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画楼也认真考虑起来,道:“方景,你想过没有,你不适合开军火工厂……”
李方景微讶。
“你觉得,白云归真的信任你吗?”画楼凝眸问道。
李方景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这样通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的七窍玲珑心。
白云归与他,哪里谈得上信任?不过是相互利用,相互试探的罢了。
若是信任,岂会给他丰厚月薪,养作闲人?
“应该不信任吧。”李方景眼里有丝讥诮,“画楼,你知道我如何投到白督军麾下?”
不待画楼回答,他继续道:“半年前,英国华侨募捐一笔巨款,在美国黑市买了军火私下运回国内,送给北方政府曹总统,希望国家抵御外强。可是曹疏钟那人,野心不在民族兴旺,而是称帝华夏。他要是有了这批物资,只怕华夏又有一场硝烟。我在美国的朋友密信给我,让我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国内各大势力去抢夺,我们黄雀在后,截下这批军火……后来,我和几个在美国的朋友联合各自势力,便将这船军火藏在新加坡,而后运回香港。那次我们被吴时赋绑架,你还记得吗?吴将军也在奉命查军火下落。我便知道,不知是哪里走漏风声,军火放在我手里,是保不住了,我毕竟没有兵权。就将它转赠给白督军,只提了一个要求:不打同胞”
原来那次之前,他还不是白云归的人……
“打那以后,我便是白督军的幕僚。可是他并不信任我,毕竟我大哥二哥是曹疏钟的大臣,三哥身份又特殊诡异,他怕我不忠心。后来他北上,我让奥古斯丁借英国商业协会的邮轮给他,又让佐尔格出面游说天津德国租界,借道给督军,还把我三哥的密探容舟作为诱饵,获取吴时赋手里的通行证……”
果然,容舟亦是这样的身份。
“如今他依旧对我保持观望……”李方景微笑,“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衷心于为国为民之人。他将来若是与祖国和平大业相悖,第一个背叛的,便会是我无所谓信任与否,他高薪供奉着我,我便散尽家财强大国家的军事势力,将来他怀疑的话,工厂给他便是,只要他能坚守大义,我亦不在乎钱财。他手里有华侨的物资,便是我一辈子的把柄,只要他敢大逆不道,舆论便能让他众叛亲离……”
“这个把柄,你要好好藏着……别到时他要灭你的口,你就手足无措了。”画楼笑道,说完又促狭道,“你且衷心你若是敢大逆不道,我便将你今日一番话,在枕边告诉督军……”
“你不会”他定定瞧着她的眼睛,黢黑眸子幽深似海,“你偏袒我”
爱慕一个人,才会无条件偏袒一个人。
画楼在这方面很迟钝,她不懂李方景暗示的意思,居然点头:“……我承认”
李方景挑眉微笑,他觉得今日的阳光特别美好,那一束束光线金灿夺目,直直照到人的心里。心房暖的不可思议。
“画楼,你求什么?”李方景问道,“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有的人求天下太平,有的人求生活顺当,你求什么?”
“我求……”画楼眯起眼睛想了想,笑容似春风和煦,“我求岁月静好,安静舒适。”
“真好”他笑。
对面街上一家酒肆,画楼便眯起眼睛,贪嘴的淡淡侧颜如春花绚烂,令人沉醉。
两人刚刚踏进酒肆,正好有客人付款,老板道:“一共十七块三毛五分,收您一百整,找您……”
“不用了,这点小钱,老板你留着做生意吧”一个俏丽女声含笑道。
画楼倏然回头,打量那女郎。穿着裘皮大衣,银红色繁绣旗袍的下摆微扬,穿着玻璃丝袜的小腿十分纤柔。她的臂弯里,挽着那高大的北欧男子,那碧眸令人一见难忘。
男子手里拎着两瓶人宛香白葡萄酒,与华裔女郎喁喁情话,没有看到画楼。
等到这两位客人出了门,画楼便走到柜台,跟老板道:“刚刚那小姐,真是大方得很……”
八十二块多的小费,都够这老板小半个月的盈利了,自然心花怒放,又见画楼衣着华贵,是个贵太太,跟她寒暄道:“是啊。她那个男朋友,是外国人,不在乎钱……”
李方景好奇跟过来,画楼不是这般无事爱凑趣的人。再说了,她堂堂督军夫人,八十几块钱有什么好感叹的。
便见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粉红色百元大钞,搁在柜台上,指了指一瓶樱甜红葡萄酒:“我要那瓶。”
那酒,才八块多钱……
老板好奇看着她放在柜台上的钱,狐疑拿了酒给她。
她便将这钱推过去:“老板,给您钱……不用找”
老板大骇,今日是怎么了?这诡异的送上门横财,他真的没本事收下了。
李方景同样一头雾水。
她便妩媚笑了:“刚刚那个女人,是我的好朋友,我最是看不惯她四处显摆自己的男朋友;我也有富贵的朋友啊……”
说罢,瞟了李方景一眼。
那眸子莹莹,让李方景心头一跳。
老板则恍然大悟,继而大喜:这些没脑子的贵妇,瞎攀比,他乐得捡便宜。
收了画楼的钱,老板更加殷勤,只差当她是祖宗供着。画楼到处看了看,态度有些傲慢。
临走的时候,她看了看自己的钱袋,挑出一张微旧的钞票,跟那个老板道:“这钱我瞧着不顺眼,刚刚那个小姐给你的钱,老板你换给我”
那老板知道贵妇们都有些怪癖,亦不多问,忙恭敬拿出来换了。
画楼拿着迟疑了一下,问道:“真是这张?”
老板忙道:“一定是这张那位小姐给的钱特别新,您瞧瞧,这张是最新的。”
画楼心头猛跳,亦不多看便将钱收下,还笑盈盈道:“老板,这事您别跟旁人说,好似我故意要那位小姐用过的钱一样……”她这是欲盖弥彰,也是警告老板闭嘴。
生意人精明极了,忙道是。
让李方景拿着葡萄酒出了酒肆,画楼疾步出了酒肆。
李方景满头雾水。
回去的时候,她走的很快,亦不跟李方景寒暄。李方景不免愕然:“画楼,到底怎么了?”
“上车再说……”画楼道。
上了车,她忙拿出拿钱,给李方景看:“方景,你看看这钱,是不是假的?”
李方景更加不知何意了,接过钱仔细看了看,道:“是真的……”然后告诉画楼如何辨认真假钱。
画楼认真听了,缓慢舒了一口气。
她是不是太敏感了?
历史上有个大的事件,就是在东南一带发生的,具体年份画楼已经不记得。但是事件的参与者中,就有一对漂亮的男女。男子是法国人,女郎是华人,所以第一次看到那对男女,画楼就好奇多看了两眼。
因为那件事当时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只有受害人对那对男女的描述。
今日发生的事情,又跟历史大事件有一丝关联,她忍不住再次锁定这对男女。
直到此刻,确定这钱是真的,她才觉得自己好笑。
世界之大,法国男与华夏女的组合多不胜数,怎么让她这样紧张?
“我糊涂了……”李方景笑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你且当我发神经吧”画楼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到官邸,已经是半下午,刚刚洗了脸休息一会儿,便有佣人说:“陆小姐来了……”
卢薇儿与白云灵出去看电影,白云展在房间里躲着,画楼叫易副官去嘱咐白云展别出来,便让女佣请了陆冉进来。
瞧瞧她准备唱什么好戏……
第一百零三节绑架的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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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节绑架的实情
第一百零三节绑架的实情
陆冉望着白督军官邸那缠枝纹大铁门,扛着荷枪实弹的侍卫,以及清雅气派的三层欧式主楼,目光辗转流连,心中生出无限的不甘与涩然。
女佣进去通报,她才能进这个地方。
而这里的女主人,却是个年纪比她小,容貌不及她妩媚,品味不及她高雅的内地土气女人。
有了对比,越发内心嫉妒似火燎。
陆冉便感觉上苍不公:为何给了她这么完美无瑕的外貌,聪明过人的才智,让她生在那样的家庭,学的多才多艺,却偏偏婚姻总是不尽人意。既然给了她九分,上苍为何不肯把最后那一分也送她,成全她的十全十美?
难眠之夜,她便觉得,最后那一分,是需要自己去努力的。
可是努力之路,为什么这般荆棘?
第一次遇着白云归,陆冉便觉得,她这般美貌出众、智力过人的女子,应该配他那样的英雄男儿:英俊,高大魁梧,又不失风度,手握重权。不管走到哪里,四周都有女人爱慕的眼神,男人讨好或崇敬的目光。
只有这样不凡的男人,才配得上陆冉。
她努力了,那次舞会她获得同他跳舞的机会。被他宽大手掌握住的纤柔巧手炙热,心砰砰直跳,似快要融化在他的臂弯里。若不是云媛那不顾场面的横眉冷抛,她便在那晚被父亲派去伺候白云归了。
那个晚上,陆冉觉得自己燥热难安,翻转不成眠。十九岁的她,家里的老妈子早就教过那些男女之间的事情,身子已经成熟得像枝头含水的蜜桃,美好滋味只待男子采撷。
掌心一直留着白云归的味道,清冽,冷傲。
而后,终于挨到云媛死了,白云归枕边空空。
可是他身边,简直是铜墙铁壁,哪怕陆冉百般讨好白云灵,甚至成了官邸常客,想要见白云归一面,亦是极难的,更不要说施展自己的百般娇媚了。
父亲骂她没用,那段日子想要将她送给东帆省的辛督军。父亲是东帆省省长,管东帆省政治,东帆督军管军务,他们同属白云归管辖,应该是同僚。可是枪杆子强悍,父亲很是巴结那辛督军。
陆冉不喜那东帆的辛督军:四十多岁的大胖子,矮矮的,满面油光,瞧着都令人作呕。
没等父亲开口去送,北方内阁倒台,曹督军的人被赶跑了,父亲的政敌也下野了。东帆省的实权落在白云归手里。父亲大大松了一口气,便将她留了下来,以备更大的用处。
陆冉亦松了口气。
白云归的身边,她仍是挤不进去。
她甚至知道,白云归从未同他的小妻子同床,亦从不去姨太太那里,简直是个冷血的男人,他的枕边依旧空空。即使这样,她亦挤不进去。
可越是这样,陆冉越是想要得到他的宠爱。当时他宠云媛的时候,简直是无所不至的包容。
那个男人,对女人很是极端,不喜欢就不爱搭理,喜欢便是全心托付,不看旁的女人一眼。
这会让女人很是满足。
他若是喜欢我……陆冉经常这样美美的想,他若是喜欢她,她便可以为父亲谋取高官厚禄,在姐妹们面前扬眉吐气,甚至在太太面前,亦能站直腰身说话。再也不用担心前途未卜。
她以为,日子还长,要细水长流。
父亲却听闻,白云归准备换掉他
父亲慌了,大骂白云归不厚道,又骂身边的下属无能,不能为他的政绩给出更好的建议,甚至骂陆冉是废物,这么久都不能爬上白云归的床。
太太就在一旁说:“急有什么用,赶紧想法子。白云归那里,不管三十六计,都施展不开,你就不能从他重用的下属身上动脑子?”
父亲很是高兴,急忙去打听,才知道白云归的幕僚里面,最信任两个人,一个叫程东阳,一个叫苏永。
太太又说:“既然是这样,你还愣着做什么?当初我让你娶那么多姨太太,让你用我的陪嫁给姨太太们添首饰,不就是想那些姨太太替你生下女儿,将来打点官场?如今,青青十八了,菲尔也十八了,花结十七,梦雪十六,全部送出去,留着这些吃白食的做什么?至于冉冉那贱人,她勾引白云归不成,早已名声在外,送了辛督军身边的一个幕僚,以后你们在东帆做官,少不得要辛督军那里有人能传话……”
这些话,居然是当着好几个伺候的女佣面前说的。
一席话不过半个小时就在家里传开了。
陆冉当时听了,气得眼泪簌簌直落。
她的身价,已经降到了那种程度,居然连辛督军那个死胖子都配不上,要送给他身边的幕僚。
菲尔等人那几日经常去买衣裳,添首饰,父亲大概快要行动了。
陆冉便急迫起来。
她等不起了,她再也等不起了。
既然白云归不成,那白家的五少爷,她倒是可以轻而易举拿下。虽不及在白云归身边尊贵,可是那五少爷念的是新时代的书,听白云灵说,他不肯纳姨太太。还听白云灵开玩笑说她五哥喝醉酒唱歌。
陆冉便开始留心了。
做不成白云归的姨太太,做他的弟妹,也不失一条捷径。
只要白云展一直在白云归身边,陆家人就不敢小瞧陆冉;等自己嫁了白云展,那个风流大少,还不是她手里的面团?想怎样揉捏他,便怎样揉捏他,对付男人,陆冉自认为手段百般的。
她身上有些积蓄,趁机收买了两个人,让他们成天盯着白云展,只要看到他去酒肆,就回来告诉自己。
终于几天后,机会便来了。
她把白云展骗到家里,便在客厅里褪光了彼此的衣裳,甚至藏了包兽血在身上。
两人衣裳不整,棕色沙发上一滩暗红的血,看着有点假,没有别的东西,白云展居然没有怀疑什么。
这样的傻东西实在好骗,让陆冉没有一点成就感。
她以为,第二天白云展就会上门求亲的。
可是等了五天,居然不见了踪影。太太气得扇了她两个耳光,大骂她废物:“在家里做了那么荒唐的事情,我也由着你,你居然连那个小屁孩都搞不定冉冉,是不是我对你太仁慈,你把我和你父亲当成猴儿耍……”
陆冉只得再次去利用白云灵。
白云灵的傻气,加上那个土气的内地夫人对白云灵百般讨好,自然会帮着一起劝白云归,逼白云展娶她。
不成想,得到白云归的回答却是:白家没有**进门的媳妇,只能是做白云展的姨太太。
弟弟的姨太太,就是小妾,根本不是家人。
她连在白云归面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还谈什么帮衬父亲?
陆冉脑袋嗡的一声,浑浑噩噩从官邸走出来。回到陆家花园附近,却遇到了上次收买的那个线人,他喜滋滋来报:“小姐,您上次让看着的那个少爷,又出来了,这次他一个人……”
一个人……
白云展被白云灵责骂时跑了出去,所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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