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糟糕的问题——受温墨情影响,不知不觉中她竟然也开始叫楚辞狐狸了。
分别扮作太监和侍女的钟钺、楚扬都听见了那宫女的话,半信半疑间并没有阻拦言离忧,但在言离忧赶往天阙殿的路上,这二人身影始终时隐时现跟在后面。
如果连嵩身边的孤水算是影卫,那么此时的钟钺、楚扬也差不多吧?倘若这二人没有受谁命令而是主动的,那么简直可以说是最完美的跟踪狂了。一路乱想走到天阙殿,楚辞正在门口等着,点点头充作招呼后将言离忧迎进正殿。
“离忧。”明间上位坐着的温墨疏立刻迎来。
令言离忧意外的是,向来注重礼节的温墨疏竟破天荒在外人面前直呼她的名字,二人之间亲昵关系不言自明。略带困惑地往旁边瞄上一眼,言离忧这才发现,除了楚辞和春秋外,温墨峥、君无念以及温墨情也在场,只不过那三人始终沉默着所以一时间没有发觉,只在温墨疏唤她时,温墨情稍稍抬头瞥了一眼。
那鄙夷眼神算怎么回事?
碍于人多眼杂不好发作,言离忧飞快甩了个白眼后规规矩矩坐在一旁,之后便听得温墨峥愁眉苦脸长长叹息:“二哥,到底该怎么办啊?父皇突然说要给我们赐婚这种事……”
温墨疏没有回答,复杂目光静静看向言离忧,仿佛对这一刻期待已久,又似在拼命抵触它的到来,而言离忧的反应正如他此前所料。
一瞬失神,而后便是深不见底的失望。
第153章 鼎足之困
“离忧,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商量,之后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当着其他几人的面,温墨疏重重握了下言离忧的手,就站在她身边转身,“今日找几位过来颇为唐突,但事关重大,实在容不得再拖延。”
除了言离忧外其他几人好像都知道温墨疏召集众人到天阙殿的原因,一双双眼望向温墨疏,或焦急或淡然,又或是深藏不露。
温墨疏深吸口气,声音无意中压低:“如刚才墨峥所说,皇上打算为几位尚未成家的皇子指婚,包括我和墨峥,这是今日早朝时皇上亲口所说。我不清楚皇上到底有什么打算,但这决定如此突然,我总觉着有些不安,所以才把几位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可以交换——就像上次一样,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差无几,那么不如暂时合力,各取所需。”
分别代表三方势力的温墨疏、温墨峥和温墨情先前有过一次合作,就是在决定言离忧去安州一事时,彼时几人共享信息而后整合出最合适方案,效果远比各自为政好得多。有上一次经验在,三方对这种形式的交谈还算是可以接受,只不过温墨情的态度总有些别扭。
“皇子身份特殊,历来都由皇帝指婚或皇后牵红线,如果二皇子是想找个办法逃避指婚,我看还是尽早死心吧,身在其位,难逃其责。”似是没看到言离忧黯淡脸色,温墨情一刀一刀戳着温墨疏痛处。
“父皇指婚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这也未免太急了些,我和二哥完全没有准备啊!毕竟是终身大事,怎么可以仓促决定呢?”温墨峥攥着拳头,秀气不失英朗的眉毛皱成一团,眉眼间掩盖不住莽撞冲动,“我也就罢了,反正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哪个非娶不可的女子,可是二哥……”温墨峥顿了顿,目光掠过言离忧,声音忽而小了许多:“二哥早就表明过态度,父皇仍要为二哥指婚,这不是棒打鸳鸯吗?”
“那四皇子觉得皇上该如何做?由着皇子们随随便便娶妻,教那些权臣皇族之女无处安放,教太子每天为如何笼络人心愁眉不展吗?”温墨情冷冷反驳犀利尖锐,丝毫不给贵为皇子的温墨峥留脸面。
其实这些事情谁会不懂呢?温墨峥虽是个直肠子的少年,但他终归生长于帝城深宫,那些形势变化与权谋手腕耳濡目染,自然明白皇家儿女的爱情难求自由,说好听些是保持高贵血统,说难听些,不过是掌权者拿自己的子女当做棋子,握紧一切可利用势力,以保江山永固,帝位无忧。
对此,温墨峥不过是有些不平罢了。
温墨峥的慷慨激昂并没能带给言离忧些许态度改变,仍是那般坐在椅中沉默如雕塑,仿佛众人讨论的事情与她没有丝毫干系。温墨疏看着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愈发病色恹恹,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去握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不给他半点回应。
温墨疏想笑笑缓和尴尬,无奈这时连苦笑都挤不出来,失落地缩回手,勉强打起精神道:“通常来说皇上为皇子指婚都会给予选择机会,可是这次皇上半点口风都不肯透露,似是心中早有打算;加上最近五国遣使入渊或有联姻之请,皇上是否会以皇子为媒来加强与青岳等五国的关系尚未可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开这个口,希望各位能群策群力,提早想出应对之法。”
在渊国数百年历史中,将本朝皇子送到友邦邻国做上门女婿的先例屡见不鲜,然而去做驸马爷的皇子们都是些不受宠甚至被皇帝厌烦、受兄弟排挤的,按理说温墨疏和温墨峥这种颇具口碑的皇子应当不会沦落至此,但也不得不考虑眼下形势的特殊性——作为备受温敬元提防的先帝之子,温墨疏和温墨峥的风评越好、人脉越广、势力越强,那么他们被“名正言顺”赶出渊国的可能性就越大。
将整个中州历史烂熟于心的君无念早就想到这一层面,向来笑面迎人的清和面庞虽未失去笑容,却也是淡薄得近乎没有:“看来二皇子已被皇上单独传召过。实不相瞒,前日殿下也曾被皇上传召到御书房提及此事,尽管没有说明打算结下姻亲的女方身份,急于为殿下作出安排的态度却是坚定无比。依目前情况来看,皇上很有可能是想借五国拜谒之机将心腹大患解决,既能将二位皇子驱逐,又能做得合情合理不招人指摘。不过还有一点我很奇怪——”君无念扭头,一脸不爽快地指向温墨情:“为什么墨情也要搅进来?”
“为什么我不能搅进来?”温墨情斜目挑眉,唇角一丝戏谑,“心疼我么?还是怕我遭受牵连被嫁到天涯海角与你老死不见?”
“嗯,心疼你,最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装神弄鬼咒我早死。”君无念嗤笑,对温墨情难得玩笑照单全收,甚至刻意做出依依不舍之状,非逼得温墨情面露恶心嫌恶之色才肯罢休。
在愁眉不展与苦大仇深的两位皇子面前,也就君子楼这同门师兄弟二人能没事人似的表现如常,楚辞却敏锐地注意到温墨情眼中一闪而过的凝重,思虑少顷,挑唇浅笑:“原来被逼婚的人也包括世子啊。”
不轻不重一句话,让稍显轻松的气氛顿时僵住。
“世、世子也在其中吗?!”温墨峥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瞪着温墨情,“父皇到底要干什么呀,世子不是他的心腹吗?怎么想要赶走……”
话说一半,温墨峥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毛病,急忙捂住嘴连连摇头,待看到君无念无奈目光又如霜打茄子般蔫了下去。温墨情并不在意温墨峥的话,只淡淡看着君无念,半是玩笑道:“身为师兄,你就是这么在背后说我坏话的?”
“算不得坏话,在连嵩出现之前你不就是皇上的心腹吗?”君无念耸肩,全然没有被揭穿后的尴尬愧疚,“别当谁都是笨蛋,皇上是怎么登上皇位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被怀疑疏远甚至一脚踢开的滋味如何?早告诉你别参与进来你偏不听,现在可好,直接塞给你一个肥头大耳的异国公主你娶还是不娶?”
“五十步笑百步。管好你自己,少来说我。”
原本用来商量正事的聚会成了温墨情与君无念师兄弟斗嘴场所,一旁围观的春秋哭笑不得,看看温墨疏心思散乱,再看看温墨峥茫然呆愣,又看看言离忧黯然失神,唯有自家主子气定神闲喝茶吃枣,愈发佩服得五体投地。
观赏了大半场的好戏,一碟蜜枣吃尽后楚辞终于心满意足喝下最后一口茶,深邃俊朗的眉眼微扬:“各位不觉得离题万里了吗?”
“毫无意义的事,本就没有谈的必要。”温墨情忽而起身,径直走到言离忧身边,紧紧抓住不盈一握的纤细手腕将整个人从椅中拉起,“走了,送你回铅华宫。”
得知温墨情可能也被皇上逼婚,温墨峥本还有些高兴,以为这样一来他就会和众人一起用心商量对策,谁知温墨情不但不但算参与还要把温墨疏特地叫来的言离忧拉走,温墨峥自然不高兴,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一把扯住言离忧衣袖。
君无念陡然倒吸口气,不等他闪到温墨情身边,温墨峥已经一声吃痛低呼,险些脱力半跪地上。
“墨情!”饶是君无念脾气好,这一下也令他恼得不轻,沉下脸冷喝一声。
温墨情松开紧扣温墨峥脉门的手指,表情平淡近乎麻木:“管好你的人,再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
“现在也没怎么客气吧?”楚辞仍安坐原位,托腮觑着气氛僵凝的师兄弟二人,隐约竟有丝看热闹的笑意,“殿下不是有话想对言姑娘说吗?怎么不拦着些?言姑娘想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温墨疏咳了几声,眼见着言离忧肩膀一颤却没有回头,苦笑便在嘴角细细漾开:“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闲话,言姑娘若是急着离开不想听,改天再说也罢。”
他说的话,她何曾有不想听的时候?他在的地方,她何曾有想离开的念头?然而此刻,言离忧真的不想在天阙殿多做停留,也不想听温墨疏要与她解释什么——解释太多,反而会让她更加烦躁。
“走吧,锦贵人还在宫里等我。”沙哑声音沉沉道了一句,言离忧不着痕迹拉了拉温墨情衣袖。
冷冷目光自温墨峥又惊又气的表情上移开,温墨情头也不回带言离忧走出天阙殿,剩下一屋子人沉默无声。过了足有半晌,依旧是楚辞讨嫌开腔:“不去追吗?殿下要对言姑娘说的话应该很重要吧?”
“她正气着,我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让她更难过。”郁结于胸口的闷气难以排出,温墨疏只得连连低叹。
君无念扶起温墨峥,见他脉门只是有些发红别无大碍,腹中火气总算慢慢褪去,不由苦笑一声:“殿下没事去惹他做什么?那头毛驴脾气极大,生气起来才不管是皇子还是天子,连我都要避着他气焰,刚才殿下实在拿自己性命胡闹啊!”
“我哪有惹他?不过是想拉住言姑娘罢了,谁知那人疯子一般说动手就动手!”温墨峥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不停嘟囔,少年心性显露无疑,“言姑娘是二哥请来的,与他又没关系,他凭什么扯着不放?真是……真是不知廉耻!”
温墨疏脸色陡然一沉,皱眉低喝:“墨峥,不许乱说话。”
“二皇子不必介意,墨情这副臭脾气时常招骂,我听得习惯了,再说刚才墨情确实也有错。”君无念摆摆手,稍稍沉吟,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温墨疏脸上,“不过墨情在外人面前极少这样不知分寸。”
“是吗?看来我对世子还是了解不够,不知道君老板可否愿舍些时间与我谈谈世子的事呢?”好像早就预料到结果一般,不等君无念回答,恢复常色的温墨疏手臂微扬,示意君无念入内间密谈。
第154章 亲疏关系
皇子代表着未来帝王的可能,历朝历代从不缺少巴结皇子的朝臣皇亲,因此皇子们聚居的那一块宝地总是人来人往,不见高官权臣,却少不了各家低头匆匆而行的下人。
这日天气不好不坏,地上还残留着上一场春雨过后湿露露的痕迹,地面不平之处难免积洼雨水泥泞,是而往来的人不算太多,对比之下,一前一后步伐飞快的二人便十分显眼了;倘若此时有经常上朝的文臣武将路过看到那二人,大概要唏嘘惊奇一番,而后少不得又是一阵风言风语——
传闻中得二皇子垂爱的女医官,独来独往一身神秘的定远王世子,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了?
温墨情的脚步均匀快速,两只长腿前前后后一步足抵言离忧两步,这般频率令得被拉扯着的言离忧近乎小跑才能跟上。然而言离忧没有开口唤他慢些或者甩开攥住自己皓腕的手掌,只是沉默地跟着,哪怕累得气喘吁吁仍死咬牙关一声不吭。
“在生气?”终于,快到内宫正门时温墨情停下脚步,回身与言离忧面对面。
言离忧摇摇头,仍是不开口,用力从温墨情掌中抽出手腕,也不与他道别或是如何,擦肩而过后沉默着独自往门内走。温墨情在原地静立短暂片刻,忽而转身两步追去,一把将言离忧拉回身边:“你是气他还是气我?”
言离忧微微发楞,旋即垂下眉眼寂然道:“你们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为你们两个生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就与我没多大干系,总是捎上我推来一堆麻烦很好玩吗?”
“你气他瞒着你,气我把你拉走,不给你们交谈机会。”温墨情根本不理会言离忧赌气说的话,一语道破她此时心境后把人拉到人迹罕至的小道,这才肯放开手还言离忧自由。叉着腰长出口气,温墨情像是刚摆脱某种压力般如释重负:“你愿意怎么生气随意,不过在铅华宫还是要多加小心,皇上的决定如此突然,很有可能是连嵩和芸妃在后面出谋划策。”
言离忧抬头,不冷不热的眼神紧盯温墨情:“你早知道皇上想要给殿下赐婚的事对吗?明知如此你却不肯告诉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直到被一鼓槌敲醒,从头到尾你都在冷眼旁观,是想看我笑话么?”
言离忧的话多少带些无理取闹的意思,温墨情却也没为此生气,语调淡然如故:“如果我在知道消息后立刻告诉你,你会怎么做?去质问二皇子到底娶你还是娶其他女人吗?你若是那种人,算我眼瞎自讨没趣;你若为了不让他为难而委曲求全,我费尽心机救你岂不是毫无意义?”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和殿下之间的事,我只是不希望连你也瞒着我。”言离忧扭头,语气里丝丝寒意缭绕在肺腑间,几乎把自己冻伤。
无论温墨疏还是温墨情,哪一个对她隐瞒说谎都是巨大伤害,因为在这人情淡漠的皇宫之中,她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就只有他们啊!事实上言离忧不是气温墨疏隐瞒皇上打算赐婚一事,也不是恼火于温墨情强行把她从天阙殿带走,那些对她来说至多值得发发牢骚,比起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