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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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璧-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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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竞阳将沉璧的惊讶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他不紧不慢的收起画卷。

“不管怎么说,你一直在怀瑜身边,而他并不排斥你,这就是我作此决定的最大理由。儿女情思也好,萍水之谊也罢,重点是,你嫁给怀瑜之后,想怎么做全凭你。”程竞阳紧紧盯着沉璧的双眼:“换句话说,除了你,没人能够给他自由。”

“可……可郝将军……”沉璧的能言善辩比起程竞阳的老谋深算,毕竟还是略逊一筹,心理防线岌岌可危,她只得苦苦寻找挡箭牌。

“郝将军?”程竞阳慢慢的笑了:“郝将军想要的不过是个平王名分,自家丢了女儿却怨不得别人,众目睽睽之下怎担得起欺君之罪?他定得找个人来填补,你若应了这个缺,而我又不揭穿,他感激都还来不及,会傻得去喊冤么?这其中的操作与你无关,你日后只当多了个父亲,有何不可?孩子,你对素昧平生的郝梦晴尚能伸出援手,却忍心让怀瑜白认识你一场吗?”

即将燃尽的蜡烛“噼啪“轻响,沉璧望着被烛光投递在墙壁上的剪影,忽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想起沉非让她早点回家,她又想起青墨临走时说的话,可他们谁都不愿对自己伸出手,她进退两难,怀瑜也一样。但至少,他在她身旁。

“沉璧答应伯父,但有两个条件。”

烛火摇曳在女孩眼中,折射出坚定的神采。

程竞阳将喜色掩藏得滴水不漏,略略颔首。

“其一,我与怀瑜之间有名无实,正妻之位空留。其二,怀瑜迎娶正室之时,便是沉璧功成身退之日,请伯父替我重入户籍,沉璧愿隐姓埋名做回闲散之人。”

程竞阳沉吟半晌才道:“你顶替郝梦晴,恐怕不可能嫁作妾室。我只能答应你一旦怀瑜再娶,便可还你自由身。”

“也好。”沉璧想了想,觉得差别不大,反正人走了,正妻之位也空了,她点点头:“那就依伯父所言,沉璧静候差遣。”

程竞阳击掌:“来人,送姑娘回梨香苑。”

目送沉璧走远,程竞阳的目光扫过墙角,眼中笑意顿消,低喝道:“还不出来!”

黑暗中闪出一条人影,跪地俯首:“老爷息怒,毒王行迹不定,小的想方设法才寻到他。”

“要的东西可都配齐全了?”

“都齐全了。”

“现在就去把梨香苑的厨子给我叫来!”

“是!”

沉璧脚下轻飘飘的,游魂似的回到梨香苑,一进门就下意识的抬头望向怀瑜的房间,灯光果然还亮着,她上前敲了敲门。

“怀瑜,你还没睡吗?”

“就快睡了……”屋里传来桌椅响动之声。

“行了,你别忙着脱衣服,我进来了。”沉璧嘴里说着,一只脚已迈了进去、

程怀瑜的外衫解到一半,尴尬的看着她:“好歹也给人留点反应时间么。”

“我今天不是来查勤的。”沉璧咬咬唇:“如果我打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的。”

“你还是先听听好的吧。”

“不,我先听坏的,然后再用好消息安慰一下。”

“确定?”

“你莫不是又在梦游?”程怀瑜莫名其妙。

沉璧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听着,本姑娘决定下嫁给你了。”

“原来你真的在梦游……”

说一句话远比做一件事要简单。

梦游,如果是真的,也并不令人愉快。

直到凤冠霞帔穿上身的那天,沉璧都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布娃娃,被一群人摆弄来摆弄去,梳妆打扮,蒙上喜帕,给陌生的高堂拜别,然后,塞进花轿。

滔天的锣鼓鞭炮声,她坐在轿中,被晃得头晕目眩几欲呕吐,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缓缓停下,落地。

她从轿帘的缝隙中见到怀瑜骑着高头大马的背影,挺拔轩昂,却一动不动,脊背好似紧绷。

她不明所以,直到喜娘在窗边提醒,前方是京城有名的幸福桥,城中每有嫁娶,迎亲队伍必经此桥,新娘子需在桥头下轿,携手未来夫君共同走过,为将来的小日子讨个好彩头。

她依言下轿,行至怀瑜身侧,喜帕被风撩起一角,她看见桥的另一端,站着一位同样盛装的新娘,繁复的喜服装遮不住窈窕身姿,她在彼岸,而他在这一端。

她看不见怀瑜的表情,只觉自己的手快要被他捏断。

她默默忍着,莲步轻移,陪他走过去,走过这虚无的幸福。

红纱迤逦,重重交叠,擦肩而过,终成陌路。

锣鼓锁呐响彻云霄,今宵别梦,谁是谁的伤,谁是谁的痛。

可是,她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她听见他低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青墨。

悲观的人沉湎于过去,乐观的人放眼未来——即便什么都看不到。

好在沉璧仍属于后者,程怀瑜也不屑于前者,以两人的默契指数为基础,婚嫁大戏圆满落幕,沉璧怀揣一堆红包进洞房。

传说中的新婚夜,良辰美景,与君共剪西窗烛。

窗下挤着两只脑袋,喁喁私语。

“礼金二八分还是……”

“你都留着吧……来,你再看看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就画押。”

“等会,别漏掉了什么……嗯,拉一次手,五两。挽一次胳膊,十两。在奶奶面前配合卿卿我我一次,二十两?不行,少了,最起码三十!”

“成。”程怀瑜“唰唰”几下改好:“还有呢?”

“还有,”沉璧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心一横,还是说了:“那个……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建立惩戒机制,杜绝假戏真做的可能,不管人前人后,亲密的最大限度不能超过……”

“……你会不会有点多虑。”程怀瑜面红耳赤的维护形象。

“有备无患嘛!”沉璧“啪啦啪啦”的拨动着手边的小算盘,往纸上又添了两笔,漫不经心道:“人总有犯错误的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将彼此的损失降到最低点……呃,好像扯远了,继续,所谓亲密程度的界限就定在……”

梨香苑上空,弦月如钩。

新婚小夫妻的悄悄话在静谧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晰,事先的清场工作让他们并不担心会有蹲墙角的,当然,谁都没想到屋顶。

于此,卧在房梁上的某人,无数细碎的汗珠终于汇聚成一颗巨大的冷汗…… 

洞房花烛

“还需要改动么?”

“暂时不需要,今后由甲方保留补充条款权和最终解释权。”

“备注,以上必须在征得乙方同意的基础上进行。”程怀瑜加上一条。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沉璧毫不吝啬的给予表扬,她对怀瑜灌输合同法理念不过半个时辰,这孩子都能活学活用了,果然有经商天分。

白纸黑字红指印,一式两份,她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折叠成小纸条塞进荷包,露出满意的笑容。

程怀瑜也笑了,亮晶晶的眸子映着烛火,璀璨如星。

“时辰不早了,你上床休息吧,我去书房。”

“嗯嗯,当心别睡过头。”沉璧挥手告别。

送走程怀瑜,她慢吞吞的回到桌前吹熄蜡烛,视线变黑的一刹那,一只大手忽然堵住她的口鼻。

“唔……”

“不要出声,不然我立刻带你走。”

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有些陌生,却能遥遥勾起记忆深处的一根弦。

沉璧慢慢停止了挣扎。

她想起曾经有人对她说——

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跑去河边摸鱼,不然逮住立刻打屁股。

不要爬那么高,不然我立刻把你拎下树。

有了不开心的事要立刻告诉哥哥,不许隐瞒,不然我会比你更不开心。

沉非喜欢用“立刻”这个词,就连他离开的时候都安慰沉璧说,只要不常去想,七年立刻就过了。

沉非本想直接点住沉璧的穴位打包走人,可下手的时候掂量了一下,终究没舍得,结果就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威胁。但他没想到,沉璧几乎立刻就点头,他略一迟疑,她张嘴就咬住他的手,尖尖的小虎牙啃着他的手掌,力道却不重。疼痛泛泛升起,带着些微酥麻流遍全身,他没有挣脱,甚至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怀中易碎的瓷娃娃。然而,他仍然听见一声绵长而压抑的呜咽,紧接着,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过他的掌心。

“沉非,你的‘立刻’会不会太久?”

心被狠狠揪起,他想也不想的紧紧环抱住她。

“璧儿,对不起。”

不过一个转身的距离,几千个日夜却也趁机偷偷溜走。

昔日纤细秀美的少年已然蜕变成清俊出尘的男子,月光柔顺的沿着他的长发滑落,留下一片温润的色泽,柔和素净的面容泛着暖玉般莹澈的光华,人如霁月,皎洁无双。

只是,这些年来他似乎不常笑,唇角扬起的弧度看上去不大自然

“哥,”沉璧抑制着鼻腔的酸楚,抬手轻触沉非瘦窄而坚毅的脸庞:“没有璧儿在身边,你一定过得很寂寞……”

薄薄的唇渐渐抿成一线,良久,沉非才低声说:“我只恨自己起初没用,让你寄人篱下吃够了苦头,而今又瞻前顾后的让你沦落到这般境况,无论如何,我先带你离开程府。”

“我一定会离开,我还要带你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家,但,不是现在。我必须帮怀瑜度过这个难关,他父亲也答应过我,到时自会替我安排好退路。”

“退路?”沉非的语气夹杂着嘲讽:“璧儿,你还小,你大概觉得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没有坏心……他们不过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但怀瑜比我更可怜。我被无关于己的外人利用,除了装装样子,损失不了什么。但怀瑜却是被他的亲人们利用,伤的是心。你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等我日后告诉你,你便也明白他的可怜之处了。”

“是吗?”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沉非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在看向妹妹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但他对你无心。”

“我也是,所以我才是唯一能帮他的人。走完这一段,谁都不欠谁的。”沉璧笑了笑,拍拍腰间的荷包:“说不定我还赚了。”

沉非细致的观察沉璧的神情,一无所获。相反,她的平静让他心疼。

“不行,我不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他不由分说的拉起沉璧往外走:“程家的烂摊子留给他们自己收,你不要牵扯进去,我不可能每天盯着你,万一出了什么闪失……”

“哥,哥哥……”甜甜的嗓音拉长,带着几分娇憨:“事实证明,好心是有好报的,不然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今天出现在我面前?我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你能不能先不要忙着走……”沉璧插科打诨的功夫丝毫不逊于儿时。

“我不和你开玩笑。”沉非努力板着脸回头。

“我压根没和你开玩笑。”沉璧嘟着嘴:“我要是现在走了,明日京城就会闹翻天,我还有脸见怀瑜吗?如果你打算眼睁睁见我负疚后半辈子,也别犹豫了,赶紧打晕我拉倒。”

沉非被沉璧娇嗔的神气弄得哭笑不得,教训归教训,他从小就拗不过妹妹,这也是事实——相隔在彼此之间的七年瞬间被抽走,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他不知不觉的抬起手,拂开她额前细软的碎发,慢慢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是的,她还是那个喜欢向他撒娇的小丫头,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善良可爱,但她想留下来,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如果得知所有真相,她还会这么坚持吗?残缺的弦月光芒透过薄薄的窗纱,在服帖着她颈侧的发梢晕染出幽蓝的痕迹,视线中的笑颜如随波晃荡的月影,变得有些模糊。他摇摇头,本能的抗拒这个念头。终是不忍见那双明净的眼眸蒙上尘埃,从她降生的那一日起,所有的罪孽与杀戮,注定由他一个人来承担,最深的慰藉,便是她唇边不谙世事的笑,他又怎能亲手抹煞?

恍惚之际,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上自己的颈项,小丫头附在他耳边调皮轻笑。

“如果真放不下心,你以后就经常来看看我陪陪我,那么我每天都会和现在一样开心。”

三十六计之美人计,变相上演。

沉非彻底没辙了,以至数日后,远水救不了近火的北陆六皇子彻底暴跳了。

此乃后话,暂按不表。

次日清晨。

偷偷摸摸回房的程怀瑜摇醒沉璧,压低嗓门道:“你怎么还没起来!”

“天还没亮……”沉璧迷迷糊糊的揉眼睛。

“长辈都等着喝新媳妇敬的茶,呆会就有嬷嬷来铺床了,你想露馅么?”

“啊!”沉璧一骨碌坐起来,却见程怀瑜飞快背过身去,她利索的跳下床,得意洋洋的笑道:“我昨晚就怕睡过头,连外衣都没脱。”

“……”无语的某人伸出手:“帕子呢?”

“嗯?”沉璧不明所指。

“那个……”程怀瑜的脸很可疑的红了红,他一声不吭的弯下腰,在留有余温的被窝里摸索了一会,拎出一块压得皱皱巴巴的白绸布。

沉璧恍然大悟,三步并作两步,从衣柜的针线篮里拿出一把剪刀递过去:“来吧。”

语气无比坚定,眼神无比坦荡,动作无比流畅,外加姿态无比……娴熟,

程怀瑜冷汗。

“快点啊,”沉璧催促道:“你不是担心时间不够吗?”

片刻后。

床帏边传来低声争辩。

“这……量会不会太大?”

“差不多吧。”

“可我觉得有点多……”

“你怎么知道?”

两道炯炯有神的探视目光钉在自己脸上,沉璧咽了咽口水:“我猜的。”见对方顿显胜利之色,她又忍不住反问过去:“你就有经验?”

程怀瑜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你完蛋了。”沉璧忽然表情严肃的指指他的胳膊:“衣服全弄脏了。”

光顾着斗嘴,伤口忘了及时包扎,血水流淌而下,沁湿了丝衣。

“嘭嘭嘭”,规则的叩门声也来凑热闹。

门外有人毕恭毕敬的唱喏:“请少爷少奶奶安,该起了!”

沉璧大惊失色:“死了死了,赶紧……”

“喂,轻点……疼……”

“做的时候不疼,现在才感觉疼?我说你怎就那么迟……钝……”

快言快语到中途才发觉味道不对,沉璧当下噤声,一心一意的捣鼓程怀瑜的胳膊,室内温度骤升,两人俨然一对被闷熟的大对虾。

沉璧帮程怀瑜处理完伤口,手忙脚乱的从衣柜里翻出两套簇新的衣裳,扔一套给他,自己绕去床后换好。

将满地狼藉略略收拾了一番,她发现程怀瑜站在屋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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