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她条件反应般的想去握住那只看起来很落寞的手,但是,指尖动了动,终没能够。于是,默默垂下眼帘。
恨,夹杂着心疼。
彼此都是那么的了解,费尽心机想除掉的,又是对方拼尽全力保护的人。一场残忍的游戏,她输了。想要回头,却迷失了方向。她的木木,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让她倍感陌生的怀瑜。
他难道不也是吗?不知不觉,交握的手已放开,谁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然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怀瑜知道沉非迟早会现身,那把啸风刃令多少江湖中人闻风丧胆,而他身边,唯一能与之匹敌的紫影剑主自从去了北关就再无音讯,最大的可能,是青墨不愿再回来。想必,是太过失望吧,应该还会后悔——如果青墨当初毅然决定和沉璧在一起,就不会有后续的种种。他最好的朋友,出身正派,师从名门,一路走来风光月霁。而他,却身藏那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表面光鲜内里污浊的活着,有时候,连他都痛恨自己。
可是,已经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下去。
哪怕最后只剩了他一个人,他也必须保护自己。
他在寝宫一角供奉了一个牌位。他的生母,姓杨,除了姓氏,她什么都没留下。
他表面上仍是元帝的亲子,却不动声色的架空了几位“叔伯”的权力,面对众猜纷纭,他只作不知,因他断然不能留下一丝隐患。他亦有意疏远程家,尤其是对程竞阳。他的身世铁证如山,程竞阳二十年的欺瞒,直到如今,还敢说对他一无所图吗?他不追究过往,毕竟父子一场,养育之恩在里头。但此人若还存有半点野心,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他不容许任何威胁到他的人存在。
程怀瑜,早已经死了。他,是奉天承运的淮文帝。
精心布下的网,终于等来上钩的鱼。
无论怀瑜愿不愿承认,沉壁其实就是那道饵。
朝廷乃至整个京师都在议论纷纷,传言年轻有为的新帝是个痴情种,为陪伴病重的宠妾,竟然接连很多天都不早朝,只在长乐宫的前殿召见重臣议事。
这一日,工部尚书与兵部尚书正在御前对运河的开凿计划争论不休,门外忽然“扑通”巨响,两具侍卫的尸首从房梁上跌下来,数滴鲜血洒落阶前,形同折枝红梅。
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光晕散开,勾勒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黑衣迎风,猎猎作响。
“程竞阳在哪里?”
清冷的声音响彻大殿,蜂拥而至的侍卫拥堵在门口,大臣们围着龙椅乱作一团。
“你今日也未必能走得出去,还管别人做什么?”他的唇角挑起一抹邪魅冷笑。人,是他藏起来的。他脚下便是早先设好的机关,只要对方踩上去,中庭四面便会升起樊笼,千斤巨石板同时砸落,届时蚊蝇也难逃脱,再好的武功又有何用。
“你以为,就凭他们能困住我?”沉非轻蔑道:“也罢,你们谁也逃不脱,黄泉路上无父子,先后也不必计较了。”说着,手腕一抖,剑影如练。
怀瑜沉着未动,脚尖暗暗触上突起的机关,只等沉非再走近些,才好万无一失。
“不要!”
身后忽然响起歇斯底里的尖叫,一个娇小的身影掠过他,直冲向中庭的沉非。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猛地抬脚,膝盖磕上桌沿,生疼。恼火的回过头,只见通往寝殿的门敞着,小猴子一脸焦急的张望。他未及多想,掀开桌面,取出藏匿其中的龙泉剑。
“保护皇上!”数十名侍卫迅速包抄上前。
怀瑜冷声道:“传令弓箭手,殿外侯命!”
“程怀瑜,如果你还要错下去,我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沉璧将沉非护在身后,小巧的下巴扬着,一双透亮的眸子燃着怒火,那架势,竟是随时准备以命相拼。
“我还能怎么后悔?”他的笑不觉带了丝凄凉,龙泉剑散发出凛冽的幽光。
“璧儿,”沉非轻轻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朝自己:“你听我说,你的身份,远不止一块玉佩可以证明。我答应过养母的事,也一定要办到。接下来的路,你只需照着我的安排走下去,会有人帮你。都快十年了,没有我的陪伴,你不也一样坚强的走过来了吗?往后只当我去了更远的地方,百年之后或许还能相会。至于他,”啸风刃缓缓抬起:“自当与我同归于尽!”
“哥!”沉璧连连摇头:“你胡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带我走。我们一起离开南淮,忘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和从前一样开开心心活着,不好么?”
“璧儿,”沉非眼中浮现一抹温柔:“你很快就会有这么一天的,等到那时候,你便能挑个好夫君,举案齐眉,生儿育女……我的璧儿,会幸福的。”
“不,我绝不能失去你。”沉璧任由泪水爬了满脸,她使劲抱住沉非:“你不在了,让我怎么幸福……”
“我看未必。”怀瑜被眼前一幕激红了眼,他的唇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他不在了,倒还落得清净!”
说是迟那时快,龙泉剑芒一闪。
沉非反应极快的推开沉璧,啸风刃划过漂亮的弧度,正要迎敌,却不防沉璧打斜刺里穿出。他大惊失色,堪堪避开半步,她未作丝毫停顿,径直扑向怀瑜。
冰冷的金属点上她的眉心,骤停,再近一寸便没入血肉。
后怕夹杂着愤怒,怀瑜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大吼出声:“你是不是疯了?”
“璧儿!”沉非同样血色全无。
“哥,如果还想让我活着,求你……”沉璧回过头,明秀的眼眸回复平静,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怀瑜:“我没有疯,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怀瑜与沉非不过一步之遥,他颓然收剑:“说!”
“怀瑜……”沉璧轻唤着他的名字走近:“你说过,即使身处明堂,你依然想得到我。那么,想听听我的回答吗?”
若有若无的浅笑,柔情似水,依依流转。
怀瑜怔忡了一瞬,未置可否。
“我现在就告诉你。”下一刻,柔若无骨的身躯贴上他,她踮脚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没问题,但你必须放了沉非。”
万种的风情,噬魂的毒药。一把匕首悄无声息的穿透团龙锦袍,他身子一僵。
“你可以试着反抗一下,说不定能夺走匕首。”她轻言细语,仿佛说着情话:“不过,我腕间的暗器盒,你见识过它的威力,是连我都无法控制的。”
怀瑜面色铁青,森森寒意从锋利的匕首传至心底。沉璧就势依偎在他怀中,外人看去,只道是鸳鸯交颈的风流缱绻,哪知暗处的生死攸关。
“都给朕退下。”他下令御前侍卫。众人不明所以,没有动。
“他们不用退下。”沉璧笑了笑:“你和我一起,送沉非出城。”
怀瑜看了她一眼:“我若是拒绝,你真舍得动手?”一如平日里漫不经心的调侃,怀瑜挑了挑眉。暗处的心蜷成一团,濒死般苟延残喘。
“你说呢?”沉璧脸上燃着不正常的红晕,却笑得魅惑众生:“我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拿去,大不了,黄泉碧落两相伴。你若听从于我,我便向你保证,沉非不会伤你,也不会再踏进京城半步,我的身世,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还有什么可担心吗?”
“你近来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原来都是在琢磨这些,这匕首,也是早先预备好的吗?”怀瑜的手往下滑了滑,握住沉璧的腰肢,笑得有些轻佻:“那么多个夜晚,我就睡在你身侧,怎不见你动手?你算准了沉非会来,所以一心一意等着帮他解困?你明明恨我至此,却还免不了同床共枕,下一步,是准备结果自己吗?”
沉璧默然不语。时间凝固在殿内,分分秒秒,都那么难熬。她第一次离怀瑜这么近,近得连他鼻翼上的茸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记忆中的那个人还是走远了,越来越远。她握着刀柄的手在颤抖,那种深入经脉没入骨髓的颤抖,痛倒未必,绝望却是真的。
“传朕口谕,弓箭手退至一丈以外,备车出城!”怀瑜的语气毫无起伏:“沉璧,你可不要食言。”
城郊野云万里,山雨欲来,狂风如刀子一样刮过脸庞。
“到此为止吧。”怀瑜停下脚步,眯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璧儿,你过来。”沉非掌心翻转,啸风刃入手:“我问你……”
要问的话还没问出口,一个小人儿撞进他怀中,几颗水珠飞溅上他的脸。
“哥!”沉璧哀哀低喃:“你什么都不需要问,我爱他,我是爱着他的。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便再也要不回来。娘亲预知不到身后事,她只是怕我被人欺负。可是,我一直有你不是吗?从小到大,你从不让人碰我一个手指头,现在却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心碎么?你如果真的想让我幸福,就再也不要轻易涉险……不要来找他……不要牵挂我……哪怕天各一方,也要因着彼此的幸福而快乐。”
苦涩的泪水濡湿了沉非的颈项,压抑的啜泣敲击着他原以为早已坚硬如铁的心,慢慢的,泛起酸楚。
“璧儿……”沉非抚着沉璧黑缎般的长发,时光恍然倒流,眼前依旧是那个每天清晨等他抱起床穿衣梳辫的小女孩,落花点缀的烂漫笑容成就了他此生唯一的牵绊,只要她开口,有什么不能给?他几不可闻的叹息:“璧儿,你说的都是真话,可他待你,却未能将心比心。”
沉璧泪痕未干,抬头却换作微笑:“哥,怀瑜并不坏,他也是被人逼上了绝路。他待我如何,我自然有数。相信我,我能够让自己幸福。”
沉非几度张口无声,眼眶不由自主的潮热起来,伸手抱住沉璧,只愿像从前那样,谁也离不开谁。然而,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是了。
“璧儿,”他喃喃自语:“我多希望,你一生的幸福都是我来给……”
“璧儿这一生的幸福,本来就是你给的啊!”沉璧紧贴他的胸膛,起伏有力的心跳曾经伴随着童年的她度过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她的唇角慢慢扬起:“如果没有你,璧儿根本无缘尘世。我是被你呵护长大的璧儿,最爱你的璧儿。哥,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
“傻丫头……保重!”
一句道别却似千钧,沉非低下头,透明的水珠渗入沉璧发间,心中有什么东西,猝然坍塌。
太多的话,说不出口,也不需要再说。半生的枷锁,付诸一笑。
少年侠客来去如风,沉璧没来得及点头就失去了支撑,踉跄几步,跪倒在地。
腕部突然一紧,整个人被直直拖起,对上一双阴骛的眼。
“明月郡主,”怀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给我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画阑独凭
明黄绣帐轻盈垂落,拼成华美的龙凤呈祥。
罗裳逶迤阶前,他的眼神虚幻如梦,掺杂着火热的□。
她不是不害羞的,她甚至隐隐期盼一段新的开始,然而,直到猝不及防的被刺穿的疼痛传遍全身,绮梦方醒。
没有任何前戏,怀瑜克制住所有温存的念想,毫不留情的进入她的身体,带着惩戒的快感。温热的液体悄然渗入床单,他刻意忽略掉她还是处子的事实,疯狂宣泄着怒火。理智被烧毁,恨取代了爱,只是,究竟该恨她还是恨自己,抑或是难懂的命运?当她手中的匕首抵上他时,他仿佛掉进一个漆黑的漩涡,噬骨的冰水顷刻没顶,恍惚中似又看到凤冠霞帔的若兰与自己擦肩而过,他曾以为最痛也就这样了。然而,此刻失了心才知道,疼痛根本不算什么。他不要再被女人伤害,已经够了。
泪水无休止的滑落,恐怕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倒足胃口。沉璧抬手捂住垂泪的眼,也掩住惊惶中渐升的异样情愫,肢体交缠,点燃了彼此埋藏已久的渴望。逃无可逃,他恣意的侵占索求,只能悉数包容。
“看着我!不许遮眼!”
他将她双手拉开,钉握在枕侧,眼眸对望的瞬间却又错开。
原来,无法面对的,不止是她。
“木木,我是佳佳。“
她闭上眼喃喃自语,记忆的潮汐带走了痛楚,只剩温柔——
“佳佳,如果疼就吭声,我……你想好没?”
“等……等一下。”
姚佳眼中倒映出林楠的脸,他紧张而渴望的看着她,晶莹的汗珠挂在鼻尖。她也跟着涨红了脸,小声说:“不许后悔,不退不换……”
一记长吻封唇,他的动作生涩而小心,蜕变的疼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接近于甜蜜。渐渐的,汗水淋漓的耳鬓厮磨化作难以言喻的欢愉,在四肢百骸中激烈的流窜着、汹涌着……
“木木……”恍惚不觉,她的唇畔漾开浅浅笑意,含泪呢喃。
殊不知,他的眉峰正因她的低唤而聚起。
木木究竟是谁?
他先一步摘下了这朵空谷幽兰,然而,她在他身下,却念着别人的名字。她心里,到底装着谁?
他扣紧她纤细的腰肢,大力□,每一次,都径直撞进她的最深处。
她的身体因他的疯狂撞击而拱起诱人的弧度,直到传来阵阵难耐的轻颤。
“疼……”口腔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抑制不住的哭喊从她唇边逸出
他的胸腔似被重物狠狠击中,本能的俯下身,慌乱的寻找、吮吸着她的唇、她的泪。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发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无能为力。她的眼泪滴落在他心底,化作愈合不了的伤,声声轻泣更像是一把盐,铺天盖地的往伤口撒去,牵起最缠绵的痛。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永远停驻在了两个人的世界。
他强势的索取,一次又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累了,沉稳绵长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她躺在他身边,腰肢似要被折断,下意识的轻轻挪动,只一下,他便惊醒。
同往常一样,将她拉进怀里,迷迷糊糊的蹭了蹭。
“小心摔着……明天……还要早起……”
她昏昏沉沉的微笑,木木,我们还有明天吗?
天快亮的时候,怀瑜醒了。阳光从帘帐的缝隙里射进来,夹着无数飘舞飞旋的金色微尘。秋季里难得的好天气,风经过窗前,已经发脆的树叶哗哗作响,低吟着天高云淡里的秋歌。一缕若有若无的淡香萦绕在鼻端,怀瑜睡眼惺松的发着怔,只至低头看清躺在身旁的人儿,这才想起身在何处。才想起,无可挽回的一切。
沉璧缩在床角,蜷伏如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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