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的好事!”庄夫人脸色阴冷的踏进屋里,突然出声把三女骇了一大跳:“都跟我去见老夫人,有本事闯祸,便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三女快吓瘫了,被庄夫人这么半真半假的一诈,以为事情已经暴露了,尤其陈芳怡,当场就指责庄静雅和秦蓉蓉诓骗了她,事情不但没有成功,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庄静雅岂是个好相与的,立刻骂陈芳怡和她娘是蠢货,事情闹成这样,都是她的错……
三个人狗咬狗,咬了一嘴毛,不用庄夫人再套话,自己就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庄夫人即刻就要晕了——她还有三个女儿未嫁呢!原本是吓唬三女才搬出老夫人,最后不得不让人抬着三女去见老夫人……
直到得了老夫人的指示,庄夫人紧绷的心才放下,急忙出来请卫家和陈家的人。
……
庄老夫人住的屋子是满府最好的房子,里面烧着地龙,暖和如春,所有的摆设无一不透着富贵气息,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青花缠枝纹茶盅,福字团刻紫檀椅。
“三娘啊,老身知道今日让若雪这丫头受了委屈,你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庄老夫人满头银丝,穿着淡青色银丝团福如意长袄,头上戴着一副镶着绿玉的抹额,面带笑容,很有老封君的架式,说起话来也滴水不漏:“只是,这都是些误会,陈夫人也是伤心过头了,才会说那些话,平日她也不是这样鲁莽的人,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一回吧。”
风三娘坐在一把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火气未消地道:“庄老夫人,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伤心过头,就可以随口伤人吗?如果这也能成为理由,那醉汉杀了人,是不是也不用坐牢了?”
她坐的离庄老夫人很近,庄老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消消气。
又满面慈详地对卫离道:“卫少庄主,你素来是个懂事明理,顾大局的孩子,就不要同陈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斤斤计较了。老身已经狠狠骂了她一顿,过两天,陈大人会亲自带着夫人和小姐,去卫家赔理道歉的。”
卫离面无表情,眼神幽幽地盯着若雪,不冷不热地道:“赔不赔理倒在其次,女孩子的名声可是非常矜贵的,他们拿什么来赔若雪的名声?”
若雪一直不能理解大哥别有意味的眼神,只当他心情不好。
庄老夫人也不理解他的眼神,只当他和卫夫人一样,余怒未消,便笑了笑,向若雪招手:“若雪,来庄家祖母这里,祖母知道你受了冤枉,你庄姐姐和秦姐姐都替你澄清了,是她们自个在西院里逗乐,一不小心掉到井里了,怨不得别人。偏你陈姐姐吓傻了,吐字不清,你陈伯母耳朵也不好使,听错了,便误会你了。”
她让丫鬟捧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雕的镂空方盒子,打开给若雪看,里面珠光宝气,华光流彩,各种精美的首饰放在里面,有八宝攥珠飞燕钗、碧玺香珠手串、翡翠色猫眼石坠子、繁花累累镶红宝石的金项圈、红珊瑚珠子做的一套头面、镂空点翠凤头步摇……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可都是你庄祖母辛辛苦苦攒的私房,虽不敢说是宝贝,但都是些极难得的,你庄家姐姐们不知有多想要,祖母偏不给她们,都送给你当玩意儿。”老夫人笑眯眯地道。
若雪站在老夫人身边,垂着眼睑,心里却冷笑连连,自己这算是料事如神么?庄家果然怕事情闹大对他们家的名声有损,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送自己这么多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还不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
“娘,大哥?”她装着一副没主见的样子,拿眼睛去看娘和大哥。
风三娘今日心情不好,连带着看谁也不顺眼,不容儿子出声,就冷冷地道:“虽说我们卫家不缺这些玩意,但长者赐,不敢辞,既然庄老夫人送给你,你收下便是了,喜欢的,就留着当个玩意,不喜欢的,随便打发给下人。”
噗!若雪真是服了她老娘,看来陈夫人把她惹毛了。
庄老夫人也算经过风雨的人,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风三娘既然肯收下礼物,便表示事情可以揭过了,庄老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雪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不敢对长者不敬,大大方方地接过庄老夫人的私房。至于那三个害自己的女人,她可没答应就此放过她们!
卫离对此不置可否,他要怎么做,根本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优雅的起身,带着娘和妹妹告辞离去。
直到回到家里,若雪才理解了大哥神秘莫测的眼神。
“来,给大哥说说,你怎么会去帮庄天宝寻小狗的?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他吗?”若雪的闺房里,下人都被谴了出去,卫离慵懒的斜倚在靠椅子中,一只手将若雪固定在身前,深遂的桃花眼深不可测,暗藏着火星。
正文 、 021 女诫
庄天宝?有他什么事?这应该不是今天的重点吧!依大哥的性子,她被人冤枉了,即使不择手段,他也会为她讨回公道,怎么会有闲心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若雪边揣摩着卫离的意图,边面不改色地道:“他是不讨人喜欢,可他的那只小狗是无辜的,他求我帮忙,我也不好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拒绝?”卫离挑着黑染一样的眉,幽遂的桃花眼深不见底,目光牢牢锁定她:“他庄家的下人都死光了,要你一个姑娘家去帮他?假使他心怀不轨,占你便宜,吃亏的可是你!”
“……”若雪绝倒,大哥,你的想像力真是太丰富了!
卫离不容她分说,继续道:“依大哥看,那庄天宝就是没安什么好心,什么小狗跑了?纯粹是找藉口,他自己故意把小狗放跑了,目的就是为了缠着你。”
额!误会大了,庄天宝躺着也中枪!若雪挠了挠额头,又不能告诉他实情,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别拉着我好不好,这样不好说话。”
卫离闻言,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不拉着你,在庄家你就丢下大哥和庄天宝跑了,大哥真想不明白,你们之间有什么话可说?”说着,手上一个用力,便将若雪抱到腿上坐着。
“大哥,怎么又这样?”若雪真是怕了他,这人就是个双向标准,嘴里喊着男女授受不亲,转眼自己就无视礼法和教条,哪里像个古人?
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身体紧挨着他看似瘦削却结实强健的胸膛,若雪想掰开缠绕在腰间的大手,可她那点子力气想挣脱卫离,如蜉蚁撼树。
“怎样?大哥不能抱你么?”卫离的手臂越箍越紧,只差将她整个人嵌进怀里了,眯着眼睛冷哼:“想当初,你被半埋在雪中,身体都快冻僵硬了,是大哥脱了你的衣服,用雪把你冰凉的身体搓热,然后又脱了衣服给你取暖……”
怎么又来提这件事了?每次卫离要抱她,她不给他抱,他就会把当初救她的事拿出来翻炒一遍,直到她投降为止。
若雪尴尬不已,脸色胀红地打断他的数落:“大哥,救人如救火,当初你是为了救我,才不得已而为之,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是兄妹……”哪有兄妹这么大了,还搂搂抱抱的,像话吗?
卫离很不以为然,神态自若地抱着她,语带惬意:“抱一次也是抱,抱两次也是抱,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再说了,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不要我抱?还巴我巴的那么紧?”
“……”若雪当即泪奔,那由得了她么?她还没说他趁着她昏迷不醒,在她身上摸摸捏捏,想印证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呢!
想当初,她气若游丝,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潋滟生波的桃花眼,然后才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一位贵气逼人的赤裸美少年,不但吓了一跳,还以为碰到了变态的色狼。
卫离伸手抬起她尖尖的小下巴:“别企图转移话题,你还未交待你什么时候和庄天宝那臭小子变得那好了,哥哥来妹妹去的?”
本来以为他忘了,谁知他记性这么好,若雪苦恼极了,啃着手指头想了想,解释道:“庄天宝没大哥想像的那么坏,找到小狗我们便分开了,他并没有缠着我。”
她愈维护庄天宝,卫离越生气,伸手捉住她的手——这孩子有个坏毛病,遇点烦恼就喜欢啃手指头。轻声叱道:“属狗的么,再啃,这根手指头也没了。”
“那我岂不是由六指姑娘变成四指姑娘了。”若雪自我调侃,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卫离朝着她微微一笑,黑密的睫毛颤动几下:“休想,《女诫》没抄完之前,还是做你的五指姑娘吧!”
“……《女诫》?”难道姐记错了?这不是架空的时代么?为毛也有班昭写的《女诫》这种玩意儿?若雪欲哭无泪。
卫离依旧含着笑,磁性的声音温柔极了:“在春节来临之前,抄《女诫》是你的头等大事,不抄完,不许出庄。到于庄天宝那混蛋,大哥自会去警告他,若是他胆敢再来搔扰你,大哥就打断他的狗腿!”
悲催的庄天宝,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若雪替庄天宝默哀三秒钟,然后开始抗议:“我抗议,我又不要做贞女烈女,为什么要抄《女诫》?”
“抗议无效,不然就抄到元宵节,大哥还有事去办,你乖乖听话。”卫离眯起桃花眼,眼神暗藏精芒。
“……”若雪泪。
……
泪眼问花,姐为什么这么歹命?花不语。
翌日,若雪握着毛笔,醮着砚台里的墨水,皱着眉头,苦哈哈的抄着《女诫》。卫离不但是一家之主,还是个一言堂,不抄完这本《女诫》,她是没法子出庄的,不出庄,她怎么找庄静雅和秦蓉蓉她们报仇?
所幸她抄的不慢,毛笔也用得极为顺手。这得感谢原主,原主的娘薛燕是位多才多艺的女子,不但生得美貌绝伦,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只因为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才被贪财的兄嫂卖给了凌侍郎作妾。
未生孩子之前,薛燕深得凌侍郎的宠爱,生了六指女儿之后,在主母挑唆下,母女俩都为凌侍郎所厌。但不论生活怎么困苦,薛燕都没有抛弃女儿的想法,更亲自教导她读书习字,所以原主习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这手簪花小楷就便宜了穿过来的凌若雪,简直是不劳而获啊,有木有!
“若雪,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你哥那里娘去说。”风三娘怕若雪一个人抄书太寂寞,专程过来陪她,她想给若雪做一双新绣鞋,描了样子,正在纳鞋底。
若雪好想咬笔杆,忍住了,泼风三娘冷水:“娘,甭吹牛了,《女诫》上都说了,你只能听大哥的。”
“……”风三娘瞪着这死孩子,恨不得拿手上的鞋底抽她几下,她这不是心疼她抄书累么。
突然,俞妈妈端着雕红漆的海棠花茶盘进来:“夫人,管家来报,知府陈大人携夫人来访。”
“啪!”风三娘闻言,把鞋底往桌上一拍,又气冲冲的将手指上的顶针一取,恨恨地道:“来得好,老娘正要找他们算帐,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又吩咐丫鬟:“好茶好水都省下,去找两杯隔夜茶招待他们。”
“其实还可以吐两口唾沫的……”若雪低头抄书,嘴里自言自语。
风三娘白了她一眼:“两口哪够。”
若雪手一抖,惨了,一滴墨水滴在抄好的纸页上……
正文 、 022 心思
少顷,夜澈来了。
甫一进来,茶也未喝一口,就皱着好看的眉头说:“若雪,怎么回事,师兄听说你被人冤枉了?”
昨日,夜澈原本也在庄府吃酒席,但凑巧碰到一位京城来的朋友,那位朋友正好有急事找他,于是跟卫离打了一声招呼,便和那位朋友出城办事去了,直到现在才回庄。倘若他在场,知道有人敢这么冤枉若雪,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若雪不紧不慢地将墨玉笔搁在砚台上,微蹙着眉心道:“是陈家大小姐,她污蔑我把她推下井了,后来搞清楚是个误会,她们请庄老夫人出面做合适佬,已经向我道过歉了。”
“道个歉就行了吗?陈家大小姐,谁啊?”夜澈面沉如水,语气非常不好,一双幽深的星眸黑沉沉的,闪着莫名的光芒。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淡青色锦袍,华贵的裘服早已解下来了,尽管风尘仆仆,可依旧无损他俊美冷傲的面容,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势无形中散发出来,令人不敢直视。
彩苹呈上热茶,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道:“陈大小姐是陈知府的女儿。”这次,她有幸陪着小姐去庄府,谁知在庄府里碰到一个儿时的小姐妹,高兴之余,只顾与小姐妹叙旧,不但把小姐跟丢了,还让小姐碰到了那种晦气事……她心里忐忑极了,不知道少庄主会如何处置自己。
“陈知府?”夜澈端着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沉下眼睑,淡淡地道:“一个四品官而已,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来惹卫家,想必这官也做到头了。”
说完这句,他目光微凝,便没再多说什么,先将茶盅搁在桌子上,让俞妈妈送了一个用红色锦布包裹着的大盒子进来,对若雪招招手:“师兄见这个东西有趣,给你买的,看你喜不喜欢。”
俞妈妈笑着解开锦布,打开那个紫褐色的大木匣,里面装着一个鎏金的貔貅储钱罐。
“谢谢师兄。”这种储钱罐可以放碎银,也可以放金元宝和金银锞子一类。若雪端详着那胖胖的貔貅,好笑地道:“师兄,这个会不会太大了点,得装多少才会满啊?”
夜澈莞尔一笑,解下自己墨绿色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把金豆子,递给她:“放进去,给它垫垫肚子,马上要过年了,到时你会收很多红包,金银锞子不消说的,一定少不了,这肥貔貅正好派上用场。”
若雪摆摆手:“师兄,这金豆子你留着,我这里有。”家里就属她最小,零花钱本来就多,她又不怎么出庄,没什么需要花银子的地方。
夜澈自顾自的把金豆子一颗一颗投进貔貅肚子:“找不到琉璃做的,你暂时先用着这个,师兄在京城有一个琉璃储钱罐,可以看到它肚子里的金元宝,下次给你带来。”
“小姐……”突然,一个小丫鬟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一看夜澈也在,那到嘴边的话就收回去了,慌忙低下头:“夜公子……”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俞妈妈正要斥责这小丫鬟不懂规矩,夜澈已微拧着眉头,轻声询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