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云宿识相了,顺着他泛着柔情的目光望去,是看似被保护得极好甚至无忧无虑的笑春风,她抿了抿唇:“那我去陪华阳了。”
青山点头,目送云宿离去后,才又开口:“醒了就起来喝汤。”
闻声,春风也没再强装下去,行尸走肉地撑起身,怔怔看他吃凉汤,举着勺子推送到她嘴边,打量了他半晌,她才张嘴,却没有就着勺子喝下去,反而忽然问道:“为什么要让华遥一个人来?”
阴冷的质问声带着浓浓的恨意,青山不怒反笑,等了那么久,她总算舍得主动同他说话了。
“没有解释吗?”她在等,等了很久他仍是但笑不语,嗤笑着转过头,重新审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蛮劲,用旁观者的角度才方觉无线荒唐:“我错了。”
“嗯?”他扬了扬眉,能察觉到她想说什么,却还是不动神色由着她讲下去,也许什么都说出来会好些。
“我不该为了一句当事人都早已不记得的承诺义无反顾,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她想换回大当家的命,换回从前那个好不热闹的燕山。
“来不及了。”
“……”她垂眸说不出话。是啊,来不及了,生死轮回,纵然她还是从前那只妖也挽救不了。
“我容许你沉湎,但不容许你后悔。”哪怕她陷在华遥离开的悲痛里,永远拔不出来,他也能自欺欺人地宠着她,唯独不容许她后悔爱上了他。
“你要我怎么不悔?两世的承诺皆兑现不了!眼睁睁看着千年光阴流走,你没有来,眼睁睁看着华遥在我面前死,你还是没有来!”那一日,就连华阳他们都比他来的及时,她如何能不悔。
“所付出就该等于所得吗?”面对她的震怒咆哮,他还是沉着气,苦笑着问。
“你若觉得付出可以不计较回报,那就别逼我。”春风也跟着平静下来,把难题反抛给他。
“好。”
这爽快到不假思索的答案,多少有些让她意外。
也只是片刻的惊愕而已,她知道承诺轻而易举,张张嘴而已,谁都会。
丢下话,她憋着气转身就走,他也没有拦。反而是含笑看着那个活灵活现的笑春风,就算是恼他,气他也好,至少又生机勃勃了。至于到底是要气多久,他不急,愿耗上一生慢慢让她淡忘那日的痛。
很快,春风便觉得这一回不同,青山当真是不再逼她,或该说自从华遥死后就从未逼过她,由她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就算晨风一见他就避开,他也不以为然,照旧一日三餐亲手伺候着,睡觉时也定会陪着她。
只除了那一日的事,他从不解释,甚至不提到底是去哪儿了。
“笑春风!”
突然而至的喝吼声让正坐在石阶上发呆的春风回了神,就见华阳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丢了碗饭在她面前,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几乎让她以为自己是条狗,主人正在赏食呢。
“云宿让我端饭给你吃。”他别过脸,粗声粗气地说着。
那双眉毛再也不对着她跳跃了,彷佛一潭死水般没了生气,春风傻笑了下,听话地捧起碗。吃得津津有味,华遥走后,华阳始终记恨着她,再也不同她说话,时常会赏她几道白眼,这还是那么久以来头一回主动搭理她。
“傻笑什么!吃完帮我洗碗。”他仍旧气呼呼。
“好。”春风却越笑越灿烂。
“洗好就去劈柴。”
“嗯。”
“然后帮我洗裤子。”
“嗯嗯!”猛力点头,就算是做牛做马她都觉得有了渠道补偿,抑郁多日的心情好多了。
“做梦吧,想帮我这种有身份的人洗裤子?门都没有,只有云宿才配。”
“那我帮你拿去给云宿……”她施展谄媚功夫。
“……她不肯。”轮到华阳蔫了,气馁地垮下双肩,挨着春风坐了下来,“你们女人真是难搞定,我都待她那么好了,她还一直让我滚开。”“嘴里说着让你滚,兴许心里甜得很呢?”话出口后,她一顿。毫无例外地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嘴里总说着让他滚,其实不过就希望在她视线范围内滚来滚去就好,谁想这男人一滚就这么远。一早,挥霍掉爱情的人是她,似乎当真没什么理由去责备青山。
“当真?那你说我该不该坚持下去,说不准哪天云宿就成你弟媳了。”眉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要坚持要坚持,别给以后添乱。”春风用力点头,她错过的不想别人再错过。
“你也这么觉得哦。看来你很喜欢云宿这个弟媳嘛。”
“弟媳?”陌生的称谓让春风费解地蹙眉。
“一日为大嫂,终身为大嫂。先前我只是一时没能想通,才生你气。云宿说的也有道理,大哥的死不该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何况,是我大哥太冲动。若是听青山的话,也不至于如此。”他脸色一正,把憋了好些日子的话倾倒而出。其实先前看着春风行尸走肉般活,心里早已不那么记恨。只是拉不下脸罢了。
今日若不是云宿非逼着他来,也不知道还会形同陌路多久。
“难道……那天青山还拦着华遥不让他来吗?”这话让春风脸色一白。他自己不守诺言也罢了,难道还曾想冷眼旁观她去和亲,甚至不允许其他人去阻止吗?
“是呀,死人脸再三嘱咐了,说是大哥太冲动去了也只是送死。”
她说不出话了,本以为他最多只是讲话不算数,没想竟可以对她不闻不问。
“哎,如果都听死人脸的,大哥就不会死,你也能安然回来,多皆大欢喜。”
“哈?”搞什么啊,讲话不要这样大喘气,可好?
“你做什么一脸错愕?难道你不知道死人脸之所以会背上通敌的罪,是因为他暗中把上回墓地里的画送给袁族世子了吗?”
“怎么不早说?!”
“……”因为早先云宿说看他们俩闹别扭好玩,直到最近才觉着这么别扭下去会出事,让他用装疯卖傻的态度说出真相。
“记得这回多带些药材上来,尤其是明目的,上回太少,没见她有什么起色,若是忘了,就别死回来。”
经由询问,春风一路摸到了玉衡派的账房,听说青山正在这儿同账房先生谈事,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这才发现她又误会了,青山还是那么冷,只是在她面前略显温良而已。
“少主,食补毕竟疗效慢,就算是再多的药材短时间内也治不好少夫人的眼睛,不如领个好点的大夫来瞧瞧?”
他思忖了会儿,暗点了下头:“也好,去袁族找萧南王世子,让他物色一个,就说是我要。”
少夫人,是玉衡派的人对她的称呼,春风之前没心思指正,大家觉得是默许,后来听久了,习惯了,她发现自己和“少夫人”这三个字,果然有扯不断的缘。
那“少夫人的眼睛”指的应该就是她的眼吧?原来青山早就看出来了,她还以为看不出色彩这种事,很容易就能隐藏过去。
想得太入神,直至青山拉开房门,迎面撞上她,才震回她的神。
“怎么跑这儿来了?无聊吗?还是一个人睡不着?”
他没错愕太久,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开口,抛出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都是在关心她,顺势牵着她的手回房。跟之前一样,在玉衡派其他人眼中,他们是恩爱的。
“你天天这么演不累吗?”没走多远,春风又忍不住挑起了话端。
“演?你觉得真心待一个人好,是能演出来的吗?”他脚步一顿,挑了挑眉,看得出在努力压住怒火。
“少来了,以你的个性一定有很多帐等着跟我算。”比如她刻意地冷落他,又比如她为了华遥险些就永远都见不到他,再比如……好多,她都数不过来了。总之受了那么多气,他怎么也不可能不讨回来:“你是想待我好些,让我快点恢复活力,好承受你的折磨吧。”
他弯了弯嘴角,不置可否,是有不少帐要算,可最大的那一笔是他欠她的。
“喂,做什么不说话?”要不要笑得那么诡异,让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阴谋,其实本来是打算把话讲开的,告诉他她已经不气了,尽管可能有些痛永远都好不了,但至少不在怪他,也不再后悔了。
是该珍惜眼前人的,她不想又一次把他气走时,才发现自己又把宠爱挥霍光。
“看起来你似乎很想被我折磨。”看她对自己态度突然恢复到了以前的摸样,青山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须臾,揶揄道。
“才没有呢……”
“我也的确很早就想折磨你了。”说着,他伸手把她捞进怀里,额头抵着她的,浅浅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没敢深入怕走火,毕竟那是该等下回房再做的事,“都知道了?”
他不认为春风心里的结如果没解开,会猛然转变过来。那日的事他始终没想解释,是因为不想在华遥死后再给他安上一条莽撞的罪名,是他没能计划周全。如果那日带着华遥一同去见世子,或许就不同了,可眼下的情况看来,有人不见得他闷骚的性子,多嘴替他解释了。
“嗯,对不起,我以为……”她以为青山是故意不想搭理华遥和她的生死。
“我的承诺不是随便许的,曾经承诺定王会保他周全回宫,我做到了,给你的承诺,更是不会轻易忘记。”
“可是……”如果没有忘,曾经她又怎会生生等上千年。
“你说两世承诺,前世的事我记不清了,但若是负过你,也定有难言之隐。因为,我能体会那时自己说出‘青山依旧笑春风,一诺永生’时的心情。”
“什么心情?”她好奇地眨眼,当初没能问,幸好还有机会能问个究竟。
“和现在一样的心情,大概就是想永远陪着你。”
“呵……”她咧嘴挤出痴傻笑容,心里甜得很。然而,羽睫扇了扇,又氲出些
许无奈:“我,我。。。。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华遥。。。。。。”
“我懂。”她不动声色地撇嘴,不想拿爱情去和同情比较,结果嘴还是不受控制,“你等了我多久?”
“千年呢。”
很好,千年和一辈子,这种比较结果立见分晓,他圆满了:“我还是赢了。”
“哈?”她不明就里,不顾沉溺在他诱人的浅笑里。
“下辈子青山依旧笑春风。”
她紧抿双唇,心间的清甜一直荡漾在脸颊上的酒窝里。纵然明知自己没了下辈子,这话仍让她觉得心满意足,值得的,终究还是值得的,梦里当真可以没有青山了,因为他会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了呢。
后来约定王爷还是跨了,以谋反罪被诛杀,所有史官都默契地将这件事记录的很详细,甚至事无巨细,就连当天的定王吃了些什么饭菜都有,放佛就怕后人觉得此事是杜撰的。
果然,历史从来都是由执政者在书写。
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定王到底不是做天子的料,离了司青山他便什么都不是。
祈浅不同,即使没了人人觉得权高盖主的明月光,他依然有能力君临天下。
世人只道明丞相目中无人,一手遮天,却没人知道他不过是在替祈浅唱黑脸,博来民心垫身下龙椅,百姓看见的是他们的皇已百废俱兴,他们的皇将得到前朝宝藏迅速崛起的袁族驱逐出境,他们的皇开创了太平盛世。。。。。一切都很好,唯有明月光孓然一身。
想着,明月光略显恍惚地回望身后的宫道,从宫门口一直通向大殿,长得仿似没有尽头。落日余辉悄然洒下,这如日中天的王朝,这位高权重的官位,原来当真这般孤独,也当真抵不过她的千年。
她想起很久以前走这条道的时候,身旁还有她。
她说过,谁的天下也抵不过我的千年。
她说过,漂亮是漂亮,可是这里面的人都很孤单吧。
“明丞相,又来跟皇上告假吗?”迎面走来的内侍总管见到他后福了福身。
“恩。”他点头。
“又要去普陀紫竹林?”
“是啊,春天了,那儿的春风更舒心。”明月光笑着说唯有自己才懂的话。
允诺过她,明日就启程,带她回家。回属于她的普陀紫竹林。
可惜,没能等来属于他们俩的明天,而关于那个属于他们的故事,孜然也不再需要让她知道。这样或许,就此终了。
她渐渐得知自己是只魔。
在魔界,毁魔是尊。
他们的毁魔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他说过,像她这样的资质是不配入魔界的,若不是有人威胁利诱又讨好。他是决计不会破例的。
有什么了不起?她还不屑为魔呢。瞧瞧人家仙界,非但制服漂亮,还天天生活在烟雾袅绕的地方,那才叫销魂!再反观魔界,啧啧,那些黑烟黑雾活像日日都在着火。还有,这般昏天暗地的是想营造什么气氛啊,嫌那些魔们长的还不够诡异吗,就不能多点几盏灯哦,这种连电费都要省的地方,她完全都不想待。
就是在这样的排斥心理中,她神奇地茁壮成长了,学艺精的跌破了众人眼镜。这么个曾被毁魔预言资质太烂的小东西,逐渐成了魔君。
虽然排斥,但不知不觉成了被无数小魔敬仰的魔君后,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于是,每天最热衷的事,就是到处乱逛。
那一天,和平常无异,她在好似暗房的魔界里待得头晕,便想来人间晒晒太阳。可惜算错了时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胡乱闯进了山上的坟墓丛里。“坟墓丛”是比较给面子的说法,其实也就几座算得上精致的坟墩墩。
她凑上前,想借着月光瞧清坟上的名字,等哪天一时兴起就去阎王殿转一圈,看着这几个人都轮回在哪户人家。
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她皱了皱眉,因为被打扰而觉得不爽,通常来说这种荒郊野外夜晚是不会有人的,游魂也不敢这般喧闹,所以来的多半是妖界或者魔界的。
“抓住了抓住了,要怎么处理啊?”
“这种离经叛道的东西,弄死得了。”
“可是。。。。好歹是同族,会不会不太好呀。”
“少自作多情了,他有把我们当同族吗?要不是妖主对他施了法,让他暂时没办法换成人形,你早就被他给做了。”
“也对。。。。。。”
果然是妖界的,她送了耸肩,各界互不干扰这是大家都默认的事。他们处置同类,自然也没她什么事。懒懒地回眸瞧了眼后,她正想别开目光,却见那几只幻化成人形的妖手里紧抓着的是一只刺猬,它在奋力地扭动,模样很是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