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没想到会有人出来干预,那几个纨绔子弟一时怔住,你看我我看你纳闷半天,而后当中穿着最为华贵却也最为痞气的一个摇摇摆摆上前两步,执着折扇抵在言离忧肩上:“小子,你是个什么东西?这安州城爷要做什么事有你插手的份儿吗?可别想着当英雄救美,闹不好缺胳膊短腿儿还落下笑柄,下辈子你就窝在老鼠洞里过日子吧!”
本不好笑的笑话让那几人笑得前仰后合,亦让言离忧眼神愈发冷冽,扬手一挥,狠狠拍开那纨绔子折扇:“最后说一遍,识相的话就快滚,别给脸不要,自找苦吃。”
敢在安州城横行霸道的少爷们基本都是富商大贾之子,仗着有钱的爹娘欺市霸户、无恶不做,虽然偶尔会遇到反抗的人,但言离忧这样一眼望去弱不禁风却敢出言不逊的,恐怕还是第一个。
“安二少,这废材摆明是不给您面子,这口气您能忍,哥儿几个可忍不下。您在这儿陪小娘子先聊着,我们和这小废材谈谈,问问到底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哥儿几个的拳头硬!”
跟在为首的纨绔子弟后面有个魁梧青年,见那安姓子弟根本不被言离忧放在眼中,怪腔怪调嘲讽几句,还不等话音落地突然挥拳冲向言离忧,呼呼拳风毫不犹豫直照言离忧面上击去。
那青年显然会些拳脚功夫,这一拳若是打在普通百姓身上多少要算重伤,不过言离忧并不畏惧,于她看来,那青年的速度实在太慢,远远不及当初笑风月训练她时的一半速度。
利落侧身躲过汹涌而来的拳头,言离忧以掌为刀,稳准地切在那青年臂弯处,一声痛呼未完,又横过手肘重重击打那青年面门,登时惨叫冲天,难听有如宰猪。抬脚踢开捂着脸不停哀嚎的青年,言离忧冷笑着拍拍手掌:“就这身手也敢跳出来丢人现眼?不怕你们爹娘知道了扇你们耳光?一个个人模人样却不干人事,粮食吃进你们这些废物肚里简直是浪费。”
言离忧制服那青年只在一招之间,不过眨眼的功夫,还不待其他纨绔子弟反应过来,周围人群已经爆出一阵喝彩。
这些百姓平日里没少挨欺负,难得有人敢出手教训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们,自然都乐得喊上两声好,也不吝于嘲讽几声给那几个被浇灭气焰的富贵流氓。碧箫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是看言离忧威风凛凛玩得高兴,她也就没开口说些什么,一双美眸时刻注意周围人群,生怕有谁突然出手帮那些纨绔子弟出头。
碧箫的担忧半错半对,错在那几个纨绔子弟都是虚胆儿,被言离忧教训一番又伤了个同伴,立刻一脸苦相四散奔逃;对在她的小心谨慎并无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确实有一道冰冷视线留意着言离忧举动,并在言离忧受到百姓喝彩大意失防的刹那,扬起一道寒光直奔言离忧袭去。
昔日笑风月教授言离忧的仅是一些速成的外家功夫,因此言离忧对察觉气息等并不擅长,及至被碧箫猛地推开、耳畔一道破空之响呼啸掠过方才发觉,自己竟险些遭人暗袭。
“什么人?!”千钧一发之时出手推开言离忧的碧箫横身挡在言离忧面前,黛眉紧蹙,迅速伸手从言离忧靴中摸出煌承剑,纤长手臂直指拥挤人群。刚才还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见事主亮出凶器立刻惊呼哄散,在拥挤混乱的人群中唯有一人不逃反进,大大的斗笠遮住面容,只留握刀的手臂牵扯身影之外。
是连嵩的人么?还是金钰他们?一瞬间言离忧脑海里想过无数种可能,见那人杀意浓烈后却又都一一排除。
为了寻找一些东西,为了报仇,又或者为了某些暗藏的阴谋,无论是金钰还是连嵩抑或是蓝芷蓉,他们都没有要她性命的打算,而这人出手狠毒分明是为取她性命而来,定然属于其他势力。
“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下此杀手?”想不到,言离忧便采取最直接获取答案的方式,质问。
那人扶了扶斗笠微微抬头,一双寒光与杀意磅礴的眼冷冷直视。让人惊讶的是那竟然是个中年女子,皮肤略显黝黑,身材健壮偏瘦,说话带着一股凶悍腔调:“少废话!媚惑君心企图亡我大渊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碧箫余光看了眼女扮男装的言离忧,深吸口气缓缓道:“这位大姐是不是认错人了?天下皆知青莲王已被随军流放,我这位妹妹不过是长得与青莲王有几分相似——”
“呵,你蒙鬼呢?”那中年女子冷笑,言语粗俗无礼,“我只说她是妖女,是你自己把青莲王这名字提出来的,若不是心虚怎会想到那里?别以为穿一身男装就能避人耳目,不要脸的妖女,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看对方这架势摆明不讲理只要打,言离忧深知青莲王身上聚拢的仇恨有多深,只凭几句辩解绝对无法让人相信,不得已只好无声低叹,默默站到碧箫身边。
“趁我拖住她的功夫你赶紧回客栈。”碧箫目不旁视低声嘱咐,手中煌承剑挽个剑花流利反转,不等言离忧回答便直冲那中年女子刺去。
碧箫的功夫路线以轻巧灵动、四两拨千斤的高超技法为主,身姿飘逸不失迅捷犀利,一看便知颇具实力。然而对方并没有被吓住,一把集市上常见的砍刀唰唰挥舞、运斤成风,看似毫无章法却耍得滴水不漏,碧箫一时间竟也找不出破绽不得硬攻。
言离忧看得着急,纵是知道碧箫不会轻易吃亏仍放心不下,随手从旁边摊子上抽来一样东西,踩着笑风月教她的围困步法也加入战局。
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何况那中年女子功夫本就不如碧箫,被一左一右夹击后很快显出颓势,踉跄脚步连连后退。碧箫一招一式光明正大,言离忧这个三脚猫则不然,鱼龙混杂之地出身的笑风月教她的许多功夫都带着无赖招数,就譬如言离忧突然之间伸手朝那中年女子肩头抓去的举动,突兀得无从防备,全然不按套路。
哧啦一道裂帛声响,那中年女子肩上衣袖硬生生被扯坏大半,露出里面略显发旧的夹袄,夹袄上还绣着深色图案。
言离忧微愣,才一走神的功夫,那中年女子意识到再不脱身自己可能要被擒住,一招虚式朝言离忧喉咙抓去。碧箫眼疾手快自然不会让其得逞,阻拦的瞬息却失了对对方的控制,那中年女子一声长啸,身形急速后退,飞快钻入旁侧小巷中逃去。
碧箫不知言离忧是否受伤,加上本就不打算与那人纠缠,是而脱战后也没想着追击,收了剑拉住言离忧淡淡摇头:“由她去吧,还不知暗处有没有敌人,莫要张扬。”
“嗯。”言离忧点点头,眸子里困惑神色一闪而过,趁着周围没人注意与碧箫一起从小道离开,悄悄返回悦君客栈。
回到客栈后言离忧一直皱着眉似是在苦思冥想些什么,碧箫好奇问了一句,言离忧的表情愈发纠结迷茫:“刚才看那人衣上图纹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心里乱乱的。也不知怎么,见过那图纹后就有种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这脑子越来越没用,倒不如丢掉!”
“怎么才说两句话又恼了?你这脾气,难怪总会与师兄闹别扭。”碧箫叹了一声,拉着言离忧坐到桌边,“想不起来就不要想,如果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早晚会有想起来的一天。最近你经历的太多,吃不好、睡不好,哪还有那么多精力管这管那?其他事就先放下吧,等这边的事情都解决后我陪你到处走一走散散心,届时你想回帝都与二皇子团聚也好,想去找笑老板叙旧也罢,大不了我向师父求几日闲暇随你一起。”
回笑风月那里去看看吗?也好,离开这么久从没去过信儿,那位风风火火、重情重义的老板娘许是要怪她不念旧了吧?还有醉风雪月楼中那些至情至性的姐妹们,陈姑姑,九儿……
言离忧嘴角刚露出柔和浅笑,脑海里忽而灵光一闪,神色陡然僵住,腾地从凳子上跳起,瞪着眼失声惊呼:“碧箫!是九儿,是九儿啊!那图案与九儿他娘留下的东西上面雕花一模一样!”
第086章 似别非别
晨光稀薄,河面朦胧,画舫烟中慢游,舟公一蓑轻雪。
这个时辰泛舟湖面的人少之又少,烟气中也就这么一条画舫漫无目的荡漾着,舫中男女皆是单衣薄袖,不计岸边冰霜雪色的话,倒给人一种满眼春意的错觉。
“金钰是我部下,总不能交给你由你们君子楼处置,欠下这几条命债且算我头上好了,你要动手,我绝不躲闪。”赫连茗湮烹着茶,语气淡若流水,唇边浅笑优雅轻柔,“那年不也是这样么?你莽莽撞撞跑来算账,逼得我与你交手,到最后却成了你指点我掌法,后来你被师父骂了灰头土脸又来找我。那时我便觉得,你这人实在好欺负得很。”
多年前的往事虽温馨,却不能让温墨情有一丝动容,即便与赫连茗湮面对面坐着,眸子里的颜色依旧是冷的。
“过去的温墨情与赫连茗湮都已经不复存在,回忆有何用?如今你我敌对,该有的只是较量。”
“是啊,覆水难收,我做过的不可能抹消,亦不打算抹消。你就当我薄情好了,明明喜欢却要负你,算不得真心相待。”赫连茗湮为温墨情倒满茶,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正是温墨情以前最爱的玉狐雪。素白纤指端着茶杯轻轻啜饮,半杯茶下肚后,赫连茗湮细声道:“我知道这一世与你再无可能了,你不恨我已是天大的恩赐,再贪不得你眷恋如何,可有句话放在心里不吐不快,哪怕你厌烦我也要说——你对那女子过于用心,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总不是好事,毕竟她身份神秘又太多心计,不会长久依赖于你。”
温墨情终于有了些许表情:“她不是心计多,而是行事作风与寻常女子不同,旁人难以看透。”
“但你对她倾注了更多关心是真的,这点你总不该否认。”
“如果那也算关心,我无话可说。”温墨情把玩着茶杯圆盖发出噌噌响声,清脆,有些刺耳,“至今为止我对她的了解还不算多,只是单凭感觉相信她并未对我说谎,而她遇事的种种反应也能说明她真的对青莲王一无所知,并非表明我已不怀疑她的身份。我虽不在乎为诛杀青莲王牵连旁人,可她是个例外,倘若能证明她是干干净净的,或许我会把她带入君子楼。”
赫连茗湮手上一顿,略略有些吃惊:“你想让她成为君子楼的人?可是,君子楼的入门条件没那么简单吧?”
“想要拜入君子楼自然不易,不过能同时得碧箫和夜将军青睐的人,绝非常人。”一抹笃信光芒闪过眼眸,温墨情不觉露出笑意,对尚为敌对身份的赫连茗湮没有丝毫隐瞒,“言离忧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她聪明,大胆,心思细密,许多主张见解令人惊叹,可惜的是她目光被局限住,总把自己定位为普通凡人想过闲云野鹤般生活,若是能让她那死脑筋开窍,必然是不逊于碧箫的出色女子。”
听得温墨情解释,赫连茗湮释然,浅叹轻笑:“想不到你对她的评价如此之高,我还以为你是被她惑住动了凡心呢——那种聪明的女子最容易牵引你目光,我提醒你也是因为她与众不同,难免担心。”
温墨情没有再回应赫连茗湮所谓的担忧,坐在舫中喝了几杯茶,目光始终落在画舫外迷蒙景致里,直至那壶茶彻底空了才突然开口:“这里是大渊王土,我不希望再看见你的族人跑来为祸。”
“金钰她们会随月中的商队回国,我还有些私事处理多留几天,之后大概也不会再踏入中州半步了。”将杯中残茶倒入河里,赫连茗湮眸色微暗,语气忽而犹豫起来,“墨情,你……可以多陪我几天吗?我已经错过太多,不想再留遗憾。”
画舫轻轻震了一下,舟公回头朝舫内摆摆手,示意已经靠岸。
沉郁的墨色衣衫抚过小桌桌面,卷起一阵微凉寒风,沉默离去的身影携带着数不清的留恋不舍,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只留容颜气质仿若仙子般的赫连茗湮寂然空笑,品尝着温墨情留下的那句过于凉薄的话。
“你我之间的情谊,早在那年你不辞而别时就已断绝,今日一别便作结局吧,但愿此生此世,再无瓜葛。”
此生此世,再无瓜葛。
空落落的画舫中,赫连茗湮望向舫外,朱唇轻动,一遍遍重复这令人心痛的八个字,渐渐眼圈微红。
“郡主……郡主在哭么?为那种男人,实在不值。”由外面进入舫中的金钰见赫连茗湮擦着眼角,不由幽幽一声短叹,挥舞着广袖似要将温墨情的痕迹都抹去。赫连茗湮牵强而笑,轻轻摇头,惹得金钰更加不悦:“郡主想了他五年、念了他五年,重回中州也不过是为见他一面,可他薄情寡义不理郡主一片痴情,反去与个仇人眉来眼去出双入对,这种男人要他做什么?金钰不明白郡主的心,觉得郡主这是在糟蹋自己。”
赫连茗湮的目光仍凝望着温墨情离去方向,淡淡笑容凄婉柔美:“当初是我负他在先,他恨、他怨,置身处地想想,不是理所应当吗?五年,金钰,整整五年啊,我听人说他在河边捱着雨雪日夜等候时,我的心都快碎了……”抬手拭去滚落泪珠,赫连茗湮深吸口气,仍强撑着笑容:“我从不期望求他原谅,只要他过得好,我这辈子就算安心了。”
金钰表情哀戚,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好,以后就彻底忘了他再不相见,他愿意对谁好也与郡主无关,免得郡主心里总要挂着他茶饭不思。”
“我也不希望再与他相见,可宿命一事,谁又能掌握?”赫连茗湮伏在船沿边上,俯下身掬起一捧河水。那河水冷得刺骨,在她手中显出澄净碧透之状,如她眼眸里一泓波光:“金钰,我现在真的有些迷茫了,难道那女子当真不是离忧?如果不是,那她究竟是谁?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回国,如今看来,许是不久之后我还要再出现在墨情面前。”
温墨情带着不算太好的心情回到悦君客栈,才一进大堂就看见碧箫和言离忧聚在角落里的桌边不知谈些什么,神色凝重严肃。
“她又惹祸了么?”几乎是下意识地,温墨情在言离忧头上敲了个爆栗。
“不,不是离忧惹祸,是别人惹了她。”碧箫掩口轻笑,“刚才在市集上有登徒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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