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轻笑,表情语气让人难以捉摸:“爱慕者,言姑娘最忠实的爱慕者。”
“这种东西有没有——”
言离忧本以为楚辞是在开她的玩笑,然而话说一半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楚辞是认真的,她身后,的确少了一个最忠实的人。
温墨疏看言离忧颜色突变,很快也明白过来楚辞言下之意,不由倒吸口气:“送言姑娘前来的侍卫呢?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了。”
“钧白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温墨情派他来时特地嘱咐让他寸步不离跟着我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言离忧不安起身,站在门口张望一番,仍是不见尹钧白身影。迟疑少顷,言离忧突然转身面向温墨疏,沉声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温墨情手下,一直以来尽心竭力保护我,我得对他负责任。实在没办法,又要麻烦殿下帮忙了。”
温墨疏点头:“言姑娘的事我自然要帮——楚辞,可以拜托春秋查一查吗?我再去请云将军帮忙打听打听。”
“殿下都开口了,我能不出手么?”楚辞折扇慢摇,仍是那般从容不迫,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身材魁梧的大汉春秋便出现在门口,目光不善地横扫了一眼言离忧。
不等谁开口询问,春秋已经读账本似的将尹钧白行踪滔滔不绝道来:“昨天早上他偷偷跟踪二皇子和言姑娘,在花园门外偷看,中途走了,回到房中再没出来;今早天不亮他就出了门,一个人到花园湖边站着一动不动,等我吃饭早饭回来他就不见了。”
得知尹钧白最后出现时间地点本该是件好事,可言离忧没有露出丝毫感激之色,反而沉下脸,语气陡然冰冷:“是楚公子让春秋去跟踪钧白的么?”
如果不是刻意跟踪,春秋不可能对尹钧白行踪如此了解加,而尹钧白是温墨情属下,亦是被派来保护言离忧的人,对他的跟踪便等于对言离忧的质疑,这点让言离忧十分不满。
“我要负责殿下的安全,对陌生人不多加留心怎么行?”楚辞对言离忧的指责并不否认,一派坦然,“尹钧白是青莲王心腹,暗中竟然还与君子楼有关,连他都不防,那在下该防着谁?言姑娘么?”
眼见二人大有对峙之意,温墨疏连忙拉过言离忧朝楚辞使了个眼色,岔开话题把言离忧带走。
春秋扭着头看言离忧离开背影,不解回头:“爷,当着二皇子的面,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啊?”
“殿下不会介意的。要防备什么殿下很清楚,也明白为什么我会反对他和言姑娘的事。再说了,也得做做样子给外人看才行啊,毕竟对方是青莲王。”颜色微浅的眸子闪过一丝光泽,楚辞浅笑,指尖习惯性划过腰间长笛,挑起的淡薄笑容里,坐观好戏的意味越来越浓。
※※※
失去主人的青莲宫没了往日光彩,华柱蒙尘,假山倾颓,就连一幅幅活色生香的壁画也丢了颜色,变得乌涂黯淡。
温墨情走在青莲宫宽敞甬道上,脚步的空旷回音孤落清冷,愈发显得阴森可怖。碧笙平时叽叽喳喳像是胆子极大,这种时候却也一副小女子模样缩在温墨情身后,紧紧揪着他衣袖浑身发冷,脚步亦有些慌乱无章。
“怕什么?”温墨情试图抽回手臂,无奈碧笙抱得太紧,根本没可能摆脱。
“怕鬼啊,这里死过人……”碧笙咽了口口水,目光惊惶地不停打量四周,生怕有什么妖魔鬼怪突然蹦出来似的。走过大半个宫殿后,碧笙仍没有少许缓解,一张粉嫩俏脸无色苍白:“师兄,到底来这里要查什么?言离忧都走了,这里已经是废宅了吧?”
温墨情脚步不停,手中长剑每隔片刻便在墙上敲打一下,全神贯注间对碧笙的畏惧满不在意:“按照图纸标记确定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地宫。上次来我们见到过两个出入口了,如果其他暗门能够与这图上重合,那么就说明这张图画的的确是青莲宫地宫。”
“确定之后呢?还要找什么东西吗?”
对于碧笙的问题,温墨情没有予以解答,碧笙微微嘟起嘴有些不高兴,但也明白自己多嘴本就不对——她在君子楼的地位尚不如姐姐碧箫,许多任务的目的、详情是没资格询问的,能与温墨情这般亲近还是因为碧箫这层关系,否则,她的地位、待遇应该和尹钧白不相上下。
走到一处岔道时,温墨情突然定住,指关节微动,而后向下偏头看碧笙:“害怕是么?那就先回山脚下等我,日落之前我去找你。”
“咦?不、不怕,我不怕啊!”听温墨情要赶自己走,碧笙自然不同意,“我要跟着师兄,师兄去哪里我就去哪儿!”
“你不怕,我带着你还嫌烦呢。”
温墨情对碧笙的态度略显生硬冷漠,似是有些不耐。碧笙怕他因此生气,委屈地抽了抽鼻子点点头,转身慢慢沿着来路往回挪步,几乎是三步一回头,期望温墨情能够改变决定。
可惜,如果会轻易改变,那他就不是温墨情了。
闭着眼在原地站立许久,当耳中终于不再传来脚步声时,温墨情猛然睁眼,声音平淡刻板:“出来吧,她走了。”
安静近乎死寂的殿中少顷无声,隔了片刻才有一声轻微响动,而后是衣袂窸窣,一道人影缓缓从角落的黑影中走出,出现在温墨情面前。
“温少主怎么会发现老头子我?我可是特意屏息藏匿的。”
温墨情淡淡看了眼面前仙风道骨、脸色红润的老者,冷俊面庞毫无表情:“这鬼地方空了许久,除了霉气也就只有鬼气,根本不可能有焚香味道,况且还是专门配制的香料。”
老者一愣,低头抬手嗅了嗅自己衣袖,旋即摇头浅叹:“自己闻着习惯了,竟然忘记遮掩。不过也亏得温少主敏锐,你看,碧笙那丫头就没有察觉,还撅着嘴以为你嫌弃她呢!”
“杜老前辈不在君子楼陪师父吃喝嫖赌打发无聊时间,跑到这里做什么?就为了向我展示香味儿吗?被苏姑知道会暴躁发狂吧?”温墨情微挑眉梢,语气中带着三分戏谑。
“别、别别,让那老太婆发现我偷她的香,指不定又在我的饭菜里下什么狠药!”年近六旬的老画师杜雍飞打了个寒战,一脸哀求神色,“温少主,不是老头子想来扰你清静,是有人非要来这里找你,老头子实在拦不住啊!”
君子楼中,能够让杜雍飞无可奈何不得不服从命令的,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温墨情面色一肃,声调陡然压低:“师父也来了?”
第098章 地宫密谈
“这宫殿砌盖风格外看与渊国常见宫殿无疑,进来却能发现许多奥妙之处。譬如这壁画,渊国宫殿内极少用壁画做装饰,如此粗犷风格更是罕见,细看之下,倒像是中州外南部诸国的风格。”
青莲宫主殿最大一副壁画前,高瘦颀长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带着一丝赞叹。
杜雍飞引温墨情到主殿,之后便退到角落垂手侍立,温墨情走近那中年男子,恭恭敬敬行礼:“墨情见过师父。”
“你还认我这师父?”秋逝水冷哼一声,慢慢转身,不满地瞪了温墨情一眼,“明知为师喜欢研究有特色的东西,怎么你就不说一句青莲宫如何如何?早知道能在渊国内见到异域建筑,老子才不会让你们在这里胡闹破坏!”
温墨情瞥了一眼周围圆柱、墙壁上斑驳剑痕,不徐不缓淡道:“就因为知道才不能说。师父任性起来什么都不管,如果早就对青莲宫产生兴趣,诛杀青莲王、血洗青莲宫的计划还有可能实现吗?反正我已经让他们尽可能不破坏建筑,师父什么时候来都一样。”
“屁话!”秋逝水勃然大怒,抬起腿照着温墨情就是一脚,“就你会说!就你这嘴皮子厉害!胡乱参与朝政老子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你,你还得寸进尺了!我认她青莲王是什么东西?她死不死与老子又有何干?把好好的宫殿损毁成这样,老子真该狠狠抽你一顿!”
“师父息怒,请保持隐士高人应有风度。”
秋逝水和温墨情这对儿师徒一个暴跳如雷、一个静如止水,看在杜雍飞眼中惹来一阵窃笑,看看热闹,见怪不怪——君子楼中谁不知道温墨情是楼主秋逝水克星?别看二人师徒身份高下有别,温墨情的刀子嘴可从不对师父留情,偏偏秋逝水又最得意他这个徒弟,那也就只能又爱又恨、风度尽失了。
前提是,如果秋逝水真有所谓隐士风度的话。
温墨情言语虽犀利,对秋逝水的态度却也算尊敬,丝毫没有面对其他人的冷漠:“师父整日忙着无关紧要的闲事,按理说应当没时间特地跑来看我,我想想……师父是与谁见面后才顺便来青莲宫的?”
“明知故问。”秋逝水甩甩衣袖哼了一声,“老子怎么就不能特地来看你?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来向你兴师问罪不行吗?”
温墨情自然明白为什么秋逝水会出现在这里,当时温墨疏为言离忧与他谈条件时,他可是特地遵照师父秋逝水的指示提出与楚辞见面的。秋逝水爱才惜物,凡是有价值的奇物和人才都舍不得放手,求贤若渴之心比常人更甚,必然是在得到楚辞点头应允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帝都,而青莲宫之行,应该是列在第二位甚至更后面的目的。
“只有你自己来了?”秋逝水刚才只是佯装生气,摆够架子后恢复常态,把玩着手中玉石球看向温墨情。
“碧笙和我一起来的,怕她聒噪伤了师父的耳朵,支走了。”
满意点点头,秋逝水似是对碧笙也十分头痛,因此对“明事理”的温墨情态度和缓三分:“青莲王呢?不是喊着跳着要杀她吗?”
“师父又说笑,我岂是那般凶残之人?”脸不红心不跳说着违背事实的话,温墨情终于有了几丝表情,“我一直想找机会与师父谈谈,有关青莲王和最近我所作的事。”
见温墨情露出严肃面色,秋逝水猜到他当是有重要的话想说,点点头指了指主殿西侧隔间,而后又朝杜雍飞使了个眼色。杜雍飞会意,急忙从脚边包袱里取出蜡烛酒盏等东西,动作麻利地放置在隔间桌上,掸去灰尘后才将秋逝水和温墨情请入。
温墨情看了眼恭恭敬敬退出隔间的杜雍飞,眉头不易察觉微皱:“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喜欢被长辈服侍的感觉。”
“君子楼内地位高低不论辈分年龄,全以能力作为评判标准,当年带你入楼时不是说得很清楚么?行了,不说这个,谈谈你的问题吧。”秋逝水不耐烦地打断温墨情,拔掉酒壶软木塞微倾,色泽清透而气味醇香的酒液汩汩流出。
秋逝水爱酒,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杜雍飞带着,而他喝酒往往都在心情不错之时。这会儿秋逝水究竟是因为见到楚辞还是因为看了青莲宫宏伟建筑而高兴不得而知,但温墨情有预感,与脾气急躁的师父交谈几句后,好心情大概就要被驱散了。
“三点。”温墨情伸出手指摇了摇,“第一,我从青莲宫放走后又逮到的,五成可能并非青莲王本人;第二,她没有相关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任何人能明确证实她是或者不是青莲王;第三,如果她不是青莲王,我想让她拜入君子楼。”
秋逝水没有立刻回应,捏着酒盏浅斟,微眯眼眸落定在温墨情脸上,过了许久才开口。
“别想。”
语气决绝干脆。
温墨情对秋逝水的回答并无意外,指尖逗弄着蜡烛火焰,仍旧心平气和:“师父应该先与她见上一面再做决定。”
“你应该先洗洗脑子再提这事。”
“师父对楼中每一个弟子性格都很了解,应该了解我不会没有根据随便相信别人,她也一样。倘若不是有十足依据,我可能对仇人网开一面甚至大为赞赏吗?”
对于言离忧的推荐,温墨情罕见地显出耐心与诚意,这让秋逝水颇感兴趣,一边眉梢高挑,语意清淡:“说说吧,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信任她?没记错的话,那异族小子早几年就被你派到青莲王身边,他最该了解实情,可是我听说他很笃定跟着你的女人就是青莲王,莫非你着了魔固执己见,连他的话也不相信?”
温墨情深吸口气,早就料到一般,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血洗青莲宫、针对清理王进行诛杀,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是温墨情私事而非君子楼中谁的命令,所以对这件事有所了解的人也只有碧笙和碧箫姐妹。碧箫自不必说,一直以来都很袒护言离忧,尹钧白则是彻彻底底的青莲王忠仆,那么会把情况透露给秋逝水的就只有碧笙了。
“我入君子楼第三年钧白就开始跟着我,他心性纯朴不会说谎,我从不疑他,但是关于言离忧的身份,我始终认为他并没有了解到全部真相。”将画有青莲王姐妹的薄纸推到秋逝水面前,温墨情眸光微沉,“钧白只能确定死里逃生的人是他一直认定的青莲王,但事实上,青莲王有一个容貌酷似的姐妹,而钧白对此并不知情,也就是说青莲王未必会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他,那么钧白极有可能错把青莲王的姐妹当成青莲王本人。”
秋逝水冷哼:“那小子确定不了,你就能确定吗?跟着你的女人不是青莲王这点你可有证据?”
“也算不上证据,只是个细微发现。”温墨情顿了顿,眉心稍稍松懈一些,“钧白跟随青莲王多年并未发现其任何会武功的迹象,而我观察言离忧许久,可以确定她曾有很深的功夫底子。只此一点,让我越来越怀疑言离忧不是青莲王,而是另一个埋藏在暗处却与青莲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最得意弟子的眼力如何,秋逝水毫不怀疑,不过可能有两个“青莲王”的推测实在让人惊讶,何况温墨情只凭一点蛛丝马迹就主观偏向言离忧,怎么说也有点太……
忽然想到什么,秋逝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大半年你都为了那女人虚耗,到现在也没个结果,还想让她不清不白进入君子楼?小王八蛋,你是不是被碧笙逼婚逼得头昏饥不择食了?你愿意继续查老子不管,但是话我今天必须说明白,无论结果如何,她是青莲王或者不是,老子都不会允许一个能够干扰你判断的女人进入君子楼!”
噼里扑棱一阵噪响,酒壶酒盏被甩到地上粉身碎骨,蜡烛凄惨倾倒扑地熄灭。
杜雍飞闻声慌张赶来时恰好撞见怒容满面的秋逝水,跺跺脚足以让中州江湖剧烈震荡的君子楼楼主紧抿嘴唇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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