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疯癫,或是狼狈,或是用最丑陋的结果结束慕云若的最后。
她轻吸口气,摇摇头。
罢了,想多了也没什么用,目前也只能走走看看,反正该做的都做了,作为现在的她,只要尽全力舞到最后便好。
“香儿,唇上再添些红吧。”云若低语,动了动唇,发现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的苍白。
怜香颤了颤唇,点头,尽可能的压抑悲伤的去为云若上妆,而后落了笔,便奔去了院外闷头大哭去了。
云若看看镜中装点完毕的自己,唇角不经意扯动些许,伴着外面阵阵传来的哭声,缓缓撑桌而起。
身上那日闯阵的伤犹在,时时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咬牙忍住,然后拖着沉重的锦袍回到床边。
不由自主的,还是拿起来那颗夜明珠,那日的血迹似乎已然印在了上面,不由的回想起先前闯文武阵时候的光景。
若非最后这个小东西从身上掉出来,将地上沾着脚印的血迹照出,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破了那阵的虚实奥秘。
到头来,竟还是这个东西,救了她一命。
指尖稍稍用力,云若轻垂的眼神有些发深,心中或是有思绪蔓延,搅扰着她的一切。
闻说夏侯靖有要事出了宫,似乎也是那日她去邱福客栈的那日走的,是故这几日她也没有再见到这个人,想来,只能在待会儿的晚宴上才能见到他。
本来是想回宫之后,再找个机会好好说个话的……但上天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云若不经意垂了眸,白净的脸上透着些沉寂,“敬,若你是我,是否会更加决绝……”
她安静了几许,倏而压住那夜明珠,然后深吸口气起了身。
此时,皇宫已近黄昏,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想来也快到入席的时间了。
于是云若提了长长的锦袍欲往外走,却忽然听见怜香低喊,“你们,你们竟然还敢来这里!”
话音一落,紧接着就是一阵更为凌乱的声音。
云若眉心一蹙,凝了神情向外走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几位不速之客。
只见怜香咬着牙趴在地上,抚着殷红的手背,像是被狠狠踩过,已然破了皮。
云若眸子微动,道:“好好的除夕,至于一来就闹得如此不快吗?”说着,她抬过视线,眼中即刻倒映出了熟悉的身影。
不是文荣,不是夏侯靖,而是那个向来都躲在暗处,至今竟没一次与云若直言的徐夙瑛,还有那紧跟她身边的高旬。
还真是稀客,徐夙瑛竟亲自来了。
不过,云若却并不意外,因为她知道,如此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女人,在最后一刻,总归是要来看看的,不然,她如何能放心?
云若撩过视线看过高旬那正收着的脚,知道方才定是他将怜香伤至如此,眸间多了些利光,继而冷冷说道:“连个话儿都没有,就出手伤人,果然是一贯作风。”
闻言,徐夙瑛掩唇笑了,眉眼间流露着一丝轻蔑。
提着华丽的六彩凤舞裙,她轻步走近,望了眼那边扶着手的怜香,然后看向云若道:“本宫可不是有意伤人,只是那丫头太过无礼,作为皇贵妃,自是要教导一二,以免将来,换了其他主子,便不知如何伺候了。”
云若轻哼一声,心中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务定,今夜慕云若就会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掀不起云雨。
“就算如此,也不用劳烦皇贵妃。”云若毫不迟疑的淡语,眸间更是没有分毫的惊惧与失色,但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却反而充满了对徐夙瑛的一种发自骨中的轻视。
徐夙瑛眸子一动,瞬间压了笑脸,走近云若身旁,附耳狠狠低语:“慕云若,你可真是不知好歹,难得本宫还能来看看你这丧家之犬,你该是好好感谢本宫。”
“感谢?”云若重复,侧过头看向徐夙瑛,“云若究竟是感谢贵妃企图让我与姜凤贞同归于尽,还是感谢贵妃挑拨公主置我于死地,亦或是感谢贵妃像现在这样,专程来欺侮我透云阁的宫女?”
徐夙瑛哼哼一笑,然后掩唇大笑,道:“哎呦,慕云若,本宫向来尽职尽责,服侍皇上,陪伴公主,你可莫要冤枉本宫,你说的前几条,可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与本宫可是毫无干系。”
云若亦是淡淡扯了唇角,侧过的眸中耀着一缕冷漠,忽然间抓着徐夙瑛的腕子,见她狠狠拉近了自己的身前,在极近的距离中,她一字一定清晰说道:“娘娘,奉劝一句,千万,不要挑衅慕云若,否则,会作茧自缚。”
徐夙瑛眯动了右眼,“作茧自缚?如今你慕家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知道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吗。若是不知,本宫提前告诉你。”说着,徐夙瑛一把甩开云若的手,冷冷站在原地道,“高旬,刚才那宫女对本宫出言不逊,方才的罚是太轻了,再重些。”
云若眸子猛地一抬,身上渐渐散出一股骤冷的气息,“你当真要如此?”
徐夙瑛哼笑,忽然力喝:“高旬,动手!”
“是!娘娘!”高旬说罢,便转身抓起怜香,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往她身上踢,很快怜香的嘴角就渗出了血丝,但她还是紧紧咬着牙,然后对着高旬的脚突然很咬一口,狠狠道:“你们这么害我家主子,不会有好报的!人在做,天在看!啊!”
话没说完,又是重重一脚,且见高旬对着怜香又啐了一口,然后撇嘴道:“什么主子,什么奴才,早就该收拾了!”
云若从始到终一言未发,只是袖口的指尖早已狠狠攥起。
而徐夙瑛听了高旬的话,则是笑了,说道:“高旬,可不要乱说,虽然眼前这位已然什么都不是了,但终究也当过皇后,也当过本宫的姐姐,多少,也要尊重一些的。”
“是,娘娘,是奴才说多了。”高旬低语,看向云若的眼神,却是那般轻蔑。
半响,云若冷冷说道:“若是娘娘把想说的话说完了,烦请移驾中庭。”
徐夙瑛笑笑,“你瞅瞅,本宫可是专程在姐姐尚还清醒的时候,来拜访拜访,
姐姐竟还赶人了。高旬,那咱们,也不多呆了,马上还要去伴驾,陪皇上看宴。”
她说罢,便缓缓转身要走,但在转身之际,她还是顿了顿,回头侧头看向云若,终于用了极为冰刻的声音缓道:“慕云若。今日,本宫会好好欣赏,你慕家被我徐家踩在脚下的狼狈。让天下人知道,慕云若,永远是我徐夙瑛脚下的烂泥,也让皇上知道,谁,才会是将来与他执手天下的皇后!”她顿了顿,忽而有道,“对,今日姜凤贞也会来,等你疯了,接下来,就会轮到她,本宫,会让你们好好凑在一起的。”
言罢,徐夙瑛森冷笑了,随后转身带着高旬离去。
云若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眸子渐渐沉下,冷静的眸中终是染出了一丝利光。
而后她急忙收了视线,去扶地上轻颤的怜香,低喊:“香儿,你没事吧!”
怜香摇摇头,干笑着坐起,然后忍不住的又流泪眼泪,哽咽道:“皇贵妃怎么可以这样,当年主子当皇后的时候,她不过就是个不知在哪里还守着空闺的小妃,若非慕将军出事,又不知她用什么法子蛊惑了皇上受了宠幸,根本轮不到她有如今的地位!明明是她抢了主子的一切,抢了皇上,竟反过来这般说主子……”怜香气得直在地上踹脚,“主子平时不是能风风火火的发疯的吗?今儿个怎就这般忍气吞声了!”
云若无奈的揉了揉怜香的发,知道这丫头是吃了苦,但……她此刻却不能太过招摇,因为……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划破了院中的寂静。
闻声,云若猛的抬头。
见了来人,眸子不经意的流过一道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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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庭,夜。
除夕盛宴终于要开始了,王公大臣纷纷入了席。
周围鼓乐阵阵,当真是有种要度新年的感觉。
大臣们纷纷热络的在攀谈,或是趁着这个机会拉拢相熟。
这时忽闻张保一声大喝:“皇上驾到!”
众人瞬间保持了沉寂,侧眸看向不远处那正执手而来的两人。
只见刚从外返宫不久的夏侯靖,今日一身九身龙袍,一身明黄,仍是尊贵无比,霎时间引了一方慑然,使得众人皆是心头一紧,急忙压下视线。
而在夏侯靖身边,则有皇贵妃徐夙瑛为伴,且见她今日也是穿得秀美动人,如出水芙蓉,令人心动依然。
然而今日的夏侯靖,却有些意外的沉默,视线扫过,或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一抹身影,深邃的眸中透着看不出的情绪,只是偶尔会略显了沉寂。
当然,神情有些异样的,还要数坐在中席的文荣,和坐在偏侧的宁北凡。一个是始终垂着眼眸沉默,一个是始终拧着眉心事重重。
夏侯靖的望了他们一眼,眉心稍动。
徐夙瑛见状,微微淡笑的搀着夏侯靖的手臂,道:“皇上,时候差不多了,宴席也要开始了。”她盈盈而笑,双眸清澈的竟如泉水那般,丝毫不见任何森冷。
夏侯靖望了一眼,点了头,正欲前走,却见徐夙瑛不小心绊到了轻阶,于是紧忙伸手将她揽回,低语:“小心。”
徐夙瑛若娇莲般伏在夏侯靖怀中,然后淡淡一笑,站稳,柔声说道:“多谢皇上。”
夏侯靖不再多说,遂抬步前行入席。
徐夙瑛则扬了扬唇,看向下面自己的父亲,两人或是交换了下视线,带了些莫名的含义,随后徐夙瑛又看向不远的入席之处,恰好见了一抹正向这方走来的清秀身影。
四目相接,使得徐夙瑛微微淡笑,因为她知道,方才的一切,都已然落入了那双清凛的眸子中。
慕云若,站在皇上身边的人,终归不会是你。
徐夙瑛扬了唇,指尖撩过右侧的发,然后便随着夏侯靖那边去了,随后坐在他的旁边,仿佛告诉天下,坐在皇上身边的人,已然是她,徐夙瑛才是与这个站在巅峰的男人执手相伴的人。
云若不由的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捏住袖口,似乎是在强行压制住自己心中一切可能有的情绪。
而这一刻,夏侯靖似乎也看到了那抹身影,俊眸微动,掺杂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那一霎,
她看向了他,清眸同他一样,有了些许的轻动,仿佛是仅仅一个视线,是打破了她所有的桎梏,在心中某处,牵扯了一丝淡淡的痛。
如果爱,是一场避免不了的浩劫。
或许她,已然投身其中,所以才会这么痛,这么痛。
“主子,咱们也要入席了。”这时,与云若随行的怜香开口。
云若微微垂眸,不不经意扯动了丝苦涩的笑。
至少这一刻,要美丽的,去享受……
思及此,云若倏而淡淡一笑,指尖拂过自己披风前的系绳,道:“走吧,香儿,慕家之人,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入席。”
说罢,她便忽的用力一抽,将那披风一把扯开,然后昂首,在所有人的一片惊诧下,带着一身骄傲的、毫不迟疑的向前走去……
【085】作茧自缚,全盘皆输!(10000+)
正席处,各宫佳人纷纷向皇上行礼,入席。
当云若踏入那片艳红之地时,先前的热闹似乎骤然化为一片寂静。
王公大臣、后宫嫔妃远道来客,无一不将视线投向这一身清雅的女子身上,引得众人一片诧异征。
先前进入的女子,各个都是华丽锦袍,婷婷毓秀,而眼前这按说当是极其狼狈的慕家的废后,竟在一步踏入的那一刻,凝住了所有人的心陶。
面前的她,脸色淡润,双眸宁静,眼角处染了的上扬的蓝晕,带了丝远看不可亵玩的冰美。
在她身上,没有华丽多彩的凤舞装,仅着一身点了琉璃的雪色绒裙,配上这星星点点正落得雪,当真如同从画中走出那般,而那交叠缠绕的冰蓝色腰环,更是时而泛着流彩幽光,如沁入深海,如划过冰魄,不沾染尘世间任何的污浊。
这……这还是当年那费尽心力,万般打扮的废后慕云若吗?
如此这番,就像是盛开的一朵雪中白莲,傲然,独立,带了一世的清凛。
霎时间,周围的万千粉黛几乎都变为了浓妆艳抹的凡夫之人。
所有人都有些怔然,当真是再识不出眼前之人究竟是谁,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为之静默,仿佛谁也不愿打破那冰雪般的安静,便是连宁北凡也惊的说不出话,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如此打扮起来,竟这般傲美的女子。
是了,她这一番的美,不再是过去艳丽的倾国倾城,而是一种自骨子里改变的,傲然独立,睿智冷静的慧黠之美。
叹栽,叹栽,他识女子无数,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竟也有如此被吸引的时候。
一时间,他的心绪也有些复杂,不禁。看向那上座的明黄之人。
是那个人,一手将她绽放至此,只可惜……
这一边,夏侯靖轻轻动了下眸,不由漠然动了下唇角。
就在云若解开披风,向自己这方走来的那一瞬,他深如渊的俊眸中,亦是划过了一缕惊讶,抚着扳指的指尖也有了些许的停顿。凝视她的眼神中,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绪。
这个女人的自骨中渗透的这番惊艳,他早便知道。
只是唯一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她却已然站在了自己遥不可及的另一端。
微风淡淡,卷着星雪。
云若走到那万人共仰的红地中央,一改了先前的落寞,反而笼上了一层宁谧与冷静,然后接过小太监托来的酒杯,双手捏着,昂首望向面前的他,道:“慕云若,祝我东卫,来年鸿运畅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自身称谓,没有官衔品阶,只有“慕云若”三个字,那便是她如今可以给他的一切,也是唯一。
慕云若的敬酒,霎时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曾经的执手相伴,如今却是一上一下,众人皆是在观望,观望着那含着千万意味的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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