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瞬间。小厮就大哭起来,完全没顾及到眼前的小少年是否还活着,不过在他看来,被马车撞成那般,手臂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少爷只是个*岁的孩子。哪里还能活得下来!
就在他哭号的时候,人群突然被人拨开。
一个穿着靛蓝色精致外袍的可爱小男孩、脸色焦急的疾步到了小厮身边,而后伸出手,捏了捏被马车撞到的男孩的手腕。
靛蓝色外袍的小男孩板着的一张小脸上,如拨开了阴云露出了璀璨阳光。他用还带着一分稚气的声音沉稳道:“阿水哥,这个男孩还没死,我们赶紧把他送去医馆!”
说话的小男孩便是陈怀敏。
这几年,跟在陈悠身后,多多少少他也学了些医术的皮毛,家中三个姐姐都会医术,即便是他没有刻意去学,长期的浸染也能懂些。何况,小家伙也是颇为喜欢这一行的。时常没事的时候,会去三姐四姐那拿医书来看。
明日沐休,他刚刚下学,便让阿水陪着他去书斋中添置些纸笔,刚从书斋出来,就亲眼看到那男孩被马车撞到的那幕。
陈怀敏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男孩,钱府的小少爷钱锦程,与他在同一家私塾,只是这小子还在初级班,他不过是听同窗提到两次,偶尔在私塾里也见过几面。
钱府的小厮听到这话,瞬间止住了哭声,转头看向与自己家小少爷差不多大的男孩,他哆嗦着嘴唇,颤抖的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家小少爷没死?”
陈怀敏认真的点点头,一张糯糯的包子脸上格外的认真。
小厮伸手想将地上的钱锦程翻过来查看鼻息,却一把被阿水给拦住。
阿水皱眉道,“你们家少爷摔的不清,若不懂医术的人,这时候莫要随意动他,当务之急是快些将他送到医馆或是药铺!给大夫看看!”
阿水这番话刚说完,旁边围观的人也都纷纷应和,让小厮快些将孩子送去医馆医治。若是及时,说不定能保住一命。
见小厮手脚慌乱不知怎么将钱锦程抱起来的样子,陈怀敏拍了拍阿水的手臂,“阿水哥,你帮帮他!”
阿水见自家小少爷开口,便上前一步,极有技巧的将钱锦程给抱了起来。
“少爷,我们去哪儿?”阿水问道,离的最近的一家长春堂前几日已经关门,药铺东家都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过年了。
陈怀敏淡淡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但是他决定的很快,“回百味馆,大姐今日在家。”
阿水没有犹豫,抱着钱锦程上了陈怀敏的马车,那小厮也跟着坐了上去,陈怀敏却主动与赶车的伙计坐在了车前。
幸而永定巷离东市不远,车把式赶的快些,一刻钟就到了。
陈怀敏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将车帘掀开,让阿水抱着钱锦程慢些,转头让迎过来的伙计去寻陈悠。
薛掌柜一见小少爷带着个受了伤的小男孩回来,吓了一跳,手中算了一半的账也不管了,上来着急的问道。
“这是怎么了?”
“薛伯伯,先寻个房间将人安置了,一会儿我再给你们解释。”陈怀民小大人似的说道。
薛掌柜瞥了眼阿水怀中的孩子,那孩子原本一张白嫩的脸上多处擦伤,右臂的冬衣都被刮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这境况就算是一个成年人都要坚持不住,何况钱锦程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若不是那他还有微弱的呼吸,薛掌柜都以为这孩子已经去了。
“快跟我这边来!”
薛掌柜就近将钱锦程安排在账房旁边的一间客房。
阿水刚将孩子放下,陈悠、唐仲、贾天静就都赶来了。
几人二话没说,先进房间给钱锦程号脉治伤。
那跟来的小厮上前一步想要拦阻几人,被薛掌柜一把拦住,“这位小哥,你莫要着急,方才进去的都是大夫,其中一位是保定堂的唐大夫。”
“真的?城东保定堂?”小厮好似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问道。
薛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
那小厮长长吁了口气,然后又双手合十念起菩萨保佑。
陈悠他们前脚刚到,陶氏带着阿梅阿杏后脚就来了。
陶氏瞧见阿水青色的棉袍上都是血迹,眸色一变,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看到平安站在薛掌柜旁边的陈怀敏,这才闭了闭眼,心情平复下来。
陶氏朝着陈怀敏招招手,“怀敏过来。”
陈怀敏抿着一张小嘴,走到了陶氏的身边,唤了一声娘。
阿梅阿杏也吓了一跳,刚才伙计一进屋就喊有人受伤了,让陈悠快些过去,他们下意识认为是陈怀敏出了什么事。
阿梅轻轻弹了弹陈怀敏的额头,“四弟,你叫我们吓死了,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陈怀敏一把捂住脑门,撅着嘴瞪了阿梅一眼,“三姐,别打我的头,先生说会变笨的,我才把刚刚看的医书记住一半呢,被你一打忘光了!”
阿梅无语的回瞪了他一眼。
陶氏瞥了眼屋内的陌生小厮,“阿水,你先去换衣裳。”
“怀敏,这是怎么了?”
陈怀敏听了陶氏的询问,这才一一将之前东市上发生的事情向大家详细说了一遍。
陶氏牵着陈怀敏的手,向客房那边看了一眼,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怀敏有些担心的看着陶氏的脸色,“娘,怀敏是不是做错了?”
陶氏这才回过神,笑着摸了摸陈怀敏软软的头发和刚刚因为坐在车前冻红的脸颊,“没有,怀敏做的很对,若是你今天不把这孩子带回来,恐怕他就一命呜呼了。”
得了陶氏的肯定,陈怀敏小小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娘,大姐能治好他吗?”陈怀敏抬头问道。
陶氏温言回道:“娘也不知道,但是娘知道,你大姐一定会尽力的。而且唐大夫和贾大夫也在这,你莫要担心。”
陈怀敏点点头,自小大姐就是最厉害的,会治许多病症,而且听同窗说,华州城最有名的两个大夫便是贾大夫和唐大夫,钱锦程一定会得救的!
☆、第172章 颓丧
第172章颓丧
薛掌柜拉过钱锦程的小厮,说道:“这位小哥,你家少爷家住哪里,我们这便派人去通知家主。”
那小厮浑身一僵,犹豫片刻,还是将钱府的地址给说了出来。
薛掌柜知道他怕主人家责罚,语气越发的温和,“小哥能不能给样小少爷的信物,这样你主人家也能信任一分。”
小厮闻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宝蓝色荷包,荷包上还缀着一块翡翠,“掌柜的,这是小少爷随身的荷包,只要拿着这个,府上一定会立马派人来的。”
薛掌柜接过,唤来一个伙计,交代了一番,让他赶紧赶车去钱府,将钱府的主人请来。
陶氏带着陈怀敏回房中换衣裳,阿梅阿杏与薛掌柜便在外间等着。
房间内,陈悠瞧见钱锦程的伤口时,愣是吸了口冷气。
脸上的擦伤还是其次,关键是手臂上划开的三寸来长的伤口,血肉外翻,可怖不已。这还只是外表能看见的伤势,方才阿水跟着进来时,大概说了钱锦程是怎么受伤的。陈悠听后,简直觉得头皮发麻,这十岁还不到的孩子,被马车几乎撞飞,落在地上,五脏定然受创不小。
这么重的伤势,陈悠都没有把握能不能救回来。
钱锦程已经昏迷,呼吸微弱,擦伤遍布的小脸上泛着死灰。
唐仲与贾天静瞧见孩子这种情况同样大震。
不过两人好歹行医也有头二十年的经验了,震惊之后立即就冷静了下来,做大夫的,时时刻刻都要面对生死,他们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泠然面对的勇气和与死神争抢性命的卓然医术。
“阿悠,你与你静姨先给这孩子处理伤口,我去寻药材和汤药。”唐仲说道。他们来的匆忙,一应药物都未带。而且钱锦程这种情况需要的汤药方子也得立即配好煎熬才行。
陈悠点头,又让唐仲将她的药箱带来。
唐仲匆匆出去,阿水恰好换了衣裳赶过来,唐仲见到他。朝着阿水招招手。
阿水紧跑几步站到唐仲面前,“唐大夫叫我什么事?”
“一会儿你跟着我,再将这孩子受伤的过程详细说一遍。”
那钱家的小厮认得唐仲,以前家里的老太爷老寒腿专门请唐大夫出过诊。
“唐大夫,唐大夫,我们小少爷怎么样?”
唐仲看了小厮一眼,“我从未看过这么重的伤,我只能说我们尽力。”
小厮本来还满抱希望的脸上瞬间暗淡下来,等着还想拉唐仲再问的时候,唐仲已经推开他。带着阿水去了后院。
幸好百味馆中本就是做药膳的,而陈悠也经常在这里给阿梅阿杏教授医药知识,各类急需的药材起码不会短缺。
阿梅阿杏见唐仲火急火燎去后院,两个小姑娘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跟着也过去了。
果然在药房找到了唐仲,这时,阿水已经将当时的情况说的差不多了。
“唐仲叔,有我们能帮忙的吗?”阿梅询问道。
唐仲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想着两个小姑娘确实这个时候也能派上用场,而且他确实需要懂医术的人来煎煮药方,遂道:“固冲汤可会?”
阿梅连忙点头。“止血的方子。”
“嗯,煎两碗固冲汤,一会儿我将人参四逆汤的药包给你们,到时一并给你们煎药的法子。”唐仲边手中不停的掂量着药量,放入专门称量药材的小称上,边快速的说道。
“唐仲叔。你放心吧,我们会做好的。”
不久,唐仲便带着阿水回到了前院。
进了房内,贾天静转身从他手中接过消过毒的棉布罩衫,又将陈悠的递给她。陈悠打开自己的药箱,用酒将里面所有的器具都从新擦拭了一遍,又洗了手,深吸了一口气,才严肃的对唐仲说道:“唐仲叔,这孩子手臂的伤口必须要马上缝合,内伤也要尽快确认,不然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唐仲也明白钱锦程的情况不太好,听了陈悠的话也不耽搁,“阿悠有什么法子?”
陈悠想了想,“先给孩子服用固本的汤药和止休的汤药,把手臂上的伤口缝合,而后一定要让孩子清醒过来,确诊内伤,再想对策。”
现在没有听诊器,也没有医疗仪器,只能用手有规则的按压和凭借经验来确诊,而这一切在病人昏迷的时候是看不到反应的,所以首先就要让病人清醒过来,保持自己的意识。
唐仲两步走到床边,给钱锦程号了脉,严峻道,“这法子可行,天静,你觉得如何?”
贾天静站在床边看了眼孩子,“方才我与阿悠已经说了,我也觉得这法子能行。”
“好,那便这么办!”
唐仲一锤定音。
转身在药箱中取要用到工具和药物。
陈悠看了唐仲一眼,“唐仲叔,是你来还是我来?”
虽说唐仲擅长外科,可常常诊治的病患也大多都是扭伤,断裂等等,真要血肉模糊的缝合手术,唐仲并未做过,而听贾天静说过,陈悠曾经给钱夫人剖腹缝合过,唐仲当然还是亦属陈悠来做这个缝合手术。
“你来,我在一旁做帮手。”
这个时候不是推辞耽搁的时候,即便陈悠向来排斥的外科手术,可考虑到实际情况,仍快速点头。
眼前,钱锦程正慢慢的虚弱下来,像是一朵的开在朝阳下的带着露水的花骨朵,生命才刚刚开始,就被人一脚践踏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逝去生命力。
陈悠顾不得自己的情绪和排斥,救眼前孩子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唐仲给钱锦程喂下固冲汤,将右臂上的衣裳都剪了下来,伤口周围消了毒。
陈悠拿好工具,站在床边,深吸了口气,微微弯下身子,准备开始动作。
而立在另外一边的贾天静却转身要出去。
唐仲余光瞥见,退了两步,拉住她,“天静,你要干什么?”
贾天静笑了笑,“没事,等你们师徒缝合好了,我再进来。”
她这句话说出口,唐仲才明白过来贾天静是什么意思。
医者手艺都是保命的,不是一个门下的学徒,手艺都不外传,虽然她已然将陈悠当成弟子看待,在她眼里,这缝合伤口的手术可是唐仲传给陈悠的。上次给钱夫人看病,那时,只有她与陈悠两人,她在场是迫不得已了。现在唐仲也在旁边,那她还站在一边恬不知耻的偷师,便不是正人所为!
贾天静自幼师从名门,这些职业操守师父在她小的时候就教导给她,她虽然沉迷医术,可绝对不会趁人之危,而且唐仲还是她的好友。
“哎……这个时候还守这些劳什子规矩,一会儿这孩子要是挺不过去,还要你施针呢!”
贾天静看着唐仲真诚的双眼,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最终留了下来。
刘太医传给了她几套针法,对止血定痛有奇效,甚至比汤药还要好用,如果这孩子熬不过去,确实是需要她出手。
唐仲给钱锦程用尖嘴壶灌下小半碗麻沸汤。
而陈悠拿着缝合工具心却跳的飞快,她盯着钱锦程裸露在外的右臂上的伤口,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也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种每次手术时胸有成竹、经验丰富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好像从来都不存在过!
现在站在病患面前的陈悠,就完全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外科菜鸟,甚至连缝合下针都不知道哪里下!呈现在眼前的伤口就像是一个不断在扩大的血洞,下一刻就要将她吸进去,让她呼吸都困难不已。
陈悠吃惊大睁的眼几乎忘记了眨,呼吸也越渐的急促起来,拿着缝针的右手更是夸张地开始抖动。
唐仲将药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回头看到陈悠竟然还没动手,他敏感的发现陈悠忽然出现的情况,瞳孔一缩,捏着陈悠的肩膀摇了一下,“阿悠!”
陈悠被这一晃,从震惊和挫败中惊醒,她竟然反常的叫了一声“师父”。
贾天静也发现了陈悠的反常,眉心紧蹙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陈悠此时脸色难看极了,这还不是最让唐仲震惊的,让他最震动是陈悠脸上的表情,那好似人陷入梦魇的那种无比痛苦的表情。
陈悠下意识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细密冷汗,发散的眸光也慢慢重新凝聚起来,她看了唐仲一眼,又把视线放回到钱锦程身上,闭了闭眼,企图唤回她那种手术时候无往不利的感觉。
可等到她再睁开眼,没用,一点用也没有,那种感觉彻底的消失了,再也回不来!
陈悠嘴唇在哆嗦着,全身像是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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