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老爷子原本是在城外的畅春园避暑,只因为今儿个是大比之期,故此回了皇宫,这段时日以来朝局平稳,老爷子也乐得清闲,正悠然自得地听着新纳妃子王氏的琵琶曲,冷不丁听到今科主考熊赐履请求面圣的消息,顿时吃了一惊,心知必定是科场出了大事,顾不得再听琴曲,直奔上书房而去,令小太监传熊赐履上书房觐见,同时传令几位上书房大臣入宫见驾。
“什么?”饶是康熙老爷子素来镇定从容,心中也早有预感,可听完恭敬地跪在下头的熊赐履的话后,也不禁失声地叫了出来,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气怒难平地在上书房内踱来踱去,一起子太监、宫女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口。正值此气氛紧张之时,李德全从上书房外匆忙走了进来,跪下道:“启禀圣上,毅亲王胤祚递牌子求见。”
“嗯?”康熙老爷子冷哼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李德全没有发话,那愤怒的样子吓得李德全赶紧磕头道:“圣上,毅亲王声称有要事禀报圣上,奴才,奴才……”李德全服侍康熙老爷子也有些年头了,却从没看见康熙老爷子发如此大的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叫他进来。”康熙老爷子沉着脸,想了一下道。
“儿臣叩见皇阿玛。”胤祚一进入上书房立刻跪倒在地,磕着头道。
康熙老爷子黑着脸,冷声道:“什么要事非得此时见朕,说!”
靠,什么事,还不就是您老爷子正在生气的事儿,娘的,老爷子怕是误会咱是来探听消息的了,得,赶紧说明了事。胤祚一脸子平静地答道:“皇阿玛,儿臣有本上奏,是关于科场舞弊一案之事。”言罢,从衣袖中取出一本黄绢蒙面的奏折,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跪在一旁的李德全赶紧接过胤祚手中的折子,将折子呈递给康熙老爷子,老爷子也不落座,走到书桌前就着桌上的灯火快速地将折子浏览了一番,原本就黑的吓人的脸色,更是沉的可怕起来,猛地将折子往胤祚脸上一摔道:“混帐!你既早已知晓,为何不早报朕,你之所为是何居心,说!”
是何居心?娘的,老爷子这话问得寒,谁知道那三道题是真是假,老子若是报早了,万一是假,那顶欺君之罪的帽子还不得扣下来,即便您老爷子不计较,那帮子兄弟还不得趁机大作文章?妈的,老爷子这纯粹是借题发挥罢了。胤祚心中虽叨咕个没完,可脸上却很是平静地道:“皇阿玛息怒,儿臣原本并不知晓此事的真假,但已然做出了安排,现如今儿臣已然派出王府校尉包围了‘三元酒楼’与白云观,断不会令歹人逃脱的,未请旨便擅自调动人手之罪,儿臣认罚,请皇阿玛处置。”
康熙老爷子一双眼死死盯着胤祚,那眼中怒火直冒,看得刚进入上书房的那起子上书房大臣个个胆战心惊,慌忙各自跪倒在地,没人敢出言劝解一句。胤祚却丝毫也不畏惧,一脸子平静地跪着,也不再多言。
“罢了,朕知道你也有为难之处,朕不罚你。”康熙老爷子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胤祚,扫了眼马齐、张廷玉等人,冷着声道:“诸爱卿都是老臣了,平日里口口声声道太平盛世,哼,现如今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此等怪事,朕真是寒心啊,都看看吧,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拿出个章程来,朕听着呢。”
马齐等人今儿个都没当值,只是来前听说了一点,知道是科场出了乱子,却不知道实情,此时听康熙老爷子下了令,忙将地上那份胤祚的折子拾起,从马齐开始,一个个轮着看了一番,这一看不打紧,个个都像是被霜打了一般,面如土色,身体哆嗦不已。别人可以先保持沉默,马齐身为上书房首席满大臣却没这个福分,略一沉思道:“圣上,此事恐有蹊跷,此考题乃是圣上御笔,封在金匣子中,由上书房直送贡院,其鱼胶火漆密封皆在,如何能传于市井之中,贩卖于酒肆之楼,那‘三元酒楼’恐就是此案的关键。”
马齐之言虽是中肯,却跟什么都没有说是一个道理,想必此老已然猜到这其中关系到诸位阿哥之争,更关系到天家、朝廷的脸面,不敢多言,却也是守中之道。如此言语又怎能瞒得过康熙老爷子,老爷子冷哼了一下,没有任何的表示。张廷玉素来慎言,此时虽已明白事情不简单,可没想透其中的关窍,也就不敢开口,李光地等几个都是官场老油条,自然明白此时多一句不如少一句的道理,个个作出埋头苦思状,就是不开口,唯有王掞素性耿直,压根儿不管别人怎么想,直通通地就开了口:“圣上,微臣以为此间的蹊跷必然在宫中,能接触到考题之人都有嫌疑,请圣上下旨彻查,断不能失了天下士子之心。”
张廷玉一听王掞之言,顿时满头大汗,心中彻寒不已——能接触到考题的除了康熙老爷子自己之外,也就司礼太监秦无庸、两个封考题的小太监,再来就是存放、转运金匣子的上书房大臣,也就是他自个儿。无论是谁牵涉到如此巨案之中断没有个好下场,饶是张廷玉再如何镇定,此时也急了,赶紧膝行上前一步道:“圣上,存放、转运金匣子的正是微臣,臣已然涉案,须行回避,臣请圣上发落。”
值此巨案发生之际,康熙老爷子谁都不信任,冷冷地扫了一下跪在下头的众上书房大臣,开口道:“衡臣,你既自承涉案,朕虽是信得过你,可嫌疑还是要避的,你就先回家闭门修养一段时日也好。”
张廷玉哆嗦了一下,磕了个头,道了声:“臣遵旨,臣告退了。”连放置在一旁的顶戴也没敢伸手去拿,脚步略有些踉跄地退出了上书房,径自回府闭门去了。
待张廷玉去后,康熙老爷子黑着脸道:“传旨,将秦无庸及看守、转运试题的所有人等全部下狱,调西山健卫营进城,将今科所有主考、考官、及礼部参与科举之官吏、衙役一体捉拿归案,由毅亲王胤祚负全责,限十日内审明此案,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坏朕的名声。”
十日?靠,不会吧,老爷子您还真当咱是神探波特啊,娘的,这会儿还不知道“鸿鹄”、“暗箭”将事情办得如何,若是人犯跑了或是死了,叫咱如何去破此案,妈的,这都逼到墙角上了,不上也得上了。胤祚暗自咬了咬牙关,高声道:“儿臣遵旨。只是儿臣还有两件事禀报皇阿玛。”
康熙老爷子狐疑地看了眼胤祚道:“讲!”
“是!皇阿玛,进京赶考的士子大多是贫寒子弟,现如今考题已泄,须得重考,必然迁延时日,此事是朝廷失误所致,断无让天下士子受过之理,儿臣请奏皇阿玛,是否先定下再次科举的时日,并由户部拨出些银两安置赶考的学子,以平定人心。”胤祚高声奏道。
“准了。此事就由马齐总领。你还有何事,一并说来。”康熙老爷子语气稍缓了一下道。
“皇阿玛,此案牵涉巨大,涉及大臣众多,即便是我天家恐也有牵连,儿臣既然领了旨,自当全力侦破此案,但请皇阿玛赐儿臣以全权。”胤祚脸色平静地说道。
这一回康熙老爷子可就没那么爽快了,一双眼死盯着胤祚不放,眼神锐利得如同要刺穿胤祚一般,良久都不发一言。
娘的,老爷子您要马跑总的让马吃草不是?不给权还想让咱十日内破案,哪有可能,您老要是不答应放权,咱破不了案,您老总不能将咱剁了吧?若是真破不了案,咱也有个说头不是?胤祚打定了主意要权,这权可不光是审案之权,还有调兵之权,就想看看老爷子有没那个魄力敢于放权,当然也是想看看自己在老爷子心目中的地位究竟如何。
康熙老爷子死盯了胤祚一阵子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说道:“好,有胆子,朕便给你这个全权,来人,拟诏,朕赐予毅亲王调动步军衙门、西山健卫营之权,但凡有嫌疑之人亲王以下,可以先拿后奏。嘿,这回你满意了吧?若是十日内无法破此案,就看朕怎么收拾你了。”
得,老爷子还真是敢啊,娘的,老子手中这下子可是掌握了八万多大军,老爷子就不怕咱来个玄武门之变?嘿,老爷子答应得爽快,只怕早已留了后手,咱才不会去干那些蠢事呢,您老就别指望着打咱的板子了。胤祚心思动得飞快,可脸上却是无比的坚毅,高声道:“儿臣领旨,谢皇阿玛厚爱,此事关系重大,儿臣不敢耽搁,还请皇阿玛将圣旨赐下,儿臣要连夜审案。”
康熙老爷子也不多话,挥手示意马齐去草拟圣旨,又让李德全帮着用了玉玺,定定地看了胤祚好一阵子,一声不吭地将圣旨传给了胤祚。目的既然已经达到,胤祚心中记挂着“鸿鹄”、“暗箭”的行动结果,也不想再多留,对着康熙老爷子磕了个头,不说二话地大步行出了上书房,径自出了宫,飞马向王府赶去……
胤祚刚走,马齐有些犹豫地膝行上前一步道:“圣上,毅亲王手中的这道旨意怕是,怕是有些过了,臣惶恐……”
康熙老爷子斜了马齐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幽幽地说道:“过又如何,嘿嘿,除马齐外尔等全部退下。”众上书房大臣一听此言,如获大赦,各自磕头请安而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科场弊案(四)
夜很深了,今日的夜静得可怕,京城九门齐闭,两万余西山健锐营进了城,与九门提督衙门一道在城中执行宵禁,亥时三刻起,无论何人,只要没有毅亲王的手令绝对禁止通行,违令者杀无赦。由于事起突然,全城百姓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亥时一刻宣布宵禁令之时正是京城夜生活最繁忙的时刻,城中一片大乱,好在顺天府全部衙役疏导及时,在全副武装的军士弹压下,却也很快就将局势稳定下来,至亥时三刻起,整个京师全都静了下来,街上走动的都是成建制的健锐营军士,除此之外,惟一能在大街上自由走动的就是身着毅亲王府服饰的王府校尉。
毅亲王府,向不轻启的王府正殿此刻灯火通明,胤祚高坐堂上,听着九门提督衙门及西山健锐营的各参佐汇报各种情况——九门已然紧闭;宵禁已经开始;科场所有考官、礼部郎官、衙役全部已经押入天牢;天牢已被西山健锐营控制。京师已然掌握在胤祚的手中,别说是朝臣们,即便是那些阿哥们也无法在此时出行,可胤祚却始终无法开心起来,面色严肃地听完了各路兵马主官的汇报之后,冷冷地下达了命令:“九门提督鄂富听令。”
鄂富,满镶黄旗人,四十出头,身材魁梧,参加过平三藩、三次西征葛尔丹,军伍出身,原本是康熙老爷子身边的一等侍卫,外放过黑龙江将军之职,康熙四十年废太子之事后,由康熙老爷子特简为挂兵部侍郎衔的京师九门提督,此人对康熙老爷子忠心耿耿,除康熙帝本人之外,向来不买任何人的帐,御下极严,颇有费扬古之风。此时听胤祚下令,赶紧大步行出,高声道:“下官在。”
“鄂大人,九门之事由你部负责,今日虽宵禁,明日一早城门准时开放,不得扰民。贡院也由你部护卫,不得惊扰了应试的士子,你且回九门提督衙门坐镇,若是有事,本王自会让王府校尉持本王手令前去接洽。”胤祚对这位鄂大人毫不客气地下令道。
“下官遵命。”鄂富打了个千,高声应答了一句,领着一众手下参佐大步行出了银安殿,向府门外而去。(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九门提督衙门的兵虽多,可胤祚对他们并不放心——鄂富固然不是哪个阿哥的门下,平日里也持中立之态,不过他手下那些参佐可就难说了,哪个阿哥的门下都有,当然其中也不乏胤祚自个儿的门下,这支部队在京师日久,成份太过复杂,用起来费事,胤祚索性不大用,只是将一些简单的事情交给他们负责。
对于鄂富胤祚可以用命令的形式,可对于西山健锐营的狼璋,胤祚就分外客气了——狼璋,满正白旗人,康熙老爷子当年擒拿鳌拜的小布库之一,素来是康熙老爷子的爱将,与此前被胤祚整倒的武赫份属结义兄弟,跟阿哥们从无交往,胤祚也只是见过这位狼璋大人几次面而已,虽有过交谈,可彼此间总因武赫的事儿存在着一些隔阂,不过狼璋忠义之名,胤祚却也是知道的,故此将主要的任务都交给了狼璋所部。
待鄂富一行人出去后,胤祚温和地笑了一下道:“狼军门,此次宵禁、看押重犯的任务就交由狼军门了,军门所部暂时以本王府为大本营,如此可好?”狼璋一张刀削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躬了下身子,抱拳应诺,如此举止颇有些失礼,只是胤祚并不放在心上,笑了一下道:“本王的正殿就算是军门的大营罢,如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管家,本王先走一步了,军门请自便。”话音一落,自顾自地行进了后院,直奔书房而去。军队的调动复杂之极,尽管胤祚心中有事,可也只能耐着性子将各军任务安排妥当,直到此时,他才有空回书房跟邬、林两位谋士议事。
今夜的行动可以说有喜有忧,喜的是“三元酒楼”之人从伙计到掌柜全部成擒,无一漏网,忧的是清松率领的“暗箭”突袭白云观虽然拿住了大部分的道士,就连那个自称得了仙人指点的张鸿哲也被活捉了,但白云观主持张德明却跑了——白云观在京师原本是个香火极旺的道观,善男信女极多,可没人想得到的是这观中竟然是藏污纳垢之地,密室、暗道不少,观中百余道士竟有过半会武,观主张德明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若不是清松前去,只怕光靠“暗箭”的高手还对付不了白云观,清松虽击伤了张德明,可到了底儿还是让此人从暗道逃了,参与突袭的“暗箭”虽是以有备算无心,可也因观内的机关暗器折损了十数人,让胤祚心疼得很。
“王爷。”书房内正议着事的众人,一见胤祚行了进来,各自起身行礼。胤祚点了点头,没吭声,径自走到上位坐下,一挥手示意众人汇报情况。
身为情报负责人的孙承福首先站了起来道:“王爷,‘鸿鹄’已然将‘三元酒楼’所有人都成擒,拷问之下,发现‘三元酒楼’已在一月前换了手,现任主人就是张鸿哲,小的一经审明立刻前去擒拿‘三元酒楼’之原任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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