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国策》 是萧遥当初在梅山时所作,并不曾公行于世,也未曾刊行,只是私下与几名好友探讨过,其中所云按圣贤书的标准来评判的话,颇有些乱怪神力之论,其中所谓的民富国自强、博学万方,取西夷之所长之类的话,甚或可以说是有些子大逆不道,此文一出,众文友纷纷嗤之以鼻,萧遥也不想跟时人论其曲直,便作罢论,一笑了之,就此束之高阁,从未在世人面前再提起,此时冷不丁听到胤祚提到此策,心中猛地一惊,不过很快便稳了下来,抬起了头来,一双眼中满是睿智的光芒,微笑着看着胤祚道:“回禀圣上,草民无私故无惧。”
好小子,这回可是露出真面目了,嘿嘿,有点逍遥的样子了嘛,不错,不错!胤祚眼瞅着萧遥放开了,心中倒也有几分欣赏此人的做派,抿着嘴笑了一下道:“好个无私者无惧也,不过光是这一点要想说服朕只怕还办不到,唔,朕问你:尔将置逸雪格格于何地?”
胤祚的话音虽不算大,可却如一声闷雷一般在萧遥的脑海中炸响,这话虽短,可里头的意思却很多,以萧遥的智慧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奥妙——萧遥现如今只是个举子,而且还是个汉人,是个托庇于二阿哥府中的谋士,就算胤祚不介意萧遥的身份,身为帝者,胤祚势必也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将一国之公主下嫁给一个白丁,摆在萧遥面前的路其实就只有两条:一是放弃逸雪格格,专心辅佐弘扬;二是离开贝勒府,准备明年的大比,得个好功名,以便名正言顺地求圣上下嫁格格,当然,娶了格格之后,萧遥再想全力帮助弘扬势必不可能,胤祚也绝对不会答应此事,这关系到微妙的平衡问题。
一边是知己之情,一边是知遇之恩,孰轻孰重又怎能说得清楚,萧遥尽自机智过人,可一时间哪能作出抉择,整个人如同痴呆一般站在那儿,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变幻个不停,却始终没有一言。
这个选择很难,至少对萧遥来说是很难,这一条胤祚心中自然明白,若是萧遥立刻就作出了选择的话,胤祚反倒会瞧不起此人,只是胤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尽管胤祚是皇帝,可他首先是一位父亲,身为父亲不管怎么说总得为自己的儿女多考虑一些,当然,前提是在不影响到自个儿的帝位安全的情况下。
“罢了,尔先退下好了,朕给你时间去思考,就一个月罢,等扬儿大婚之日,给朕一个答案,若不然,朕只好帮你选择了,你跪安罢!”胤祚眼瞅着萧遥的嘴角都沁出了血丝,心中也有些子不忍,淡淡地吩咐道。萧遥没有开口,只是跪倒在地,默默地磕了几个头,退出了房去,脚步颇有些蹒跚……
人生道路上的选择题总是不好做的,无论是情爱还是生死都是如此,姑且不论萧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回头再说驻单马锡的英军此时也面对着一道非生即死的选择题——远卓八年五月初二,英格兰陆军攻击新山不利,死伤了两百四十多名官兵,却未得寸进,不得不收兵回营,可就在次日临晨,一艘从马六甲逃来的荷兰巡洋舰带来了一个极为不妙的消息:清军已经攻克了圣地亚哥城堡,完成了对马六甲海峡的封锁,紧接着,一艘从巴达维亚出发,趁着黑夜侥幸躲过了清军舰队拦截的英格兰商船带来了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清军舰队已经抵达宾坦岛海域,正在展开对单马锡的全面封锁。
势态急剧恶化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英格兰众将的估计,谁也没想到一小股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清陆军会如此迅速地拿下了号称远东最坚固之城堡的圣地亚哥城堡,再联想到宾坦岛外执行封锁任务的大清舰队,一片阴云笼罩在了英格兰军队的头上,此时摆在英格兰军队面前的只有生与死两条路可走——出海迎战敌情不明的大清舰队显然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没有谁愿意提出此等行动;坐以待毙显然更不可取,别的不说,就是粮食供应就成了个大问题,没打通马六甲海峡之前,印度方向来的补给根本过不来,至于巴达维亚现如今是不是还在荷兰人手中都难说得很,又如何能指望那一头能给英格兰舰队带来补给,而单马锡此时的粮食库存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这还得是不管当地百姓死活的情况下才能勉强做到。如此一来,摆在英军面前的生路只剩下一条:拿下新山,而后强攻圣地亚哥城堡,凭借着炮火和人数上的优势,硬吃这股来犯的清军。
尽管英格兰军队的刻板保守在后世都是有名的,但是,在这个时代的英军却还是一支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军队,一旦得知自己已经落入了清军精心设计的包围圈内,困兽犹斗的英格兰军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对新山镇展开了疯狂的攻击,这一变化立时令防守新山的大清广东陆战营第二营身上的压力增加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远卓八年五月初三,从巳时三刻起,英格兰陆军在五艘巡洋舰的掩护下,放弃了对新山炮台的攻击,转而对新山码头展开了不间断的强攻,一轮轮的舰炮齐射将清军的各种野战工事夷为平地,不间断的人海冲击战术,令防守的第二连伤亡惨重,弹药消耗极大,还没到末时,第二连的官兵便已经折损了大半,还能坚持作战的士兵连同轻伤员在内也就只剩下四十多人,连长伍皓明也负了伤,头皮被横飞的弹片削去了一大块,但始终坚持战斗在最前沿,硬是顶住了英军多达十余次的拼死冲锋。
“连长,连长,你在哪?”英格兰舰队的炮击刚停,通讯兵夏小山从一个大弹坑里冒出了头来,突然发现原本在自个儿身边的连长不见了踪影,顾不得抖落满身的尘土,焦急地用双手在弹坑的浮土里四下探挖着。
正当夏小山急得都要哭出来之时,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一大坨尘土鼓了起来,灰头灰脸的伍皓明从浮土里拱了出来,大口地喘了粗气,也不管尘土随着呼吸塞得满嘴都是,直到气息稍平,这才使劲地吐起了满是泥沙的唾沫,边吐边骂道:“他妈的,该死的英国佬,这炮弹都不要钱啊,呸,呸!”
“连长,你还活着,太好了。”夏小山一见伍皓明没事,顿时乐得跳了起来。
“死不了,小山,去看看还有咱们还有多少弟兄。”伍皓明摸索着从浮土里翻出了他自个儿的步枪,却猛然发现那把枪早已断成了两截,气恼地将步枪随手丢下,趴在弹坑边看着斜坡下码头上英格兰军队的动态,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夏小山原本就不高的身材,这些天的苦熬后更是显得精瘦了不少,听到命令,一个翻滚,灵活地跃出了战壕,猫着腰随着原本该是战壕,而如今只剩下齐腰深的浅沟四下乱窜了起来,边跑边向还活着的官兵们打着招呼,点着数,不过片刻工夫转了回来,贴在伍皓明的身边,低声道:“连长,连我们俩加起来,只有四十二人了,其他的弟兄都……”
“妈的!”伍皓明愤怒地骂了一句,心里头难受极了——这仗打得窝囊,才短短的半天多,一个满编二百二十人的加强连就只剩下四十二条汉子了。
“连长,快看,黄毛怪又上来了!”没等伍皓明发泄够心中的怒火,眼尖的夏小山立刻叫了起来。
百多米的斜坡下,一群三百多身着红色军装的英格兰官兵再次整好了出击队形,沿着斜坡而上,再次向清军阵地压了过来,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英军出击的人数多了不少不说,队伍也整齐了许多,连鼓手都上来了,一排排英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踏着鼓点,端平了长枪,缓步踏上了满是战死者残肢断臂的斜坡,也不理会那些残肢断臂是己方战友的尸骨,就这么践踏着往斜坡顶上逼去。
“他妈的,搞什么鬼?兄弟们,放近了打,听老子的口令,干他娘的!”伍皓明一见英军的举动怪异得很,跟前几次一窝蜂地向上狂冲的状况大相庭径,顿时起了疑心,不过倒也没想太多,这种缓步整队前进的战斗队形对于清军手中的左轮手枪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射击靶子了,苦战余生的大清将士立刻从弹坑、掩体中探出了头来,紧张地注视着英军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开火,正当英军前进到离坡顶还有五十多米的距离之时,英格兰舰队中突然火炮齐鸣,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炮弹砸向了清军的阵地,而与此同时,原本磨磨蹭蹭的英格兰步兵突然发一声喊,向着硝烟弥漫的清军阵地冲了过去……
第四百七十九章 喋血之战(一)
从新山到马六甲不过八十余公里,只是这八十余公里的海岸线大体上都是悬崖峭壁,纵或能将小股英军偷偷地送上岸,但火炮一类的重武器却是上不得的,而没有了重炮,英军根本就无法拿下圣地亚哥城堡,因此唯一能将重炮送上马来半岛的新山便成了整个战局的焦点所在。这一点不但英军将领们心中有数,大清将帅们心里头也都清楚,只可惜这会儿大清虽兵力雄厚,但却无法及时给予新山守军任何的支持,一切都只能靠第二营将士们的苦战来为全军争取时间——此刻,从哥打丁出发的增援部队还在崇山峻岭中艰难地跋涉着,守备马六甲的清军除了要留足够的兵力防守圣地亚哥城堡的炮台,以防英格兰舰队逃跑和荷兰舰队的偷袭之外,还得防备巴生港方向上有可能杀来的荷军,再加上绥靖地方所需要的兵力,大清广东陆战营主力所余的两千不到的兵力已经是紧巴巴地了,哪还有支援新山的余力。
刘承宏面色铁青地站在隐蔽指挥所的窗口处,注视着不远处炮火纷飞的战场,心中焦虑不已,他何尝不知道英军舰炮的厉害,眼瞅着手下的好儿郎们一个个地倒在英军的炮火覆盖之下,心中宛若有千百把刀在搅动一般难受,只是他却不敢下令二连后撤一步。是啊,只要能后撤百八十米,英格兰舰队的炮火就无法再发挥作用,但是,一旦让英军拿下了登陆场,形势就将不可逆转了——码头前的平坦之地有限,英军最多也只能在码头那一小块平地上聚集三百来号人,再多就摆不开了,可一旦英军拿下了二连的阵地,以清军目前这点人手又如何能挡得住源源不断杀上岸来的英军,新山一旦有失,整个战局必然因此而发生巨大的变化,这等责任刘承宏根本负不起。
嗯?怎么回事?刘承宏突然发现一大群英军士兵正踏着鼓点、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坡顶二连的阵地缓步前行,一改头前发狂冲锋的架势,一副甘当清军靶子的做派,心中疑云大起,还没等他猜透英军的诡计之时,英军舰队的火炮再次发言了,百余门火炮一轮齐射将二连的阵地再次变成了铁与火的人间地狱,而与此同时,英军竟然不顾自家舰炮还在轰鸣,冒着炮火的余威冲向了二连的阵地。
不好!刘承宏立时明白了英军的险恶用心,顾不得许多,大吼一声:“三连跟我上!”话音一落,抄起身边搁着的一把上了刺刀的“五六式”半自动便冲出了指挥所,也不管三连的士兵是否已经跟上,飞快地向着二连的阵地狂冲了过去,早已在指挥所附近憋了一天半的百余名三连官兵立刻跃出了战壕,呐喊着杀向了兀自炸点四起的二连阵地。
英军的这通炮火奇袭打了二连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隐蔽的二连将士顿时伤亡惨重,眼瞅着英军杀上来了,二连长伍皓明狂吼一声:“杀!”,手持着左轮手枪率先跳出了弹坑向着扑过来的英军冲了过去,劫后余生的三十多名清军官兵立时呐喊着冲上前去,霎那间,两支比例悬殊的队伍立刻撞在了一起。
伍皓明一侧身躲开一名英军士兵的冲刺,右手中的左轮手枪几乎是抵在英军士兵的脑门上开了火,将那名英军士兵的头打成了个烂西瓜,左手顺势一抄,将那名英军士兵手中的长枪抢到了手中,也来不及调转枪头,抡起枪身挡开了身前三把长枪的攒刺,大吼一声:“有敌无我,杀!”手中的左轮手枪不停地开着火,将枪膛中的子弹一气打个精光,顺手将打空了的左轮手枪砸向了英军丛中,双手抄起缴获来的长枪,端平了,冲进了英格兰人的队伍中,刺、挑、抹,闪,冲,一气挑翻了三名英军士兵。
眼瞅着自家连长如此英勇,二连的官兵们顿时士气大振,口中狂呼着:“死战不退!死战不退!”跟十数倍于己的英军士兵绞杀成一团,但见长枪翻飞,枪刺闪闪,两军将士就在斜坡顶端展开了一场惨烈的白刃战。论人数,英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论格杀技巧则是清军技高数筹,只可惜清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一场白刃战才开始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本就有伤在身的大清官兵纷纷倒在了刺刀之下,尽管他们的拼死厮杀,总能取得一个或是两个的战果,但在绝对多数的英军面前,大清官兵们的努力并没有取得太大的成绩,残存的六、七名大清军人被英格兰士兵们团团围住,形势极端危机!
“连长小心!”夏小山一摆枪身,挡开了迎面刺来的两把长枪,突然发现一名手持手铳的英军军官正瞄准着狂野拼杀着的伍皓明,顿时大叫了一声,丢下枪,一闪身扑到了伍皓明的背后,只听一声枪响,一团血花从夏小山的胸口喷洒而出,夏小山消瘦的身子晃了晃,不甘地倒了下去。
“小山!”伍皓明撕心裂肺地狂吼了一声,眼眶迸裂,血从眼角淌了下来,如同怒目金刚般大吼道:“老子杀了你!”手中的长枪抡圆了,将迎面刺来的五、六把长枪拨到一边,如同疯虎一般向着人丛中的那名英军军官扑了过去,一枪将那名英军军官挑了起来,挑在半空中,舞动了一下,将其甩到了人丛中,顿时激起英军官兵的一片惊呼声。
“嗒嗒……”一阵清脆的枪声响了起来,却是刘承宏手中的“五六式”开了荤,瞬间将拥挤着围攻二连官兵的英军官兵扫倒了一片。“兄弟们杀啊!将黄毛怪压下去!”刘承宏大吼一声,率先冲入了杀场,手中的步枪翻飞间,接连捅翻了两名试图上前来阻挡的英军士兵,随后杀至的三连将士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冲入了英军丛中,像快刀切牛油一般将英军的包围圈撕扯得七零八落。
两军相逢勇者胜!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英军被三连这一下突然的袭击打得阵脚大乱,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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