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副爹妈的亲兄弟,何必呢?金钱,真的连血浓于水的亲情都能腐蚀掉么?是不是所有被困在这个家里的人都逃脱不了被染黑的命运?就连刚嫁进来两年的大嫂,也变得越发不可理喻了。
子灵拿起方子澄的手,在他的手心写道:“二哥,给我讲一讲辚萧的事吧!”
方子澄一愣,没有想到子灵会想出这么一个话题,便轻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和她,不是很熟。”
“是么?”子灵不相信的摇了摇头,撅起了小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那,好吧!不过,很无聊的!”
“那我也要听!二哥,我特别喜欢她,你呢?”
“我?我喜欢清许,你未来的二嫂!”
“我二嫂有她漂亮么?”
“这个,各有千秋,不好说!不过,你二嫂符合我心中的标准。”
“标准也是可以改变的嘛!”
“标准就是标准,如果能轻易改变,那还叫什么标准?就像一个公司的规章制度一样,无规矩不成方圆……”
“二哥,你跑题啦!”
“对哦!”方子澄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二哥,你笑啦!好好看,你不经常笑的,今天一晚上笑了好几次,为什么?”
“有么?”
“当然有了,你可真是迟钝,连自己的真实感觉都搞不清楚。”
“感觉不靠谱,要用标准来衡量!”
“可是有一样东西是没有标准的!”
“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我不信!”
“有!”子灵一脸肯定。
“什么?”
“爱情!”
☆、062章 雨过天晴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一夜,下的整个上海如同氤氲着的一滴泪。
没有人知道昨夜发生过什么,所有的不平静,都被大雨冲刷的了无痕迹。
兄妹俩说了小半宿的话儿,客厅里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清脆的那一个是子灵,低沉那一个是子澄,不知不觉竟然说到天亮了。
来来回回说的都是辚萧。从相遇到昨夜,原来他都是记得一清二楚,原来他们之间发生过这么多事,而且这些事一点都不无聊,反倒是他一成不变的生活里最有趣的部分。
子灵听着这些故事,有时会笑的捧腹,有时会感动的想哭,有时又会怪她二哥不争气。明明是他先遇见她的,竟被一个凌卫风后来居上了。
本来还想劝他二哥争取一下,可是听了方子澄对与昨晚生死关头的讲述,她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这样烈性的女孩子,放眼整个上海滩,也就只有那个顶天立地的凌卫风配得上,她二哥根本没机会。再说那样坚贞的爱,又有什么能够动摇呢?生死都不能,何况一个方子澄。
“子灵,你去厨房端些白粥来,我去看看她。”
“好。”他这个傻二哥,竟然已经这般放不下了么?
方子澄走进自己的房间,看辚萧还在床上熟睡,便坐在了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一点烧,等她醒来,还是要继续吃药的。
提到吃药,方子澄脑子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起昨夜的那个吻,真的是,很甜呢!
现在,他也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凌卫风会在那样的雨夜里吻得那么忘情了,这是一剂惑人心智的蛊药。
方子澄轻轻地将附在辚萧脸上的长发拨向一边,这张瓷娃娃一样的脸,终于有了一些红润之色,竟然想起了一个词:爱不释手。
这样乱用成语不是辚萧的专长么,现在,自己竟也学会了。这小丫头,到底改变了他多少,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二哥!”子灵见门没有插,轻轻一推便进了来。
方子澄抚在辚萧脸上的手,像是触了电一样迅速缩了回来,但还是被子灵瞧的。一清二楚。
“二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没什么,我就是摸摸她还烧不烧。”方子澄用他一贯不温不火的语气,故作心不在焉的解释着。
哎,摸她是不是发烧,用得着摸脸么?
“你来照顾她,我出去走走。”方子澄迅速的逃离了。从小便是如此,遇到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总会找借口逃开,就好像人躲得远远的,那些问题就不存在了似得。
方子澄出了别墅,太阳刚刚升上来,照耀着有些凄凉的院子。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那满地的落花和败叶吧,这还不到七月,只因这一场风摧雨打,便香消玉殒了,还真是红颜自古多薄命啊。
看来,开得早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开的再美,也躲不过这一场腥风恶雨,就如人一样,会被生活中的苦难打倒,摧折。
“小翠,你看,彩虹哦!”
“是啊,好漂亮!”
打扫院子的两个丫头兴奋地叫了起来,方子澄望过去,多好的年纪啊,看见彩虹都会高兴的跟长了工钱似的,辚萧也是这个样子呢!
“二少爷,二少爷!您在这啊,让我一顿好找!“
“福根,有什么事么?这么急!”
“司马家来人了,说是要妹妹!”
“好,我就去!”
来的人是司马扶。一身军装上还没干透,满身的湿泥黏在上面,军靴也看不出颜色了,走起路来还咯嗞咯嗞的冒泡。头发乱的像鸟巢,双眼布满血丝,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就那么用衬衣缠着。
此刻他正在和子灵说话,尽管如此狼狈,但还是站直了腰板,挺起了胸膛,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军人气派。
显然,他们两人的沟通遇到了困难,司马扶困惑地看着子灵打着手语,瞪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睛,茫然不知所云,那样子,还挺憨态可掬的。
“司马大少!”方子澄叫了一声,走过去道:“这是我妹妹子灵,他不会说话,但你的话,她听明白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这是你们方家调教下人的规矩呢!”
“你是来接辚萧吧!”
“是,昨天晚上,多谢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司马家没齿难忘!”司马扶一抱拳,眼中是没有丝毫虚伪之色的。
“言重了,我也是……也是举手之劳。”
方子澄还没将司马苏领进卧室,就迎面碰上了自己的父亲方荣里。
方荣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扶,看他落魄的样子,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冷笑:“我要是没看错,这应该是司马家的大少爷吧?”
“正是,方会长好!”
“别,别跟我问好,我可当不起!就是不知道,司马大少爷一大清早的,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找到我方公馆的门上来,有何贵干呢?”
“我是来接我小妹的。”对于方荣里的冷嘲热讽,司马苏早就怒不可遏,要不是自家小妹还在方家手里,以他的脾气,早就一拳将他打翻在地了。
“你的小妹?你的小妹怎么会在方家?要找也是到青帮总舵去找啊!”
“方会长,我小妹在不在,你问问你的儿子就知道了。”
方荣里将目光转向方子澄,也不说话,似乎在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粼萧在我的房间里,昨天救回来的那个……”
“昨天你抱回来的不是文副市长的千金?”方荣里简直就要摔掉手中的权杖,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不知好赖,人家都把你爹扫地出门了,你却把人家的女儿抱到自己的房间去,这要是让文世昌知道了,这门婚事岂不是要泡汤,到时候自己人财两空,什么都没捞到!
“我从来没说过是清许,都是你们自己认为的。”
“你……”方荣里气的不知说什么好,但转念一想,怎么能在外人的面前质问自己的亲儿子,真是被气糊涂了。
“司马贤侄,不是我做长辈的说你,你妹妹一个大姑娘,怎么能随便让男人抱回家呢?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被人耻笑的,你司马家的脸,可是要被丢光的!”方荣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司马扶,似乎很享受这种口舌之快。
“方叔叔可真是替我们司马家着想呢!辚萧在这里先行谢过了!我的名声一向不怎么样,这事要是传出去,也是无所谓的,只是不知道方家和文家的这门亲事,还攀不攀的成。”
辚萧醒来之后,本没心思关心自己到底躺在谁的房间里,只是想着出去,到码头找凌卫风,可刚刚出了门,就听见方荣里在难为自己的大哥,这哪能受得了!便也就针锋相对的回了几句。
辚萧的话果然戳到了方荣里的软肋,这门求之不得的亲事,可是输不起的。
“大哥,我们走吧!相信方叔叔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拿捏的好轻重,这件事啊,除了在场的几个人,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好!”司马苏也懒得和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多说一句话,扶着辚萧,头也未回的走出了方公馆。
方子澄握着拳头,蠕动了一下嘴唇,终是没有叫住她。
辚萧,你连句谢谢都没有么?我做了这么多,真的连你一句感激都得不到么?
子灵在旁边拽了一下方子澄的袖子,将一盒管发炎退烧的西药放在他手心,示意他追上去。
要追么?方子澄犹豫着,将药盒捏变了形。
子灵看着辚萧就要上了车,方子澄却迟迟未动,看来她真的要帮一把了。遂抢下药盒,跑到辚萧身前,拉起她的手,将药放在辚萧手心,一个字一个字的写道:“这是我二哥托我给你的,每天三次,每次一片,记得按时吃。”
辚萧稀里糊涂的脑子才有些清醒过来,刚才竟然忘了道谢了,便也回给了子灵一个微笑:“帮我谢谢你大哥,谢谢他救了我,照顾我,他是个好人!不要因为任何原因改变!”
子灵听出辚萧的话外之音,开心的点了点头,这个女孩,竟是这样了解她二哥的。
“大哥,凌卫风他……”刚刚上了车,辚萧便迫不及待的问。
“他没死。”
“真的?他没事?他真的没事?”
“不,我说的是他没死,但是有事。”
“什,什么事?”辚萧打了一个哆嗦,忽然觉得无边的寒冷袭过来,连血液都冻结。
“他被英国使馆的人抓进了英租界的监狱。”
“英国使馆,怎么又扯到了英国人?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还要瞒我多久?”
“小妹,你先别着急,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
“你说得倒轻巧,我怎么不着急?你们让他去做事的时候,就没考虑到他的死活么?”
不同于往日大呼小叫的责备,辚萧的语气太平静了,又有着说不出的冰冷,她以前从不这样压抑自己的情绪的。这一次,她是真的生他们的气了。
☆、063章 处以枪决
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辚萧才彻底明白凌卫风与他二哥之间一直密谋的到底是怎样一件事。
由英国援助给司马家的大批粮食和军火,于昨日晚十点抵达由青帮管辖的码头。由青帮的兄弟帮忙押运。不料走漏了风声,被一伙不明势力,半路劫走。被抓的活口却一口咬定自己是共党,而且总头目就是凌卫风。为了追回大批的失物,便惊动了英国使馆,凌卫风被抓,而且文副市长还拿出了凌卫风勾结共党的铁证。
辚萧从头到尾思量着此事,发现漏洞百出,可是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有人要陷害凌卫风,趁机又打击了司马家,这个人的手腕的确够狠,这一招毒计也实在高妙。
家里已经发动了所有的关系,打听凌卫风在牢里的情况,可毕竟是英国人的地界,很多事情办起来要棘手的多。而且似乎有人已经早他们一步打通了各个关节,一番辛苦下来,竟然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出来。就连凌卫风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看来,幕后是有一条大鱼在操纵着这个精密的局。
司马楚雄此刻也是一筹莫展,这批军粮对司马家简直就是救命稻草。如今的中国,军阀割据,各自为政,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养活军队,司马楚雄却并不想这么做。人民已经生活的水深火热了,他又怎么能雪上加霜呢?好不容易同英国领事谈好了这桩事,没想到在这里横生枝节,还害了自己的女婿,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一败涂地过。
司马苏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赶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脚步如同上了枷锁。
“有消息么?”司马楚雄一向沉稳,语气仍是波澜不惊,让一家人的心,也跟着镇定起来。仿佛家中只要有父亲坐镇,就算天塌下来,都不会砸到他们。
“有了。这是今天报纸上登出的消息。”
辚萧一把将报纸夺过来,看到大大的红色标题,如同血字。
“青帮帮主凌卫风勾结乱党,十日后处以枪决!”
枪决!枪决?辚萧瞬间站立不稳,要不是司马扶一把接住,早就跪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英国人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么?连真相都查不到!”司马扶扯着嗓子喊。
“不是查不到,是根本没查。有人想置凌卫风于死地,而且要借机打压司马家的势力。”司马苏哀叹着道。
“是谁?”
“我要是知道是谁,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还能有谁,一定是文世昌那个老贼!我们两家是他登上市长之位的最大障碍!”
“可他没有这么大的势力,看的出,码头偷袭我们的绝不是匪类,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人。”
“是日本军人。日本人已经看我不顺眼好久了。”司马楚雄道。
“我这就去把文世昌给抓了来,军法处置!”司马扶把辚萧扔进司马苏怀里,就要出门。
“回来!”司马楚雄命令道。
司马兄一拳打在门上,叹了声:“哎!”
他又何尝不知道,根本不可能把文世昌抓起来呢。
“给我拿只烟。”司马楚雄吩咐他的大儿子,也顺便要他稳一稳心态。
“现在,最重要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找出文世昌的罪证。第二件就是继续派人打通关系,了解凌卫风在监狱里的状况。”司马楚雄一边抽烟,一边部署着。
“老二,给我备车,我要亲自去一趟英国使馆。我的女婿,就算真犯了罪,也不是随便动得的。”
“报告!”
“进来!”
门外的士兵开门进来,敬了一个军礼,道:“文副市长送来请柬,邀请将军及家人于明日上午十点,参见文家与方家的订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