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景府轩昂的大门便赫然在望了,且见大门前正花簇簇一片人来车往,很是热闹。几个正下了轿子的官员见景年回来,立即笑容满面的赶过来,抱拳相迎:“侯爷今日大喜了,下官略备薄礼,特来相贺——”
景年早已料到有此一出,心内盘算着如何斡旋方不致两头生祸。一边下马来笑对众人道:“多谢诸位如此多情,只是无功不受禄,诸位大人的情意我心领便可。敝府只有些粗茶淡饭,诸位大人若不嫌弃,可与我一同进去进些饮食,叙些别情;若是有国事要谈者,还请待明日当朝再议……”
正说到此处,忽见大门内走出管家杜升,慌慌张张的抢到景年马前,禀道:“公子,不好了,您快进去看看,夫人她忽然晕倒了,家里的大夫叫请您快来——”
一边说着,后头又跑来两个家丁,也抢过来跪请景年快进去看视。
众人见如此,便知不便进去相扰,景年便抱拳笑道:“各位大人失礼了,本应请诸位大人进府一叙的,此时却不能了,只好改日相会了”
众人也不知道景府夫人出了何事,不便打听,便都告辞,说:“侯爷只管自便,改日下官们再命拙荆来望候老夫人——”景年拱拱手,匆匆进去了。
这里众人各自纳闷,互相承让着,慢慢散了。
景年进了府,直奔正厅而去,杜升连忙跟上,抢先伸手打起厚毡帘,便见林夫人正安安稳稳的坐在厅中暖椅上,神清目朗,哪里有一丝病态。
林夫人今年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暖云色襦裙,外罩丁香色金丝暗花缎面棉大袖,挽着家常的发髻,见景年进来,便笑着立起身来。
景年过来施礼,还未开口,林夫人便先笑道:“适才之事,是我骗他们,为的是叫你好脱身。”
景年道谢,又问安,他对这个只大自己三岁的继母,并没有厌恶之情。因这三四年来鲜少见面,所以陌生的感觉更多一些。
丫鬟捧上茶来,两人叙了几句闲话,林夫人便命人去请三公子和四公子来,拜见兄长。下人去了不一时,带进两个八九岁的孩子来,正是景弈和景祺,都是白面大眼睛的漂亮少年,长相上随林夫人多一些。
两个孩子对这个只闻其名、不大见其人的大哥比较陌生,进来只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一一回答了景年的问话,景弈便在景年对面椅上端正坐下,而较年幼的景祺,则靠在林夫人怀里,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打量景年。
林夫人道:“你们大哥哥今日刚回来,为娘已叫厨房里预备好了酒席——”又转过头来看着景年笑道:“你也去换换衣服就来入席吧,吃过饭我还有话要同你说——你的房间我叫人每日打扫,一应东西都没变的”
景年方起身,道过谢方带着人去了东院。
这样一天下来,他也确实累的很了,进了他以前的院子,还是旧时模样,推开内室的门,里面整整齐齐纤尘不染,东西也是原来的样子,景年在房里转了一圈,便换过贴身侍从更衣沐浴,刚换好衣服,前院便有家丁来催请,说是宫里来人了。
景年只得又脱下衣服,换上官服,这才快步来到前院,便见大太监张玉清正坐在正厅,由林夫人陪着吃茶。
见了景年来,张玉清忙站起来,作揖笑道:“洒家此时来,只是传皇上一个口谕,也无旨,无需烧香跪接。皇上说,请侯爷明日下朝之后,再去太央宫见驾,皇上有话要说。”
说完便告辞要走,景年便留他一起吃饭,张玉清抱拳笑道:“不敢,还要回宫复命,多承侯爷盛情。”
一时张玉清去了,景年又回房换了衣裳方到前厅与林夫人等用晚饭。
…………………………………………………………………三更
一时吃过饭,喝过茶之后,林夫人便命景弈和景祺回书房写字,又使了个眼色,丫鬟仆妇们俱悄悄退了出去,林夫人这才道:“洪度,皇上召你明日觐见是为何事,你心里可有了计较?”
景年自进府至今,不见林夫人有丝毫怨愤之言,便猜她这多日来定是深思熟虑过,必要和自己有一番长谈的,今见问,便道:“想必是些未完的国事”
林夫人闻言一笑道:“想必你心里和我想的也是一般,如今大局已定,皇上明日召你,大约是为这两件事,一则是林家等人之事;二则,大约是为明月公主”
“若是为前者,依我之见,你最好不要多言,让皇上或者另择人总理此案也好,或亲下谕旨定夺罪臣之罪也罢。都与你无甘,所谓树大招风,如今你独垂青目,已位极人臣,不可锋芒太露,再添仇隙。”
“若是为后者,倒也罢了……你莫嫌我多费口舌,我也是一片担忧之心,为景家打算。自你父亲没后,你身为长子,身上所系,乃景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行事万不可鲁莽,以免授人以柄——”说着长叹一声。
景年见林夫人是一片谆谆忧虑之意,又想到自己父亲早丧,林夫人花容月貌,少年寡居却毫无怨艾之色,而是一心抚育两个弱弟,而自己作为长子,却鲜少来过问他们母子的境况,只不过逢年过节的回府应个景罢了,并没有尽到一点为长为兄的责任,又想到林尚坤之死,虽不是自己亲手杀他,到底也是死在自己大军的包围之下,林家的溃败,主谋虽不是自己,然,真正使此事成功的,又确实是自己。
这样翻来覆去思想一遍,景年不禁面露愧疚之色,待要说点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心中也长叹一声,只点了点头。
林夫人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察言观色,便猜出景年此时心境。又接着道:“至于尚坤之事,我心里并不怪你,这是他没出息走了寻短的路…至于我们林家之败…终归是贪心太过的缘故…想我们林家,自太皇太后起,至于太后,赫赫扬扬近百载,富贵尊崇以达极致矣,却终逃不过‘贪心’二字,以至于有今日的一败涂地——”说着面露悲戚之色。
又道:“我此时唯有一个心愿,求你在皇上面前略求个情,不要累及无辜——我是你后母,你为我求情也是人之常情。皇上想必也能看这层薄面,多加宽恕也未可知…我们林家之事,可为后人之鉴…”
见景年点头,又接着道:“往年你少回家,自去岁明夜暴卒,皇上登基,我便每生担忧之心,常想与你细谈。不料随后果然出事……如今你既然安然无恙,自然是意外之喜。然而,你此次复出,却又将林家逼入绝境。如此大张旗鼓翻云覆雨于天下,恐又将惹祸上身矣,还是那句老话,树大招风,你如今功高盖主,兵权在握。待皇上年长,恐不能相容。”
“太后如今病体沉重,大约不日就要归西。而林家大势已去。再不能庇护于我等。若他日皇上真个不容于你,则景家将无立足之地矣……”说着滴下泪来。
问着景年道:“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你竟不能明白,如今一错再错,以后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画圈圈,这些破事啥时候写完啊…挠墙…
风雪来媒婆
康三元听小孙福这一句话,乐的满面笑容,忍不住过来摸摸他的脑瓜,诱哄道:“剩下的明日再讲,啊”又悄悄地告诉他:“现在有客人,别急啊”
小孙福失望的点点头,目光幽怨,银姐正在斟茶,见状笑道:“福小子想听故事,怎么不过来求求你夏叔叔,你夏叔叔可是走南闯北的大捕头,有一肚子的新鲜趣事儿呢”
夏风早看到火炉边的凳子上放着一卷书,看模样不是学堂里念得那些,便笑问:“你们这是谁在讲书呢,可是我来打断了?”
康三元便道:“冬天夜长,嗯,我如今认得些字,便找了本热闹的戏本子讲讲,大家解闷——”
这句话大体透漏出以下信息:首先,康三元以前是不识字的,而现在识字了,识的还不少。能看戏本子了;其次,她既不可能上学堂,也不可能跟银姐等街坊邻居学到这种本领,她突然识字,那只有一种可能,与她那个失踪了的官人有关……
所以,她这句话说完,屋子里稍稍安静了一下,银姐便忙又岔开话头,问夏风今年的除夕还有没有夜会了。
夏风略一凝神,便道:“新城主过两天才到任,这些现在倒还说不准——”正说着,忽听又有人在扣大门,银姐便笑着起身去开门,一边说:“可能是小山受不了冻回来了——”
去不一时,却领进一个五十上下的婆子来,原来是南街的李媒婆,一边打扫着肩上的雪,一边笑道:“这个院子敞亮,康家娘子真是个能干的人儿,盘下了这么大的院子——”
一边满屋内扫了一眼,见夏风在座,又眉花眼笑的问好,媒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康三元见的多了,便渐渐摸到了规律——媒婆说媒,一般喜欢晚上出动,而且一般是月黑风高的晚上,或者是那些个有雪有雨的泥泞不便之夜,这样的晚上一般人都在自己家窝着,不会到处串门,媒婆不至于扑空,或者遇上主人家正好有客在的棘手情况。另一个,至于时间点,一般是选在晚饭后,这样不至于让人家空着肚子听她絮叨,反生不耐之情,影响说媒的效果……
李媒婆是积年的老手了,天时地利把握的正好,只可惜康三元这里多了个夏风,她便不好立即开口谈正事,只得先东拉西扯的谈讲街上的新闻,又说些东邻西舍的趣事等等。
一来二去说的口干舌燥,眼看时间一节一节的过去了,客人夏风却像毫无觉察,依然自然大方的端坐着,话虽不甚多,却并无去意。
李媒婆焦躁起来,说话速度慢了许多,银姐眼里看着,心内发笑,她知道李媒婆专好给些老乡绅说小姨太的,心里先替康三元不乐意,便不停的给李媒婆添茶水,又不断地引起话头问着夏风,让夏风不能起身告辞——
李媒婆察言观色,终于等不得,找了个由头,先告辞去了……众人起身送到院里,夏风便也回身拱手告辞,说:“叨扰了”,李媒婆此时已在墙外,听的夏风也要走,又不好回头再进来的,只好悻悻而去。
康三元与银姐等便又站在门口,看夏风走,夏风裹好斗篷,与众人道别,又微笑着看了康三元一眼,这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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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闹腾之后,大家也都乏了,小孙福已经趴在椅子上睡着了,孙大哥抱他回房睡下,自去各处检查门窗,收拾些杂物。银姐和康三元一起喂喂鸡,把狗狗们的狗舍铺厚一些,在大狗们的肉粥里多加了些碎肉,有这些狗看家护院,人确实放心多了。
一切收拾妥当,康三元和银姐互相帮助着烧水洗过澡,正准备睡了时,银姐却忽然抱着被子敲门进了西厢房,悄悄的笑道:“我今晚和你睡,咱们聊聊——”
康三元笑道:“来就来吧,还抱被子,这里难道还没有你盖的?”心里却很高兴,将自己的被筒往床里推了推,银姐便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床上,展开被子道:“这被子是我捂热了的,我只穿着夹衣呢”
康三元解开头发,见银姐果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家常夹衣,想来就是睡觉的装束了,这藕荷色倒更衬得银姐俏丽干净,心内一笑想——孙大哥这样黑木头一样的人,却是个好福气的。
银姐坐在床上,安静的捂了一会儿被窝,待康三元也钻进被筒,便躺下来道:“三元,你官人走了快两个月了吧,还有没有信儿啊?”
康三元也躺下来,吹熄了灯,见问,知道银姐早晚会跟自己谈此事,便道:“应该不会回来了——我和他之间有些瞒人的事儿,你等我慢慢告诉你你就明白了……”
一边说一边将被子裹紧些,翻身对着银姐,大略的告诉了银姐自己和宋崖之间那个迫不得已的约定——
“我当时捡宋崖的时候呢,他是受了重伤。而正好遇上钱家旺来讨债,宋崖就替我把债还了。然后我们两个就签了个契书,约定我照顾他直到他养好伤为止,两人便各走各的,互不相扰。我也不用还赎身钱之类的。为了掩人耳目,才生出了做假夫妻的主意…现在他的伤好了,我们也就各走各的了……”
——混乱的四五个月的生活,她竟三言两语就解释完了,并且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解释潜意识中替宋崖掩盖了不少罪恶、开脱了不少责任。
她在意识到宋崖是真的走了之后,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这是早晚的事,只是不知为何,从宋崖走了之后,她便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她想,也许自己是操劳惯了,突然间没有了可操劳的对象,难免会有一些失落感。毕竟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且是自己穿越以来第一个与自己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人……
银姐在听完康三元提纲式的讲述之后,问了一个女人最关心的问题:“三元,你和他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
康三元在黑夜中长叹一声:“没有,我们各睡各屋,互不相干。”
银姐静了半晌,转了个思路,也叹气道:“你官人他也不像个薄情寡义的人呐,想必…他也有难言之隐吧”
康三元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宋崖那张脸果然有用,人又会说话,看来银姐是被他收服了,竟然替他说好话。
银姐却又接着道:“既是这么着,倒也干净,凭你现在的品貌再嫁个好人家也不是难事,你心里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康三元打了个哈欠道:“打算么?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天天装着铺子里的事儿,对了,云骑尉周老爷和张老爷家定的那两套三十几个彩盘我还没画完呢,明日我干脆住在铺子里吧,正好换小山回家看看家里人……”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银姐见她说着说着又扯到了生意经,且边说边哈欠连天的,看来是真困了,便道:“那就早些睡吧,明晚你又要熬夜——”
康三元嗯了一声,裹了裹被子,果然没动静了。
银姐便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她其实还有一半话没有说,她这连日来观察所得,觉得夏捕头和康三元很配,而看那光景,两个人似乎也很有好感,今晚便想来问问康三元的心意的,她倒是一门心思盼三元赶紧成个正正经经的家,毕竟马上要到二十岁的康三元,在她的观念里,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又是个嫁过人的…挑个称心的好人家不容易……
银姐话没说完,自己在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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