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貌丑,臣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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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貌丑,臣惶恐!-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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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在小孩儿的脑袋上揉了揉,向我点了头,便拉过小孩儿的手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那一老一小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苦涩却还依稀存着一丝希望。

马车已经走了很久,见我还没跟上,高手哥哥勒了马,回过头来喊着:“老爷,您还没好啊!”慈相掀开车帘,也向这边望了过来。

我扯着嗓子,遥遥喊着:“快了,有点儿尿等待!”

走到车前,我给高手哥哥一个眼色,微指了那一对儿老少离去的方向,高手哥哥即点头会意。

我浑身上下拍打了一通,哀嚎道:“呦,侯爷给我的钱袋子不见了!”

高手哥哥在身侧笑得大度:“老爷放心,我去找来,你们先走一步吧。”

我可怜兮兮地摆手说道:“快去快回——”

他眉眼一扬,起身走了,疏忽不见踪影。

慈相在车内听了,主动上前,要求驾车。

我也不推让,只说自己确实有些累了,便坐进了车里。

一路上谷冉似有说不完的话。

“跟我讲讲,你们朝廷里当官儿的事情。”

我没了力气,“我是谏臣,每日里上表提反对意见。”

“这样儿,挺不讨好的吧。”谷冉切中要害。

监国,确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官儿。

人家说话句句都得好生听着,个中道理自己要想的清楚,论点论据一一都得辨个明白。

本监国要是个纯爷们儿,也就罢了,偏生要委屈个女儿家家的身子,顶着一张丑脸,生生练就了一套将人前人后所有嘲笑奚落左耳朵进了、右耳朵一顺儿清出的本领来。

爹总说他自己是个称职的谏臣、相当有思想的教育家,做每件事儿都有他的道理。

比如说,将我扮丑,比如说早早儿地偷摸儿离开,让我独自一人去做这个苦命的官儿。

我说爹是不着调,爹竟然欣然承认,还摇头晃脑地举出一箩筐例子来支持我的观点。

爹说,就因为陶侃他妈挑食,不吃公家的鱼,才让陶侃成为一个正直的臣子。

爹还说,古代有位伟大的娘亲,给她儿子纹身,让她儿子学打架,最后她儿子才成为世代传颂的伟大英雄——岳飞。

……

总而言之,爹总结道,不着调有不着调的好处。

之所以万古流芳的人才太少,就是因为不着调的父母太少。

因此他这样不着调地教育我,包装我,他日,我必成大器。

可是,爹,若是女儿没有如此胸襟呢?

“那慈公子呢?他年轻有为,相貌俊秀,应该挺招人喜欢吧?”谷冉满脸好奇。

我胸口有些憋闷,略略点了头。

“慈相和你……交情可好?”谷冉吞吞吐吐,面上微红。

“只是公事往来,平日素无瓜葛。”我精神恹恹,敷衍作答。

谷冉长舒了口气,神采飞扬,继续问了许多问题。

大抵恋爱中的女人都这般絮叨,顾不得些端庄体面。

我无心计较她与昔日反差之大,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声应着。

“老爷,找着了!”浑厚的声音让我为之一振。

“快拿来给我。”我急忙探出头去。

“老爷,还是我代为保管比较妥贴。”高手哥哥背对着我,坐在外面,也不回头。

我没精打采地应和了一声,心里踏实了些,却还是有些酸楚。

时已入夜。我傻傻地坐在床头,盯着地面。

高手哥哥敲门进房,粗犷的脸上带着温情。

“丫头,许是有什么误会。”

我挤出个笑来,说道:“带我去吧。”

高手哥哥略一点头,将我挟在腋下,从窗子飞了出去。

落到一处庄户人家,在墙根处,停了下来。

“丫头,就在外面看吧,别进去了。”高手哥哥在身侧低声说道,言语间尽是不放心。

我不作声,透过纸窗,看见屋内透亮。

那老者躺在摇椅上,举着本书,在慢慢儿读着。读两句停一下,脑袋一晃,像是若有所思。。

白天那小孩儿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围着摇椅转着圈儿。

猛地,那小孩儿往他身上一扑,整本书扣在老者的脸上。

小孩儿瓷声瓷气地叫了声——

“爹——”

老者将书推到一旁,揉揉鼻子,也不恼,呵呵乐了,在小孩儿身上抓挠了两下,说道:“让你娘把昨儿买的烧鸡拿来,咱爷俩儿打打牙祭……”

小孩儿笑得欢实。

我心内又是一颤,整个人倚在高手哥哥身上。

这其中定有什么曲折,不要冤枉了他。

这样想着,我终于鼓足了勇气,破门而入,出口的第一个词带着哭腔儿。

“爹——”

老者停了摇椅的晃动,缓缓起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这位公子,老朽年迈眼花,并不认得你。”

我的眼睛在一瞬间,花了。

伸出手去,在他胡子上胡乱地揪,又在塔脸上不停地揉,他一张脸波浪起伏。

那小孩儿在一旁哭得厉害,叫嚷着:“娘,有个丑哥哥欺负爹爹——”

从灶间走出来的妇人手中端了一盆烧鸡,腾腾冒着香味儿,放在桌上。

她面相平平,却也有些风姿。

“跟娘走,别耽误你爹说话。”说着,将小孩儿了拉出了房间。

老者默不作声,只是慢悠悠地捋着胡子。

我转到他身后好好地瞧着,没错,小时候,我就是喜欢赖在这样一副瘦弱却舍不得佝偻的背上。抓起他的手,细细地看着,对了,也就是这样一双手教我舞文弄墨,喜欢在我发心轻轻地揉搓。

“爹,你胖了,胡子也长了,才两年,您怎么连女儿都不认了……

”我的眼泪慢慢儿地淌了下来。

“爹,您就一走了之,让女儿好生想念!”我搂着他的胳膊,没了形状。

他喉结颤了两下,终于绷不住了,将脸上的易容撕了去,露出一张仅次于我的丑脸。

皱皱的一张脸上终于浮现出我熟悉的笑容。

扶着我的肩膀,他的声音饱含着爱怜:“思儿别哭哇,坐着跟爹说话。”

看来,爹还是疼爱我的,我真的错怪他了。想着,渐渐释怀。

我任他将我推在摇椅上,他搬了小凳,在我身侧坐了,我心内十分踏实。

他一手扶着摇椅,慢慢儿地晃着。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吹了胡子,歪着脑袋说:“思儿,你真认出爹了?”

我终于破涕为笑:“爹啊,您那走路姿势天下无二,一着急便捋胡子的性子也是改不了的。”

他略有所思,脸上有些不甘,悄悄叹了口气。

我躺的舒坦,看着爹的一张脸,虽丑,但怎么看怎么亲切。

瞬间,仿佛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爹,你不是归乡种田了吗,为何会在这里?二娘三娘呢?你为什么易容?为什么不认我?那个小孩儿是谁?”我眨了眼睛,一股脑儿将心中疑问尽数倒出。

爹看着我,眼睛里满满都是怜爱。

我一颗心稳稳地落了下来,低声说道:“爹,难道你是有大事要办才作此伪装?”

爹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啊,哭得快,笑得也快。”

爹起身去桌上掰下两只鸡腿儿来,往我两手一手塞了一个。

我想跟爹说,这几日,我鸡腿儿吃得太多。

但看他满脸疼惜的模样儿,就算再腻味我也乐意吃上几十只。

在两根儿鸡腿上各咬了一口,我大口地嚼着,叹道:“嗯,爹给的鸡腿儿就是香!”

爹倒了杯茶来。

“扬思啊,这里的茶特别好喝,你先尝尝。”

我将鸡腿儿肉囫囵咽了,说道:“爹,您饮茶从来都是饮驴饮马的喝法,几时乐意品得其中滋味?”

爹咧了嘴,露出满口黄牙,笑得夸张。

“思儿,记得你五岁时,爹带你爬假山,你一个不小心滚下来,爹在地上垫着你吗?”

我嘴角一抽:“爹,分明是你脚没踩稳当,将我从山上拽了下来……”

爹努努嘴,眯眼继续喜滋滋地说道:

“思儿啊,那你还记得,爹总是给你买烤鸡腿儿,给你买小辣椒儿吗?”

我撕扯下一块儿鸡皮,“爹,就那么一回两回的,您总挂在嘴边儿上。有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我满手油星儿,笑嘻嘻地把玩着他的胡子。

爹小孩子脾气又犯了,红了脸。

“这个……那你说,这个烧鸡腿儿好不好吃?”

我咽下鸡皮,使劲儿点点头:“挺香。”

爹眨巴着眼睛,说道:“爹对你好不好?”

爹喜上眉梢,把胡子吹了起来,伸手在我发心揉了揉。

“记得爹是疼你的。”这句说得有些严肃。

稍候,爹手捧着脸腮,外人看来定然是惊悚得很。

“思儿啊,你爹我虽然其貌不扬,但还是有些才学。”

他一向自恋,我习惯了。

“在我离家的前一个月,我奉命出巡,路经符西镇的时候,遇到一个极美貌的小娘子。”

爹啊,您还有艳遇呢?

抬眼瞅他,已然换上了一副害羞的模样。

“思儿,她就是云娘,她告诉我,两年前我们一夜风流,现在已经有了儿子……”

我“噗”地把满嘴的鸡腿儿都吐了出来。

“爹,您说笑呢吧?”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思儿,绪儿是你弟弟。”

平地一声雷。

“弟——弟?”

那小男孩儿要死不死地跑了来。

“爹,我的竹蜻蜓坏了。”

爹立刻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很是亲昵。

“思儿啊,咱苦家世世代代净做着不讨好的官儿,爹虽然有忠心,但也不忍心让子子孙孙重蹈覆辙。”

我的心好像被捅了个窟窿,汩汩地往外淌血。

“爹,那我呢……”

我心中那个捋着胡子转着脑袋的爹爹猛然间换了副形容。

“绪儿是咱家唯一的男孩儿……”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也不比我心中的起伏颠簸。

“爹,您让女儿女扮男装,岂不是要装一辈子。”我心里堵得非常难受。

爹不回话,小孩儿巴巴儿地瞅着我手中的鸡腿儿,伸出手要够。

我心酸到极点。

“罢了,这就是爹舍不得让这个弟弟在扈都做官儿的理由,也是爹乔装改扮的原因?”

他点了点头。

我心口像是簺了软木塞儿,喘口气儿都会冒汗。

身子一歪,我倒在摇椅上,喊了高手哥哥将我抱了出去。

爹的声音夹着紧张,在身后传来:“可别声张……”

我心中悲痛万分。

爹,就因为他是个男孩儿,就该让女儿戴着面具生生受上一辈子的苦吗……

那这么些年,我乔装改扮,入朝为官,这份坚持究竟是为了哪般!

我一脑袋面糊糊,怎么想也想不透亮。

作者有话要说:

☆、辣椒小酒,美男也有

一瓶小烧攥在手,辣椒一口酒一口。

爹说,在我豆儿大的时候,看到菜板上的小红辣椒,就一把抓在手里,龇牙咧嘴地几口吃掉。

爹说,在我巴掌大的时候,就会满菜园子里泥鳅见首不见尾,把小辣椒一个个地都揪了下来,捧在身前,一个一个地嚼。嚼到满面红光,嚼到涕泪横流,嚼到——我现在这样?

二娘问我最爱吃的肉肉儿是什么?我说鸡腿儿。

三娘问我最爱吃的零嘴儿是什么?我说小辣椒儿。

当爹左手拿着鸡腿儿,右手举着小辣椒儿,让我选一样儿的时候,我从不犹豫,总是先拿了小辣椒,两口吃下,再去耍赖,夺了鸡腿儿。

爹总是捋了胡子看我眼馋的模样儿,呵呵地笑着。

后来爹说不能再吃辣椒,水杏儿杨花儿也齐了心地监督我。

这么些年,我还真是只敢过过眼瘾,从不曾偷吃一次。

今儿个,就破例吧。

我一边儿吃喝着,一边儿跌跌撞撞地走着。

走过竹子林,走过了茅草屋,屋前头一垛稻草堆得厚实。

我一早儿就知道,竹子的气质和我不搭,草垛子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把自己往草垛上一摔,歪扭着脑袋,心里翻腾着一张张可爱的脸。

现下这番情境要是被高手哥哥看见,肯定会把我往胳膊下一夹,往水杏儿杨花儿的床上扔了。

水杏儿就得絮絮叨叨责问他为什么没照看好我,高手哥哥得挺委屈地说是我猴儿精,自己遛了,杨花儿则是轻柔小心地给本监国更衣沐浴。

唉,本监国……

以前我跟爹探讨过:“爹,我女扮男装,要是被拆穿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用长了斑点的干巴拳头在胸口一锤,仰了脖子,“你怕啥,咱家除了你我,便是两位无所出的夫人,横竖只是一死。”

现在爹让我“不要声张”,不同往日,他有了最宝贝的儿子。

一场生养,爹做了他的选择,我能做的,便只有成全吧。

爹不疼我,可我还有大小夫人、四位公子疼我。

爹不能在身边守护我,可我还要守护各位夫人公子,要守护他,守护他的儿子……

也许自己的一生便是这样了无生机,波澜不兴了。

脸有些烫,爹曾说,辣椒之于我,就像烧酒之于他。拎着爹最爱的烧酒,不知是酒醉了我,还是这辣椒醉了我。

丢了最后一个辣椒把儿,酒却还剩下小半壶,索性一口灌了下去。

是有些困了。

月亮只是透着微亮,星星也在陪着本监国,眨巴着眼睛。累不累?不若合上歇息一会儿。

扯了一爿草,在身上盖了,打了个哈欠,昏昏然睡去。

梦里我穿着百花穿蝶裙,和谷冉一起跑跳着,向迎面走来的两个俊俏的公子哥儿跑去。

一人一个,我们扑了上去。那怀抱暖暖,虽不是幻想了许久的公子多情,也让我找到了依靠。

谷冉已到动情处,不由得念了首奔放的诗词。两位公子哥儿听了,也是一阵悸动,顺势将我俩扑倒在地。我身上一沉,竟然不争气地醒了过来。

没想自己竟然这么禁不得重量,看来本监国是真该多跑跑步跳跳远儿了。

美梦恰断在精彩处,真是遗憾。

我回味着睁开眼,确有一人正退着小步,往我身前靠来,像也要寻找个遮蔽。

我支吾了一声,他猛地吃了一惊,回身,双眸寒气逼人,却又在看见我的刹那温暖起来。

慈相压着声音,说道:“别做声。”

我被他单手捂着,只得乖乖地点头。

慈相与我挤在一处,轻轻扯过稻草,将我二人盖了个严实。

我暗暗用眼睛在稻草前眨出一条缝儿,顺着望去,远处确有两个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行走谨慎。两个黑衣人警觉地四面转着身子,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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