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狐丘国?”言离忧带着满腹狐疑问道。
“狐丘国?”那两个女子对视一眼,猛地爆发出笑声,“不只是个浪蹄子,还是个傻子,难怪会被男人卖掉!”
二人看言离忧的眼神满是轻蔑鄙夷,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那种目光让言离忧极为反感,不由蹙起眉头:“笑什么?我问这是哪里——”
话音未落,一盆冷水迎面泼来,言离忧躲闪不及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一身湿漉狼狈至极。看到她这副样子,其中一个发髻高绾的女子砰地丢下铜盆,横眉冷笑:“识相的话就放老实些,我不管你以前是千金小姐还是名门闺秀,只要进了醉风雪月楼就得乖乖当个赚银子的姑娘。从今往后,你要做的就是用这副皮囊去讨好男人,想吃饭、想活命就得拿你的身子去换!”
第017章 陷落青楼
醉风雪月楼……
言离忧反复品味这个名字,再联想那女子刚才说的话,心底忽而生出荒唐想法,过于惊讶之下仰头脱口而出:“这里是青楼?!”
吃惊表情再度引来两个女子嘲笑,方才拿水泼言离忧的女子靠墙抱肩,一抬脚将一个包袱踢到言离忧身前:“赶紧把衣服换上,晚饭前要去见老板娘。别怪我没提醒你,老板娘脾气不好,在她面前你要是还像这样胡说八道,小心她扯掉你的舌头。”
低头看看被踢散的包袱,里面颜色鲜艳夸张的衣衫让言离忧一阵气闷。
说好会送她到狐丘国过安静平和的日子,楚辞也不像是个满口谎言的男人,为什么一觉醒来她却到了青楼?春秋是个忠厚没心机的人,楚辞说的话他绝对不会违逆,莫非是梁家堡那边出了差错?
又或者,该怪她天真愚蠢,从一开始就信错了人?
“想什么呢?还不快换衣服?”言离忧愣怔失神引来女子不满,提高嗓门骂了一句脏话,伸手就朝言离忧胸口抓去,“真麻烦,非要老娘亲自动手不可?你们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就是欠调·教,一个个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脱下衣服和我们有区别吗?”
言离忧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便是被陌生人碰触身体,那女人的手才一接近,言离忧下意识向后仰,手掌狠狠地将企图碰她的手打向一边。
那女人对意料之外的反抗又惊又怒,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手指着言离忧好半天没有说出话,倒是身旁另一人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声惊呼后竟然抄起墙角扫帚凶狠地向言离忧拍去。
装满杂物的屋子里总有许多东西,目光触及一堆破布下露出半边的剪刀,言离忧毫不犹豫窜过去握在手中,待到高举扫帚追上来的女人靠近,言离忧灵巧地闪身躲过攻击绕到身后,左手死死抓住那人肩膀,右手飞快绕到脖颈之前,剪刀尖锐刀尖紧紧抵在那女人喉咙上。
“别动,再动我不客气了。”言离忧压低声音,语气有若冷冰。
两个人欺负一个人的形势瞬间逆转,言离忧挟持陌生女人站在屋子中央,对面角落里的女人已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事实上就连言离忧自己都没有想到,刚才她只不过借着想要活下去、想要不被人其辱的强烈愿望支配身体,自己究竟是如何动作、如何一气呵成反转局势的,她根本无法说清楚。
事到如今,却也没有退路了。
颈间威胁让那女人从凶恶母虎变为战战兢兢的小羊,厚重脂粉盖不住苍白脸色,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惊慌无助地望向同伴姐妹。
“我不想伤人,只想弄明白一些事情。”言离忧动了动手腕,剪刀尖端离纤细脖子远上半寸。见两个女人识相地猛点头,言离忧继续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谁送来的?还有,我该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去狐丘国?”
被挟持的女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对面那个几度深呼吸才能勉强开口,声音比先前微弱不知多少:“是、是秦哥送你过来的,他是梁家堡堡主的外甥,你来时就一直昏睡,似乎是被人下了药。至于怎么离开这里……”那女人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依稀还有几分畏惧:“醉风雪月楼只能进不能出,来这里的姑娘除非得到老板娘允许,否则生死醉风雪月楼的人,死,也要做醉风雪月楼的鬼。”
“生或死,这条命都属于我自己,与其他人无关。带我离开这里,马上!”剪刀又一次逼近雪白颈项,言离忧推了下女人肩头,扯着她一步步向门口倒退。
低矮阴暗的杂物房只有一扇关不严的木门,稍微一动便吱嘎吱嘎响个没完,即便背对也能听出木门在哪个位置。言离忧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两个女人身上,只留一对儿耳朵去判断后退方向,丝毫没有察觉到,另一道人影正悄无声息接近。
“两个废物,连一个新人都制不住,养你们就只会白吃饭吗?”
怒气冲冲的呵斥自言离忧背后响起,然而她闻声回头时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只见眼前一花,手腕一痛,剪刀当啷落地,随之传来的还有布帛撕裂声响,以及胸口一阵微凉。
低头,衣襟大敞,雪白胸口半遮半露。
惊惧,恼怒,绝望,羞愧,此刻言离忧的心境五味杂陈,难以用语言形容,愤而抬头,截断她逃跑之路的身影恰停在对面,一抹刺目红色傲然长立。
摆脱危险的两个女人齐齐低头,异口同声:“老板娘!”
醉风雪月楼的老板娘?
言离忧咬着下唇护住胸口,复杂目光打量着被叫做老板娘的女人。
说是老板娘,其实那女人并不老,充其量有个二十七、八岁,只是长发高绾、涂脂抹粉,一身大红长裙,打扮得过于成熟。再细看去,脂粉下那双斜飞凤眼奕奕有神,一边扬起的嘴角透着说不出的慵懒味道,就好像刚才制服言离忧不过是举手之劳,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那定是天赐华颜,却泼辣强势的狠角色。
“想走?可以,你是我花十两银子从梁家堡买来的,只要你拿得出千两纹银给自己赎身,醉风雪月楼的大门绝不拦你。”老板娘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看,重新摆正披帛,直到衣衫都立整了才满意抬头,“要是拿不出钱就老实呆着,老娘最近很忙,没时间亲自调·教新人,唯有让陈姑姑来收拾你了。”
一提到陈姑姑三个字,先前那两个女子打了个寒战,幸灾乐祸的目光朝言离忧投来。
看来那陈姑姑不是个善茬,折磨人手段应该很有一套。刚才瞬息间被压制让言离忧看到自己与醉风雪月楼老板娘的差距,再不敢轻举妄动,忍气吞声拿捏着语气:“我出身清白人家,并不想入风月场为生,无奈遭恶人欺骗才被卖到这里。既然老板娘说花了十两银子将我买来,那我就十倍价钱补偿如何?我有朋友在帝都,只要老板娘代写一封书信送去,自然会有人拿着钱来为我赎身。”
一声轻笑嘲讽之意赫然,老板娘瞥了言离忧一眼,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钱是钱,人情是人情,梁家堡秦少爷让我好好收拾你自有他的理由,若是为了百两银子负人所托,以后老娘还怎么在道上混?”
第018章 一线生机
“老板娘最是重义气,秦哥的托付怎能因为百两银子就弃之不顾?哪像你们这种人,眼里就只有钱!”方才被挟持的女子狠狠唾了一口,脸上满是报复后的得意神情——虽然没她什么事。
“有你说话的份儿么?柳枝,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自己能耐了?”过于直白的奉承没有让老板娘笑逐颜开,白了那女子一眼,视线又移回言离忧身上,“进醉风雪月楼的姑娘我一不问身份二不问家世,便是官府通缉的犯人、高官家里的千金,但凡进了这个门就别想轻易出去。我笑风月在江湖也算有些薄面,放眼整个鸿胪州敢到醉风雪月楼闹事的人还真就没有,你要是聪明的话就乖乖顺我的意去伺候客人,倘若冥顽不灵再给老娘惹事……”
“小心你的舌头!”
不等老板娘笑风月说完,发髻高绾的女人恐吓地瞪圆眼睛,汹汹气势与刚才判若两人。
见言离忧不言不语四肢僵硬地站在那里,笑风月冷哼一声:“行了,个少在这里狐假虎威。柳枝、竹莺,把这里收拾一下,晚些时候告诉陈姑姑,这丫头不用她经手,老娘抽些时间亲自调·教。”
浑身湿漉冰冷难受,却远不及此刻言离忧的心冷,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总是出了虎穴又入魔窟?她不是作恶多端的青莲王,没有害过人更不曾杀过生,上天就不能给她一条生路吗?
青楼,如此藏污纳垢的地方,她怎么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
不是所有疑问都会有人来回答,一如言离忧,她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仍要失魂落魄地跟在笑风月身后,在完全陌生的楼阁间穿行。
“我知道你不甘心,每个刚到这里的姑娘都不甘心,不是只有你才知道什么叫廉耻、什么叫尊严。”比杂物房宽敞整洁许多的大房间里,笑风月撑着颧骨侧身半躺在华丽的卧榻上,一双看惯世间百态的眼眸漫不经心,“你看柳枝,当初她来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寻死觅活不下十次,上吊撞墙吞金喝药……凡是能想到的办法她都用过。可现在呢?如今她是管教新人的老手了,再过几年就能赶上陈姑姑。丫头,你记着,醉风雪月楼里没有怜悯二字,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想要有饭吃有衣穿你就得给我干活。”
人生地不熟又遇到狠角色,言离忧明白自己不能硬碰硬胡来,只是笑风月的身份总难让她尊敬,语气里不由染上几分冷硬倔强:“别叫我丫头,我有名字,再说你也大不了我几岁。”
笑风月嗤笑:“在我的地盘,我要你叫什么你就得叫什么。还有,老娘今年二十有七,叫你丫头有问题吗?瞧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有几岁?”
言离忧语塞,半张着嘴无从回应。
她“自己”的年纪自然知道,可青莲王年龄是多少?之前只听楚辞说青莲王承皇宠六年有余,却没详细说明从几岁起、今年又是几岁,笑风月不经意一问竟是把她给问住了。
“自己多大都不知道吗?这倒有趣了。”笑风月看出言离忧的窘迫尴尬,满不在乎挥挥手,“不用想了,以后你就叫红莲,客人问起年岁的话就说十七。这群老龟孙,就喜欢年纪小的姑娘,一个个都想老牛吃嫩草,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满脸褶子多恶心,那幅身板能消受得了么?”
笑风月絮絮叨叨说着风月场里那些琐事,言离忧根本无心去听,蹙起眉头,双拳紧握:“随你怎么说,我不会接客,打死也不去。”
“可以,无所谓,反正你一天不接客就一天没饭吃,要死要活你自己决定。”笑风月耸耸肩,拿起榻边的烟袋敲了敲,一双凤眼斜睨,“醉风雪月楼不是没有活活饿死的先例,有时间你可以往河边看看,那里有条船专门用来载走姑娘们的尸体,你若是愿意,十天半个月后也可以坐上那条船——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最好别想着逃跑,整个鸿胪州都有老娘的人,就算你躲到地下三尺一样揪出来。或者你也可以想办法去告官,看看官府那些老爷们愿不愿意救你。”
不需要冒险尝试,言离忧很清楚告官是最不可行的道路。
且不说官商勾结是多么平常的事,就算此地父母官清廉正直,她一样不敢跑去自投罗网——比起逼良为娼,青莲王所犯罪行要严重得多,跑去官府不是送死是什么?
好不容易才摆脱杀机暗伏的权力漩涡,她可不想再跳回火海。
进退两难的言离忧呆呆站在原地,一身冷水顺着衣角滴下,狼狈中多了几丝楚楚可怜。笑风月挑着眉梢看了她半天,目光掠过敞开的衣领时停留片刻,忽然起身,勾了勾手指:“脖子上伤口怎么回事?过来让我看看。”
言离忧迟疑少顷,慢慢走到榻前掀开衣领,被呼连王匕首割伤的伤口展现笑风月面前。笑风月扫了一眼,满不在乎撇撇嘴:“皮外伤,不耽搁事,不过让客人看见难免扫兴,等你伤好再说吧。楼中姑娘每个月有一两月钱,接的客人越多小钱儿越多,你接客之前没有月钱,吃穿用度都先欠着。等下我让柳枝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开些药早点儿去肿消炎——看病的钱也要从你以后的月钱里扣除。”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收敛情绪静观其变,才暗暗思量要找机会逃离醉风雪月楼,言离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莫名其妙卖了还欠下一屁股债,一肚子火气化作哭笑不得表情:“不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房前房后角落里有臭草摘一些就好,不需要找大夫浪费那点儿可怜的月钱。”
“呦,没看出来,你还懂医药?”笑风月来了兴致,裙摆一卷动作粗犷地坐在榻上,托着腮,仍是那种慵懒又带着好奇的笑意,“女大夫可是稀奇东西,如果你能证明自己医术高超,或许老娘会为你破个例,不接客也罢。”
第019章 新的身份
“证明?怎么证明?我又没说自己是……医术高超。”
言离忧本想声明自己并非大夫,只是个喜欢沉迷·药香的中医世家后人,想了想,话说半句又留了分转圜余地——身陷青楼如同囚犯,能有一道不用接客的免死金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尽管言离忧不知道笑风月打算怎样试探她,她还是想要硬着头皮试一试。
“这还不容易吗?楼里姑娘或多或少都有些小病,挑两个让你瞧瞧,若是能治好就算作医术高超,若是治不好,再唤来陈姑姑教你如何伺候男人也不迟。”说完,笑风月根本不给言离忧考虑的机会,从榻上一跃而下,攥住言离忧手腕便往外拖,那模样比起掌管一方青楼大院的鸨娘,更像是个想做就做的任性少女。
总是被人拖来这里、带去那里让言离忧有种身不由己的无奈感,可她别无选择,还是要随着笑风月急匆匆脚步奔波在娇笑不断传来的房间外。记不清转了几个弯又听过多少暧昧声响,终于能停下脚步时言离忧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再看看笑风月,一派气定神闲,根本不知累为何物。
“初九,我进来了。”抱着肩在门口嚷了一声,笑风月也不等房中谁应声便抬脚踢开房门,一声巨响后面不改色地踏入房中。
言离忧还来不及打量房中人事物就被扑鼻而来的浓郁脂粉味儿呛到,咳了半天,眼泪挂在眼角直打转,耳畔传来笑风月恣意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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