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崔墨耀惊恐地大吼,踉跄地冲上前,但她太快了,快得让她根本无法捉住。
“轩儿!轩儿……”他跪在山崖边,极目往下望,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她死了,她死了?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地离他而去?一向爱美的她,怎么忍心让自己摔得粉碎,怎么可能?
是他太宠容她了,终于,她把自己毁灭了。她决绝而去,义无反顾,放弃了整个世界,一点都不留恋。
如果快乐可以累积,一年来的幸福加起来,尚抵不过这一刻的心碎。
不!她逃不开他的,就连死亡也逃不开他!
他突然疯狂般嘶声道:“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追到你……”
他还未冲到悬崖,傅健飞已拉住了他,狠狠地一拳揍在他的脸上:“崔墨耀,你还我妹命来,我要杀了你……”
崔墨耀也没有还手,只是任由他打,流下了男儿泪:“你打死我吧,让我去陪她,她死了,一个人死在下面,是多么寂寞……”
“好,我成全你……成全你……”傅健飞左一拳右一拳,打得崔墨耀鼻青脸肿的,但这根本不足够泄愤。
崔墨耀那张俊脸已经被打得变了形,眼角、鼻子、嘴角都流着血,身上的伤光用眼睛看是看不出来,但想来也伤得不轻。
他都不知道痛吗?
旁人虽然都很气他,但看他这个样子,又实在不忍心。
傅怀仁痛失爱女,老泪纵横地说:“健飞,够了,别再打了。”
追悔莫及!(1)
趴倒在地上的崔墨耀,似是伤得极重,可傅健飞打红了眼,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他提脚向崔墨耀踹了一下。
然后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右手强而有力的一拳直接揍向他的腹部……
“别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方钿上前去把傅健飞拉开,深怕他将崔墨耀生生给打死了。
“哼,便宜他了,他就算死上一百次,也不够赔上轩妹的性命。”傅健飞松开手,崔墨耀跌倒在地,又再狠狠地在他的腹部加上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啪”的一声,崔墨耀撞到一棵树杆上,他嘴角流着血,手并节破了皮,血和泥尘混在一起,叫人看了直发憷。
“别再打了!”傅定祉也叫起来,走出来阻止。
“打死我,你们打死我吧……”崔墨耀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微弱的声音嚷着。
伊静泪水涟涟,血气上涌,终身体不支,昏厥过去。
“伊伯母……伊伯母……”陆娇娇吓得脸色铁青,尖叫起来。
傅定祉连忙招来傅健飞说:“快扶娘亲到屋里,她昏过去了。”
一行人渐渐离开,只剩下崔墨耀静静地淌在原地,没有泪,他流的都是鲜红的血,但他的心,比身体更痛得多。
一场恩爱一场梦,一寸相思一寸灰。
被爱人遗弃在尘世间独活,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原来生命中有一些难题,即是拥有爱情,也无法克服。
她说过爱他的,她一定说过的。他还记得她说的时候,面容是那么温暖,神情是那么深情。
她还曾温柔地握着他的手,柔声地叮嘱他:“……出门在小心,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然后她会把他送在出门口,跟他吻别。在晚上,又会在门口等着他回来……
然而现在,这一切,这一切竟都成了诀别。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个冰冷的地方,他的脑里全是她的好。
只是,那个会说话、会唱歌、会挥手的人儿到哪里去了?那个偷偷撒娇时会脸红害羞的人儿哪里去了?那个会皱眉头思考,笑起来像阳光般灿烂的人儿到哪里去了?
亲爱的,你到哪里去了?多么想你再朝我笑一笑……
夜,好冰冷,因为没有你的怀抱。
如果你是散落人间的天使,如果上帝要把你收回,那么,请容我跟随你一起离去吧。
他站不起来,只能用爬的,他不顾一切地爬向悬崖。
他穿的本来是件雪白的衣裳,但现在却已染满了泥污和血迹,她容貌本是美丽的,但现在却已被摧残得可怕。
他无论要花多大的代价,忍受多大的痛苦,都要跟她在一起。
“等我,我的爱人……”
他爬至悬崖边上时,脸上终于绽放了笑容……
但就在这时,黑夜中一条人影飞奔过来,死死地抱住他。
是伊玉兰,陆娇娇悄悄地去通知她了。好惊好险,幸好她及时赶到,不然此刻恐怕她跟崔墨耀已经天人永别了。
“我不准你死,你没有权利就这样离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做,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伊玉兰心疼地看着他满脸满身的伤,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追悔莫及!(2)
崔墨耀静静地躺在伊玉兰怀里,喃喃道:“玉兰,她死了……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他爱傅雅轩爱得是那么深,就因为如此,他永远都不会爱上她。即使傅雅轩令他伤令他痛,他依然只爱一个傅雅轩。
这样的爱,如何不令人动容?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太庙,香烟缭绕,氤氲四散,一阵阵随着清风传送、外散……
皇太后接过宫人递过的三支香火,在列祖列宗面前鞠躬,虔诚地插上神圣的香火,然后跪下叩拜。
只见她嘴动,声未出,心里细细念道:“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我朝万事昌盛,繁荣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江山永固;保佑皇上能亲贤臣而远奸佞;保佑墨耀能重新振作起来……”
自从去了一趟工洲回来后,崔墨耀又变回了以前那冷冰冰的模样,着实教她担心。
奕王妃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躲在家里不愿见人,已经几个月了。
虽然她贵为太后,贵为他的母亲,但除了在他的近侍韩高口中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崔墨耀是一番的坠落,而崔颖炎又是另一番的坠落,难道这就是他们崔家的劫数?
以前,每到月圆的今天,她的两个儿子都会来向她请安的,只是最近这几个月,她都独在宫中,无人问津。
今天恐怕也不会例外。
她在太庙里一直跪着,直至到晌午时分,宫人催促,她才起驾回宫。
她带着茫然的心情,回到重华宫。才一下轿,就看到阳光下,站着一名男子,他那眉目,那脸,那忧郁的神态,那锦华的衣衫,无论是哪个女子见了,只怕都会倾心。
皇太后大惊,冲过去一把抱住他说:“墨儿,你怎么来了?”
崔墨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母亲激动的脸,她的眼角,又多的皱纹,何以,母亲要见儿子一面,会是那么激动?
“母后,我早来了,只是听宫人说你去了太庙,所以在这里等你。”崔墨耀淡淡的话语间,却掩盖不住对亲人的关心。
“墨儿,进去说话,别站这里。”母亲牵着儿子的手,走进殿里。
坐下时,喝茶时,皇太后的目光始终不离崔墨耀的脸,但有些话,她却憋在心中不敢问出口。
“母后,对不起,一直以来,我让你担心了。”即使母亲不说话,但为人母的那份心情,他仍明白。
“母后看见你没事就好了。母后都一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墨儿啊,你要坚强啊。”他表面的坚强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他的母亲,他常常走神的忧郁,让为人母的她怎能不心疼?
“母后,我没事。”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却包含着沉重的承诺。
而从今以后,他将要将她埋藏在心底的角落……本以为可以这样默默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直到你两鬓斑白,也爱着你。
如今,又怎么舍得与你就这样永世离别……?
追悔莫及!(3)
可惜,再也无法看到你老去的样子了……
曾经说过,我会拄着拐杖,和你的那个他并肩漫步在夕阳西下的余晖里,然后,深情相望,无需言语已然望穿一切。
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已远去,追悔莫及了。
皇太后又怎么会不懂,那种永世离别,她也经历过,那时,人就像死过一活,能活下来的,是得以重生,不能熬过去的,是造物者的悲哀。
她希望他能重生,转了个话题问:“墨儿,去看过皇上吗?”
崔墨耀摇摇头,淡淡地说:“没有。”
兄弟俩关系搞成这个样子,最痛心的莫过于皇太后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没有的事,皇上就是天子,无论他作什么决定,都是应该的。”他这话,没有半点的怨恨之意,只是坦然地在说事实罢了。
“但他这次确实是错了,他好糊涂,母后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崔墨耀沉重地抒出一口气,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
一个宫人走进来跪在殿下禀报:“太后娘娘,何昭仪在殿外求见。”
“让她走吧,就说哀家正在休息。”她不想任何人来打搅她和儿子相聚,不过,对何昭仪,就算她贵为皇太后,也要顾忌几分。
现在的何昭仪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诞下小皇子后,皇上独宠她一个,她在三宫六院横行无忌,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内。
宫人退出大殿,皇太后正要向崔墨耀发泄不满时,宫人又回来了:“启禀太后娘娘,何昭仪说一定要给太后娘娘请安,否则她不会走的。”
“不要管她,让她在外面等好了。”皇太后怒喝道。
“这……”宫人面人难色,皆因这位何昭仪确实不好惹。
“只是请安而已,母后,你就让她进来吧。”崔墨耀也不想为难人,即使他跟何昭仪有过节,但即使她再得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皇太后沉思了一下,才道:“好吧,请她进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当宫人前来宣见时,何文颂就知道她赢了,脸上勾起一抹冷魅的笑容。
缓缓地步上了大殿的台阶,她屏开了侍女的陪伴,一个人独自地在宫人的带领之下,走进了巍峨堂皇的大殿!
大殿里很静,没有一点声音,她的目光搜寻着,终于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男人。
他斜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屋外的风景,似乎并未发觉她的存在,不是未发觉,是不屑。
他那黑眸中浅淡的忧郁与无视,是最教她痛恨的。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平身,坐吧。”皇太后淡淡地说。
何文颂莲步轻移,盈盈地在崔墨耀面前打了个转,才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满带笑容地说:“没想到奕王爷也在,真巧。”
崔墨耀冷哼一声,真是那么巧吗?只怕他前脚才进宫门后,就有人向她禀报了。
“何昭仪诞下皇子,一直没机会当面恭喜你,恭喜你为人娘亲。”崔墨耀只是礼貌地应付她一句,跟这种人,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智儿长得像我,可精溜了,你还没看过他吧,不如随我去看看?”何文颂眨眨眼,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下次吧。两手空空的手,怎么好意思呢,毕竟是我第一个侄儿啊。”他语气浅淡地拒绝。
“没关系啦,不必这么见外的。”她侧过脸,觑视旁边的男人,他与当年的模样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英俊潇洒,那么的令她心动。
崔墨耀还没回答,皇太后已说:“哀家好久没去瞧小孙儿了,何昭仪,哀家同你一块去吧。”
“母后,晌午已过,你老人家得休息了,不然皇上会责怪妾身打扰母后的。”何文颂娇嗔回答。
“既然何昭仪这么说,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我的侄儿了。”崔墨耀冷冷地直视着她,平静的嗓调中没有一丝温度。
“那是。”何文颂绽开如花般的笑容。
崔墨耀站起身向皇太后说:“母后,墨儿先行告退。”
“妾身告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走出重华殿,两人走在花园的道上,崔墨耀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对于宫庭的尔虞我诈、争名夺利,他已经厌倦了。
只可惜,有些东西他明白得太迟,有些东西,失去了不可能再得到。
即使知道,但他的心仍是会隐隐作痛。
何文颂的目光不时瞟向他,没想到几年后的今天,当他们再站在一起,会是这样形同陌路,会是比形同陌路更悲哀的叔嫂关系。
如果她以为自己曾经……只是曾经,了解过他的话,那么,她此刻也应该从他那一双冰冷的眼眸中认知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曾经以为了解他的自己,是如此的可笑、而且可怜!
两人之间一直沉默,最后还是何文颂先开口:“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去放风筝吗?我只顾着看风筝,结果掉进河里去了。”
“不记得了。”
“但我一直记得,那时候我并不会游泳,是你跳到河里把我救起,为此,你大病了一场。”她的眼眸充满了深情,一如当初。自始至终,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男人,即使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的心里不会有她。
他随手攀折下一根柳枝在手里乱耍:“皇上他还好吗?”
“你既然这么关心他,何不去看看他?”何文颂眨眨眼笑着说。
“我只是一个闲人,皇上日理万机,没必要。”
“如果你肯去见他,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还是下次再去看智儿吧。”他淡淡地说。
“好吧。”她仍依依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她不想放过任何多看他一眼的机会。
“不用送了。”他与她挥别,大步离开。
她的心随着他的身影远去而缓缓下沉,她突然大声喊:“你应该去见皇上的。”
崔墨耀的身子震了一下,但他没有犹豫,更没有回头。
废了她!(1)
夜,无眠。窗外的月色朦胧,跟多少个夜晚一样,死一般的寂静;却又跟多少个夜晚不一样,再也……再也听不见她温柔的叮咛,就算她凶恶地骂他,他也好想再听一遍。
他一直那样,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窗前,紧盯着外面,遥望。
原来,他在等她。
等待着那扇大门被轻轻推开,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悄悄出现,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歉意地低下头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然后抬起头,凝望着他的眼,轻轻地微笑。
静静的,暖暖的。就像往常一样……
明明亲眼看着她……跌入黑暗,明明不会再有……明明知道是欺骗自己,却还是一夜接一夜,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啊,等啊……
等待着一个永远也无法等到的人……
等待着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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