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路人没有理会她,又为自己斟了一碗,“是巷子口那家的黄酒。粗野之地,无名之店,你们这样的大小姐怎么喝得惯?”
“这话说的,呵,” 红素轻轻一嗤,轻轻摆弄着指甲,眉眼未抬漫不经心地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萧路人放下手中酒碗,淡淡说道,搪瓷酒碗与古旧的桌案一碰发出轻微钝响。
“你倒是着急。呵,真不晓得步念之在哪里找到你这么一条忠心的狗。”红素满眼嘲讽,未管萧路人怒气渐涌的眼,继续说道,“孤鸾白衣女,江湖白道间津津乐道的侠女,谁道真实身份却是???呵呵,真是讽刺。”红素轻掩笑颜,一双杏子般的黑瞳淡淡眄过来,透着几分朦胧,却似乎什么都能看穿。
萧路人没有说话,桌案上的搪瓷杯盏却在一瞬变成了齑粉。这女人若是有机会必当杀之。
红素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淡笑道,“你想杀我?那可要好好想想,你的瞳术对我可不起作用。晚上你动手的时候,千万别伤到薛家的那个小丫头。知道么?”
萧路人眼中隐忍怒气,“我只负责杀人,其他的我可不管。”
“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你可知道那小姑娘是谁?”红素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和我,和你的师父,都是一样的人。”
萧路人淡淡皱了皱眉。这个红素虽然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可是绝对不简单。谁也不知道她真实年纪,也不知道她的来路。头一次,她透露出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也是七大世家的人。
“那好。不过你要帮我把她引出了。”萧路人终是妥协。
红素轻轻拊掌笑道。“没问题。你在这儿等着,一个时辰之内,我带她来见你。”一袭红衣轻轻曳地,袅袅婷婷地往门口移去。走到门旁,却停住缓缓转过头来,盯着他,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萧路人你可知道,一个杀手,若是动了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或是爱情,都是致命的,尤其是最后一种。一个杀手若是有软肋,可是很容易死的。”说完又不禁轻轻摇头,“不过,步念之那样的人,倒真的不会是什么软肋。”
萧路人的眼神瞬间冰冷起来。这是他从未表达出的情愫,深藏骨血却未透露分毫。就算是在同伴的眼中也只道他和沐意向来亲近,从来不会想到他心中其实是步念之。她究竟是谁,又是如何知晓?待再看门口,那袭红影却早已不见的踪迹。
此时已过阑时,薛蓝田梳洗完毕,躺倒了床上。如今出了淮阴侯府,她和舒少白自然分房而居。不过,听惯了身旁清浅的呼吸声,独自一人的时候总少了些安全感。有他在身边总会觉得事事无忧,时时安稳。如何对他竟如此依恋了。唉,薛蓝田轻轻叹了一声,翻了个身,却没想到这一翻身,却直接翻到了床下。确切的说是床铺随着她翻转了一圈,待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四周是一片彻骨的黑暗。远处有寒风阵阵袭来,她身处手指,却在黑暗中看不到形状。薛蓝田打了个冷战,这,这是哪里?
忽然“嚓”的一声,好像是谁点燃了火引,照着一个模糊的身形,薛蓝田眯了眯眼奋力看去,却仍是看不清眉眼。“你是谁?”她听着自己的嗓中飘出了颤巍巍的声音。
“我是谁,你不必管,只是,今晚我要你随我走。”女子声音阴恻幽寒,薛蓝田打了个寒颤,正要举足转身逃离却闻到一股奇香,一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女子轻轻拥起晕倒的薛蓝田淡淡一笑,“顾家的传人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区区的香忧解就能把你迷倒。”
女子拖着薛蓝田向着密道的出口缓缓走去,天风广袤,吹着清雪簌簌。
还是那座低矮的院落,萧路人站在门口,看着红素怀中的薛蓝田淡淡笑着,“你果然守信。”
“快接过去,我的胳膊都酸了。”萧路人把薛蓝田接了过去,红素假意揉了揉胳膊,看着仍在昏迷中的薛蓝田,轻轻一笑点在她的鼻梁上,“谁能想到,绑架你的人就在你的对面呢。”
“你的办法可行么?”萧路人看着怀中昏迷的人有些怀疑。
红素带着半分讥诮地看了他一眼,“若是步念之被人掳走了,你会怎么办?”
萧路人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带着薛蓝田向着房中走去。
薛蓝田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低矮破败的土房中,透过窗隙可以看到爬上中天的一轮冷月。脑子晕晕沉沉,手脚被缚,那绳索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越是挣扎勒得越紧。身上只穿了一身单薄中衣,寒风一过,便是一阵战栗。淡淡环顾四周,唯有房中桌案上一点青灯发着淡淡光晕。这才明白,自己被人绑架了。只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子,有什么价值竟值得被人绑这么一遭。
正思索间,房门拖着长长的尾音被人推开,薛蓝田眼神一滞,看着门口的一袭玄黑的长衣,怔忪半晌。男子的面上覆着银白色的面具,玄色的领口上绣了一只金盏菊。同样的如墨黑衣,同样的银箔面具,同样的幽暗如渊的双瞳。回忆似穿针入脑,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心中是彻骨冰寒,是他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四十四章 林中雪
第四十四章 林中雪
天上飘来淡淡的阴云,遮住了原本清冷的月色。玄衣的男子越走越近,薛蓝田怔怔地看着他,骇得说不出话来。
男子看着她的样子竟为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又见面了。”
薛蓝田心中一坠,干着嗓子道,“你为什么把我绑来这儿?”说完便后悔,明摆着要把舒少白引来。
那男子缓缓踱过来蹲下,和她面对着面,“你说呢?”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透出危险的讯息。薛蓝田下意识地避过。男子冷冰冰的声音缓缓洒下,“自然是把他引来救你了。”
薛蓝田定定心神,冷笑一声,“那可就让您失望了。
“失望不失望不是你说的算。”男子嘴角轻挑,眼神却是越来越黑暗冰冷。
薛蓝田知道他瞳术的厉害,忙闭上双眼,“你别过来。”
“呵,上一次是我失误了,不知道这一次你还能不能逃脱。”男子的声音冰冷而诱惑。一双眼睛沉静如渊,越来越幽暗深邃,像是远古的深湖透不出半丝光。
不行,不能让他控制她。若是,若是他借她之手做出什么让她后悔一生的事情,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薛蓝田死死闭着双眼,但似乎有另一种力量让她不得不睁开双眼,她死命挣扎着,忽然,一阵剧痛从脑中穿出直达瞳孔。“啊”薛蓝田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就那么一瞬,黑衣人看进了她晶亮的瞳仁中。
第二日,冬阳静静洒在积雪上,反射出灵动而跳脱的细弱光芒。舒少白轻轻叩了叩薛蓝田的房门,半天,却无半点声响。虽知不妥,但是踌躇了片刻,仍旧推开了红木雕漆的房门。轻幛未垂的床榻上却没有了人影,床铺还保持着刚刚睡醒的模样,丝毫未有被人整理过的痕迹。
舒少白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淡淡扫视了一周,桌案上杯中茶水已寒,想来人在夜中就已经失踪了。他们的目标不会是她,那么???忽然,一枚星芒状的飞镖透过窗隙直直射入,舒少白伸出双指,并指一夹,飞镖便被接在手中。
素色的绸缎,上面是金线织就的金盏菊,舒少白看着上面的刚劲字体,一点,一点地把素缎捏碎——今日午时,长亭西峰林。
舒少白取来佩剑,那柄贴身的含光已经被当掉,现在的这把剑,甚至值不了一两银子。不过,若是真正的高手,不管手中有没有武器,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灰色的皂靴踏在被雪的山路上,四周是被冻得青旧的松林,松枝上是一团团如云的雪团。墨色的披风被寒风轻轻吹皱,剑眉微皱,眼中有说不出的凝重,忽然他猛地抬首,看住了远处松枝上的一袭黑影。
黑衣人靠坐在树上,银色的面具反射着清冷的光,带着目空一切的狂妄,一双幽暗的瞳带着半分冷笑。
舒少白一双寒眸化为一只利剑,直直射向枝上的黑衣人影,“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手中之剑应声发出一声清啸;冲出剑鞘。剑若游龙,剑风扬起漫天雪尘,黑衣人此时也拔剑相击,双剑在空中相碰,金石相击,发出一阵刺耳鸣响。
“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两剑相抵的刹那,舒少白低低喝问。
黑衣人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一双幽暗的双瞳紧紧地盯住舒少白,舒少白知道他的瞳术,用剑一挡,隔开了他的视线。
“呵,你的含光剑呢?这么一把破剑,你以为,能挡得住我?”黑衣男子重新回到树上,嘴角勾起半分讥诮。舒少白手中的剑上留下了一道深纹,若是再拼一次内力必要折断,而黑衣人手中的宝剑却是毫发无损。
舒少白两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滑,悠闲从容,眼中闪着幽深华光。一字一顿地说,“未必挡你不住。”话音刚落他便若一道墨色的剑影冲杀出去,墨色的发随风扬起,他的眼是剑,影是剑,势也是剑。黑衣男子从松枝上跃起,又是一次二剑相击,兔起鹘落间,黑衣男子显了颓势,眼看着要被舒少白一剑贯胸,却未想那把剑实在是太脆弱,在二人内力的激荡之下坚持不住,断成了几片,最终,只有剑柄处不到三寸的剑身插进了黑衣男子的体内。
黑衣男子讥诮一笑,手中的剑一挥而下,一双眼眸变得幽沉黑暗,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又像是深海中潜藏的暗流漩涡。但是舒少白的眼却像是一把刀,把深渊隔断,把沧海横绝。黑衣人的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光,直直挥向舒少白的脖颈。剑势无人可挡,无人敢挡。却见舒少白伸出两指,黑衣人冷笑一下,心中泛起一阵嘲讽,以指为刀,不过是痴念妄想,这世间怎会有这???这不可能却见手中的精钢宝剑在舒少白的手中断为了两截,而被舒少白夹住的那半截剑身已然没入了他的胸口。
黑衣人吐了一口浓血,眼中泛出恨意,嘴角却带着半分笑意,那笑意诡异阴冷,让人凭空升起一股不安来。趁着舒少白怔愣的一瞬间,黑衣人捂着胸口,几个起落间消失在松林的深处。
舒少白欲追,却已失了先机,环顾四周,茫茫的雪原林海间,没有半分薛蓝田的影子。舒少白凝着眉,向着松林深处,缓缓走进。
越走,却越是心惊,这松林间暗含了阵法,若是没有找到阵眼,那就是必死。
借着雪原,松林,能部下的唯有“雪涛阵”了,这是由一百年前的堪舆大师雪松子所创,主阵中又分天、地、风、云四个分阵,缓缓相扣,容不得半分踏差行错。舒少白一边仔细计算着生路,一边提防着走错时射出的冷箭刀锋。就这样走了近两个对时,终于看到了被缚在青松苍劲枝干上的薛蓝田。
舒少白快步走了上去,眼前的人只穿着单薄中衣,被寒风穿透彻骨冰凉。原本珠玉般的面容被冻得惨白,爱笑的嘴角也被冻得青紫。绸缎般的墨色长发顺着耳畔轻轻垂下,淡淡的薄影与周围的雪色融在一起显得杳远而朦胧,让人忍不住生怜。舒少白正要加快脚步,正在这时,薛蓝田却缓缓抬起了冻僵的脸。一双眼如被雪的孤漠,没有焦点,没有,任何神采。他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向着她走近,一步,一步,踏在雪上,踏在,他的心里。
第二卷 浮生未歇 第四十五章 瞳术
第四十五章 瞳术
“蓝田。”她的耳中想起了他轻轻的呼唤,那声音很熟悉,却一时记不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她应该认识他么?四肢都被冻得僵硬,连抬眼都是那么困难。
舒少白的手指触到了她冰冷的额头上,在接触的一刹那间,薛蓝田像是触电一般微微一震,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被忽然惊醒,汹涌起海潮一般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不断的重复,不断地操纵,无法抗拒。
杀了他?要怎么杀了他?薛蓝田感到了右手中紧攥了一个有冷又硬的东西,那是一柄匕首。要用这个杀了他么?不,不要杀他。刚要抬手间,脑中却忽然迸出这样一个声音,那声音虽然微弱而急切,但是却真实的存在,无论第一个声音多么强烈,都如影随形,缠绵不去。怎么会这样?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两种声音,她的脑子一阵混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一个声音。或是哪一个都不相信。
舒少白看着眼前的人,看到了她眼中的挣扎,看到了她的痛苦。却,无能为力。
他们知道了他唯一的弱点,也想到了要用她来对付他。除非他真的死了,否则瞳术无法解除。但若是让蓝田知道了是她亲自结束的自己,那么她今后又该怎么办?这一招好狠毒,真是好狠毒。
但是,他是舒少白。
他轻轻解开束着薛蓝田的绳索,拥住了她被冻得僵硬的身体,他把内力传到她的体内,过了好一会儿,薛蓝田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但是脑中的声音却越来越强烈,从“杀了他”,换成了“就是现在”,不断地重复,像是毒蛇吐信时,发出令人心惊而厌恶的嘶嘶声,一点一点把她的神识吞噬殆尽。脑中抵抗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渐渐趋于消弭。
就是现在,薛蓝田骤然抬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舒少白的后心,他们正在紧紧相拥,这般近的距离,没有人躲得开。忽然薛蓝田大叫了一声,似是极其痛苦。匕首却没有预想中地刺入舒少白的后心。素白修长的手指间透出一股刺目的鲜红,一滴,一滴隐没在舒少白玄色的披风上。“快走快走啊”握着匕首的右手在不住地颤抖,神色极其痛苦,如霜的面上落下一道水痕。
舒少白怔住了,同样的在远处藏身着的黑衣人也震惊了,没有人能冲破他的瞳术,没有人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藏在面具后的眉头紧紧皱起,刚要继续施术。却被一道红影拦下。“伤了胸膈还要继续施法,我想,我还是通知步念之为你收尸好了。”一抬首却是红素那副冷眼旁,观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又多管闲事。”男子轻轻咳着,吐出几口血沫。
“呵?我多管闲事?这件事情也有我的份好么?我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杏子般的寒眸淡淡眄过来。
“果然。”男子似乎颇为习惯了。
“萧路人,你竟然不守信用。我告诉过你不要伤了那个小姑娘的。”红素的眼中忽然飘过一线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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