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他的身份,一个男人愿为女人洗手作羹汤,这份情意,世上又有几何?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那双手操控整个国家的兴衰命脉,掌控天下诸人生死,高高在上,翻覆江山,而现在,却在为了一笼蒸饺而忙碌,那双宽厚有力的大掌,沾染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最有烟火气的面粉,现在的他,与现代的居家好男人没什么区别,如果能脱下那耀眼的龙袍,再围上一条围裙就更好了。
不知怎么的,就是讨厌他身上的那件龙袍,那金光闪闪的颜色,无时无刻不在向世人宣告,龙袍的主人是一国天子,是不可亲近的存在,只能远观,不能亵渎。
虽然她拥有现代人的开明思想,可古时的封建等级制度哪能那么容易就废除,即便她想要无视,这充斥在每一个角落的封建因子也不容她无视,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是幼稚的,起码以她现在的绵薄之力根本做不到,突然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渴望权利,因为很多梦想,只有利用权利才能实现。
虾饺很美味,可吃到口中,却略带苦涩。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患得患失,若是从未得到,也不会害怕失去,而真正拥有后,就开始瞻前顾后,惶惶不可终日了吧。
她自认为有超于常人的排压能力,但她毕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属于人的七情六欲,就会有人类独有的胆怯情绪。
为了不让自己在片无力彷徨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为了给无力喘息的自己一个大口喘气的机会,她向奚成壁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要离开?”虽惊讶,却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他早知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已。
她点头:“我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我不会走远,但这皇宫……”她像是即将窒息一般,用力吸了口气:“太闷了,实在太闷,我怕再待下去,我会被憋疯的。”
他沉吟着,如果可以,他绝不会放她离开,一定要让她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
可他太了解她了,自私的强求,会将两人的关系推到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喜欢她的自我与顽强,但有时候又怨恨她的自我与顽强,可如果失去了这些与众不同的特点,她也就不是她了。
哪有皇帝像他这么纠结无助的,想留住一个女人,竟也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他无奈一叹,眼神有些委屈:“朕都这样讨好你了,你这颗心还是这么硬。”
他这委屈的眼神做得可真到位,看得她都有些心有不忍了,“要是实在寂寞,你可以找其他女人解闷。”
“你不会吃醋么?”
“当然不会。”
“没看出朕的小鱼竟这么大度,那不如今晚就召苏婕妤侍寝吧?”
她额上青筋跳动,却是唇角含笑:“好啊,想召就召吧,反正您是皇帝,您想上哪个女人就上哪个,她们有谁敢说个不字呢?”对于苏婕妤,她还真是没什么印象。
早就领教过她的粗鲁,不过乍一听还是有些难以适应:“如果你寂寞了,也可以到保和殿来找朕,朕龙榻上的位置,永远为你而留。”
她浑身一抖,这酷暑之夜,怎么感觉这么冷呢。
“龙榻太小,容不下三个人。”
他一脸黑线:“朕没你想得那么荒淫。”
她撇撇嘴,将最后一个虾饺塞入口中:“荒不荒淫,自然只有你知道,如果你要玩女人,那定要想尽一切办法瞒着我,若是让我知道了,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呵的一声轻笑,摇头道:“胆子越发的大了。”
是啊,她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在他面前无尊无卑,没上没下,难得的是,他从来不生气。于是她开始得寸进尺:“这么说就是答应我喽?那我明天就搬出去。”
他黑着脸看她:“就这么不待见朕,急着要离开?”
她讪讪一笑:“我不是不待见你,是不待见这个皇宫,我又不走远,就在皇城边上住下,你闲来无事时,也能到我那里去坐坐,我给你做叫花鸡吃。”
他眉心微蹙,看着她狗腿讨好的样子,才渐渐舒展开眉目:“什么是叫花鸡?”
“就是一种……嗯……做法比较奇特的菜肴,哎呀,等我做好了给你吃你就知道了。”
看样子还非得答应她才能吃到这什么叫花鸡了?他眉头高挑:“行,不过要照你所说,必须住在皇城附近,否则就算朕得了空,也没时间上你那去。”
“当然当然。”人呢,一定要见好就收,万万不可过于得寸进尺。
“明天朕就派人给你找房子。”
“不。”她连忙拒绝:“我自己找,不要你插手。”
见她又开始犯倔,他有些头疼,“别闹,朕只有亲自替你安排好一切,才能安心。”
“可我不想什么事都依靠你。”或许是现代女性的独立思想让她无法接受他的好意。
“你有钱吗?”
“嗯?”
“盘下一个房屋是要银两的,皇城附近地价较高,想要盘下一个像样的住所,少不得要几百两。”
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虽然上回被杀手袭击时,她藏在听竹轩的字画和名贵药材被烧掉了不少,但大部分古玩珍宝都纤毫未损,足够她买下十几座房屋了。
“你别管了,反正我自己能搞定。”见他还是一脸不赞同的表情,只好道:“难道你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这么没信心吗?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处处照顾。”
他坚持,她比他更坚持,最终以他的落败作为结束:“朕总是拗不过你,好吧,这件事朕就不插手了,但你若是寻到合适的住处,必须提前告诉朕,怎么着朕也有给你拿主意的资格。”
说什么拿主意,还不是怕自己走远了?虽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不过她并未点破:“行,就这么说定了。”
……
找房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尤其是要找临近皇城,并且环境地段都不错且价钱合适的,加上每天还要与罗暮一同上课,时间就更紧了。
奚成壁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三天之内就搜齐了宰相的罪证,使其落马,连带上将军,以及他们门下的门生族人以及与之有牵连的官员,一同革职查办。
朝堂来了次大清洗,剔除了心怀不轨以及贪赃枉法的官吏,吏治一片清明。
如今,梗在他心头的两件大事,一是收归由藩王执掌的重藩之地,二是将屡屡扰边的塞外小国驱逐出中原大陆,如果硬要算上第三件大事,就是怎么把江晚鱼娶回来做他的人,让她这辈子也休想摆脱他。
三件大事似乎都任重而道远,不知怎么回事,他竟觉得迎娶江晚鱼,是一件比另两样都要难的事。
她不但提出要去宫外居住,甚至坚决请求他撤去她淑妃的封号与位份,她的心思他明白,做他的妃子,便会给她一种自己仅是他后宫佳丽其中之一的感觉,可这是他唯一羁绊她的方式,虽然她就在自己身边,但他总担心,某日她会突然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永世不复相见。幸好她每日都会以御前尚仪的身份进宫,让他日日都能见到他,也算是平复了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
经过多日的奔走和挑选,最终江晚鱼在皇城脚下的地界买下了一座不大却精巧的宅子。
因为离皇城非常近,这里的地价也高得离谱,只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就卖到了九百两银子的高价,这让她不禁想起了现代社会北上广那高得吓人的房价。
之所以决定买下这座院子,是因为房屋虽然不大,却建造的十分精巧奇幻,与宫中的听竹轩有异曲同工之妙,院中植被种类繁多,有些甚至她连见都没见过,院子的外围,还种有几棵樱花树,粉白的花朵似阵阵降雪,随风而落,美不胜收。
主院的边上,建有一个不大的跨院,跨院内有座池塘,池塘内养着许多锦鲤,一株龙爪槐笔直地矗立在池塘边,伞状的茂密枝叶像罩子一样,将池塘笼罩在其中,炎炎夏季坐在池塘边一边赏鱼一边纳凉,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九百两花出去真真肉痛,不过一看到这院中的美景,又觉得那银子花得一点也不冤,人生人生,就是生下来享受的,吃好住好穿好才不枉此生,在吃住上面,她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
她近来行事非常低调,不是怕被谁视为眼中钉,而是担心有人会像上将军和宰相一样,把她当成利用的工具,平白招惹一身腥,所以,她只请了罗暮一人来帮她搬家整理房屋。
听她说要搬出皇宫,罗暮虽然嘴上不赞同,但心里却极为高兴,宫中毕竟有诸多限制,他虽然时常能见到她,但碍于身份还是不太方便,现在她住在宫外,少了那些繁琐的规矩,他什么时候来见她都不会受限制了。
“不知这次春闱,会选哪位王爷进京。”终于将房间打扫干净,两人坐在樱花树下休息时,罗暮突然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进京?”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口问。
罗暮道:“你不知道啊,这是奚国的老规矩了,为了防止科考舞弊,以示公平公正,每次的春闱都会挑选一名藩王入京,作为考试的监察官。”
“还有这种说法?”藩王当监察官,到底是监谁呢?
罗暮替她解惑道,“因为曾经发生过官员以不正当手段提拔自己人,而皇室也默许的事件,所以才有了这条不成文的规定。”
她了然道:“所以就需要与皇室无任何牵连的藩王来作为监督。”说白了,就是以两种力量来相互抵制。
“嗯,就是这个道理。”不知是不是春闱之期渐近,罗暮一反往日的活跃,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干嘛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在他肩头重重一拍:“不会是对自己没信心吧?”
“谁说我没信心?”罗暮立刻反驳,“我说过要高中就一定会高中。”他不想再让别人看不起,更不想让她看不起。
她拧眉:“那是为什么?瞧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难道……”她睁大眼:“你失恋了?”
“你在说什么啊!”他郁郁瞥她一眼。
她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你也老大不小了,春心萌动是很正常的事,告诉我,你看上哪家小姐了?”
罗暮脸色迅速飙红,扯着嗓门喊道:“你才春心萌动呢!”
她一点也不害羞地点点头:“没错,我是春心萌动了。”处在恋爱中的女人会春心萌动,是很正常的事。
罗暮脸色更红,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江晚鱼没忍住,又伸手掐了把他鼓囊囊的腮帮子:“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快告诉姐姐,你到底遇到什么难事了?”
罗暮扭过头,躲开了她的禄山之爪:“有资格参加来年春闱的人,至少要通过乡试,可我……我连县试都没有参加过。”
她眨眨眼,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罗暮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担忧。
就像在现代,没有参加过中考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高考的,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一步登天是绝不可能的,科考也是一样,先县试,再院试,然后到乡试会试,最终殿试,连县试都没参加过的人,是没有资格直接参与春闱会试的。
可即便如此,也会有例外,现代十几岁就考上大学的人不也比比皆是吗?固守成规只会埋没人才,罗暮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透,才几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纨绔子弟变为满腹经纶的文人才子,这样的人要是浪费了,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但这种事情,她也帮不上他,奚成壁虽说是个肯于纳谏的君主,但多年来的封建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她也不知他能开明到什么程度,但她愿意一试。
趁着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科举原本就是选拔人才的一种手段,皇上为何不尝试着放宽条件,让真正有能力的人也有大展宏图的机会?”
早晨便有官员,针对适当放宽科举条件而上奏,现在听她提出,他自然更加重视这个问题:“你倒和秦学士想到一起去了。”
秦学士?秦施羽?他也提出过这个建议?她有些讶异:“那么你认为如何?”
奚成壁道:“朕也正有此意,但就怕大多学子们不服。”
他的担忧并非多余,学子们十年寒窗苦,就为了一举高中,扬名立万,谁不是辛辛苦苦一点点往上爬的,若有人直接走了捷径,自会引起公愤。
但只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自然就不会有问题了。
“要消除莘莘学子的顾虑,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德高望重者推举一些名额,然后再给予这些被推荐者一个基础测试,能通过者,便可以越级直接参加会试,否则就老老实实一步步来。”
奚成壁神色一动,抬目看向她时,眼中难掩欣喜之情:“三言两语就解了朕之为难,有时候朕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你,是把你当成朕的心上人,还是朕最得力的谋士。”
她柔婉一笑,两手捧住他的脸,俯身在他唇角蜻蜓点水一吻:“这两者并不矛盾啊,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心上人,也可以把我当成你最得力的谋士,一切由你。”
他顺势揽住她的腰身,便欲往怀中带:“那我现在就把你当成我最喜欢的心上人。”
他手劲很大,一下子就把她牢牢摁在了怀中,她一声低呼,这家伙越来越下流了,诶诶,手往哪搁呢!
将某人的咸猪手从自己臀部拿开,她连连向后退了数步,脸现绯色,如樱绚烂:“堂堂一国之君,做这种事也不嫌害臊!”她飞快朝殿外瞥了眼,见无人注意这里,才松了口气。
他一脸隐忍,“你好歹也为我考虑一下吧,我可是个正常的男人,不能总是召幸左贵妃和右贵妃。”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但见他一脸的痛苦,心头喟叹:“如果你真的受不了,那不如今晚召幸苏婕妤,我不会……”
“闭嘴!”他打断她,转而面向桌案上的一堆奏章:“朕政务繁忙,你休要再打扰朕。”
她看着他黑沉不郁的脸孔,心想他还真是孩子气呢,不过他说得对,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自己一次次拒绝他,会不会真的太残忍了?可她就是这么保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心疼他,所以不介意他召幸其他女人,只要他的心在自己这里就可以了,想想看,她还真是大度呢。不过若他真的临幸了别的宫妃,她一定会很不高兴。
这个男人是她的,心是她的,身体也是她的!
或许是自己狠心了些,但只要他不变心,她这个人,这颗心,也永远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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