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呼连王担心的是青莲王珍宝会归于何人之手,所以才不愿把这件事全权交由温墨疏处理。
人有贪欲就会有破绽,有破绽便能击破,言离忧渐渐冷静下来,精明目光从呼连王身上看到一丝光明。深吸口气为自己壮起胆量,言离忧在众人惊讶视线中走到楚辞身前,微扬头颅,刻意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我……本王手中财富远不止你们看见那点儿,要说价值连城的东西,这些年来本王没少收藏,只是从未让人知晓罢了。”
一阵唏嘘从众人之间传来,更有呼连王凌厉目光死盯,很显然,这番话让呼连王心动了。
言离忧清楚地听到身后楚辞倒吸凉气的声音,顿了顿稳住急促心跳,假扮青莲王的举动仍在继续:“皇上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就怕你们会对本王不利,因此暗中赏赐给本王无数奇珍异宝,价值远超你们所知。当然了,本王答应交给二皇子那部分并非所有,剩下的宝贝要在本王安全得到保障后才会把藏匿地点透露给保护本王的人,如果在此之前本王有个三长两短……那些宝贝就当是本王的陪葬品好了,想来几位大人不会介意。”
内堂忽然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看不透青莲王这是唱的哪一出。被意外情况扰乱的不只是那七位重臣,楚辞和温墨疏亦然。看着眼前女人面不改色大说谎话,楚辞想笑不敢笑,悄悄伸出手指在言离忧背上写下二字。
鬼扯。
趁着众人茫然时言离忧回头瞪了楚辞一眼,被绳索紧缚的痛苦感觉化作恼火全部顺眼神抛去,楚辞耸耸肩当做没看见,仍旧不动声色笔直站立。
他明知道言离忧这是为保命胡编乱造却不能揭露,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率先打破沉默的依然是呼连王,咳了一声引起众人注意后,呼连王舔了舔干涩嘴唇:“金银财宝都乃身外之物,自古以来总是坏事的源头,但我大渊北陲连年战火确实需要大量金银辎重填补,如果有了青莲王所藏财宝,实在是……实在是……”
大概没想好措辞就急于出头,三王爷卡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倒是旁边贼眉鼠眼的男人流利接上:“这才叫物尽其用,实在是妙招啊!妙招!”
一群傻子被人精耍的团团转,还妙招、妙招呢,这种智力的人传宗接代简直是祸国殃民。言离忧腹诽着脑满肠肥的呼连王时忽然与之目光相接,不等她收回视线,呼连王已经先一步躲开,眸中慌乱在言离忧心头留下清晰残像。
呼连王……怕她?
言离忧无从判断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当她以为还要听上一大段罗里啰嗦的商议时指尖忽然一点刺痛,有什么东西贴上来重重一按又被拿下。
惊讶回头,只见楚辞摇了摇手中绫绸布,殷红指引与淡淡浅笑赫然在目。
“契约已签,几位大人,我们是不是该送青莲王返回青莲宫了?”
第015章 无处容身
对于那些各怀心事的大臣而言,言离忧终归是个令人提防警惕的角色,哪怕手足被缚难以行动还是不能打消他们的戒心,非让楚辞把她带出内堂才肯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契约签订,楚辞再没什么必要面对让他感到无趣的人们,巴不得能早一步脱身,不料才拉着言离忧走出内堂,紧接着便有两个人跟随而出。
“楚公子留步,本王有些话想问你。”
“正好,本王也有话想问青莲王。”
一个定远王,一个呼连王,两兄弟像是商量好似的拦住楚辞和言离忧去路,只不过表情截然不同——定远王严肃谨慎,皱起的眉头更显稳重;呼连王强作镇定,仓皇神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楚辞看了言离忧一眼后点点头,解开她身上绳索只绑住双手,抬手指向偏房:“往赴青莲山的马车已在外面等候,为免夜长梦多,还请呼连王爷长话短说;定远王爷和晚辈就在外面,如果她有什么不老实举动,王爷大声喊晚辈就是。”
说话间楚辞不着痕迹地向言离忧使了个眼色,似乎在提醒她什么,言离忧低头轻咳一声算作回应,而后在楚辞和定远王注视下走进偏房。
嘭,呼连王关门时使足了力气。
言离忧对呼连王的了解仅限于谈话间所知,也不清楚青莲王和他是否熟悉,为避免冒名顶替路出马脚只能沉默以对,以不变应万变。不过她的谨慎好像有些多余,进入屋子后呼连王紧绷的气息一刹崩解,慌乱惶恐表露无遗,根本没多余精力去发现言离忧与他认识的青莲王有何差别。
“我已经想尽办法保你性命,可你也知道,楚辞那人不好对付……还有定远王……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不会出卖我吧?”呼连王混乱到语无伦次的地步,十个手指紧紧绞在一起,语气近乎哀求,“以前我替你暗中做的那些事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还有、还有我会偷偷派人去青莲宫伺候你,保你衣食无忧,只要你告诉我皇上赏你的值钱东西都藏在哪里,我一定说到做到!”
堂堂王爷低三下四就为了钱?言离忧越来越弄不明白这个国家是怎么回事,打仗没钱,一群人盯着青莲王财产;前一刻还目中无人的王爷转眼成了讨钱的卑微者,世上有这么可悲的皇朝吗?
“为什么不说话?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
言离忧茫然表情看在呼连王眼中竟成了拒绝嘲讽,濒临崩溃的心境使得他烦躁绝望,一瞬脸色骤变,猛地跳起将言离忧扑倒,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匕首横在雪白颈项上,狰狞阴狠的表情透出疯狂味道。
呼连王看上去至少有四十岁,体态臃肿、动作笨拙,按理说言离忧躲开他的攻击不成问题,糟糕的是她双手被缚在身后行动不便,呼连王那一推一扑轻而易举地把她摁倒在地,肥胖身子压得言离忧喘息艰难。
“你先把刀放下……有话慢慢说……”费了好大力气勉强挤出一句话,言离忧再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极力安抚呼连王情绪,一边扭动身子试图从重压中解脱。
疯魔一般的呼连王根本不给言离忧挣扎机会,扬手狠狠一巴掌下去,白皙面颊浮现出五个通红指引的同时一道细长伤口出现在言离忧脖子上,滚热血滴沿着曲线蜿蜒滑落。
那一刹那言离忧第一次意识到,她必须反抗,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呼连王被中烧怒火与巨大恐慌蒙蔽了双眼,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下女子眼神变化。抬手又一巴掌用力抽下,言离忧只是脸上多了个掌痕,呼连王却是满头大汗,几缕发丝散乱,圆睁的眼中血丝道道,与那些走投无路的亡命徒毫无差别。
“皇上死了,他们一定会开国库取军饷,到时候发现国库是空的……”愤怒过后呼连王开始剧烈颤抖,盯着言离忧的眼眸充斥着慌乱与害怕,连声音也变了调,“都怪你!都怪你要什么金山银山、要世间奇珍异宝!是皇上让我把国库里的金银珍宝偷偷拿出来给你,可现在要背黑锅的却是我!国库空了……他们必然认定是我私吞导致……我会死,他们会杀了我……”
能让一个王爷恐慌到这种地步,在他身上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的事一定很糟糕,然而此刻言离忧没有闲心去推测真相,那把匕首已经割破她的皮肤制造出死亡威胁,只要呼连王的手再抖一下,可能她就得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拼命挣扎中言离忧摸索到某样东西,冰冷锋利,大概是刚才倒下时不小心碰掉摔碎的茶杯。将锋利残片紧握手中,言离忧毫不犹豫扬起手臂朝呼连王背上扎去,同时用手掌护住受伤的脖子,使出全身力气扭向一旁。
一声凄厉惨叫过后,压在身上的重量终于仓皇卸去,言离忧捂住伤口艰难站起,踉踉跄跄向后退,手里握着的碎片仍朝向哀嚎的呼连王,半分不敢松懈。
“出了什么事?”急促脚步声与楚辞的询问一同响起,言离忧还来来不及回答,房门被人用力撞开,匆匆赶来目睹房中惨状的楚辞和定远王不约而同倒吸口气。紧绷的神经和剧痛让呼连王的精神刹那决堤,一边徒劳地想要按住伤口一边凄厉哀嚎,楚辞稍一靠近便被他狠狠推开,仿佛受到极大惊吓。
“王爷?”楚辞试着叫了呼连王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叹口气,转身看向定远王,“我在这里看着,尽可能帮呼连王爷止血,请王爷尽快去叫人来帮忙,时间拖久了怕是要危及性命。”
定远王是个痛快人,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去求援,与满身血迹的言离忧擦肩而过时犹豫了一下,扭头匆匆离去。
眼看定远王离开,楚辞深呼吸,蓦地伸手推向呼连王,失去理智的呼连王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一人高的花瓶上,咕咚一声闷响后,转了个圈昏倒在地。
“趁还没有人过来,快走。”迅速解开言离忧手上绳索,楚辞掏出汗巾按在她的伤口上,冷定从容如故,“春秋在后门外等你,坐上马车立刻离开帝都,他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记着,如果不想被当成青莲王死无葬身之地,那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第016章 梦入虎穴
滚滚车轮雨夜急行,城郊草木正是那一场不情不愿的逃亡见证者,待到夜雨初霁,疲惫的马儿停在驿路客栈前,破晓阳光洒落大地,带来秋日和煦温暖。
这已是言离忧逃出帝都的第四天。
帝都之中认识青莲王的人不在少数,依着楚辞吩咐,忠实的春秋始终不肯让言离忧在人前露面,直到远离帝都后才勉强同意她下车走走,去客栈里吃一顿安稳饭菜。言离忧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但她明白这是逃亡而非游玩,若是为了保命,狭小空间带来的窒息感也只能忍着。
走到这一步言离忧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事实证明楚辞没有骗她,在完成那份与她毫无关系的契约后楚辞兑现诺言派人送她远离是非,而作为报答,她用最简短的话把自己脑海里一星半点的猜测尽数告知。
“皇上为讨好青莲王,私下让呼连王偷偷挪走国库金银珍宝,因此皇上一直不肯给北陲戍边军足够军饷——不是他不愿给,而是国库空虚,根本承担不起。”
经历一系列事件后言离忧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憎恨青莲王,那个女人带给渊国的不仅仅是皇帝声色犬马、昏庸无道,更是一个乱世的序幕。
在青莲王得尽皇帝滔天宠爱的那六年中,渊国由富庶强盛、安定繁荣的国家逐步走向衰落,那些凭借真才实干承担重任的文武百官被跳梁小丑踩在脚下,悲哀地看一个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搅乱朝政。作为一切混乱的源头,青莲王仰仗皇帝对她近乎疯魔的痴恋任意妄行,许多忠良被残害,多少百姓的民脂民膏被挥霍浪费,就连国库都成为皇帝讨好青莲王的玩物,这世道,怎能不乱?
还好,她侥幸离开了,否则言离忧真的没有自信能在这种乱世颠簸活下去。
“再往前走十里就是梁家堡,到那里有人接你,坐船顺着梁水河行上两天一夜就能到狐丘国,我们家爷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春秋对言离忧的态度一直不算太友好,人还没送到指定地点便急着返回,言离忧这边狼吞虎咽吃着饭,那边春秋不停催促。
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何言离忧已经不在乎,反正那些都是真对青莲王的,又不是她。
喝掉最后一口粥心满意足长出口气,言离忧招手叫来客栈掌柜,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掌柜一边询问一边扯过张纸提笔书写,片刻后言离忧拿着这张纸塞到春秋手里:“这药方帮我带回去给殿下吧,那天走得急来不及见他一面,总不能爽约。”
春秋一脸怀疑地盯着言离忧看了半天,而后小心翼翼折起纸塞到衣襟里,想了想,又叫了几个馒头一包酱肉咚地丢进言离忧怀中,扭过头看向别处:“我们家爷就是心软,换做是我才不管你死活。走了走了,别耽误时间,争取在晌午前赶到梁家堡,我还急着回去保护爷和殿下呢!”
言离忧笑笑,没有揭破春秋的刀子嘴豆腐心,收好东西回到马车上继续在百无聊赖中前行。
这个世界给她太多惊险与意外,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些好人,即便不能再返回渊国与这些人相见,她仍会铭记一生一世——比起憎恨,言离忧更愿意生活里多些感恩。
春秋和言离忧一前一后离开,掌柜送二人直至客栈门口,待马车扬起的烟尘消散,镶嵌在掌柜脸上的笑容忽而变成阴狠表情。
“青莲王……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梁家堡地处两郡交界,堡内约莫有二百多户人家,全部以牧羊、驯马为生。堡主老爷子曾受楚辞恩惠把其当做恩人,对跟随楚辞左右的春秋亦十分恭敬,再三承诺一定会将言离忧平平安安送出渊国。饶是如此,春秋依然耐着性子等到第二天渡船来,亲眼看言离忧上船,回身朝他挥手告别方才离开。
这天并不是太顺利,风大浪大,波澜起伏的河面行船十分危险。言离忧晕船晕得厉害,勉强吃下的馒头酱肉都吐了个干干净净,到夜里时头昏脑涨,不知道什么时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从昏迷到迷迷糊糊的睡眠间,言离忧做了许多杂乱无章的梦,梦里没有什么青莲王也没有那么多恨她的人,只有温墨疏令人暖心的笑容以及红润面色。
开的方子他有服用吗?身体好些了吗?看他不停地咳总让言离忧揪心,看不见时,又觉得担心。
“呦,睡觉还能笑得出来,这是梦见哪个男人了吗?难怪秦哥说她是个浪荡货要狠狠调·教,看这样子还真不像清清白白的姑娘。”
将醒梦境中有谁冷嘲热讽,尖细嗓音和阴阳怪气的语调令言离忧浑身一抖,皱着眉猛然睁眼。
破旧床架,低矮天棚,昏暗光线忽明忽暗,身下硬邦邦的硌得难受,绝对不是入睡时那种感觉。
她已经不在船上。
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改变让言离忧心头一紧,一刹那恍惚竟然怀疑连逃出帝都都是无望梦境,自己仍身处不见天日的青莲宫地宫。朦胧睡意被惊慌驱散,言离忧猛地坐起,这才看清自己身处环境。
那是一间堆满杂物的小屋子,没有窗,唯一的光源就是破旧木桌上一盏油灯,她刚才就躺在桌子旁边坚硬地面上,身边还站着两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女子。
“这里是狐丘国?”言离忧带着满腹狐疑问道。
“狐丘国?”那两个女子对视一眼,猛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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