计图纸画得直如行云流水,大有杀进巴黎时装展的气势。羽绒服原本做了三件,可徐飞和小翠却不习惯,说是轻飘飘的不厚实,没多久就换回了那种沉璧一套上去就觉得手肘拐不过弯的大棉袄。

慕容轩对完全没概念的东西当然也不会有好感,他皱皱眉,屈指在沉璧脑门上弹了个爆栗,不由分说的将她推上楼。

第二天沉璧好梦睡醒,惊见床头连带衣橱里的单衣一夜之间全变成了夹袄。无奈嫌疑犯矢口否认,而镇上大小布庄正值年关打烊,于是羽绒服叠夹袄的组合穿法便一直延续到春分,捂得沉璧脸上的痘痘也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往外冒。

“昨天是鸡蛋清,今天是这个,你确定有用吗?”小翠一边将牛奶兑进蜂蜜搅成粘稠的糊糊,一边不无担忧的细瞅沉璧的脸。

“有……有用。”沉璧对着窗台上的镜子掐掉一颗痘痘,呲牙咧嘴道:“不管怎么说,我得想办法保住脸面不是?要真毁了容,自己瞧着磕碜不说,出去吓着孩子怎么办……哎哟,疼死了……阿慕好多天没露面了,准是躲在哪幸灾乐祸呢,你替我转告他,别再让姑奶奶逮到,否则一定拖去地窖严刑逼供,你说他像是那种没事就到处嘘寒问暖的好心人么,八成早蓄谋整我来的……”

“姑娘也别想多了,”小翠忍笑走开,拧了块热帕子给沉璧敷脸:“我看阿慕对你还是挺上心的,那事就算是他干的,不也是怕你在倒春寒里受凉生病么?你如今发疹子,他几次三番从嘉兴城里带来大夫给姑娘诊治,前些天开的方子这不还搁着么?要我说啊,姑娘也无须过于担心,我敢打包票,等春晌一过,疹子自然就退了。”

沉璧扁扁嘴,过了好一会才又问道:“阿慕又回嘉兴了么?”

“听郑伯说他是家中长子,年头族里有活分派,少不了各样琐事需要人打理,他忙过这阵子还会来。”

“最好别来了。”沉璧将调好的糊糊一点点往脸上抹,没好气的埋怨:“他一出现我的神经就得绷紧,累。”

“阿飞说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小翠闻言暗笑,她和沉璧相处已有数月,潜移默化中被她大而化之的性子所感染,主仆意识也慢慢淡了,反倒更投缘。尽管嘴上不说,她很多时候其实是将沉璧当妹妹疼爱的,便如眼下,忍不住逗了逗,却见沉璧的神情又有激愤的趋势,忙打岔道:“好了好了,你赶紧涂,涂完别乱动。咱聊点别的,对了,你知道今年镇上的布庄为啥都开张得这么晚吗?”

沉璧想了想:“也不算晚啊,大伙儿一年难得有次走亲访友的机会,车马劳顿的在路上都要耽误不少时间。而且,真要上门的生意也跑不了,不如干脆尽兴而归。”

“全天下的生意人大概就你会这样想呢。”小翠啼笑皆非道:“恰恰相反,据说嘉兴在年前就迎来了一位生意场上的大人物,江南一带享誉天下的无外乎丝绸织绣,那些掌柜的不都前呼后拥的赶去巴结了,指望着赚个盆满钵满的开门红。”

“哦,那人名气可真大。”沉璧舀起最后一勺糊糊,漫不经心道:“不过,他也够蠢的,上好的丝绸遇冷易脆,他寒冬腊月的赶来江南,还指望挑得到好货?”

“这个……我也不清楚。”小翠经沉璧一提醒,也察觉出不对,只好随口道:“想必是程家产业大主顾多,次货也能卖出好价钱,不在乎细枝末节。”

“商业信誉可是比价钱更重要的……咦,程家?”似乎有点印象,沉璧停下动作,开始在有限的记忆中搜刮着关于这个姓氏的其他信息。

“对,南淮程家,御赐牌坊。你不会连程怀瑜都不知道吧?程家长孙,十二岁科考状元及第,殿试场上以雪为题的即兴七言赢得龙颜大悦,亲笔替下晚雪两字相赠,世称‘晚雪公子’。除此之外,他的琴棋书画也都造诣非凡,南来北往,长箫为剑,吹尽风流……”小翠滔滔不绝的如数家珍,浑身的兴奋劲与出现在娱乐频道围堵偶像的粉丝们如出一辙。

“这个……我在见到他之前也是很有想象力的……”沉璧由惊叹到好笑,等小翠告一段落并投来期待共鸣的目光时,她决定实话实说,结果,一句话没说完,被小翠的高分贝打断。

“你认识程怀瑜?在哪里?什么时候?”

“呃……去年,在一家酒楼,”沉璧生怕再引来一串连珠炮,含糊道:“谈不上认识,远远的看过一眼而已。”

“只一眼么?太可惜了!坊间百姓都把他描绘得像天神,英俊儒雅,谈吐不俗……”

“谈吐俗不俗我不知道,相貌倒还行,不过,比起天神就……”沉璧顿了顿,突如其来的,脑海里竟浮现出另一张脸,融融火光流淌过神祗般的俊朗轮廓,蓝宝石般的眸子漾起暖暖涟漪……

“就怎么了?”

小翠的催促让沉璧回过神来,她晃晃脑袋,甩开莫名的怔忪,孔老夫子都说过,食色,性也。既然人长得好看,多想几次也属正常。她抬头看看小翠,忍俊不禁:“你见过天神长什么样吗?”

小翠呆了呆:“没见过。”

“所以,没见过才是无限完美的。”沉璧颇为感慨:“很多东西都是走近了才能看得清,没准,那程怀瑜还没你家阿飞好呢。”

“照你这么说,嘉兰四公子岂非都是浪得虚名?我流落市井时,常听人提到‘晚雪逐月,凌霜吟风’八个字,所指必定也是和程怀瑜不相上下的了不得的人物,只我孤陋寡闻,不知是哪路英雄豪杰,又因何得名。”

“嘉兰四公子?”沉璧难以遏制的联想起大名鼎鼎的F4,笑意不请自来:“以程怀瑜为参照的花样美男四人组?”

好在只顾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小翠没在意听:“……不过,有一句你也说对了。”她红着脸低下头:“在我心里,阿飞自然是最好的。”

“什么?说什么大声点!咦,阿飞,你怎么呆在门边不进来?”

小翠“唰”的站起来,风吹动门页“吱呀”作响,里外空无一人。

“你,你居然骗我,坏丫头……”

“哈……哈哈……啊啊啊……别,别挠痒痒……”

朝阳透过才挂不久的竹帘溢满一室清香,筛下无数金色碎末撒在追逐嬉闹的女孩身上,裙裾在空气中翻飞出浅浅光影,笑声掠过十里塘,惊得柳梢的黄鹂“嘀”的腾空而起,柳枝轻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树下伫立良久的黑衣男子默默转身,竹编斗笠下,薄唇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璧儿,原来你已经长大,懂得照顾自己,懂得让自己快乐。而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娘亲……

酒后真言

无巧不成书,同一时间,几十里外的嘉兴,有人起床后连打数个喷嚏,捂着鼻子犯郁闷:“最近念我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莫非老祖母又在和婶婶们絮叨?”

“怀瑜,我刚得来一个消息。”进门的是韩青墨,他老兄每天天不亮就去城外的小树林练剑,将近晌午才回,今日倒是一反常态,似乎都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额角的碎发被晨露沾湿,一张清俊的脸庞愈发显得英气蓬勃。

“你找到给她解围的老者了?”程怀瑜振作起精神。

“没,那老人兴许也是过客。城门的守卫见她出了嘉兴往西去了——她那匹马据说很醒目。”

“钱庄怎么没有她买马的记录?罢了,再往下找也没什么意义,她既已安然脱离北部蛮子的掌控,我们也不必操心了。”

“哦?”韩青墨抬抬眼皮子,调侃道:“原来程公子是为了解救民女才绕了大半个南淮?在下还当他踏破铁鞋为红颜,失敬失敬!”

“少来。”程怀瑜的一本正经装得比真的还像:“此行江南不是要收购瑞福绣庄么,好端端的秉公行事,谁让赶上大雪封路。”

“哦?”韩青墨表现出的惊讶更为夸张:“原来如此,那偷查户籍暗访春香楼都是必要的生意往来?”

“这……你怎么都知道?”

程怀瑜顿觉气短。他当初因在兴头上寻曲不得,一冲动便将沉璧的画像分发给程家分设十六州的钱庄,循着获悉的线报亲自出马,原以为不出数月便能查找出沉璧的下落,然而始料未及,对方行迹十分散乱,很难判断她下一站会被带去哪里,导致他们的跟踪变得艰难而被动,若非青墨的无言支持,他说不定早就放弃了。事实上,到现在,他已经很难解释他究竟为了什么才会这般锲而不舍,仍然是那首触动心弦的曲子吗?或许未必。一件已经开端的事情,就要把它做好才算收场,惯性而已,苛求完美者,如青墨,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们后来也发现,沉璧并不像是被劫持的,与沉璧同行的那名男子虽来历不明,但显然是行走江湖的常客,无论做什么都不留痕迹,就连真实面貌也不曾轻易让人瞧见,因此勾起了韩青墨极大的兴趣。好在南淮境内只有锦钰钱庄是能通兑钱币的,但凡出远门,除非要饭,否则必定得出入钱庄。沉璧手头一直很阔绰,尤其在后期,银票使用得颇为频繁,最大的一笔金额居然用在了嘉兴最大的窑子,程怀瑜在收到这一手线报时,差点没跌下椅子。

“那点小算盘如果连我都看不破,你以后岂不是要鼻孔朝天了。”韩青墨这才注意到程怀瑜异样的鼻子:“你的鼻子怎么了?”

“老被人惦记着也很辛苦哪!”程怀瑜从遐思中回过神来,自嘲的摸摸红鼻头,转念一想,笑了:“刚才话没说完,青墨,你怎么就没看出来,我这么不辞辛苦其实是为了你么?”

韩青墨一愣:“此话怎讲?”

程怀瑜不慌不忙道:“我与你相识多年,除了青黎,还没见你对其他女子笑过,当日苏州醉仙楼,却又有一个例外,你倒也解释一下其中的缘故。”

“胡说什么?”韩青墨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脸孔一热,随即发觉自己中了圈套。

“原来如此……”程怀瑜了然的频频顿首:“我有没有胡说,你最清楚。”说完,还特意笑出两颗讨打的门牙,活像街头的无赖。不出所料,他眼前光线一暗,韩青墨已经腾空而起。他旋身避开对方的拳头,大笑着斜退几步:“今日算我陪你练过一套拳法了,改明儿在老祖母面前可要多替我编些好话,省得她老说我疏于习武……”

“习武之人哪来这么多废话,赢了我再说吧,看招!”

……

院内杏花纷坠如雨,白衣清影交错如虹。待到一切重归宁静,青苔石阶前传来浓浓酒香。切磋后的畅饮自是开怀,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然薄醺。

“青……青墨,等办完了事,随我回家去看看你未来的弟媳妇儿。”程怀瑜的舌头直打卷。

“你有意中人?”韩青墨的酒量比他好,乍听之下很是意外。

“男子汉大丈夫,未立业前不谈家事,这不是你从前常挂嘴边的么?我原也做此打算,近来却不知何故,老记挂一些事情,还有……一个人。离家越久,想得反而越多……我好像还没对你提过她……我姑父的侄女,姚若兰。”

“南淮第一才女姚若兰?”

“对,她是我表姐,我们从小一块跟着先生读书识字、抚琴作画,我会的她都会,甚至更胜于我,第一才女莫不是名副其实?”程怀瑜笑得心满意足:“但是,只有见过她的人才知道,她的容貌半点都不逊于才气,再好的丹青也描不出她的灵秀,与她相比,外面的莺莺燕燕算得上什么。”

韩青墨的眉头却渐渐锁紧,早年独身游历江湖时,他对姚若兰的芳名有所耳闻,盛传程家有意将她许配给当朝丞相之子段志义,这桩在外界看来无异于天造地设的好亲事绝非空穴来风,程怀瑜是当局者迷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不得而知了。他沉吟半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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