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不是过于愚笨。
不在其中,怎能了解其详?
楚辞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言离忧时她的眼神,彼时他并不曾想到那个潜藏着坚韧与活力的女子会卷进这场复杂争斗之中,更不曾想到,阻碍温墨疏步伐的正是与言离忧这段不被看好的感情。
“让他们相识是我最大失策啊……”
也不知喃喃低语燕北玄有没有听到,楚辞自顾苦笑,总是收敛表情不教人看穿的年轻面庞上,一丝惋惜流淌而过。
第171章 祸起深宫
“言姑娘到底从哪来的勇气呢?这种时候还敢让钟钺把我叫出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突然消失,皇宫都快闹翻天了?”
荒弃多年的宅院飘出淡淡茶香,让空旷沉寂的院落平添几分文雅生气,然而制造茶香的人似乎还不满意,对着临时买来的茶叶皱起眉头。
言离忧捧着茶杯坐在君无念对面,脸上没有被皇命通缉的惶恐,体现出来的反而是一种从容淡定:“皇上做出不合理决定时就该想到会有麻烦,人又不是玩具物事,随便怎么摆弄都不会反抗。”
“放眼天下,敢反抗的又有几个?言姑娘算一个,墨情算一个,第三个便是二皇子了。”
“所以我们的路才会加倍难走吧?”意外地,言离忧笑了笑,并不像背负沉重负担的模样。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言离忧望向君无念:“我找君老板来主要是想打探些消息,有关温墨情和殿下的,君老板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不过事关君子楼同门,君老板应该不会那样绝情才对。”
君无念失笑:“言姑娘的赞誉我可不敢承接,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就是。”
言离忧没有任何客气打算,几日来堆积心底的疑问迫不及待一个接一个提出:“温墨情和殿下现在怎么样了?皇上是怎么对外解释的?连嵩和芸妃有没有什么动作?还有联姻的事,有什么变化吗?”
“有些头脑的人都猜得出是墨情把你送走的,不过因为没有证据,谁也不敢妄言断定就是墨情所为。内宫守卫说当日温墨情曾去铅华宫找你被拦,皇上以此为由将他暂时软禁宫中,但也不敢施以惩罚,大概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反而是墨情趁这机会把前去探视的淮候吓到了,也不知他对淮候说些什么,总之淮候回去后就向皇上提出长女已许给他人无法完婚;二皇子那边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好在狐丘国突然提出退婚,坏在退婚的理由是二皇子身染顽疾,而且说得十分吓人,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之类都出来了。连丞相和芸妃倒是没什么动静,大概没想到墨情会有这么大胆举动吧。”
君无念的回答简洁明了,说完便静静喝茶,不动声色等待。
温墨疏命悬一线的消息非同小可,他想看看言离忧作何反应。
“殿下病情一事是真是假?”果不其然,言离忧最担忧的还是温墨疏,不过倒也不似君无念预料那般焦急慌乱——当初她曾亲自为温墨疏诊病,温墨疏的病症到什么程度她很清楚,突然说他病入膏肓,言离忧怎么也无法相信。
“是真是假要问二皇子本人,凭我身份是无从得知的。不过多亏这消息传出而二皇子又出面予以确定,皇上不得不同意狐丘国退婚,还要低三下四道歉,想来这股闷火会发到二皇子头上吧。”
“全天下都在看着,皇上总不会痛骂病重的皇子一顿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再怎么恼火也只能自己隐忍。”言离忧沉思良久,面上凝重表情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愁容,语气也变得迟疑不决,“四皇子对君老板无话不说,在皇上下旨定下联姻之前,四皇子有没有提过殿下对联姻的看法?像是对于和别的女子成亲之类……”
言离忧问得委婉,但不妨碍君无念看穿她心思,回想片刻道:“最初皇上说有他国使者将要到访时,二皇子曾对殿下说起一件事,大意是皇上逼他在他国皇族女眷与本朝思梁郡主之间做个选择,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后皇上再没提起这件事。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在皇上宣布与让二皇子迎娶狐丘国采凝公主时,二皇子毫不迟疑当面拒绝,这份勇气不是常人可有的。”
“是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对皇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言离忧听到君无念的回答后失神片刻,之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君无念自觉并未说错什么,虽说困惑于言离忧的反应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又回答了些旁的问题后便离开那间偏僻隐蔽的宅院。
回程依旧是钟钺驾车相送,快到帝都门口时君无念下车,被犹犹豫豫的钟钺拦住。
“君少主,少主他还好吗?冒险送走言姑娘这事被楼主知道会生气吧?”
“岂止生气,简直就是大发雷霆啊!”君无念苦笑,揉了揉酸胀额角,“沐师兄回信说师父踢翻了桌椅还气得见人就骂,连饭都不肯吃,这状况可有几年没发生了,墨情这次若能平安逃过一劫,回到楼中仍免不了一顿责罚。真是的,什么时候他才能理清这些糟糕透顶的感情呢?能像碧箫那样安稳的话,师父大概能多活几十岁吧。”
脑海里想象着秋逝水雷霆大怒的情景,钟钺不由浑身发颤,用力咽了一大口口水,脸上惨笑万分艰涩:“这次真的玩大了,少主还是不要回去为好,一定会被楼少主脱层皮……”
“嗯,玩得太过火了。”君无念似有似无一声飘渺轻叹,“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墨情这辈子总要栽在女人身上,先是赫连茗湮又是言离忧,若是喜欢谁恨不得把命都双手奉上来证明,他这般,早晚要吃亏的。”
温墨情喜欢言离忧这件事在钟钺和君无念看来,似乎已是没有争议的事实,以至于这二人讨论起来完全不带半点惊讶,只是在谈论时,钟钺总比君无念多一层担忧。
除了对温墨情状况的询问外,钟钺欲言又止好像还有其他话要说,在君无念几次催促下才吞吞吐吐道:“君少主,依您看,少主跟言姑娘有可能在一起吗?我见言姑娘对二皇子十分痴情,但她对少主也是很惦念在意,二皇子和少主,到底哪一个才是言姑娘真心喜欢的人?”
君无念摇了摇头,旋即失声轻笑:“这种事你得问她本人才行——不过,现在的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吧?我说钟钺啊,你就别在这边乱牵红线了,忘记楼中还有个碧笙了吗?如果言姑娘的凶悍程度压不住碧笙,墨情这辈子估计是没机会翻身的,难不成你们是想尽早把墨情嫁出去换个自由身?”
显而易见的玩笑让钟钺羞红了脸,与君无念又闲谈几句后驾车沿着原路返回。君无念踏着沉稳步伐独自往半里地外的帝都城门走去,一脚跨入热闹街市时,脸上的轻松闲淡慢慢散去,凝重渐起。
自他下了马车往城中行来才,似乎总有一道目光凝视在他身上。
“被跟踪了吗?”一声自言自语后,君无念忽然身形疾动闪进人群之中,那道视线短暂消失,片刻后又出现在君无念背上,如影随形。
熙熙攘攘的街道是躲避追踪的好地方,但长街总有尽头。眼见人群渐稀,君无念脑子一转飞快窜入小巷内,屏气凝神紧紧背靠墙壁。少顷,耳侧传来轻盈却犹疑的脚步声,伴着衣料窸窣擦响和武器随步伐颠簸击打身体的声音。
经验丰富的高手绝不会在追踪别人时发出半点声响,无论选择衣物还是脚步都极其小心,看来身后的“影子”并不难对付。
追踪的人见君无念钻进小巷,站在原地犹豫半晌,也许是太过自信又或是实在想了解君无念的行踪,那人最终还是决定紧跟上前。就在那人半个身子出现在巷口的刹那,君无念足尖点地陡然跃起,凌空翻身后跃,无声落地时,已在那人身后。
一旦确定目标,君无念出手就不在犹豫,手掌凝力迅速挥出,重重击在那人肩头。
这一掌尚不到君无念二成力道,尽管如此仍有万钧之重,只听那人一声吃痛低呼,断线风筝似的飞出数步外跌倒在地。君无念全然不给那人反应机会,在对方挣扎爬起前飞身至面前,藏于腰带中的软剑低吟袭出,直指那人喉咙。
那人错愕抬头,换来君无念更加错愕表情。
“怎么是你?”
※※※
月朗星稀,夜深人静,正是安眠当浓时,几道蒙头遮脸的人影却突兀出现在铅华宫内。
“娘娘?!”燃起烛灯的东偏殿里,锦贵人望着突然闯进来的人倒吸凉气,心脏猛跳。
来的人身份高贵,平日里只在宴席上远远见过几次,正是御史大夫之女,如今渊国后宫暂代之主,皇贵妃龙玥儿。
“去外面看着。”皇贵妃向左右两位一等宫女使了个眼色,随后挺着肚子在锦贵人搀扶下走入暖阁,径自坐到罗汉床上。环视一圈见并无外人,皇贵妃点了点头,招手命锦贵人上前:“本宫来找你冒着很大危险,今日之事你绝不可对外透露半句,否则本宫定不轻饶。”
深更半夜避人耳目来到这里,皇贵妃自是有非常秘密之事,锦贵人深知后宫风云有多可怕,忙不迭用力点头:“娘娘有事尽管吩咐,不该说的,贱妾必守口如瓶。”
见锦贵人慌而不乱,言行有度,皇贵妃脸色稍缓:“平日里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物却未曾注意,若不是四皇子极力向本宫举荐,本宫许是要错过了。今日来找你是为说些十分紧要的话,听了之后或许会惹祸上身,搅进这摊泥水中随本宫荣损,又或者你可以干干脆脆拒绝,继续过你的平静日子,你自己选吧。”
来都来了,不给脸面岂不是自寻死路么?锦贵人明白,这种情况下她真的选择退避,换来的不是平静而是步步危机,听还是不听,根本由不得她选择。
深吸口气,锦贵人恭敬施礼:“贱妾愿追随皇贵妃娘娘,听凭吩咐,绝无二心。”
“好,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皇贵妃眼中掠过一丝赞许,紧接着压低声音,黛眉含锋,“既然是个明眼人,宫中形势你该看得清楚。如今前朝有佞臣当道,后宫有奸妃横行,本宫身怀六甲却不受皇上宠爱,长此以往,我大渊必将内乱丛生。本宫虽是御史大夫之女,手中却也有些势力,为我大渊着想必须平定后宫才行,所以本宫需要有胆魄、有头脑的人助一臂之力,与本宫一起,除奸妃,诛佞臣!”
第172章 危机迫近
“离忧,过来,帮我把绳子解开!快!”
人头攒动的广场中央,一人高的台子上站了许多人,温墨情正跪在中间,双手被紧紧捆在身后。言离忧挪动视线到他身后,半裸上身的侩子手朝手心吐了口唾沫,雪亮大刀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必须去救他才行,要救温墨情……
言离忧拼命想要爬上台子,可不知怎么,只有几步之遥的高台总是近在眼前却不可触及,及至大刀猛然挥落,温墨情绝望闭眼,她仍在原地连句话都说出不。
喉咙好疼,酸酸涩涩的,心也被撕碎一般剧痛。
殷红血花飞溅如练,一道黑影高高抛起落至眼前,是温墨情的头颅,前一刻还焦急的脸上已经逝去生命颜色,只剩空洞眼神和唇角刺目血光。
“温墨情——”
冲破浑身束缚的刹那,周围喧嚣尽退,睁眼望去,哪有什么人群高台侩子手?有的只是微光一片,房间空旷。
“言姑娘?”房门被猛地推开,钟钺慌张闯入,见言离忧坐在床榻上发愣,虚虚地长出口气苦笑,“做恶梦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不过是疲惫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竟梦到如此糟糕的梦境。言离忧勉强笑笑示意钟钺自己没事,感觉不舒服低头,这才发现浑身已被汗水打透,手臂还在不停颤抖。
很可怕,刚才那是个非常可怕,让她感到绝望的噩梦。
钟钺轻轻咳了一声,脸上露出憨直笑意:“正好言姑娘醒了,难得有客人来,言姑娘猜猜是谁?”
躲避追捕藏身于此,知道的人也仅仅是钟钺、楚扬和君无念,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来?碧箫吗?想想又觉得不对,钟钺说过,十日之后还不见温墨情才会去找碧箫的,现在不过六日而已。
不等言离忧困惑发问,来客已经按捺不住自己跳进房内,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上尽是重逢喜色。
“离忧!你个蠢蛋,遇到麻烦怎么不告诉我!”
言离忧怔住,望着全然在意料之外的人,过了好半天才惊呼出口:“凌郗!”
夜凌郗走到床边,用力在言离忧额心一点:“你还记得我名字?我以为你个蠢蛋把我给忘了呢,这么久了连封信都没有,要不是我哥说你在帝都惹了麻烦,我都不知道你闹出这么多风波!还说什么好姐妹,我看你光记着男人,早把结拜的事丢脑后去了!”
除了碧箫外,言离忧最贴近的人莫过于夜凌郗了,一觉醒来发现最好的姐妹就在眼前,既高兴又担心:“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和碧箫,可是你与碧箫身份不同,卷进这些事里会连累夜将军的,我哪敢告诉你?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麻烦可以自己处理好,要是拖累到你和夜将军反倒让我更难办了。”
“哪来那么多顾及?”啪地一声,夜凌郗用力拍了下言离忧额头,“你个傻子,我哥是那么容易被连累的人吗?皇上还指着他镇守边陲呢,敢惹怒我哥,非让他哭着来求不可!”
夜凌郗的直爽性子丝毫未改,让言离忧感到一丝莫名轻松亲切,浅浅朝钟钺点头:“钟钺,还得麻烦你去准备些饭菜,凌郗一路赶来八成累坏了。”
“饭菜就不用了,有人已经顺路买来。”钟钺笑笑,闪身露出站在后面的君无念。
“君老板?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忽然想到什么,言离忧看看夜凌郗又看看君无念,“你们……”
君无念笑道:“夜姑娘四处找你找不到,也不知怎么就想起跟踪我来。送她来这里的路上我顺便买了些现成的酒菜,你们姐妹两个今天可以好好聊个通宵,不必担心肚子饿。”
夜凌郗辅证似地用力点头,言离忧简单道谢,君无念说要尽早回宫先行离去,钟钺则忙着去准备饭菜,留下久别重逢的结拜姐妹在房中各诉心事。
“哎,老实交代,你到底怎么回事?”夜凌郗捅了捅言离忧,揶揄笑道,“刚才我们在外面可都听见了,你喊温墨情名字喊得可大声呢!怎么,你那位朝思暮想的殿下被抛弃了?”
回想可怖梦境,言离忧仍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