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房门,便见瑕非坐在台阶上拿根草逗弄蚂蚁,听见开门声,瑕非回身,看见陆玉立即跳起来。
“陆……”瑕非哑了哑,陆玉是小姐的人,她想表明她绝没有觊觎之心,但现在叫“姑爷”又早了点,半晌,她脸憋得通红,也没吐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陆玉将瑕非是神色看在眼里,眸光动了动,轻声道:“月儿现在已无大碍,但不宜操劳,你好生守着,别让人去打扰她。”话落,又添了句:“她现在已经睡熟了,你两个时辰后再进去。”
瑕非猛点头,不自觉的将这一吩咐当作未来准姑爷的叮嘱。
陆公子对小姐的情意,她看的分明,小姐对陆公子的心意,她也看得分明。他们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虽然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少倾公子,似乎对小姐也有情意,但是先来后到不是,陆公子先被她认可与小姐情深意笃,少倾公子自然要靠后站了。
后备在现任没有行差踏错到必须出局的情况下,永远只是后备!
幽兰若醒转过来已是夜深,她是被痒醒的。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痒,她想挠,但是手被缚住了,无法移动。她挣了挣,缠在手上的白布条更紧了。
“瑕非!”幽兰若无奈扬声喊道。
“哎!”外间传来应诺声,随后听见一阵小跑声,瑕非打开床帐探着头看向幽兰若。
“快帮我把手上的布条解开。”幽兰若急声吩咐道。
“哦!”瑕非将帘帐挂起,便要蹲下帮她解开双手的束缚,但在指尖碰到布条时,突然顿住,“小姐,陆公子差人来时说了,新肉生长,行气通窍,都会有些痒的,切不可用手挠之,你忍忍就好了。”
“我是你小姐还是他是你小姐?你还没嫁给他就听他的了?”幽兰若顿时气得口不择言,心底大骂。哪里是有些,浑身上下其痒无比。她简直要怀疑陆玉给她上的是伤药还是痒药。
瑕非这次没有立即红了眼眶,瘪了瘪嘴巴,小声嘀咕道:“小姐和姑爷都是主子,姑爷为小姐好的吩咐,当然是听姑爷的。”
幽兰若感觉全身仿佛上万只蚂蚁爬行游走,痒得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瑕非突然跑出去,外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又是一阵脚步声,幽兰若眼角的余光瞥到瑕非捧了个小木盆进来,里面是一些冰块。
“陆姑爷说,这个暂缓瘙痒,如果小姐忍不住,可以把这个覆在身上。”
幽兰若直接无视了她对陆玉的称呼,没好气道:“那还不赶紧拿过来!”
瑕非应了一声,将木盆放在床头,揭开薄被,在幽兰若上身搭了几张厚棉帕,将敲碎的冰块摊在棉帕上。
幽兰若顿时感觉一阵冰凉穿过棉帕纱布传递到身上,全身的感知都被冰凉占据,痒意稍稍退了下去。
“这些冰块是陆玉送来的?”不痒了,幽兰若理智也回来了,盯着一块块透明的碎冰出声问道。
“嗯!”瑕非点头,指着外面道:“外面还有好多呢,全是三尺方的冰砖,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弄下几块碎冰。”
富贵人家筑有冰窖在寒冬腊月收藏冰块待夏日取出解暑,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东洛国,前世随处可得的事物即便幽相府也不能轻易拿得出。幽兰若瞥了眼轻纱屏风外叠着的冰砖,眸光闪烁着深邃。
“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儿都与我说说吧。”幽兰若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寒冰传来的冷意。
这几日,自然是她被官差带走不在的这几日。瑕非总结了一下,其实这几日发生的事说繁不繁。
将二封朝凤楼、众人维护、莫让娄小公子少倾公子等人营救、发现幽兰若失踪、方公主府前讨人以及少倾劫狱和陆玉疗伤等一连串风波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倒出来。
其中讲到少倾公子出谋划策,神机妙算之处,更是眉飞色舞。
幽兰若静静的听着,待听到芳公主命人教训月海心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瞬,随即归于平静,眸中闪过的恼恨更是快得让人抓不住。
“是吗?还真是精彩!”幽兰若兀自笑叹,“那些仗义的兄弟至今未离开朝凤楼吗?”
“嗯!”瑕非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仗义相助,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觉得是小姐神通广大,暗显神威,小姐是她们的神,用来解释一切不循常理的怪事。
幽兰若怅然,朝凤楼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动得,却也不是无人能动得。这番只怕会引出那个能动朝凤楼的人。
“此次是我失策,与温娘说饶了修尧吧,顺便带句话给娄小公子,我有一笔他感兴趣的交易。”
“月儿还重伤在卧,就又惦记着交易了?”
瑕非还未答话,门外传来一道轻笑声,瑕非回头,正看见陆玉转过屏风缓步走进来,微弱的烛光下,他一袭暗紫色的华丽长袍,似落日留下的最后一朵彩色云霞。
瑕非望了一眼安静躺着的幽兰若,无声的退了下去。
陆玉走近床榻,将幽兰若身上的冰块棉帕一应扔进床头几柜上的木盆里,又将她往床里边移了移,解下外袍便在她身旁侧躺了下来,将她轻轻抱在怀中。
“别吵,我数日未曾好眠,乏得很,明日再与你分说你掀起的风波有多壮阔。”
看着陆玉自来熟得一气呵成,幽兰若刚欲开口便被这句话堵住了。
她也忘了身上的痒了,只想问一句,陆公子你抱着一只木乃伊睡觉你能解乏吗?寒碜不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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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34】波澜壮阔
刑部侍郎不大不小的官发出的公文,未能得以奉行自然不是多大的事儿,但他代表的是东洛国朝廷,这么一想,公然反抗朝廷命官的则是公然反抗东洛国朝廷,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幽兰若没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是在陆玉的怀中她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这种安宁她很珍惜,当下也不多想,与他一道沉沉睡去。
这厢两人安然入梦,续香阁一时安静下来。却不知几家灯火几家忧,几人烦心几人愁,芳公主府的后花园中,此刻正是灯火通明。
“皇兄这么晚还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芳公主命人置了瓜果茶酒,点心小食,与东洛国最高领导人她的圣明皇兄相携落座。
“睡不着,来你这儿看看,惊扰皇妹歇息了!”文德帝老眼矍铄,其音如虹,丝毫看不出外界传闻的年迈老弱,行将就木。
“我这日子长日子短随时都可歇息,皇兄国务繁忙,才不该作息无常,饮食无度。”
文德帝轻叹,也就这个妹妹敢这样跟他说话了,二人虽是出声皇家,但一直感情要好。
“作息都由内侍催促,哪里能无常,饮食也是御膳房按量的,何来能无度?”
“那南国献上的三坛子酒皇兄喝了几日?”
文德帝顿时不吭声了,他一辈子圣明,就好个酒,有酒万事足,没酒万物衰。
“其实孤来主要是想问问皇妹,那幽姓商女的事。”文德帝能圣明一世,聪明智慧不消说,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争一时胜绝对不是明智的做法,他知趣的将话题转开。
芳公主心底咯噔一下,她不曾知会文德帝就将人交给了陆玉,陆玉难道还未去禀告?
她心思转了转,说道:“原是我行事偏激了些,关了几日,也该把人放了,也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
“哼!”文德帝冷哼一声,不悦道:“皇妹还与孤打马虎眼吗?”
“哎,”芳公主无奈的摇摇头,叹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兄啊。那日有无知村妇言语鄙薄,触了我的忌讳,我本觉得事有蹊跷,也未曾多想。后来为何进暗牢的又是本该进刑部大牢的商女,莫翟彻查下去,却是一串人畏罪自杀。”冷笑一声,“我这是让人当了枪使呢。”
“上次赌坊账册的事,是那逆子弄出来的,闹了一场笑话,孤狠狠斥责了他。这次的命案,孤原以为也是那逆子弄出来的,恼恨他将视线盯着一个商女不放。但看到封了两次也没关门的朝凤楼,才察觉事态反常。”
芳公主一怔,暗害幽月的竟然是太子吗?“那皇兄的意思是?”
“你大约不知道,孤御书房现在堆的全是弹劾朝凤楼的折子。”文德帝怒哼一声,这些大臣,他花钱养着,他们不知感恩反倒给他找事!
“不过是个命案,难道还有隐情?”芳公主久不理朝政,对这些还真不知道。
“聚在朝凤楼不肯离去的,十有七八是与朝中百官有各种关系的,或者子侄,或者亲表,或者同窗,或者患难,他们倒无所谓,但弹劾他们身后的父辈家长纵容之罪,那孤的官员得换掉三分之二!”
芳公主倒吸一口凉气,她先前真是太小看幽月了,这女子的手段,真是骇人听闻!
“这是在逼迫皇兄赦免朝凤楼啊!”芳公主微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皇家出生的骄子,权衡不过一瞬间。
“孤是气啊!这满朝文武的后辈就是这样一群人。别的都不说,就是莫家的小子也跟着胡来!”文德帝颇有捶胸顿足之势。
芳公主连忙安慰:“皇兄且宽心,您一世圣明,百姓称道,这后辈的事自有后辈来消磨,您就别操心了。”
文德帝抓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方觉心头微微舒畅。他为东洛国的皇权倾尽了一声,也堪当无愧了。
将胸中郁气尽散而去,文德帝方想起来深夜造访公主府的本意。“皇妹可曾见过那幽月,那女子模样如何?”
芳公主被问得有些发懵,不知圣意为何,但想起每每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伴随的讯息,她沉吟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我虽不曾见过,但她生出的这些事,也不是良家女子能做出来的。”
文德帝默然,当初他们也说西灵是红颜祸水,但这么多年西灵祸害谁了?
“如果咱们玉郎喜欢这摊祸水呢?”
文德帝话落,芳公主惊得目瞪口呆,陆玉是子侄辈中最拔尖者,文德帝对他的属意在她面前不曾掩饰,一个商女,怎配得上他?即便是她的外侄莫让,幽月也高攀不起啊!
“咱们玉郎不喜欢良家女子,偏好这滩祸水啊!”文德帝长叹一声,眼底却无半丝无奈,满满的皆是得意。
他是昨天知晓此事的。老四来给朝凤楼求情,故意透露幽月与莫让开始纠缠恰在玉郎回京时,且玉郎多次下榻朝凤楼,他原本以为这是老四的伎俩,但经过调查,竟然还真打探出了点猫腻。
今天陆玉闯进御书房,抢了银龙令,他更是可以确定了。即便莫让出事,淡然的陆玉也不会失态,更何况是莫让的女人?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自己的女人出了事!
文德帝发现这个秘密后简直狂喜得想跳起来,但还不得不装出狂怒的模样与之分辨,可把他憋坏了。忍了一天实在忍不住了,必须要来与亲妹子分享一下心得!
但显然,他妹子的心理素质远远比不上他。
“玉郎将我瞒得严严实实,是怕我们反对吧?他父亲知道了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芳公主悠悠叹息。
文德帝可不管陆玉的父亲同意不同意,他养大的孩子有中意的姑娘了,马上要娶进门了,他心中很畅快,就着深夜凉寒不禁又喝了几杯酒下肚。
次日,当幽兰若醒来听着陆玉的叙述,不禁也是瞠目结舌,她真没想到会发展到如此波澜壮阔,又捅了一道懿旨下来!
“懿旨说朝凤楼取名触了国母的讳,要降罪,自古国君是龙,国母是凤,这牵强附会得不算全无道理。但少倾表哥言‘雌为凰雄为凤’,朝凤楼之名实则表的是我等感怀圣心,俯仰朝拜之意。然后朝凤楼就无罪了吗?”幽兰若眼睛里熠熠生辉,想到公子凌然而立,激昂陈词,挥斥方遒的场面不自主的透出歆羡的调子。
这无疑刺得陆玉心中很不舒服。
“没有,三天之内交不出真凶,还是得关门!”陆玉无情的摊开事实:“这是方少倾自己承诺的。”
幽兰若听罢差点没跳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她的朝凤楼一个不相干的人能用来承诺?方少倾又没有入股!
“放心,还有三天,少倾兄才智过人,文采盖世,想必不用三天就能找出凶手。”陆玉安慰道。
“陆玉,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朝凤楼出了事,为什么是少倾表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忙前忙后,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真怀疑向我求婚的是你还是少倾表哥!”幽兰若勃然大怒,她素来没有假手于人的习惯,但如今全身是伤,动弹不得,她只能寄望身边的男人。
可恨这个男人又让她失望了!
陆玉默了一瞬,认真的想了想,正当幽兰若以为他有觉悟时,他突然道:“月儿,我躺着说话的。”
“你滚!姓陆的,你给我马不停蹄的滚出续香阁,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幽兰若从前不解肺气炸了是什么感觉,肺炸了还能活吗?但此时她突然就明白了,因为她现在就气得肺都快炸了!
“月儿,你这卸磨杀驴得太快了些,我本想若是少倾兄三天内找不出凶手,我也绝不会让人关了朝凤楼的大门,不过现在,你只能指望少倾兄三天内能找出凶手了……”
“陆玉,陆公子,路大爷,你看我这浑身的伤,你要是走了,换个谁来替我上药那得多麻烦别人啊!你可千万不能走!”
身为商人,观人脸色察人心意是第一条,而第二条则是绝对的识时务!幽兰若身为出色的商人,这两条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陆玉无奈的看着她的善变,他看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女子,既无耻又可爱,有什么办法!
“最近这天气愈加燥热起来,我原本想替你寻一张寒玉床,但又担心寒灵入体,伤了本源,所以弄了些冰块来降温。不过冰块带的寒气也不少,不如你与我去清梅居暂住养伤吧。”陆玉眉梢轻挑,提议道。
“好!”幽兰若一口应承。
此时陆玉是大爷,当然他说什么都是好。而且她也察觉到身体上黏腻的汗不但臜得她难受,还发出一股怪味,这续香阁确实不能呆了。
即便不去清梅居,她也得命人开出一个地窖她钻进去,而地窖与清梅居相比,她还是选择去清梅居吧。
令幽兰若想不通的是,陆玉为何在她话音刚落进带她闪出续香阁,而且不是坐马车,是他再一次用轻功带着她在天上飞。虽然这样很稳当,但陆公子不觉得日光酷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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