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怕那位楼师兄和沐大侠因为分歧而冲突么?”
“当然不是,楼师兄向来敬重沐师兄,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有伤同门情谊。我是怕师兄再见她心志动摇——好不容易才从那时的伤痛中走出来,刚刚下定决心与赫连茗湮断绝关系,如今那人又在他危急时出现,万一师兄与她旧情复原怎么办?我实在不想看师兄为她付出更多,若是可以,我宁愿陪在师兄身边的是你。”
碧箫天生就带三分仙子般忧郁柔雅,低声细语时更是令人心疼,即便言离忧也抵不住要生出怜惜之情。
想着刚才的事发了会儿愣,言离忧与碧箫并肩离开房间,走在洒满冬末和煦阳光的院落时,心里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几声长吁短叹后,言离忧摁着额角微蹙峨眉:“碧箫,我感觉想不通的事情越来越多。刚才我问赫连茗湮她与青莲王的关系,她始终含糊其辞不肯明说,到底她在隐瞒什么?还有她的身份也很可疑,能参与到两国势力中,曾经刺杀先帝又可以全身而退,赫连茗湮到底扮演着何种角色?被她那么一逼问,我越来越怀疑青莲王也没那么简单了。”
赫连茗湮与言离忧的对话,碧箫在门外悄悄听了有一段时间,心中疑惑比起言离忧只多不少。想着几年前温墨情在君子楼为赫连茗湮闹的那番不愉快,碧箫怎么也无法释怀,纵是天色晴朗,头顶一层阴霾始终挥散不去。
一声幽幽叹息后,有人笑着接起碧箫的叹气:“咦,大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听这不伦不类的称呼就知道来人是沐酒歌,碧箫佯装生气,冷冷别过脸:“沐师兄别与我说话。青楼也好、酒楼也罢,这几天沐师兄最好别回这青莲宫,否则楼师兄会做什么我可预料不到。”
沐酒歌脸色一青,看着旁边的言离忧大概猜到些什么,而立之年的大男人竟像孩子一样吐吐舌头扮鬼脸:“我这不也是为了墨情嘛!哎,赫连姑娘人呢?不会被你赶走了吧?”
“岂止赶走,我还告诉了楼师兄,沐师兄就等着被臭骂吧。”
碧箫话音刚落,旁侧小道便走来急匆匆的楼浅寒,先看了碧箫一眼,又看了看言离忧,最后目光落在沐酒歌身上,语气平淡却不失魄力:“滚出去,以后没你住的地方。”
“有话好说——不对,这是青莲宫,是无念买下的地盘,就算赶也不该浅寒你来赶啊!”顿悟的沐酒歌嬉笑着躲到碧箫身后,伸手指了指房间,“你说让我救墨情,想什么办法都好,没说不许我去找赫连姑娘,怎么这会儿出尔反尔?人我找大夫救了,将功抵过,不许拿这个借口吹胡子瞪眼睛!”
瞪眼睛是有了,可楼浅寒想吹胡子实在太难,净瓷似的脸上一根胡茬都没有,注定说不过喜欢炫耀胡须的沐酒歌。
有开朗健谈油嘴滑舌的沐酒歌在,再严肃的气氛都要坏掉,楼浅寒只冰冰冷冷瞪了他几眼,随后便把视线转移到言离忧身上。楼浅寒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冷漠气息,只是被他打量一番就让言离忧浑身发冷汗毛耸立,好在楼浅寒并没有出手履行自己的诺言,只面无表情丢下一句“再留你三日”后径自往温墨情房间走去。
卸去压力的言离忧大口呼吸,仿佛死里逃生一般,颇有些困惑地看向碧箫:“再留我三天,什么意思?他不是说要亲手杀我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再留你三天,这三天内他不动手,因为墨情还伤着,浅寒他怕墨情动气牵连伤势,所以等到墨情伤好后再欺负你。”不等碧箫回答,沐酒歌抢先一步叹道,丝毫没有紧张之意,反倒摆出一副认真表情,“言姑娘,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在墨情伤好之前逃走?他们两个要是打起来我可不敢拉架,上次拉架被他们一人揍了一拳,我在床上躺了整整半月才好,现在年纪大了吃不消,真吃不消啊!”
连言离忧都听得出沐酒歌是玩笑话,谁知碧箫却脸色凝重,用力扯了扯言离忧衣袖,满面忧色:“离忧,沐师兄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楼师兄和温师兄各不相让动起手来,只怕师父又要头疼了。不如这样吧,反正名册的事差不多都解决了,我先送你回帝都二皇子那里可好?师兄这边许是要气上一阵,但总好过再起争执被楼师兄打伤,那年为了赫连茗湮,师兄被楼师兄打得几天都不能走动……”
言离忧表情一僵,难以置信皱眉:“你那位楼师兄还是人么?温墨情的功夫已经够厉害了吧?”
“墨情天资聪颖,自由就得师父喜爱,学功夫也是事半功倍;不过比起奇才天纵的浅寒,他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沐酒歌故作沉思揉了揉下巴,“总之,为了不让墨情再被打得惨兮兮丢人,言姑娘还是先离开浅寒视线为好,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想杀你,只是一时恼火发小孩子脾气罢了。”
对于沐酒歌的说法,言离忧并不反对,倘若武功深不可测的楼浅寒真想杀她,在温墨情昏睡这段期间她早就一命呜呼。
那么……真的要离开温墨情,悄悄回到温墨疏身边吗?
他醒来后一定会生气吧?
不知怎地,本该欣喜的心情多了几分惆怅犹豫,尤其是看向温墨情房间空荡荡的门口时,言离忧的心忽而一阵阵酸涩。
还没有亲口向他说声谢谢。
许是看穿言离忧心中所想,碧箫柔声轻劝:“只是暂时避开楼师兄而已,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再与师兄见面。离忧,你相信我,师兄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只要师父和楼师兄他们了解到你的情况会理解的,你和师兄——”
碧箫的话还没说完,沐酒歌一把拉过言离忧,不拘小节地揽住瘦削肩头:“好了好了,要送走就趁早,哪来这么多话啊?大丫头,是你送她回去还是我送?”
碧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望了沐酒歌一眼,沉默片刻才道:“沐师兄肯帮忙的话自然最好,路上怕不太平。”
“嗯,正好去宫里也能和无念见个面,有不少话想要和他说,一直没找到机会。”
言离忧呆呆站着,眼看沐酒歌和碧箫自作主张决定了自己之后去向,愣了半天,忽然低声开口:“我可以走,但是要等到温墨情醒来。”
“等他醒来浅寒也要老虎发威了,那时走不走还有什么用?”沐酒歌连连摇头,不由分说拉紧言离忧纤细胳膊,“择时不如撞时,我看也没必要磨磨蹭蹭多说废话了,现在我就送你走。大丫头,明天赫连姑娘还要最后一次下针解毒,到时候你看着些,不管有什么火气务必要让浅寒在墨情好了之后再发,好歹欠着赫连姑娘一份人情,别弄得太忘恩负义。”
碧箫苦笑:“知道了,这边的事我自会处理妥当。”转眼看言离忧表情焦躁,碧箫又上前与言离忧轻轻一抱,伏在她耳畔细声道:“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希望能见你和二皇子安好——如果你想我和师兄了,我再接你回来。”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又何必再去想他?言离忧默默点头,脸上却有一丝藏不住的落寞。
沐酒歌做事干脆利落不逊于温墨情,上午才说要带言离忧回帝都,中午不过便叫来了马车到青莲山脚下,除了碧箫之外也没有其他人送别,就这么突然而又悄无声息地将言离忧送上去往帝都的道路。
第131章 帝都暗流
火烧青莲宫的事过了几日,该送讣告的大臣宅邸都已经送完,前朝后宫在经历该有的震惊与不知真假的悲痛后渐渐恢复平静,往日里没什么人走动的天阙殿也慢慢少了来探病的人,又只剩下病弱的二皇子和看起来不怎没靠谱的谋士,冷清,却也安静。
“嗯?四皇子又来了啊……”略显空旷的院落中,楚辞忽然竖起耳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真是个好弟弟,每天都要来探望生病的兄长,实在令人羡慕啊。”
温墨疏对楚辞毫无营养的玩笑没什么兴趣,病恹恹地坐在藤椅中,向天空呆望许久的视线总算动了动,移向小院门口。
“二哥,今日好些了么?”果然,楚辞话音落地片刻后温墨峥便踏入院中,恭恭敬敬向温墨疏行礼。
“过来坐吧。”温墨疏勉强笑笑,指了指旁侧圆凳,“这两天天气好,日光也足,晒了两天又被高医官逼着喝下许多药,身子一天比一天见好,倒是墨峥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呢?”
温墨峥坐到凳子上,疲惫地微微弓腰:“累,累啊!二哥告病不用上朝,所以不知道这几天前朝有多混乱,那些横死的文臣武将还有权贵们刚一倒台,立刻有许多本子参奏上来,什么私相授受啊,什么为官不清啊,什么滥用职权啊,还有强抢民女、占用田地的……总之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堆。皇上……啊呸呸呸,是父皇,父皇——父皇最近身体不太好,御医说要多静养不能操劳,于是这些查摆的苦差事就都落到了刑部和我头上,从早到晚下来,腿都快跑断了!”
温墨峥心善单纯,却有一双精明决断的火眼金睛,且他爱恨分明公正不阿,几年前开始接手一些麻烦案子时就渐渐显露锋芒光彩,一直深受朝廷和百姓信赖。温墨疏早猜到青莲宫一事后温敬元会下令追查,是而对温墨峥的忙碌辛苦并不意外,只是看着关系极好的弟弟累成这样,不禁心疼。
“墨峥,朝廷的事能少管就少管些,一来你没有正式官职,这般插手各种案件属于僭权;二来这些都是得罪人的事,你手中无实权又秉性单纯,容易触犯些小人利益招来祸端。”掩着口咳了几声,温墨疏长出口气又道,“君老板呢?他怎么不拦着你接手这些案子?”
本是带着几分自豪而来的温墨峥有些沮丧,轻轻摇了摇头:“无念没有拦我啊,他也说了我没正式官职的事,但又说现在正该立下些功绩稳定根基,便是得罪人也无妨,其他方面的关系他会尽量疏通打点。对了,二哥,父皇这几天没有派人来询问你的病情?偶而我去御书房时父皇会问问我,我却说不太清楚。”
温墨疏苦笑,脸色些许苍白:“皇上哪里会问我,上次敬懿皇后送药的事已经很尴尬,再派人来问东问西岂不是遭人怀疑?”
旁侧楚辞听着二人对话,颇为玩味地笑看温墨峥:“四皇子居然真的管皇上叫父皇。”
温墨峥脸色一红,气势弱下许多:“我……毕竟是皇上的旨意,再说都已经过继……”
楚辞笑着不再说话,眸中不屑神色故意让温墨疏看得清楚,温墨疏摇摇头不置可否,心里忍不住漫过一丝苦涩。
父母是授以发肤性命、教以道德伦常之人,而温敬元与他们兄弟是叔侄而非父子,连一点教习关系都没有;之前温敬元为防止他和温墨疏生事想出过继的馊主意,而今更是要求他们称其为父皇,对此温墨疏在温敬元面前勉强可以忍受,楚辞却是说什么都无法认同,时常对此冷嘲热讽,这会儿见温墨峥叫得习惯又亲切,自然更加轻蔑。
“墨峥,看你累得脸色都不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边有高医官照顾着没什么大碍,过几日情况好些就去珑心殿找你。”
温墨疏依旧和声细语,不时几声轻咳,温墨峥见他身子还不算好便告辞离开,楚辞始终坐在原位不曾起立相送。眼见温墨峥离去,温墨疏低低叹了一声,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扯起身上厚实大氅,冷风立刻刺得浑身一颤。
“起来做什么?风大着呢。”楚辞握着书卷随便瞥了一眼。
“去打听打听青莲宫那边可有什么线索。这都六天了,还不见言姑娘和定远王世子的消息,人到底是安全还是怎样,总该有个回话才对。”扶着藤椅慢慢站起,温墨疏晃了晃,仍是觉得眼前恍惚发黑。
楚辞放下书卷缓缓伸了个懒腰,垂下手臂扶住虚弱的温墨疏:“何须你去?用不了一个时辰自会有人来送信,你就安心在这里晒太阳吧。”
温墨疏困惑:“谁会来送信?”
“刚才那位天真小皇子的首席门客啊!”楚辞笑笑,脸上是惯常的慵懒随意,“早上见一只雪雕往珑心殿那边落去,那雪雕是君子楼专门驯养的信使,九成可能是青莲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君老板是个聪明商人,最喜欢以情报换情报,他手中若有言姑娘的消息必定会来找殿下,或多或少换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回去。”
楚辞的料事如神温墨疏早有体会,听他这么说便老老实实躺回藤椅中,盖上大氅继续享受温暖阳光,不过小半个时辰,君无念果然主动登门。
“楚公子倒是清闲,早猜到我会来么?”君无念一脚跨进院内,看楚辞毫无意外之色不由苦笑,“难怪墨情总叫楚公子狐狸,这般未卜先知都快成神通了,有些叫人害怕。”
楚辞并不理会君无念的话是嘲讽还是赞扬,长眉斜挑,笑得优雅从容:“不知君老板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是皇上打算重用乱雪阁还是言姑娘要离开定远王世子了?”
“真可怕,我还只字未提啊!”君无念叹息,本想卖个关子的心情彻底被毁,暗暗抱怨自己不该没藏好表情就进门。
“世子身边带着言姑娘招来君子楼其他人反对,听说矛盾还很激烈,乱雪阁阁主更是放话要亲自取言姑娘性命。这种情况下君老板还笑得出来,想想也就只有言姑娘将要离开这个消息了——乱雪阁逍遥赚钱,向来不愿与朝廷有所牵连,第一种可能还是排除了吧。”
君无念默认了楚辞的猜测,点点头收起笑容,竟然露出几分急促神色:“楚公子猜得**不离十,只有一点应该是我们都没猜到的,所以还请二皇子赶紧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温墨疏茫然。
淡淡苦笑一声,君无念指了指天上太阳:“言姑娘正在回帝都的路上,大概今日傍晚前就能到,不准备准备迎接吗?”
君无念带来的消息太过突兀,突兀到温墨疏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君无念轻声呢喃:“你说……言姑娘要回来了?”
“不出意外傍晚前就能进帝都,到时要有人接进宫才行。”仿佛是被这件事闹得措手不及,君无念略显倦怠地敲了敲额角,依稀带着无奈之色,“这次送言姑娘回来属于不公开的行为,之后大概墨情还要来把她带走去见皇上才行,在这之前,想来想去也只有二皇子能把言姑娘照顾好,所以就拜托了。”
言离忧能回到身边,温墨疏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推辞,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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