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三元耳中听着这些消息,眼中看着这些景象,心中也生出了无限的忧烦——她也真怕宋崖打败了,毕竟据说清干的精锐主力现在都在西北,如果打败,清干恐怕将要改朝换代了。被外族侵略,甚至吞并,在哪一个朝代或者世界都是一件耻辱的事情,不仅仅是当权者的耻辱,也是百姓的耻辱。
康三元了解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境况,她既怕战火亦怕流离之苦,更知道如果那般,她如今苦心经营的一切也就全毁了。
哪里还开得成什幺铺子,恐怕自家性命也堪忧——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如今已经与欲个世界血肉相连了,看到什幺事,再也不是一个局外人的心理。
但忧心归忧心,康三元潜意识中总觉得宋崖不至于这样快就战败——就算清干的军队不堪一击,可是那至少有五六十万人呐,就算砍瓜切菜,那也要砍个几个月吧,不会这样快就大败的。
如今的战况,只是寻常,胜败乃兵家常事嘛,打败一两次没什幺。
因此,当绸缎铺子的掌柜两口子也在收拾着南迁,并问康三元走不走的时候,康三元很平常的说:“西北不会这样快就打进来的,胜败如今还难说,忙什幺呢”
第二天,街上就风传了一个新消息:我朝的大军后退了 五十里,沃野千里的骅溪六州全丢了。
丢城陷地。
康三元也犹豫起来,细想与宋崖分别那一天他曾经最淡定不过的说过:“等此战完毕,我定马上回来娶你”的话,他的神情语气,俨然并不把战事当做一回事一般,理应有退敌良策的呀。
难道,他所说的“战事毕”只是“毕”,而不是胜利?康三元顿时心里没了底。
夏风身上的伤,如今因为两个人都闲了,康三元这才看出来。
这天在康三元家,康三元想做馅饼大家吃,因没有水了,夏风便去提,提水上来,康三元便发现他后背的单夏衫上印出了血印子,粗心的康三元尚以为是不知何时新添上的伤。
等夏风挨不住康三元和银姐的催逼了,只好将衫子掀开来,康三元这才看到夏风的背上,横七竖八的有许多的旧伤新痕,让人看了都心惊。且还有更触目惊心的一条,自右肩直到左侧腰间,又长又深,因为天热,已经有了化脓的迹象。
夏风一听见康三元惊讶的叫了声:“天呐”便立即将衫子放下了——他知道这种刀剑的伤口很难看,怕吓着康三元和银姐。
却不知康三元在伺候宋崖的时候,早就看习惯了这种伤口,且夏风这伤口,比之宋崖当年之狼籍,已经好看了许多。只是她没有想到夏风身上会有这幺多的伤,所以惊讶之情难抑。
所以,她此时便熟门熟路的找出以前剩下的药膏子——化脓清疮的一种,按照以前的方法,给他细细的抹在背上,又拿出以前剩下的细纱布,给他斜着缠上了,手法熟练,夏风摸了摸纱布,没有说什幺,眼睛看着康三元像个小母鸡一般来来回回的忙碌,脸上却现出了温暖的神色。
康三元处理完了夏风的伤口,不免又问他:“你这到底是出了什幺事,是被什幺人伤成了这样?”
夏风知道康三元看了自己的伤口,早晚会有这一问,但却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并不想让她知道的太多,免得担惊受怕。
但是他也不愿意欺骗她——就像前几次关于法场和回江陵的解释一样,他宁愿她误会自己的心意,也不愿说假话欺骗她。
因此,他便尽量轻描淡写的道:“这是我上次在江陵,遇上了一帮子做无本生意的,这帮人早年与我祖父辈有宿怨,因打听得我堂兄弟恰好不在江陵,便来门上寻事。我因不知深浅,在与他们的周旋中被人使了黑手,受了几处伤。我本以为这伤无碍,因此一心赶走,谁知在半道上竟支撑不住,幸被一老者所救,养了十几日,这方能下床来行走,这才耽搁了回渝州的日子,如今已经是好多了——”
康三元听了,心里首先想的是,原来他是受了这样的伤还赶着回来,遭了这样的罪却不肯叫我知道,可见是我小人心肠,还去那般猜度他,误解他,我该愧疚难安才是。
—— 以上这些想法也可以看出,康三元以前虽然听了夏风的解释,看起来似乎是无事了,与他相处也和以往一样了。但心里却并没有真正的过去,那个疙瘩也是依然在的。直到如今见了今日之事,听了今日之言,她的心里方真真正正的释然了一大半,并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误解和猜疑而脸色微红了。
这样一边想着,她又替夏风的妹妹们担心起来,问:“那夏荷姊妹两个在那里可安全?这件事可处理妥当了?”
夏风安慰道:“我走时大堂哥他们已经返家,想来都已处置妥当了——”
康三元闻言却更有了些不安——夏风并没有眼见的那事过去就赶来了渝州,若那里出点什幺差错,自己岂不是要负罪已深了。
到了晚上,因银姐的公婆因这些日子不见银姐来家(平日银姐夫妇隔三天两日的是必有一个回家看看老两口的,或者带着吃的,或者帮忙收拾收拾菜地劈劈柴什幺的,怕老两口孤单。),所以,几乎从不出南城区的老两口忍不住,趁着晚上天凉,便带了些做好的饭食来看看,先到了康三元的铺子里——康三元开业的时候,银姐的公婆也来看过,因此路都是知道的。孙大哥正在铺子里和吴小山对账。对完了帐便领着老两口回步云街。
银姐和康三元正在烙馅饼,夏风因有事走了,银姐叮嘱他办完了事就快回来一起吃饭。
银姐不知道康三元和宋崖已经滚过床单这事。
这里康三元见银姐的公婆来了,十分高兴,一边让老两口坐下歇息,一边快手快脚的加了两个菜,刚回来的小孙福早就一头滚在了他奶奶怀里。
银姐的婆婆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自家的媳妇,二十天多天不见,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银姐正在往锅里贴馅饼,一时不能立即过来。银姐的婆婆先看康三元——
银姐的婆婆是个很良善的人,待银姐如同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待康三元心里也是如同自己的姑娘。
而这一年来,她与银姐的忧心是一样的,因此,她每一见康三元必问:“大姑娘,你心里可有了可意的人了?有看着好的就赶紧把大事办了。福小子都快八岁了,你只比银姐小三四岁呐——”
康三元常常在银姐婆婆良善又殷切的目光中,手足无措的憨笑……
当下银姐的婆婆与康三元又对康三元的婚姻和年龄说了一长套之后,银姐鼓着小肚子出来了——银姐的肚子现在虽然不是很大,但耐不住银姐是个俏丽的清瘦身架,因此有一分的肚子便显出了三分。
姐的婆婆一眼就注意到了,银姐刚说了句:“婆母,您今儿怎幺这幺高兴和公公来这里了?”银姐的婆婆便拉住她,又细细的审视她的肚子问:“媳妇,我怎幺看你肚子——”
“莫不是?”
原来,银姐因为自己难产生了小孙福,大夫又下了那幺一个诊断,因此,对自己如今的孕事,总是有意的遮瞒着不想叫人知道,一则街上的人有好有坏,说话未必都中听;二则,她自己也一直心怀忐忑,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
因此她特意嘱咐丈夫这事先不叫公婆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是,先瞒着,免得老人担心,等瞒不住了,那胎也大了,流产的可能性也就小了。而自己在肚子显形之后,也便不回南城区了。
没想到公婆却找来了。
银姐见瞒不住,只好将实情都告诉了婆婆。
银姐的婆婆听了之后,果如银姐所料,面上的神色先不是喜,而是忧虑,她一边审视着银姐的小身架,一边担忧的道:“媳妇,你看过大夫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孩子多少有什幺要紧,有小孙福一个我和他爷爷就爱不过来了,大夫怎幺说?”
银姐听了这话心里虽然感激婆婆的良善,但是婆婆所说的也正是她的担忧,因此面上也现出一丝忧虑之色来,嘴里却安慰婆婆,将王大夫的话细细的说给婆婆听。
康三元在一边摆着桌上的饭菜,一边也宽慰银姐一家子:“王大夫的医术高明着呐,先前宋崖病成那样,王大夫都手到病除,这事他说无碍肯定是无碍了,况且这些年,银姐的身子也应该养过来了——”
到了晚饭后,在康三元和银姐的极力安慰下,银姐公婆脸上的忧虑才逐渐消失,到了他们要回去的时候,已经高兴的开始猜起男女来了——康三元和银姐一再留老两口住下,他们执意不肯,老两口的固执是出了名的,孙大哥便雇了辆车,送他们回了南城区。
临走前,银姐的婆婆告诉康三元说:“大姑娘,你有些日子没回老宅子了,前些日子雨多,昨夜里我半夜听到轰的一声,不知道是什幺,今儿早上出来看,原来是你那三间主屋倒了,你瞧,我一来只顾着说银姐的事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不知你那屋子里有紧要的东西没有,多亏你搬出来了,好好的怎幺就倒了呢,还有你院子里那棵老梧桐,那还是你娘种下的,也黑了半边,昨夜里也没下雨,倒像是被雷劈了……”
康三元是有些日子没回老宅子了,宅子里也没什幺东西了,但她自思那宅子经过自己的整治之后,还是很牢固的,不会这幺容易就塌了……难道,恐非吉兆?
康三元为之有些郁郁,到了第二天上,街上便传出了一条新的新闻:景年,景大将军,在西北退败的途中剑疮发作,没了!
滚床单后遗症
景年没了的消息从西北传到渝州,不知道需要多少时日。
康三元自从见了夏风身上的伤,并消逝了对他的误解之后,开始陷入新的纠结和自责中。
如今让她发愁到寝食难安的事情便是一件——滚床单的事该如何像夏风解释。
康三元之所以自见了夏风,从没有提起宋崖,更没有说出这件事,原因大致有两条:一是羞于启齿;二是她更怕见夏风伤情。于是拖延至今,这期间夏风每对她好一分,她便更愧疚一分,以至于简直就不敢正面看夏风。
最终,弄得夏风也觉察出了她的异样,只是没有直接的问她——这更加的让康三元惶恐加愧疚起来。
康三元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曾经反复的掂量过那件事——那件事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以至于她觉得恍如梦幻,不去刻意的想,根本就想不起来具体之事。
然而这件事她并没有忘记,这件事是压在她心头的一个病,这病只有到了夜里闲下来,她才有心思去慢慢的理顺,找一找造成这事情发生的问题所在——说句实话,这事不能怪康三元,天知道当时给她下药之人是个新手,拿捏不准分量,足足比一般的多使了四五倍的量。因此才造成了康三元拜堂时就撑不住了要晕,勉强挨到院子里,刚被宋崖拉上马背就睡过去了——这不是自然的睡眠,是药物过量导致的,类似于昏迷。
由深度昏睡到浅眠,康三元身上的喜服早在一出范家就被宋崖抱到背人之处脱掉了——这样的大红衣衫太显眼,况且天已是接近仲夏,本来就热,脱掉喜服反而舒适。而康三元没了喜服,只剩了一身薄薄的内衫,宋崖自是不肯将她这样的一身便放在马上,还拿自己的斗篷裹了。
等搭了帐篷将人放到帐篷里,这才将斗篷当被子给她盖了。谁知到了夜里,在药物和炎热双重作用下,康三元在惊梦和翻滚中出了一头热汗,竟自己将衣服扒了个干净——这个宋崖也不知道,他为保险故,和康三元睡在一个帐篷里,由于从西北疾奔到这里几乎没怎么歇宿,所以,今见康三元在侧,且无恙,于是放心的倒头就睡,哪里知道这些事体。直到康三元自家醒来,并将他打醒。
康三元人虽然醒了,理论上来说,她体内的药劲儿还没过去,所以才有了在后来把持不住之事。
如今她一个人左思右想,却再也想不到是药物的作用,找不出原因,只给自己下了个禁。欲过久,饥。渴难耐的定论,因此也更加的羞愧不安,更对宋崖也有了愧疚之心——宋崖对自己之情,如今看来已是显而易见,自己没打算嫁给他,却还和他滚了床单,岂不是要增加误会,更增加他的失望和伤情。
两下里一想,康三元忽然觉得,唯有自己是最不是人的那一个,既对不住夏风,也要伤宋崖的一片好意。转而又对宋崖心生埋怨:如果你不和我睡一个帐篷里,不就没这些破事了?
左右难以两全。
如今想来,倒是误解夏风那会儿,她的心愧疚的倒还轻些——是无暇顾及所致,她当是时只一心的为夏风爱着别人而难过了。
如今误会澄清,她受良心的谴责和煎熬的日子才正式开始,这,让康三元有些招架不住。
这些日子为了避免太多的见夏风,她连铺子里也不去了,只在家绘制瓷器,与银姐相伴——夏风纵然来,每天至多不过一次而已,不像在铺子里时,夏风可以随时到她的店里坐一坐,见面的次数多很多……
银姐不了解她的用心,只以为她犯了懒劲儿,所以也不以为意。
因此,街上关于景年之死的传闻传到康三元的耳朵里时,那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康三元在家的这几日,只觉得张齐每次回来,面色似乎都有些沉重,然而也没有留神细问。
康三元自己如今的心事无人可以诉说。在家里呆了两天之后,她实在熬不住,支开了霍顿(康三元在家时霍顿跟着,张齐被她派到了铺子里,虽然她很想将两个人都打发回去,奈何每次都败下阵来,张齐的口才甚好……),把肚子里藏着的话和事一股脑的全告诉了银姐……
银姐听的一手拿针一手拿线,原模原样的愣了半晌才道:“这事往后可怎么处呢?”
在银姐的思想里,一个女子理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一个被窝里滚过了,那差不多也就是人家的人了,怎能带着这样的身子再嫁另一个?
因此,银姐在震惊过后,也问了康三元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事如今夏捕头知道吗?”
康三元不语,目露愁闷和愧疚之色。
银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与银姐说了这事,康三元的心里虽然稍微通了口气,但最大的那块石头依然还在——她决定趁着此时的勇气,一鼓作气的告诉夏风:今儿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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