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言离忧回过身,答得斩钉截铁。
温墨情是什么人?就算她绞尽脑汁去为他考虑,他会如她所愿进行选择吗?与其为他白费力气,还不如把精力灌注在温墨疏身上,毕竟温墨疏是她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假如真的被哪个国家的公主相中带走当上门女婿,留下她要何去何从?
烦恼神色出现在秀气白皙的面庞上,在钟钺无话可说后,沉默起来比温墨情更甚的少年楚扬忽而开口:“霍斯都国也有人来。”
“霍斯都国?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名字……有什么特别吗?”在杂乱的记忆碎片里搜索片刻无果,言离忧放弃回忆直接发问。
钟钺苦笑:“霍斯都国,言姑娘真没听说过?我还以为言姑娘对少主很了解呢。”
“温墨情怎么又和霍斯都国扯上关系——”话说一半,言离忧猛然想到什么,深深倒吸口气,“我想起来了,赫连茗湮就是霍斯都国的人吧?!”
“啊,没错,就是这个问题。”钟钺舔了舔干燥嘴唇,脸上表情掺杂进些许不自然,“赫连姑娘……赫连姑娘和少主的事言姑娘应该知道吧?在赫连姑娘失踪后我们背着少主偷偷调查过,原来那位赫连姑娘竟是霍斯都国名门望族之后,父亲在国中地位不低,曾经作为使者访问中州许多小国。”
“那又如何?你们是在怀疑,这次代表霍斯都国出使的人有可能与赫连茗湮有关?”言离忧失笑,满不在乎摇头,“赫连茗湮看起来与温墨情年纪相仿,那么她父亲的年龄应该和定远王差不多大,都是老头子了,不远万里出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说就算来访使者真的是与赫连茗湮有关系的人又能怎么样,总不会强行掳走温墨情回去当压寨夫君吧?”
敢拿温墨情开玩笑的人钟钺还是第一次见,哭笑不得挥散脑海里有关温墨情做压寨夫君的诡异想象画面后,钟钺正色道:“言姑娘小瞧那位赫连姑娘了。这次五国遣使来访意义重大,不止朝廷关注,连江湖也为之震动,包括我们君子楼在内的许多人都使尽各种手段打探相关消息,而作为成果的其中一条消息便是,代表霍斯都国出使的,正是赫连姑娘本人。”
“赫连茗湮?她是霍斯都国使者?”连连倒吸凉气令得言离忧胸口发冷,脸色渐渐凝重,“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时隔多年后她会再度出现于温墨情面前了,但这么做无疑是在给温墨情造成第二次伤害——温墨情好不容易才决心放弃那段感情,她怎么忍心以这种形式出现,怎么忍心去撕温墨情还没有痊愈的伤口?她到底有没有为温墨情考虑过?”
钟钺没有回答,意味深长的目光静静看着言离忧,脸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言姑娘这不是很关心少主吗?”
“我……”言离忧无言以对,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捧起茶杯狠狠灌下一大口,“别闹,谈正事。今晚的宴席五国使者都会出席,温墨情也被皇上特地叫去参加,那岂不是要与赫连茗湮见面?温墨情之前知道赫连茗湮就是霍斯都国使者吗?”
深吸口气与楚扬对视一眼,钟钺烦恼摇头:“收到消息太晚,还没来得及告诉少主——其实就算早知道也会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少主他一听到赫连姑娘的名字心情就会变差,总是一个人喝闷酒,楼中子弟都尽可能装作从没出现过赫连姑娘这个人。”稍作迟疑,钟钺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望着言离忧:“言姑娘,按少主的嘱咐,我和楚扬本不该和您多接触,可是今天情况特殊,我们两个……我们两个来找您,就是想让您今晚宴席过后去陪陪少主,不然少主他又要喝闷酒了。”
温墨情酒量不算好,这是言离忧早就知道的,且记得他宿醉过后脸色总是很糟糕,可是由她去开解温墨情有用吗?那么多年的爱恨纠缠,温墨情与赫连茗湮之间恐怕根本没有外人干涉的余地,况且她本想宴席后去打听温墨疏情况的。
“言姑娘,算是我和楚扬拜托您行吗?我们真不愿看少主那样……”见言离忧犹犹豫豫,钟钺有些发急,语气不由急促许多,“或许言姑娘和少主不觉得,但我们这些跟随少主多年的人都看得清楚,结识言姑娘后少主变了许多,爱笑了,也不经常喝闷酒了,只有言姑娘才能让少主忘记赫连姑娘啊!”
“怎么可能?”言离忧被突如其来的请求弄得发呆,心中五味杂陈。
说她能影响到温墨情心情,这不是天方夜谭吗?那样我行我素的人才不会受任何人影响而改变吧?能改变他的,大概只有赫连茗湮。
咯啷一声闷响乍起,吓得言离忧一颤,与钟钺齐齐抬头看去,竟是楚扬将随身佩戴的短刀丢到桌上,少年俊秀脸庞隐隐透出焦躁恼火:“给你,什么都给你,你去找少主!”
言离忧彻底呆愣。
这又是闹哪一出?
“楚扬的意思是说,只要言姑娘肯帮忙,他可以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言姑娘做报酬。”同样被楚扬举动吓到的钟钺苦笑一声,“言姑娘莫怪,楚扬多年不与人接触极少说话,总是词不达意,他只是太担心少主,希望言姑娘能帮这个忙而已。这把短刀是少主送给他的,他一直当做最重要的宝贝,为了少主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劝劝他让他想开些吗?我去就是,这凶器你还是收起来吧。”不等钟钺说完,言离忧似是无奈地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眼看钟钺转忧为喜,楚扬也露出一个浅淡而生涩的笑容,言离忧苦笑不已,心底涌出一股异样感觉。
她本打算寿宴结束后悄悄溜出去到天阙殿走一趟的,虽说那日离开时态度颇为冷硬,至今仍对温墨疏是否隐瞒联姻一事抱有怀疑,但言离忧终是挂念他,迫切想要知道皇上指婚一事是否有什么进展;可是听说赫连茗湮会作为霍斯都国使者出现在温墨情面前,而温墨情也是皇上意图指婚的人选之一时,言离忧心里那杆秤便偏向温墨情了。
说不清为什么,她希望看见完完好好的温墨情,更希望自己的出现真能够像钟钺说的那样,驱散赫连茗湮留下的阴影,让他开心。
第158章 醉夜探视
有钟钺暗中安排,言离忧离开内宫并不困难,从已经升任御医馆馆使的方田那里讨来手书一封,作为临时出诊的内宫医官就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去。
到温墨情住处时渐近深夜了,温墨情还没有回来,看着柔和烛光笼罩下的房间,言离忧忽有一种熟悉之感。
温墨情爱干净,他的房间总是整齐明亮,每一样东西都摆放有序,就像他做事时的严谨认真一般,在他离开房间后甚至会让人产生这里根本不曾有人住过的错觉。言离忧知道,原本温墨情也打算像对待这屋子一样做她生命里一个过客,是许多复杂原因让他留了下来,以一种特别的身份存在着。
所以,她想为他做些什么。
三更子时,宫鼓初歇,温墨情终于披着一身喧嚣酒气归来。
灯火通明早透露出房内有人的信息,温墨情推门而入,淡淡看了一眼桌边坐着的言离忧,没有惊讶,没有意外,就只是那么轻描淡写一眼后便不再理会,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坐于对面,满满一壶酒咚地放在桌上。
果然如钟钺所说,与赫连茗湮见面后,温墨情的反应是借酒消愁。
温墨情不说话,言离忧也不吭声,见他倾壶倒酒便抢过酒杯,仰头把酒喝掉。宫里的酒甘冽清香但没有多大度数,划过喉咙只留下一阵微辣冰冷,比起定远王府的酒差了太多。一连抢过六七杯喝到肚里,言离忧并没有感到半分醉意。
再大的酒壶也禁不住一杯杯消耗,言离忧一口一杯,等温墨情终于不耐烦微皱眉头时,那壶里的酒只剩下不到一半。
“你不是该在天阙殿么?”按住言离忧来抢酒杯的手,温墨情终于喝到第一杯酒。
言离忧舔了舔酒液残留的唇瓣,叹息细碎无声:“钟钺和楚扬很担心你。”
“那就让他们来陪我喝酒。”
“你想喝,我陪你,反正这酒不醉人。”
再抢不到酒杯的言离忧放弃原有攻势,趁温墨情不注意一把夺过酒壶,不顾形象仰头便是一顿海灌。澄净酒液禁不住巨大倾斜角度从壶盖涌出,哗地一大泼洒在言离忧脸上,使得她猝不及防一阵呛咳。
温墨情终于露出一丝表情,嗤笑一声,夺回酒壶丢在地上:“酒不是这么喝的。”
“酒也不是拿来消愁的。”狼狈地擦去脸上酒液,言离忧凶狠回瞪。
你一言我一语的简短对话在奇怪气氛中结束,温墨情拿言离忧没辙,索性放弃喝酒,推开卧房的门一头栽倒床榻上。言离忧跟着他进到卧房内,搬过梨花木小凳坐在床边,借外间烛光看着温墨情,语气恢复常态:“钟钺得到消息时你已经去赴宴,他和楚扬猜到你会喝酒麻痹自己,所以两个人一起央求我来看看,以免你不知不觉把自己淹死在酒里。”
“多管闲事。”
“别人的闲事我才懒得管,要不是看在碧箫的面子上,我管你是喝死还是伤心死?”学着温墨情拿碧箫做借口,言离忧欣喜地发现这样做果然更容易交谈,短暂犹豫后揪住温墨情后背衣衫,试图把他翻过来躺着。
也不知是喝醉了没力气挣扎,还是说已经失去自主意识由人摆弄,温墨情非但没有反抗,反而顺着言离忧的拉拽翻身仰躺,一双看不透的墨色眼眸在朦胧光线中与言离忧对视。
那一刹,言离忧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慌。
“只是与赫连茗湮见面而已,你们这是在小题大做。”温墨情语气脸色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平静到发假,完全不能教人信服。
言离忧耸耸肩:“无所谓,真难受还是假难受你自己清楚,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跑一趟来看看你罢了。”
“你该去的是天阙殿,二皇子一直在为指婚的事心烦,比起我来你应该更担心他才对,不是么?”
言离忧生硬笑笑,不置可否。
如同温墨情与赫连茗湮的复杂感情一般,言离忧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在的温墨疏,是为了不让他为难而委曲求全,做个侧室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还是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与温敬元一起把温墨疏逼上绝路?
无论哪一个选择她都无法接受,在想出解决之法前,言离忧只能忧心忡忡却什么也做不了。
“皇贵妃已有身孕,如果诞下的是个皇子,那么二皇子他们的处境就会更加微妙。一方面皇上会愈发防备他们夺权,另一方面以皇上多疑性格又不敢轻易放他们离开皇宫去封地,以免个别有实力的皇子包藏祸心、拥兵自重。这种情况下与他国联姻将势力最大的皇子踢出渊国,可以说是最能让皇上安心的结果,但把哪位皇子安排到哪个国家,这又是另一堆需要费心思虑的问题。”
言离忧来这里的本意是想劝慰可能会因赫连茗湮而伤心的温墨情,谁知一句劝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温墨情就开始滔滔不绝给她说那些颇费脑筋才能理解的势力形势,虽说这些似乎言离忧历来厌烦抵触的,但因与温墨疏有关,言离忧还是耐着性子仔细倾听。
“在连嵩出现之前我试探过皇上态度,那时皇上倾向于赐封领地王位而不下放实权;但是在连嵩出现后,皇上的打算出现明显变化,更偏重以极端手段彻底断绝后患,联姻,只是其中最温和的一种。”温墨情起身半坐,身上酒气依旧浓郁,眼神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理智清明。
“连嵩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他单纯是为了芸妃出头,那么找个借口让皇上处罚我、折磨我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有必要大费周章想一堆曲折阴谋吗?”言离忧蹙眉,面上困惑愈发深重,“我总觉得连嵩这个人怪怪的,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阴柔,狡诈,又很可怖,远不止为芸妃出谋划策这么简单。”
温墨情沉吟少顷,忽而扬眉淡看:“你怕他?”
“不是怕,说不好那种感觉,总之不想与他有所接触,看到他就会不由自主联想到扫把星、倒霉鬼、衰神之类词语,反正没好事。”
“连嵩的身份很神秘,我派出很多人手打听也只得到只言片语没什么用的消息,不过从他几次为皇上出的计策看,这人难对付的程度或许不亚于楚辞。”温墨情毫不吝啬以楚辞作比较给予连嵩高度评价。见言离忧仍拧着眉头沉沉思索,温墨情又沉默半天,在言离忧以为他酒意冲头已经入睡时却又低低开口:“有我在,他伤不到你。”
言离忧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漫不经心长出口气:“有你在,想害我的就不是连嵩而是你那位楼师兄了。”
“他敢。”
“有什么不敢?那位楼阁主不是比你武功好多了吗?”言离忧嗤笑一声,虽没有嘲讽贬低的意思,却也让温墨情表情不自然许多。既然温墨情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安慰他的打算可以作废了,言离忧看看快要燃尽的烛灯,低头指了指房门:“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时间不早,我得早些回铅华宫,以免太晚被门禁挡住。”
温墨情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一直追随着被微弱烛光笼罩的背影,直至言离忧快要出门时忽又将她叫住。
“如果联姻一事不能改变,你会坚持和他在一起?”
轻盈脚步似是灌了铅一样转为沉重落下,缓慢无声。言离忧站在卧房门口背对温墨情,扶着门框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指甲在朱红漆面上留下半月型浅淡痕迹。
“我不会放弃与殿下在一起的愿望,也不会让自己成为权势争斗的牺牲品。”微微侧头,白皙而精致的面庞迎着烛光,留给温墨情一道恬静剪影,唇边淡淡卷起的笑意恬淡安静,“没有坚持到最后谁也不会知道结局怎样,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会好好活着,努力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期望的结果成空,至少问心无愧。”
“……嗯,总算有些成熟了。回去吧,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酒喝太多想要休息而已。”
温墨情经验丰富,知道言离忧是不敢也不愿与他斗嘴的,看她关上卧房门扉、外间烛灯熄灭,又听她脚步远去变小,干涩双目微微闭上。
万籁俱寂中,外间烛灯扑地熄灭,温墨情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睛都不睁,若非胸口仍在起伏,许是要被来人误会成一具冰冷尸体。
“别点灯,我不想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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