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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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拓-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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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可算回来了。”仿佛没听见,江真一把抱住毕方,“不是说两个月就回来吗!”

“……”轮到毕方一愣。前一句好像应该是自己说的吧?

“你不在,我连饭都要吃不上了!”江真皱起眉头,“后来被抓走,才有点牢饭解解饿……”

毕方挑眉,一巴掌把江真扇到七步开外。不过面上却笑:“三月不见,你小子越来越像我了!”

江真理了理残破不堪、沾满血迹的衣袍,正色道:“我甚至为你作了一首诗。”说完便向前一步走,吟出了第一句。

“煮豆燃豆萁……”

等江真走完这七步回到毕方面前,已吟完四句诗:

“煮豆燃豆萁,锅底豆两粒。”

“怎奈柳生不归家,家中无炊米。”

毕方白了他一眼,刚要抬手,就见江真猛地跳开,口中喊:“相煎何太急啊柳方你这么做是不道义的!昔有孔孟,为人……”又是长篇大论,毕方只好住手。

果然不能惹读书人。这是毕方总结的道理。不然呢,焚书坑儒?杀不绝,徒留千古骂名。

不过还好毕方和江真一直交情很好,江真又活了三十一年,其身边总不离毕方的身影。他们一起游历名山大川,谈笑风生,好不快活。三十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那时候江真已经知道了毕方是神,但是感情并没有因此疏远,反而因为知晓了朋友的秘密而更加亲密。

江真临终前,毕方想要做法却被江真制止。江真说这都是天数,叫毕方不要为了他逆天。

毕方问:“你还有什么没有达成的愿望吗?”

“我平生未了却的一大心事便是,”此时的江真已经满头华发,身形佝偻。他望着依旧年轻英俊的毕方说,“可以结交你这样的朋友,却没有一位美丽贤淑的女子愿与我成亲。”

“成亲?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我给你找来便是!”毕方只当三十年是弹指一瞬,忘记了人间成家立业是头等大事,此刻才忽然醒悟。

“哈哈,”江真一笑,说,“舒腰好似嫦娥舞,起步赛过燕掠水。她须得一对柳叶弯弯眉,杏花脸,玉笋手,纤弱之姿细柳腰,清丽无双,倾国倾城……可是柳生,你不必为我找了,这样的女子,世间是没有的……”

“在仙界寻一个却不难,你多活一段时间,我现在就去……给你……”毕方眼眶湿润,只因江真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是笑着死去的。毕方扯了扯嘴角,却有一颗泪从脸颊落下来。

序篇

【 05 -毕方-】

他来到人间的时候是慢慢飞来的,回去无名岛时却快如闪电,只是一闪身就出现在杨眉大仙和刑天面前。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杨问,“毕方你那么向往喧闹的人间,为何不多留几天?”

“我去了多久?”毕方慢慢抬头,露出脸上一道泪痕。

“三天半而已,”刑天回答,紧接着一吸气,“那是什么!毕方你哭了?!”

“你没有眼睛,看不见。”毕方转过身,离开了杨眉大仙的大树洞。

他幻化成原型围绕着无名岛一圈一圈地飞,飞了二百年,泪水洒在无名岛的各处,化成了溪水,有飞鸟走兽饮得他的泪水,都白得三百年修行,更有甚者,受泪水点化,去了人间之后没多久就修成了人形。

毕方飞了两百年,最后失了意识,落在了海里。海底有鱼儿食了他的眼泪,将他救到了龙宫。

原来这鱼儿属于这一处深海的隐匿的妖族一类,他们人身鱼尾,却容颜丑陋。因其肉可让人长生不老,他们很少出现在六界之内。鱼儿食了他的泪,尝到毕方痛失挚友的苦涩,便对人间升起向往之情。

然而毕方属火,他醒来后就逃也是的上了岸,他心里全是与江真同游的情景,没多留意救了他的人鱼族。

“为什么人的寿命这么短暂呢?”毕方的样子失魂落魄。那时候的人间,人类普遍只有三四十年的阳寿,若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就算是极为长寿了。江真在五十几岁辞世,也算不枉此生。毕方活了几千年,从来没有过如此这般沮丧的心情。

不过是去了人间三天而已。

他指天起誓,从此再也不结交人界的朋友,却又立即反悔:如果江真转世了呢?毕方想,转世的江真已经不是江真了,他终究是一个普通人类,生老病死,没有异处。

倒不如,为自己找一个可以永远做伴的,和他毕方共生死。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毕方回忆起江真说过的话,下定了主意:他要造一个人,一个可以陪伴他永生、像江真形容那般美丽、富有人间感情的女人。

他回到杨眉大仙的树洞中,用当年送给江真那支笔画他心中的美人,从此闭门不出,潜心将他和江真的审美融合到一起,一百年间只与杨眉大仙说过几句话。

这一百年,他在陶器上、丝绢上甚至是杨眉大仙的身上作画,每次画到一半都觉得不满意就丢弃不管了,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初衷,想起江真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了美人巧笑倩兮的神韵,待又要找地方画下来的时候,又想到应该给美人金身才能不腐不朽,于是便用金子打造了一块六尺余长、一人抱臂能围的金块,终于将心里的美人画了下来。

那支由紫竹和牛尾毛做成的笔虽然样子不太好看,在他的神力下使用却婉转流畅、挥洒自如。

一百年过去了,毕方疲惫地从树洞里走出来,臂弯中俨然一个清丽纤弱的少女。

细看那少女,一对柳叶弯弯眉,一张杏花脸清淡妩媚,肌肤莹白如玉,鬓发低垂,身穿一件紫薇花拽地长裙,果真清丽无双,风华绝代。

“这是谁?”才刚来到的刑天见到陌生面孔,低声问了一句。

“她是……”毕方微微蹙起眉,说了一个名字,“念真。”说完,便带着少女腾云,在无名岛上空兜兜转转,好像在带那少女看岛屿的景色。毕方没有听见,身后杨眉轻轻的一声叹息。

“老杨,你叹什么气?”刑天坐下来和杨眉聊天,依旧瓮声瓮气的,“那小姑娘是从哪儿来的?”

“那女子是毕方鸟用金所制,”杨眉大仙又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这是毕方的劫难啊!”

“此话怎讲?”一听是劫难,刑天急忙问。

“神居于神界,本应无肉体无欲求,于是可以千变万化、永生不老。神,有男女之分而无男女之事,等级森严。你我毕方三人虽不在神界管辖内,在此地隐居,但终归推脱不了这个身份。作为神,本就没有感情没有欲求,才能超脱生死而飞升,”杨眉大仙顿了一顿,说,“可是毕方不同,他是一只上古神鸟,他有自己的肉身。可是凡人的感情……”

“怎么?”刑天还是不太明白,“老杨你敞开说便是。”

“神终究是不能有凡人的感情的,毕方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序篇 06-毕方-】

无名岛上的所有飞鸟走兽都听说了毕方鸟造人的事情。

他们纷纷出来仰望天空,在岛上的云层中,毕方鸟果然与一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携手同游。

只是那少女眼神空洞,对毕方惟命是从,没有半句言语。

转眼又是一百年,那个被毕方叫做念真的少女还是那淡然冰冷的神色,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过。因她整日那副神情,就连毕方也不再有欢笑了。

毕方已经不再经常想起江真。他知道江真已经历转世轮回,不再记得他毕方了。因上一世积德行善,江真这一世命格很好,也不用毕方担忧。

如今的毕方却不再是从前的毕方,他每天有念真相互作伴,教念真识字念书、神仙法术,却因为念真一成不变的表情而麻木不已。

甚至有的时候,觉得念真只不过是一面湖,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永生和容颜都有了,唯独感情,是念真没有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女子。

无名岛上有一只九百余岁的白狐,也算是无名岛上资历最老的走兽了。因它曾多次受过毕方的恩惠,过来到杨眉大仙的树洞前拜访几次,这次他又来,称自己知道念真的症结究竟在何处。

毕方叫念真到树洞外去散步,待念真缓缓移出树洞,他才朝白狐点点头说:“请讲。”然后转身去自己的座上坐下,捧起一杯甘露,有点心不在焉。

他身为上古神,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大神的愁苦,小白懂得。”白狐上前几步,姿态轻盈。它蹲坐在毕方前几步远的地方,仰头看着毕方,“人间唯‘情’一字,最是难解。”

“因何难解?”毕方微微蹙眉,不看它。

“情,不知其所起,”白狐正色,说,“虽不只凡人才有,但只有凡人能够一往情深、天地为之动容。这种东西,无色无香、无味无形,唯念是也,活物可有、死物难得。”

“活物可有……死物难得……”毕方沉思,“念真……”

“听闻念真小仙,是大神用一块金子所造。”白狐点点头,说,“小仙虽有神仙姿色不可方物,但她终究是一块死物,徒有其表,空壳而已。”

毕方猛地抬眼,刚要斥责白狐,却听白狐又说:“念真小仙如此,乃无心所致,不是大神的过错。小仙若有心,便为人,其金身可保其不朽,又有大神教授的神仙法术,上天入地全非难事——”

“心?”毕方一愣,“当真如此?”

白狐颔首:“以大神的法力,取人一心,又有何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知大神一心向善,用天下之材尽天下之利,从不做烧杀抢掠等蛮横之事,小白便是受大神恩惠,才得以在九百年间苟活于世、吸收天地之灵气。”

“说起来,大概再有20年,你就可以修成仙狐了。”毕方点点头,站起身,“我想要念真也有一颗向善之心。凡人贪欲无止尽,不可。”

白狐走到他脚边,依旧仰着头看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毕方想了想,半晌,才继续说:“我的念真,须得与我一心,不离不弃。六界之内,没有能与之匹配的心。白狐,你走吧。”

“是。”白狐欲言又止,听话地离开了树洞。毕方望着他离开,右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口左侧,那里有一颗心,跳动得厉害。

“不可。”杨眉大仙的声音响彻树洞。他刚刚一直在听白狐与毕方的对话,看到毕方此时的神情,知道他所思所想。

毕方没有看他,只是呆呆地发愣,说:“杨眉,你没有心,所以你不懂。”

杨眉知道拦不住他,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念真从外面回来,毕方正在树洞前迎接她。

“念真,我将赐予你新生。”

序篇

【 07-念真-】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是我醒来以后,杨眉爷爷告诉我,我已经两百岁了。

记忆只到我快一百岁的时候,所以我大概睡了一百年吧。这期间我仿佛一直居住在一片混沌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摸不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巨响一直萦绕在我耳边,这些看似什么都不是,又好像全部与我有关,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所以我一睁眼发现我躺在杨眉爷爷的树洞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安心,心里的孤单和恐惧全都消失了,却有一种莫名的酸楚压抑在心底,十分难受。

记得杨眉爷爷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念真,你怎么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哭?”我望着身旁这个须发全白的老人,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哭到底是什么感觉?师父竟没有教我这样的法术和心法,想来,哭这玩意儿只有人界能有。”

杨梅爷爷叹了一口气,不再管我。

杨眉爷爷其实是一棵空心杨柳树,据说六界之内,没有比他资历更老的了。但是他不喜扬名,也不爱过问世间杂事,所以隐居在这无名岛。世人都说杨眉大仙不问世事,但是我看他没事总是抚须长叹,好像有好多忧心的事,所以说天高地远的,世人哪知道神仙的想法呢。

就像无名岛,人界的史料不曾记载这座孤岛,更何况这四周奇门遁甲,常人不可能找得到,我和师父又住在杨梅爷爷的树洞里,所以岛外六界之内,没有人能找得到我和师父。

当然,除了刑天。

刑天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完全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他没有头,向来以乳为目、以脐为口,为此,刑天只穿裤,整日□着上身,把皮肤晒得黝黑,这样一来,他的“五官”就更为隐蔽了。于是我与他说话时,更不知道看他哪里为妙。

还好刑天向来不喜结交我这样的小仙,我和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全都是围绕着师父的生活起居。

“你师父醒了么?”像每次一样,刑天一进树洞就大声问。

“还没有……”我吓了一跳,看是他,急忙回答。

“臭丫头。”他的声音沉闷却响亮。这样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只能闻一闻自己的衣裳,好像……依旧有点花臭?

这种臭味也不错啊,为什么我总感觉刑天暗地里瞪我呢。

刑天坐下和杨眉爷爷聊天,两个人总会突然沉默下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差不多过了一下午的时间,刑天一拍大腿,大声说:“这下什么时候才能醒得过来!”那声音又吓我一跳。

有的时候他们一整年的时间都是那么相对坐着,谁也不说话。我想神仙修炼的时候是真够累人的,不然就是后遗症,连发个呆全身都会落一层灰那种。

我师父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他闭关已近两百年,估计现在身上落的灰已经可以当被盖了。但是我记得师父的样子是无名岛上无人能比的。他有好多种样子,在我的印象里,他言笑晏晏、风度翩翩,偶尔会对杨眉爷爷和刑天耍点小脾气。

可是师父究竟长什么样子呢?我仔细搜刮这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师父的音容笑貌都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我试着去形容,却总是热血上涌,好像自己的脸都烧红了。

总之师父是很俊美的,虽然我以前没觉得,可是现在无论怎么回忆都觉得师父的容颜普天下无人能及,要说六界之内……我还不太敢说。

师父闭关两百年,想必依旧温柔地俊美着吧。我记得他有时候看着我的时候,笑容会很飘渺,但是十分撩人。我冥想的时候,就想他曾经怎样笑过,然后嘴角就如法炮制地挑起,再微微张开些……然后口水就流下来了。

所以说我可能不是什么正常的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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