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婚相比是件好消息,却也没好到哪去。”稍作停顿,温墨疏叹息里带着苦涩:“楚辞,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感觉离忧离我越来越远,如果再不抓紧,也许……”
“我早说过殿下与言姑娘并不合适,殿下的温柔会令她产生依赖,这种依赖与殿下对言姑娘的感情完全不同,与其强行谋求未来,倒不如及早放手,无论对言姑娘还是对殿下都并非坏事。”
“有些东西不是想放手就能放的,不入情局,难懂情深。”
面对温墨疏近乎偏执的坚持,楚辞一笑置之,色淡却明亮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复杂颜色:“事到如今,殿下还是想想怎么搅黄与采凝公主的婚事吧,听闻那位公主骄奢蛮横、性格顽劣,做个比较的话,我宁愿殿下娶的是言姑娘啊!”
楚辞语气态度变化之快总让温墨疏措手不及,微楞片刻,旋即无奈叹道:“如果我有办法,还用闭门称病谁也不见吗?”
“嗯,这倒是,会招人怨恨的伎俩殿下最不擅长。”楚辞点点头,忽而漫起一丝认真神色,“既然殿下这边没办法要求退婚,何不让狐丘国那边主动提出?对方不愿完婚,皇上也就黔驴技穷了。”
温墨疏心思一动:“你有办法让对方主动退婚?”
“算不上办法,只需实话实说而已——不是说让殿下坦白只愿娶言姑娘这件事,而是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楚辞摇了摇手中药瓶,几声清脆撞响显示瓶中药丸已经所剩不多。单手撑腮凝视药瓶,向来心事不外露的一等谋士微微有些出神:“殿下有没有想过公开自己病情?”
温墨疏一抖,温和却不轻松的表情陡然僵住。
※※※
有些杂乱却干净的小院内,一道身影寂寥长立,双眼遥望阴云缓缓移来的方向,亦是不知能否再回归的帝都方向。
“言姑娘,进屋吧,眼看就要起风下雨了。”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钟钺有些不忍,轻轻唤了一声,提起手中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言姑娘您看,都是您喜欢吃的饭菜糕点,楚扬一路跑着回来的,还热乎着呢。”
“钟钺,温墨情什么时候来?”
言离忧头也不回,仍那般孤落地站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期待。
钟钺沉默少顷,艰难地蠕动嘴唇:“少主他……大概最近几天都没办法脱身吧。言姑娘从后宫消失,皇上一定会猜到是少主把您带走了,就算不加以处罚也会盘问许久。这两天我和楚扬一直盯着,可是皇宫那边半点消息都没有,我们也很着急,担心少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证据,温敬元不敢随便动温墨情,但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想来是找个借口将温墨情软禁了吧?那天傍晚温墨情应该已经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所以才让她自己出宫去找钟钺,尽可能不留证据,然而这么做仍难免遭温敬元怀疑身陷禁锢,之后会不会有更严厉的处罚尚未可知。
言离忧攥紧衣袖,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钟钺,叫上楚扬一起进来吧,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再开口,言离忧的声音有些低哑,脸上却挂着勉强为之的笑意,“吃过饭后有些事情想拜托你们——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们带我回宫,温墨情冒这么大风险才把我送出来,再辜负他的心意我就真不是人了。”
钟钺欣喜异常,连连用力点头,招呼院外的楚扬一同回屋,两人七手八脚地拆开一堆油纸包,那些言离忧喜欢的点心、菜肴便都展现眼前,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温墨情考虑得总是很细致,她喜欢的,她讨厌的,他全都记在心里。
“温墨情除了让你们带我逃离帝都,还交待过些什么?”夹起一大块青菜放在碗里,言离忧终是咽不下,叹口气撩眉问道。
“少主说让我们在这边暂住一段时日,如果十天后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就把碧箫少主找来,届时一切听从碧箫少主安排。”迟疑片刻,钟钺又小心翼翼道,“少主还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言姑娘回宫,少主他会保护好二皇子,这边,言姑娘只要确保自己平安无事就好,不出一个月,少主一定会想办法出宫见言姑娘。”
一个月后,还不知道会演变成怎样情势,那时温墨情能够安然无恙出现在她面前吗?
言离忧很担心,无论是温墨情还是温墨疏,此刻都高高悬在她心头,然而她很清楚,如果这种时候还悲春伤秋纠结于琐碎问题,她对温墨情的亏欠只会越来越多。
长出口气,言离忧忽而抬头,面色认真:“我想与君老板谈谈,你们能安排一下吗?”
“君、君少主?”钟钺下意识偏头想要与楚扬眼神交流一番,不料楚扬根本没这打算,目不斜视直直盯着言离忧。钟钺无奈,搓着手指似是相当为难:“这不太好吧?一来少主没说过可不可以联系君少主,二来……万一君少主出来被人发现,那言姑娘的行踪岂不是要暴露了吗?”
“君老板的实力你们比我更清楚,凭他武功,谁能跟踪他而不被发现?温墨情没说可以见君老板,同样也没说不可以见,在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也只有君老板带来的消息更可靠,不是吗?”
言离忧的话让钟钺无从反驳,顾及到温墨情的命令,左思右想仍难做决定,而最终让他下定决心同意言离忧请求的,正是言离忧咬着嘴唇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拜托了,我不想继续枯坐等别人来决定我的命运,我……我只是想为温墨情做些事而已。”
第170章 旧情交易
狐丘国是个比较特别的存在。
从地域上看,狐丘国跨越中州边界,说是中州的国家也可,说是中州外的国家也可;从政治上看,狐丘国如所处地域一般,有历史记载以来就不曾明确靠拢哪一方势力,强盛过亦曾没落过,至今仍是态度不明的中立国家,遣使拜访渊国已是令诸国大感意外的突破性举动。
因着种种不确定性,在安排狐丘国住处时温敬元颇费思量,最终在连嵩的建议下将狐丘国使者团安排在与其他四国相距较远的宫殿暂住,也算是另一种方式警告这个正处于衰败中的小国——莫要有野心,莫要与他国勾结图谋大渊。
作为狐丘国使者的荣王燕北玄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该说,他对什么事都不算太在意,不需要商谈政事时便窝在宫殿小院里,与带来的两个孩子嬉闹玩耍,全然没有出使他国的紧张感和责任感。
唯独某个时刻例外。
难得有心情想要安安静静看书,燕北玄刚泡好茶悠悠闲闲坐下,书本还没打开,水鸳水鸯兄妹便哒哒跑来:“大公子,有个大哥哥要见你,是个很漂亮的大哥哥。”
“没礼貌,水鸯,以后改改这毛病。”燕北玄佯装生气,放下茶杯起身,又见南凛沉着脸走了进来。
“是他。”南凛没什么好气,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
明白南凛口中的“他”是谁后,燕北玄片刻愣怔,而后猛地露出欣喜表情:“快请——不不不,我出去,我去接他!”
水鸳水鸯对视一眼,困惑地仰头望向南凛。南凛脸色更加难看,低低骂了一声后紧随燕北玄出门,挺拔背影怒气十足,隐隐透出几分杀意。
“南将军还是这般有精神,老远就能感觉得到腾腾火气,春夏两季别忘了喝些清火茶,免得怒火焚身。”意料之外登门拜访的人就站在院中,略高于中州人的体格显得纤细修长,淡色眼眸与燕北玄相似,与南凛的紫黑眸色则完全不同。
“小辞!”燕北玄颇为兴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身边,亲昵地抓住二皇子首席谋士懒懒垂下的手腕,“快,快进屋,可不能放跑了你!真是的,我请你多少次你都不肯来,怎么随便挑个时间就突然跑来呢?你看,我连壶好茶都没准备……”
楚辞不着痕迹挣脱开燕北玄拉扯,淡淡浅笑:“王爷不必麻烦,在下只想与王爷私下交谈几句,不会久留。”
“别叫我王爷,感觉很奇怪……”燕北玄略略有些失望,却还是抱着几分期待,“小辞,我知道你不想暴露身份,不过没有外人时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大哥吧。来,进屋进屋,有什么话坐下说。”
久未唤过的称呼让楚辞稍稍有些失神,很快又恢复淡然表情,朝旁侧面色不善的南凛微微颌首:“南将军,劳烦带水鸳水鸯出去逛逛,有些话我想私下对王爷说。”
南凛尚未作答,水鸳和水鸯一脸惊奇,齐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他当然知道,连你们的身份都一清二楚呢。”燕北玄看起来开心得很,弯下腰掐了掐兄妹俩粉嫩脸蛋,语气里不无得意,“当年你们两个淘气包还在襁褓里时,有次险些被发狂冲进草场的马踏到,是小辞冒着危险把你们抱在怀里才躲过一难,害得他被马踢伤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快,现在有机会了,还不向小辞道谢?”
水鸳水鸯摸不着头脑,呆呆地看着陌生的大哥哥,犹豫半天也没谢出口。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正事要紧。”楚辞并不在意那一声道谢是否听得到,又催促一遍,燕北玄这才让南凛带走茫然的兄妹二人,细细关好房门。
“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燕北玄苦笑,“是为了二皇子的婚事对吗?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小辞你登门,这些年我找过你许多次,你从来不给我任何回应。”
“我是作为二皇子谋士来的,与其他身份无关,也不想谈别的事情。”
似是习惯了楚辞冷淡态度,燕北玄迁就笑道:“好好好,无关无关,随你怎么都行,我就是想见你一面罢了。小辞,你在这边生活可还习惯?我来这里有几天了,总觉得湿漉漉的浑身难受,还有吃的东西也太不合口,远不如咱们狐丘的野味香——”
“王爷,我说过了,今天只谈二皇子的事,不谈其他。”楚辞无情打断,面对殷切的燕北玄时完全没有对待其他人那般十足耐心。
燕北玄脸色一滞,黯然低头:“我……我不过是想和你多说说话。”
楚辞对燕北玄的低落视而不见,脸色隐隐有些冷肃:“让采凝公主嫁给二皇子,这是你的主意吧?”
“是,是我的主意。”燕北玄爽快承认,眉心微微皱起,“小辞,你应该明白我这么做为的什么。我怎么找你你都不肯回狐丘国,那么我只能来渊国见你,采凝也是一样。来之前采凝对我说,只要能让你回心转意帮助狐丘国渡过难关,她宁愿嫁到渊国与陌生人过一辈子,这份决绝你还不懂吗?我知道父王对你们母子做的那些事让你寒心,可狐丘百姓是无辜的,你真的忍心看他们陷入水深火热、国破家亡之中?”
燕北玄字字恳切、句句动情,然而楚辞仍无动于衷:“那又与我何干?狐丘百姓可曾把我当成是狐丘国的人?”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没办法再更改,不过我可以弥补——小辞,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要我死都行,大哥只求你救救狐丘国、救救那些无辜百姓!我知道自己没有你那般力挽狂澜的能力,我真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了啊!”
“因为没有办法,所以跑到这里来给我出难题?”楚辞挑唇浅笑,眉目冰冷,“你既然清楚我的打算,就不该在二皇子要走的路上丢绊脚石,这样做只会让我更讨厌你们。”许是燕北玄悲戚表情让楚辞想起什么,沉默半晌,冷静下来又道:“狐丘国那边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二,想除掉干政的宦官并非一日之举,明日我会让人送信给你,你照做就是。作为交换,今晚之前你必须去找皇上提出退婚请求,明早我没有收到消息的话,以后狐丘国有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插手。”
楚辞的回答让燕北玄喜出望外,刚想答应却又想到其中难处:“可是……小辞,要退婚总该有个理由,半点理由都没有就提出退婚,渊皇追究下来怎么办?如今狐丘内乱难平,若与渊国再结怨岂不是雪上加霜?”
“理由么?很简单,你就说得知二皇子病重将不久于人世,如此便可。”
燕北玄倒吸口凉气,眸光闪烁不定:“真的假的?这是胡编的借口还是……那位殿下真的病入膏肓了?”
楚辞没有立刻回答,指尖无意中抚过长笛微凉表面,忽而停住。
“他的病,早就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因为楚辞的关系,燕北玄一直很关注有关温墨疏的消息,早听说温润宽和的二皇子天生痼疾身子虚弱,却没想到残酷如斯,竟然到了生死边缘。吸入胸腔的凉气令得燕北玄忍不住咳了几声,心头一动,吞吞吐吐道:“既然……既然二皇子命不久矣,小辞你也快无事可做了吧?二皇子死后……”
“他不会死。”楚辞又一次打断燕北玄的话,颇有几分斩钉截铁味道,“我只说让你以此为借口请退婚事,没说过二皇子真的时日无多,如果我没有办法为他续命,他怎么可能拖到现在?至于其中关键你没必要知道,这些与狐丘国无关。”
燕北玄生怕惹恼楚辞,想问又不敢问,只好把诸多疑问咽入腹中轻轻点头,舔了舔干涩唇瓣:“对了,小辞,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渊皇为什么特地在众人面前为一个医官指婚?还有二皇子的反应,着实怪了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温墨疏与言离忧的复杂关系,楚辞并不打算细致地向燕北玄说明,只含糊其辞淡道:“那位言姑娘干系重大,你少去接触,二皇子那边暂且不说,惹到君子楼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君子楼?!”燕北玄再一次惊讶,“那位言医官是君子楼的子弟?渊国果然卧虎藏龙,随便什么人都不可小觑啊!”
“她不是君子楼的子弟,但与君子楼某位少主关系密切,也许以后真的会成为君子楼一员也说不定。”想到言离忧与许多人之间存在的混乱关系,楚辞一声低语,也不只是在叹息还是在轻笑,“闹得再大,二皇子与她终归是有缘无分,倒是那位世子更有可能成为她的归宿。”
“怎么又是二皇子和世子了……这到底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谈及政事燕北玄还算擅长,可是对这些男男女女的恩怨爱恨他实在难以理清,何况楚辞又自说自话没个条理,愈发让燕北玄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愚笨。
不在其中,怎能了解其详?
楚辞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言离忧时她的眼神,彼时他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