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禀道:“夫人差人来报,三小姐醒了,正用着膳,甘露也喝了。”
卫离微微颌首:“打发人去说一声,让小姐饭后消消食,先别睡,省得积食。”
随从走了,陈俊平见他对妹妹倒是关怀备至,与对旁的女子疏而有礼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忍不住笑道:“你这妹妹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不知在哪捡的,改日我也去捡一个。”
卫离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他,烛火中,乌黑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深遂黝黑的桃花眼仿若千年寒潭,含着不知明的情绪。
陈知府对儿子寄予厚望,平日管教甚严,所以陈俊平书念的极好,言行举止间书呆子气颇重,见卫离这副神色莫测的模样,他疑惑地道:“怎么,只许你捡妹妹,不许我捡一个?”
卫离垂下眼帘,长睫半掩,将手里的白子摁在棋盘上,徐徐道:“你府上有三个,还嫌少?要捡也是捡弟弟吧。”
“咳咳!”陈俊平连咳两声,他倒是忘了,家里还有三朵花,至于弟弟什么,他没兴趣,两三个庶弟够惹人嫌的了。
他正要去观棋局,卫离却优雅起身,施施然地往外走。
“喂,棋还没下完呢?你去干什么?”陈俊平满脸错愕,对着那俊逸不凡的背影问。
卫离头也不回,语带笑意:“早下完了。”
陈俊平狐疑地嗯了一声,连忙回头看棋局。旋即,就听这书生愤愤不平地道:“娘的,老子又输了,老天,你长不长眼睛……”
南院里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树影婆娑,夜风凉如水,信步走到院门口,卫离停下步伐,在原地默默伫立片刻,转身便往回走。
“卫哥哥。”忽然,院外传来一道娇软的声音:“卫哥哥,请留步。”
卫离修长的身影一滞,缓缓转过身。
院外,清冷的灯光下,有一白衣女子娉婷而立,面若芙蓉眉如柳,肌肤胜雪,红唇娇艳欲滴,笑容含羞带怯,眼波含情,楚楚堪怜。
“秦姑娘?”卫离微蹙俊眉,轻启薄唇:“这么晚了,秦姑娘为何在此?”他看了看秦蓉蓉身后:“你的丫鬟呢?”
秦蓉蓉立刻收起笑容,眉梢睁角染上了轻愁,痴迷地望着他俊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庞,低声细语道:“卫哥哥,表姐她,她……”
她停住不说,卫离也不往下问,而是平静地道:“这是寺里,女子不方便在此逗留,秦姑娘还是请回吧。”
“卫哥哥,表姐她去求甘露了。”秦蓉蓉见他转身欲走,慌忙道:“我劝她不要去,奈何表姐一意孤行,她这人,素来任性惯了,谁也拦不住。”
卫离微微一怔,继而温文尔雅的浅笑,“庄姑娘甚是心诚。”
秦蓉蓉上前几步,着急地道:“可表姐没让卫姨知道,只带了一个粗使婆子,这深更半夜,摸黑瞎火的,我好担心她出个什么事。”
卫离眉一挑,表情立时变得冷峻无比:“那还不让人通知我娘。”
“表姐不让。”秦蓉蓉一脸为难,柔声解释:“若雪白日睡的不安稳,时不时的梦魇,卫姨要照顾她,表姐不想让卫姨分心,便没……我实在是一筹莫展,只好来找卫哥哥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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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圈眼,老眼昏花,如有错字,亲们提醒,现在那个身,和生,俺都分不清了……
正文 、 012 十两
卫离看也不看秦蓉蓉一眼,毅然地朝着湖泊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卫哥哥,你等等蓉蓉。”秦蓉蓉娇喘嘘嘘,迈着莲花碎步,努力想追赶上他。
卫离骤然停住身形,缓缓转过身来。
淡淡地月光下,他一袭白衣胜雪,长身玉立,平静无波的望着她:“秦姑娘请回,庄姑娘的事,卫某自会处理。”
咬了咬红唇,秦蓉蓉嗫嚅道:“可我担心表姐,不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我坐立难安。”
卫离忽然勾唇一笑,眸光流转,冷意渲染开来:“那好,秦姑娘先请。”
秦蓉蓉被他笑脸吸引,神情便有些恍惚,喃喃地道:“什么?”
卫离笑的云淡风轻,姿态闲适,高贵出尘:“这半夜三更,卫离可不敢坏秦姑娘的名声,所以,秦姑娘先去找庄姑娘吧。”
“……”秦蓉蓉。
……
陈夫人回到自己的厢房,发觉大女儿还未回房,正和丫鬟们做针线活,不由奇道:“妹妹们都睡下了,你为何不早点歇息?”
陈芳怡放下绣花绷子,起身为陈夫人亲手斟了一盅热茶,娇嗔道:“娘这么久不回房,女儿想知道娘和卫姨都说了哪些体己话,竟说到这么晚。”
陈夫人接过茶盅,直接坐到床榻上:“说来话长,你小姑娘家家的,操心这些做什么?只管学好你的规矩,做好你女儿家份内的事。”
“娘。”陈芳怡噘着嘴道:“女儿不小了,广陵像我这么大的姑娘,大多……”
陈夫人若有所思的抬眼,端详着女儿幽怨的脸,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莫非是怪娘没有早些为你定下亲事?”
芳怡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哪有?只是娘什么话也不告诉女儿,女儿心里没底。”
陈夫人语重心长地道:“芳怡,你是你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难道还会害你不成?这亲定早了,也不一定好。早几年,你爹是想给你说一门亲,若非娘拦着,指不定你早嫁了。”
“但你想过没有,前几年,你爹还没做到知府,那时节订亲,你以为会有多好的婆家在等着你?能嫁的风风光光吗?”
陈夫人话糙理不糙,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婚姻之事,历来讲究门当户对,所谓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谁想高攀,或谁肯低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芳怡也知道母亲说的有理,然而,此时她并不关心这些。
见娘把话题越扯越远,她急道:“娘,您怎么老扯着前事不放?您只说您是不是给卫大哥做媒了?”
陈夫人脸色一变,把茶盅往床头柜上重重一顿,恨恨地道:“又是你表姨告诉你的?敢明儿我非撕拦她的嘴不可!一个妇道人家,见天就知道瞎咋呼,听风就是雨!”
娘这态度说明了一切!陈芳怡霎时气红了眼,尖声嚷道:“您自个儿子女儿一大堆,都还在瓢把上甩来甩去,您倒好,咸吃萝卜淡操心,管起旁人的闲事来了!”
她听得娘给卫大哥说媒去了,在这里如坐针毡,惴惴不安了半日,就怕卫姨真的同意了。
但是,母亲的行为同样使她大为光火,是她表达不清,还是母辛的耳朵有问题?她不止一次的向母亲表示,她理想中的如意郎君,正是卫大哥这种人,而母亲和父亲对于她想嫁给卫离,也是喜闻乐见的。
母亲为何又变了卦?为何要罔顾她的意愿,替别人去牵这个头?陈芳怡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只觉得被亲人背叛了。
她垂头抹泪,赌气跑到桌边,一把将绣花棚子狠狠砸在地上,并重重的踩了两脚。丫鬟们见母女俩个闹僵了,一时劝这个,又劝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陈夫人受到女儿的指责,又是震惊,又是心虚,眼神闪闪躲躲,还未想好说辞,一眼瞅到表妹的脑袋在门边伸伸缩缩,心里的火气顿时拱了一房子高,厉声喝道:“你还有脸在那里偷看,有本事你给我滚进来!”
吕夫人踅踅摸摸地“滚”进来,缩着颈子,期期艾艾地道:“表姐,芳怡,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吧,佛门重地,让人听到了笑话不说,也失了体面。”
“……你,你倒来编排我了!”陈夫人被她气了个倒仰,伸手指着她“你”了半天,才叱道:“你那张嘴一天到晚东拱西拱,就不能说点人话吗?平日,你爱说啥说啥,我也懒得理你,你倒好,跑来你侄女面前嚼蛆!是打量着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被表姐当着下人的面毫不留情的责骂,吕夫人脸色涨的通红,有心想说几句,却又怕得罪表姐——她嫁的不如陈夫人,夫家只是广陵的富商,依仗表姐夫的地方多了去了。
陈夫人骂完表妹,见女儿还在抹泪,愈发怒不可遏,手一伸,便将茶盅扫到地上。啪啪几声脆响,茶盅摔了个粉碎。
屋内静了下来,针落可闻,众人皆一脸惊惧地望着陈夫人。
陈夫人喘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火气,对着陈芳怡道:“娘交个实底给你,并非娘不成全你,而是这次想和卫家攀亲的人,来头太大,你爹的前程,全攥在人家的手心里,人家想碾死我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
陈芳怡脸色变得煞白,腿一软,若非丫鬟及时扶住,只怕就瘫软在地上了。
吕夫人不改其八卦本性,不怕死地问:“表姐,哪府哪家,这么厉害?”
“滚——”暴怒的陈夫人当场赏她一个竹枕。
……
“翠儿。”庄静雅在踏上石桩之前,反复交待丫鬟:“你就在岸边放风,若是卫大哥来了,不必出声,只需将手上这个红灯笼点上即可。”
翠儿点点头:“婢子明白,小姐当心点。”
马婆子稳稳踏在石桩上,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去拉庄静雅,催促道:“庄小姐快点吧,若是少庄主来了,您还在这磨叽,他那么精明的人,瞧出端倪来便不好了。”
庄静雅提着灯笼站在木板上,将另一只手递给马婆子,战战兢兢地踏上石桩,强自镇定道:“马婆子,你可要小心点,若是让本小姐掉到水里,仔细你的狗命!”
“老奴省得。”马婆子腆着脸陪着笑:“庄小姐只管放心。”
夜风拂荡,烛火忽明忽暗,两人踏着石桩,往矗立在湖中央的佛像而去。
翠儿吹熄了手里的灯笼,有些担心的注视着湖面。
忽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湖中,庄静雅胆战心惊,走一段便要歇上一段,时尔说小腿抽筋,时而脚疼,理由层出不穷,马婆子耐心的哄着,骗着,嘴巴都讲得起火了,好不容易才抵达高大的佛像。
庄静雅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衣服都被汗水沁湿了,踩到佛像落脚的石基上,对马婆子道:“你先回去,寻个机会,把我在这里的消息泄露给卫姨,等事成了,本小姐大大的有赏。”
马婆子眼神闪闪烁烁,嘿嘿一笑,“不知庄小姐要赏婆子多少?”
庄静鄙夷地看着她,冷哼一声:“像你这样的粗使婆子,在卫家庄的月例,想必不足半两,本小姐大方点,索性赏你十两,够多了吧!”
马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十两真是太少了。”
庄静雅大怒,正要怒叱她几句,不想马婆子突然惊讶地道:“庄小姐,少庄主来了。”
“真的吗?”庄静雅心里一喜,急忙向湖岸望去,想着,卫哥哥还是关心我的,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噗嗵”一声,背后一股力量袭来,庄静雅落入冰冷的湖水中。不待她惯性浮起,一只手臂紧紧将她按入水中……
马婆子一壁死死按着庄静雅,一壁冷笑道:“庄小姐,去死吧,给了机会你了,可惜你不识抬举。”
“你也去死吧!”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在马婆子身边响起,把她骇得魂飞魄散,不待她转身,头上就受了重重的一击,接着,有人一脚将她踹进湖里。
正文 、 013 恶鬼
若雪醒来的时候,发现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车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醒了,好点了没有?”低沉醇厚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若雪眨了眨眼睛,马车一巅一晃,青铜兽鼎里的熏香冉冉升起,让她有种做梦的感觉:“大哥?我怎么睡在这里?”
卫离轻轻嗯了一声,从铜盆里绞了软巾,坐到榻上,替她擦拭脸颊和双手,并柔声道:“昨夜你睡不安稳,我让俞妈妈给你煎了安神茶,没想到让你睡过头了。”
若雪撩开车帘子一看,远处群山连绵起伏,竟然已离开抱佛寺很远了,天气阴沉沉的,估摸着辰时已过。
她转头问卫离:“娘呢?我怎么在你的马车里?”
卫离从暖炉上倒了小半盅热水,又细心地加了蜂蜜,递到她手里,缓缓地道:“娘要照顾庄姑娘和秦姑娘,她们一个掉到水里差点淹死;一个不幸崴了脚。”
“啊?”若雪惊讶地张着小嘴。
卫离哂然一笑,将她精巧的下巴抬了抬:“庄姑娘的丫鬟昨夜遇到恶鬼,险些被鬼掐死;赶车的马婆子运气更差,居然得罪了菩萨,淹死在小湖泊里。”
“……”若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不过睡了一觉,怎么就有种天翻地覆地感觉。
卫离取了她手上的茶盅,抬到她唇边,笑意有增无减:“所以,大家都忙着照料她们,你就被发配到我手里了。”
遇上了这么多倒霉事,他的声音却透着愉悦,若雪怎么想也想不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叹道:“抱佛寺大神云集,居然还有恶鬼?真是令人不可思议,这下子,抱佛寺可没脸称自己是名刹了。”
转念一想,又道:“大哥,那马婆子又是怎么回事?”
卫离眼帘微垂,唇边漾起一抹魅惑人心的冷笑,声音透着寒意:“她瞒着娘,护送庄姑娘去求佛水,弄得自己淹死在湖里不说,还使庄姑娘险些毙命。她的所作所为,本就是背主,死了也是咎由自取,送点银两给她家里,好生安葬便是了。”
“少庄主,三小姐,属下有事要禀。”忽然,外面传来卫风清朗的声音。
旋即,卫风轻轻跃上马车,隔着帘栊道:“少庄主,仵作验完了马婆子的尸身,结论是她的头被重物敲破,并非自己撞伤。至于那个丫鬟颈子上的伤,也不是什么鬼掐的,而是人为。”
卫离和若雪对视了一眼,然后吩咐卫风:“继续彻查,多派些人手,不管谁装神弄鬼,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卫风离开后,卫离俊美微蹙,抚着若雪光滑如水的长发,若有所思。
若雪也在沉思,她在想,是谁敲的马婆子?为什么敲她?
稍顷,卫离嘱咐她:“往后离你庄姐姐她们远点。”
若雪点点头,即便他不说,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她也会自动远点。心里一边替马婆子惋惜,一边庆幸不已,幸亏庄静雅和秦蓉蓉没事,她们如今可是在卫家庄做客,但凡有个什么,卫家都有责任。
风三娘的想法和若雪一样。
回到庄里,看着迎春苑里病歪歪的庄秦二女,她决定了,等她们两个身体稍好些,便立刻把她们送回庄家,倘若再发生像昨夜那样的事,她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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