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墨情回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摆明对言离忧的阻拦言辞不太相信。言离忧犯愁于该怎么解释连嵩此人,她并不觉得让温墨情知道自己是个来自不同时空的孤独魂魄是件好事,至少现在说出来只会被当做疯言疯语,与此相比,或许当“青莲王”的替身寻觅真相更好一些。
“连嵩……原来是他。”
淡淡沉吟让言离忧恍然发现楚辞竟也在旁边,而接下来楚辞的话,更是让她和温墨情同时陷入震惊。
“世子大概还没收到消息吧,就在你们走后不久,皇上下了一道圣旨将我家王爷和慈郡王等收为继子,重封皇子之位。据宫中知情人透露,给皇上提出这条建议的是个须发皆白的男人,亦将是大渊至今为止最年轻的宰相,若是我没记错,他的名字就叫连嵩。”
第079章 暗流涌动
“二哥这两日身体可好?听皇上说最近二哥都告病在宫内,我一直担心得很,今日刚巧得空便过来看上一看,顺便带了些清肺润喉的山梨浆。”
帝都禁城,紫阳宫内,温墨峥坐在暖榻边,细心体贴地把一罐山梨浆塞到兄长手中。
温墨疏打开罐子嗅了嗅,许是那甜味太过冲鼻,禁不住咳了两声,见温墨峥一阵神色紧张忙摆摆手:“不妨事,今早吃过药了,感觉已经好了很多。”长出口气抱着锦被向后倾靠,已经恢复二皇子身份的温墨疏笑容微露:“墨峥,突然回到宫中居住不习惯吧?平日里你喜欢去市井民间走走,现在要出去一趟可不容易了。”
温墨峥连连点头,颇有些愁苦:“是啊,是啊!现在要出去必须有皇上准许,可我又不能天天去奏请皇上批准,原本还跟城东黄老伯说好这几日去为他女婿监看一件案子的,竟是要食言了。”
温敬元的圣旨突然且迅速,温墨疏和温墨峥得到消息后第二天就在朝上确定撤王位复皇子的决定,不过十日,永鄯王和慈郡王两个封号便彻底空悬,宫中向来惹眼的二皇子与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四皇子重新出现。
楚辞在离开前就告诉温墨疏要小心温敬元之后的举动,温墨疏起初还在想,折腾这么一番后温敬元是否还有其他谋算,结果又十天不到,温敬元就以整肃皇宫、严查人丁为由下令出入皇宫必须有圣旨、通行令牌或他亲笔手谕,否则一概不允同行。如此一来,温墨疏或是其他皇子再想接触宫外势力就不容易了,彻彻底底成了笼中之鸟,心思深重的温墨疏亦因此病重数日,今天方才好些。
“二哥,最近……最近皇上有找过你说些什么吗?”见温墨疏若有所思半晌不语,温墨峥肚里的话便开始憋不住,拉了拉温墨疏衣袖,一副茫然无措的孩子模样。
温墨峥小时便很黏着温墨疏,长大后也和他走得最近,是而温墨疏对他从无隔阂,笑了笑,仍是那般温润如水:“皇上没有找过我,但是他找你了,对不对?墨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就算你不说也都写在脸上了。”
稍稍红了下脸后,温墨峥叹口气:“昨天退朝后皇上召我去御书房,问我对他执政以来的诸多改措可有意见,我自然说没有。后来皇上又问觉得哪个皇子最适合接替皇位,我说不敢妄断,皇上似乎有些生气,说什么我如其他人一样就知道明哲保身、虚以委蛇。这些倒还算是轻的,临走时皇上突然提起边陲战事,听那口气似是想让某位皇子亲征以振我大渊将士士气,我回去想了一整晚,越想越慌,只好来找二哥你了。”
“亲征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其中涉及多方关系,皇上再糊涂也不会轻易做决定。”沉吟片刻,温墨疏拍了拍弟弟的手背,“别怕,墨峥,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对了,君老板还没入宫吗?你不能找他商量商量?”
“无念不比楚公子,他明面上只是个商人而已,皇上不许他进宫。”温墨峥愁眉苦脸,全然看不出在外面处事果断、雷厉风行的样子,“现在可好,他进不来,我出不去,有什么事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我都快闷死了。二哥,反正楚公子也不在,没事的时候我可以来找你下下棋解闷吗?皇宫虽大,能与我聊天说笑的人就只有二哥你了。”
温墨峥说得可怜兮兮,一向心软的温墨疏自然不会拒绝,笑着哄了弟弟半天才把人送走,而后一个人缩在暖榻上,眉心越皱越紧。
“陈娘。”陈氏来给温墨疏送药时被他叫住,凑近榻边,温墨疏微带凝重,“有件事得劳烦陈娘替墨疏走一趟。陈娘可还记得父皇的近身武将云九重?他如今在禁军营做玄武军大将军,他的女儿在翰墨殿做晋川公主陪读,所以云将军获了恩准可随时入宫。我想拜托陈娘多留意些,若是看到云将军进宫请托句话给他,就说我缺一味他家乡的药,若是方便的话请他送来一些。”
陈氏在宫中多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比谁都清透,且她一心忠于温墨疏,因此对这古怪要求没有半点推托犹疑,当下应了差事匆匆离去。
吩咐完重要之事,温墨疏感觉有些疲惫,抱紧棉被倚着软枕闭目休息,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却又惊醒,一阵猛咳后脸色愈发苍白。取过温墨峥送来的山梨膏看了看,温墨疏最终还是选择了仅剩半杯的药茶,双手捧着慢慢喝尽,唇边一抹清淡笑意,唤着某人名字的语气却有些孤单寂寥。
“离忧……”
千里之外,雪意盎然,六出冰花纷飞不断,彻底将安州城包裹成一片纯白。
毓华楼那场大火损失惨重,因为大火扑灭后并没能找到连嵩等人身影,倒是言离忧从里面被温墨情救出,于是这笔账便被算到了他们头上。那家老板是个能人,一张嘴噼里啪啦毫不饶人,一会儿说要见官一会儿说要私了,一会儿跟个泼妇似的骂街,一会儿又扯着言离忧哀嚎不止,一哭二闹三上吊,烦得温墨情险些一掌解决了他。
事情闹到最后还是楚辞看不过出了手,散出几百两银票给那老板,顺便为言离忧添了件厚实新衣,博得尹钧白连连道谢的同时也收获了温墨情嗤之以鼻眼神。
“言姑娘要保护好自己才行,如今你的生死牵系大着呢。”楚辞说着意义不明的隐晦话语,随手又拿出百两银票塞到言离忧手中,“这是替殿下转交的,殿下担心言姑娘在安州吃苦受累,特地让我送些钱财过来,也幸好我过来了,不然再回帝都时言姑娘可能会瘦得没人认得出。”
楚辞言下之意是说温墨情苛待言离忧,而他出现正是为了替温墨疏给言离忧送钱。这种说辞言离忧或许会当真,温墨情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他只为送钱这么简单。
“钱已送到,楚公子可以回去复命了。”温墨情毫不客气撵人,手一伸,紧紧攥住言离忧手腕,“跟我回去。”
温墨情的强硬态度总是令人恼火,言离忧有些不情愿,垂着眉眼没个好脸色,楚辞见状微挑眉梢,出人意料地拉住言离忧另一只手将她拽到身前:“言姑娘若觉得在安州太辛苦,我可以立刻就带你回帝都。”
这样公然抢人行为恶劣,温墨情斜睨着楚辞,不动声色亦不放手,却把旁侧尹钧白急得不行:“少主,楚公子,你们别这样,会弄疼王爷的……”
言离忧摇了摇头。
那二人看着在争夺似的,可没人比她更清楚,温墨情和楚辞谁都没有真的用力,温墨情甚至放松了力道,她的手腕上连一点红痕都没有。
“多谢楚公子好意,我也想早日回帝都去见墨……王爷,不过我答应过要帮忙追查一些事情,在完成约定前是不会回去的。”言离忧从楚辞手中轻轻抽回手腕,神色认真地朝楚辞欠了欠身,“还请楚公子转告王爷,约定之事,言离忧绝不会忘记。”
楚辞看着她沉吟少顷,而后点点头:“好吧,殿下是个重信义的人,想来也不愿看见言姑娘失信。”转身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温墨情,楚辞又道:“折腾到现在言姑娘应该饿了,不如一起吃顿饭如何——我只请言姑娘,其他人要去的话必须自己付钱。”
言离忧脸色一滞,悄悄望向温墨情。
悭吝小气是温墨情不容忽视的特色之一,楚辞又是大手大脚惯了的,让他自己掏钱跟楚辞去吃山珍海味,温墨情定然不会做出这么自毁腰包的事;可是他也不会轻易答应让楚辞带她离开视线吧?若是拒绝,不仅驳了楚辞的面子,对他吝啬的评价也会彻底坐实,而且言离忧自己也会有种不痛快的感觉——去哪里本该是她的自由,如果温墨情所谓的保护变成了束缚限制,她实在难以接受。
言离忧还在复杂地思忖着,温墨情已心平气和地给出回应:“想去就去,我在客栈等你,记得早些回来。”
这般回答不只是言离忧,连尹钧白都跟着惊讶了——温墨情是这么好脾气又温柔的人吗?!
不等言离忧提出质疑,温墨情靠近楚辞扬手掸落他身上一丝灰尘,目光却带着不算友好的意味:“尽早把她送回来。倘若被我发现你带她出城,我会让那几匹马骑着你回帝都。”
“真是令人生畏的结果。”楚辞浅笑,毫不在意温墨情的威胁,风度翩翩地伸出一只手臂让言离忧搀扶,在尹钧白忐忑目光注视下扬长离去。
“少主,没关系吗?”
温墨情转身,大步朝客栈方向走:“无妨,楚辞那只狡猾狐狸不会自作主张给主子找麻烦,言离忧也不傻,连累自己喜欢的人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喜、喜欢的人?!”尹钧白再次惊讶,仓皇间险些被自己绊倒,颇有些可怜模样。
先前他也觉察出言离忧与温墨疏走得近,只是言离忧一直未曾明明白白告诉,是而他也不愿往那方面去想,谁知道温墨情毫不避讳直接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那一刹尹钧白便如心上被射了一箭,疼,却不敢说。
温墨情自顾走着,只是放缓了速度,待到脸色苍白的尹钧白追上来才恢复步履匆匆。
“王爷她以前都不会说喜欢谁,就连先帝也一样,真没想到……”尹钧白苦笑,有些凄凉。
“她不是你能企及的人,恐怕日后连温墨疏想要掌控她都很难。”不知为何,温墨情这次缺乏礼节地直接叫出了温墨疏的名字,眉间似乎流淌着一丝不悦,“钧白,或许我做的最错误一件事,就是当初把你派到青莲王身边。”
第080章 未闻歉意
毓华楼雅间,被老板当成座上宾的楚辞享用着美味,一双眼不时看看对面低头不语的言离忧,眼神似笑非笑。
“言姑娘又瘦削许多,可见吃了不少苦头。”
“习惯了,已经不在意。”言离忧握着筷子拨弄饭菜,半天也没吃下一口,微叹口气抬起头,“楚公子把我单独叫出来有什么话要说?我想早些回去休息,现在真的很累。”
经历劫掠与大火还能沉稳安坐,言离忧所表现出来的远胜过普通女子的镇定与适应力令楚辞颇为欣赏,眼中一道赞许闪过:“本该让言姑娘先歇息,只怕到时有定远王世子在其中阻拦,想见一面就不容易了,所以才冒昧此时叨扰言姑娘。实不相瞒,楚某这趟来安州是为了殿下,详细些说,是为了殿下和言姑娘之间的关系而来。”
言离忧微微愣了一下,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我与……呵,叫习惯了,以后要再改口叫殿下才对。不知道楚公子所言何意,我与殿下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楚辞回答得干脆却话锋陡转,“正因为没问题,所以才有找言姑娘谈谈的必要。”
温墨疏对自己和言离忧的关系并没有刻意隐瞒,包括那夜说的一番柔情蜜语以及帝都依依惜别,全然没有遮掩的意思,所以言离忧也不介意楚辞等人对她和温墨疏的关系说些什么,但她明白,楚辞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对别人感情指手画脚的人,既然大老远从帝都跑来安州找她,那么一定是十分要紧的事。
收起一脸疲色摆出细心聆听的态度,言离忧安安静静端坐,楚辞也不拖延废话,开门见山直接说出心声。
“我希望言姑娘能离开殿下,为了他好,也为了你自己。”
言离忧眸色一滞,许久才道:“为什么?”
“刚才我说了,皇上已经撤掉殿下的王位恢复皇子身份,暂不提皇上目的是什么,将来殿下要娶谁、立谁为妃,这些都是难以自己做主的;而且历朝历代对皇子妃身份的要求比王妃高上许多,不仅仅要出身名门,还得有相应的品德名声,这两点,恐怕言姑娘任何一点都做不到。”
楚辞的话直截了当,听起来刺耳伤人,却句句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言离忧轻轻咬住下唇,眼中藏着一丝执拗:“未来的事谁也不能预料,或者皇上对皇子的婚事放任不管,又或者到时候我的身份与现在不同,谁知道呢。”
“从侥幸中寻得安慰,言姑娘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自欺欺人度过的?”楚辞一字一句仍然优雅淡然,只是比刚才更加露骨,“跟随定远王世子这么久,言姑娘应该很了解如今宫中局势才对,以皇上的性格谋算定然不会放任殿下自由,而言姑娘——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能言姑娘能摆脱青莲王这身份,到最后也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乡野村妇,有什么资格能登大雅之堂,一跃成为凤凰?当然,殿下有权选择为你放弃一切,可是殿下真那样做了,言姑娘能够坦然接受吗?失去权势的皇子下场如何,我不说言姑娘也该猜得到。”
皇子天家,薄情寡义,为争权夺势六亲不认乃至杀害亲人从不是什么新闻,又何况皇帝温敬元对温墨疏处处防备,已经开始着手拔除他的羽翼。
有些事不是不懂,而是不愿去想,那样做太痛苦。
见言离忧不说话,楚辞也不逼她,喝过茶后让店小二将纹丝未动的几样菜打包,驱车送言离忧回到悦君客栈,一直将她送到楼上房门口才离开。言离忧站在房门前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犹豫许久才半抬手臂想要敲门,却被临间开门声打断。
“你自己的房间,敲什么门?”温墨情半身在房内半身在房外,手臂交抱靠在门框上,“她走了,不会再来烦你,碧箫他们折腾一整晚,我让他们也回客栈休息了。”
言离忧没有侧头去看温墨情,表情麻木地推开们走进房间,温墨情毫不意外地尾随而至。言离忧只当看不见他,放好牛皮纸包倒了杯茶,缩到床榻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