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月儿真是勤恳,以后月儿就替我去柜上罢,我乐得多睡一会儿。”说着已经起身了。
滕公子取过梳子,要给月儿梳头,月儿道:“翊轩,让丫鬟来梳罢。哪能天天让少爷伺候。”滕公子把她手推开,道:“我可容不得别人给你梳,你自己也不行。”月儿心里甜甜的,也不再说话,任他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
月儿已经好久没有进城了,坐在车上不住地向外张望,许是因为前些日子的缘故,商铺还没有全开张,街上的行人也不多。滕公子也不拦阻,只是微笑着看着她。马车打一家钱庄经过,那钱庄铺面甚大,门楣上写着“夆韫钱庄”四个镀金大字,月儿回过头来看着滕公子,滕公子微笑道:“那是于公子的地方。”月儿点点头:于公子家原也是大户,难怪老太君叮嘱。。。。。。正要放下帘子;忽见街上掠过一人,进了对面的茶楼,月儿瞧那背影甚是熟悉,心下奇道:那不是妈妈么?怎么那么早就出来喝茶?月儿正寻思间,车子已经过了夆韫钱庄。滕公子见月儿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月儿,想什么呢?”“没事。”月儿对他笑笑,滕公子也不再问。
又行了一阵,马车停了下来,滕公子唤道:“月儿,到了。”滕公子下了车,伸手把月儿扶下来。月儿抬头一看,却是一惊,眼前一幢三层高的楼,占地也是极阔,瓦滚琉璃,檐下描画,极尽奢华气派,门首匾额上霍然写着“鸿均”。滕公子看月儿发愣,牵过她手,道:“进去罢。”月儿应了一声,随着他进去。大门里迎出个满身珠宝气的中年人,嘴上生着八字胡须,面色甚是和善,上前来揖道:“少爷,少夫人。”滕公子指着那人对月儿道:“月儿,这是吴掌柜。”吴掌柜忙对月儿一揖:“在下吴开金见过少夫人。”月儿点了点头。
吴掌柜在前面领路,两旁经过的伙计见到他们都礼道:“少爷,少夫人。”滕公子耐心地给月儿说些柜坊生意上的事,月儿一一记下了,吴掌柜也把哪个地方作甚么指给月儿知道。正说着,一个家仆跑来禀道:“少爷,李副将求见。”滕公子对月儿道:“我去一会儿就来。”月儿道:“你去罢。”滕公子转身去了。吴掌柜道:“在下陪少夫人去钱库看看罢。”便走在前面引路。
那钱库却是在地底,里面点着许多盏长明灯,也不见得怎么黑。月儿只见一只只大木箱,堆满了地,中间只留出一条狭窄的路径。吴掌柜打开一个木箱,月儿见里面整齐地码着锭锭白银,只是瞟了一眼,也不多说话。又走了一会儿,吴掌柜又要开箱,月儿料那里面定是满箱的金子,也没什么兴趣,便伸手阻拦道:“不必了。”吴掌柜见到月儿腕上的宝钏,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微微笑道:“少夫人和少爷一般,都是看俗了钱的人。”月儿笑了笑,不接话。钱庄的钱又不一定都是自家的,有什么好显摆的。“还有个地方,可是少爷都不能去的,在下领少夫人去看看罢。”月儿闻言,奇道:“既然少爷都不能去,掌柜的何以领我去?”吴掌柜笑道:“少夫人有老太君的凭信。”说罢,指指月儿腕上的宝钏。月儿低头看了看,道:“那就劳烦吴掌柜了。”
吴掌柜领着月儿走到一面砖墙前,寻着几块砖敲了敲,按了按,一块砖凸了出来,吴掌柜把那块砖取下来,伸手进去转了转,砖墙裂开了一条缝,原是一扇暗门。吴掌柜让到一旁道:“少夫人请。”月儿走进去,里面的灯光甚是昏暗,借着这灯光,勉强能见到许多雕花陈木的柜子,上面搁满了各种物事,似都是些古董珍玩,墙角里两颗鸽蛋大的夜明珠,流光溢彩。月儿问道:“吴掌柜,这是。。。。。。”吴掌柜笑道:“这都是老太君的积蓄,老太君吩咐了不能随便示人。老太君把这宝钏做了凭信,现下给了少夫人,想是老太君想把这些珍玩珠宝都留给少夫人罢。”月儿心里一阵温暖,对老太君甚是感激。她自和家人失散,还是头一回有长辈这般疼她,老太君从未看低她的出身,对她百般疼爱,如对滕公子一般,这会儿又把一辈子的积蓄留给了她。月儿心下感动,半晌说不出话。“少夫人,少夫人。”吴掌柜唤道。“嗯?”“地底下不通气,待久了不好,在下领少夫人上去罢。”月儿应了一声,跟着吴掌柜上来,滕公子正坐在竹帘后的小间里喝茶,看到月儿,笑道:“月儿见到钱就挪不动步子了么?这么久才上来。”月儿在他身旁坐下,道:“就是,以后我就搬到钱库里去住,当个守财奴。”滕公子斟了一杯茶,递给月儿道:“那好,有了月儿,我这钱库也不用派人看守了。”月儿道:“若这钱库里少了钱,你可别来问我。”滕公子笑道:“不问不问,月儿要想把钱花光,非愁白了头不可。”月儿还是头一回听他这么说,笑道:“翊轩你什么时候显摆起来了?”滕公子道:“是显摆么?我是怕月儿你伤脑筋。”月儿笑了笑,也不答话,呷了一口茶。
“月儿还去绸庄么?”滕公子上了车,问月儿道。月儿想想若是一次都看完了,以后岂不是没有理由出来了,便道:“不去了,有些累了,回去罢。”滕公子笑着揽过月儿的肩,道:“不会有人拦着你出来的。”月儿被她猜透了心思,脸上一红,道:“我就是累了,回家。”滕公子微微一笑,握了月儿的手,吩咐车夫道:“回别院罢。”
欲去去路难,芦苇渔歌晚
秋儿昨晚睡得太迟,天近晌午方才醒来。秋儿坐起身来,看着窗外荷瓣上闪着的耀眼阳光,心道:怎么就睡着了呢?还没知没觉地睡了那么些时候。蓦地想起司马公子昨晚睡在外面的榻上,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帘边,微微掀了个缝,朝外看去,只见青瑛坐在窗边,榻上已是无人。青瑛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秋儿像做贼被逮住了似的,忙缩了回去。
没一会儿,青瑛端了水进来道:“夫人起了。”秋儿皱起了眉头,道:“青瑛,你怎么也跟着乱叫。”青瑛笑道:“这可不是乱叫呢。将军起这别院时,就说是专为。。。。。。反正您就是夫人了。”秋儿听了,实在不知从何辩驳,也不再说她。秋儿洗了脸,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将军呢?”“夫人不知道么?”青瑛觉得煞是奇怪,道,“将军一早就去营中了,吩咐说夫人想多睡一会儿,叫丫鬟们莫要打扰。”秋儿脸上一红,心道:我从哪儿知道去?
秋儿用过早饭,本想让青瑛叫人送她回去,又一想青瑛定会大睁着双眼问道:“回去?夫人要回哪儿去?”便赶紧打住了。又想问司马公子何时回来,聊想青瑛定又要问:“夫人不知道么?”也没有问出口。秋儿心里憋屈,继而打定了主意,便道:“我出去走走。”青瑛道:“青瑛陪夫人去罢,这岛上岔路甚多。。。。。。”秋儿打断道:“我记得路的,青瑛你忙去罢。”青瑛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强跟了去,只得任她去转。
秋儿步出清音轩,直往小径上走去,一步三回头,生怕青瑛跟着她,走了一会儿,见身后无甚动静,便放了心,寻着路径,径直朝湖边奔去。路过应兰亭,撞上两个丫鬟。两丫鬟见她行色匆匆,都好奇地盯着她。秋儿怕她们起疑,跑去告知青瑛,便若无其事地走进亭子里,倚着栏杆,望着涧水,不动了。两丫鬟以为她是来看风景的,也不搅她,退了下去。秋儿斜眼见她们转过弯看不见了,赶紧又朝渡口跑去。
刚下了石级,隐隐地能看见水面了,秋儿猛地停了下来,心下盘算道:还要过水去,也不知道这里有几条船,若是撞上袁九又怎生说的好。秋儿想了想,寻着一个借口,虽然自己觉得甚是牵强,也总要试试。
“夫人,”袁九见来了人,便钻出船舱,看见秋儿,抱拳礼道。秋儿点了点头,问道:“这里摆渡的就只一条船么?”袁九答道:“平常日子就我和家兄两条船。”秋儿左右看了看,道:“怎么不见尊兄?”袁九笑道:“家兄一早送将军过去,便留在那边,等他送将军回来,我再换过去。”“袁九,”秋儿顿了一会儿,道,“我想过那边去,看一下。。。。。。”“夫人上船罢。”秋儿倒是觉得很惊讶,这理儿还没说清楚呢,就让过了。她哪里知道,袁九是真把她当夫人,夫人要过去,自然便得渡她过去。
秋儿登上船去,袁九知她不畏船,也没扶她。船儿飞也似的向芦苇荡行去,很快到了苇丛边,秋儿才发现这苇荡里水道纵横,有许多入口,袁九慢慢划了一会儿,找到了入口。秋儿心道:若是没有袁九,自己划船出来,怕是要迷在这里了。 船缓缓地行了好些时候,终于到了渡口,岸边已然泊了一只小船。袁九把船划得近了,那边船里走出个大汉,比袁九壮实许多,也穿着白布褂,看见袁九道:“九弟,你这是送谁呢?”袁九正要回话,秋儿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那人见了,赶紧抱拳礼道:“原是夫人,在下袁七,见过夫人。”秋儿见他急匆匆地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道:“不用拘礼了。”
秋儿脚一踏到岸上,便快步朝长草中走去,她生怕袁九哥俩要问自己去干什么,可直至她走入长草,两人谁也没有叫她。秋儿回头看看,渡口已经不见了,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手掩在袖子里,沿着小道,急急奔去。奔出了那片长草,秋儿却是茫然了,不远处便是来时的树林,可若说走回去,墨骓跑了半个多时辰的路,自己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啊。若自己不走,又到哪里去寻脚力呢。秋儿走到那林子边上,看到地上蛛网一样的路径,心都凉透了。
秋儿正叹着气,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回头,林子深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秋儿心道不妙,要是被司马公子撞见,可就难以走脱了。赶紧找到一棵大树躲在后面。一会儿,两乘马在秋儿刚站着的地方停了下来,只听一个人道:“公子,穿过长草便能见到渡口,成峻只能送公子至此。公子保重。”秋儿听闻,知是李成峻。又听另一人道:“多谢李将军。”秋儿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秋儿想转过身看看是谁,谁知刚一挪动步子,一把寒森森的长剑就架到了脖子上。
秋儿吓得呆在当地,动也不敢动。那执剑的人见是秋儿,赶紧放下长剑,跪地抱拳道:“成峻不知夫人在此,冲撞夫人,请夫人责罚。”秋儿惊魂未定,良久才道:“成峻你起来罢,本也是我不对。”李成峻站起身来,道:“夫人,您怎么在这林子里?”“我。。。。。。”秋儿一时语塞,又听他称自己夫人,脸上飞红,道:“我来等将军回来。”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也说不过去,赶紧拿话匀去道:“不想无意间碰到成峻和。。。。。。”秋儿侧过头,看那公子,觉得模样也甚是熟悉,在记忆里不停地翻找着,正寻不着,李成峻道:“夫人,这位是尹公子。”秋儿恍然大悟。
尹公子打量了秋儿好一阵,问李成峻道:“李将军,这是哪位夫人?”李成峻道:“是大将军夫人。”尹公子更是奇了,道:“将军什么时候娶亲了?”李成峻见他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很是犯难,也不知如何作答,秋儿见问也是一阵窘迫。尹公子却没有再问,只道:“劳李将军远送,李将军公务缠身,就请回罢。”说罢一礼。李成峻转过身来对秋儿道:“夫人,将军一时还不能回来,夫人还是回岛上等罢。”秋儿应了一声,李成峻扳鞍上马,对秋儿和尹公子一抱拳,调转马头,只听蹄声嘚嘚,瞬时不见了踪影。
秋儿转身见尹公子正盯着自己,满脸的好奇,秋儿被他看得难受,便道:“尹公子有什么话要说么?”尹公子道:“夫人同文韬一块儿过去么?”秋儿点点头,听李成峻刚才的话,那尹公子是第一次来,秋儿便索性做了向导,在前面引路。
“夫人回来了。”袁九看见秋儿,礼道,又看见秋儿身后带了人,有些诧异,问道:“这位公子是。。。。。。”秋儿正要张口说话,只听袁七问道:“可是尹公子?”尹公子点点头。袁七道:“在下袁七,那是舍弟袁九。尹公子请上船罢。”尹公子走上船去,进舱里坐了。袁九看看秋儿,秋儿知道他意思,是想让她同尹公子先过去,自己留下来等将军。秋儿实不愿和尹公子同船,便道:“我留着等将军一块儿回罢。”袁七闻言,便驾船离开了。
“夫人喝茶。”秋儿抬起头,冲袁九笑了笑,接过茶碗来,喝了一口。袁九道:“将军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夫人何不先回岛上呢?”“我不放心,”秋儿脱口答道,又立马觉得不对,忙接着道,“在岛上也没什么事做,就过来看看。”袁九道:“夫人真是有心。”秋儿闻言,见袁九憨厚地笑着,很是不好意思,低了头,不说话了。
袁九走到船尾坐了,唱起了一支渔歌,略显粗犷的歌声和着轻风在芦苇上飘荡着,旷远悠长。“袁九你是南方人罢?”秋儿等他唱完,问道。袁九笑道:“袁九原籍湖州。”秋儿点头道:“湖州山灵水秀,是好地方呢。(奇*书*网。整*理*提*供)”袁九道:“夫人去过湖州?”秋儿笑着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在书上读到过,也听别人说起过。”又问道:“为何上京城来了?”袁九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道:“家父遭人陷害,我兄弟杀死了仇人,被官府捉拿,本要判死,后来遇上赦令,改判充边,在幽州做了军中的杂役,后来碰上将军,就来了京城。”秋儿也是黯然,自己总叫命苦,这天下比自己命苦的人,还多得很,人真是该知足啊。
“将军。”袁九走出船舱抱拳道。司马公子走上船来,看见秋儿,笑道:“夫人怎么迎到这里来了?”秋儿本已被袁九叫得有些习惯了,但这会儿司马公子一提那两个字,秋儿心中就有气。袁九道:“夫人刚过晌午就出来迎将军了。”秋儿心道:若不是想跑,谁会来迎他。司马公子料秋儿也不会那么上心,嘴上道:“有劳夫人了。”走进舱里,凑到秋儿耳边,轻声道:“想跑不容易罢。”秋儿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到船头坐了。司马公子坐在舱边,笑着看她。
秋儿被她盯得脸发烫,寻了个话,道:“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