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吃了一惊，看着他凝重的神色，慈禧自那日之后，再未召见过任何一个人，这个时候，我的心变的冰凉，是回光返照了吗？
第663章 剪不断，理还乱。
第663章 剪不断，理还乱。
慈禧的确是回光返照。她正穿戴整齐坐在那儿，盛装打扮着，脸上是一种看着有些不太正常的潮红，我一进大殿，就愣住了，似乎她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叱诧风云的强势女人。
我的心微微一颤，看着她，动作也有些迟疑，竟然就那样傻傻呆呆的往前了走了好几步，却还没有行礼，李莲英跟在我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心里一时悲从中来，大哭了起来。
慈禧笑道：“小李子，哭什么，哀家的岁数也不小了，能活到现在，也是不错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她若是死了。该有多少的不甘心？正史之中，她死之前，可是做了好多事，来让自己能走的安心的，可是就这样，毫无怨言，坐在那里，从容赴死，真真是让我有些不明白了。
慈禧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怜惜，道：“哀家没多少时辰了，还想要见皇帝一面，所以，哀家也不跟你啰嗦了，丫头，好好地活着，一定要保护好皇上，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太后！”我的腿一软，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心里的悲伤，让我把所有想要说的话都给堵在了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
“傻丫头啊。”慈禧轻轻地叹息着：“哀家不在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哀家不是说气话，要说现在。其实哀家也不甘心的，可是，哀家知道，时不予我啊，哀家已经没有机会了。”
“老佛爷，请太医吧？”我抽泣着，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哀家都想明白了，你还不明白吗？这是老天要让哀家走了，哀家又怎么还能留的下来？傻丫头啊。”慈禧满眼的宠溺。
我看着她，全身的力气，似乎已经被抽走了，根本再无力说出一句话来，她继续道：“丫头啊，哀家以后不在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皇上是个耳根子软的，难免什么时候，又会做什么傻事儿，你要帮他，保护好他，可是也要记得。得提防着他，如今他也总算是有些长进了，可是，哀家却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好还是坏。”
“老佛爷，秀儿一定牢记老佛爷的教诲。”我满心的愧疚，可是却说不出口，慈禧本来还有好几年的寿命，可是却因为我，要早走几年了，康有为当年死的时候，也是提早了好多年，可是，对于他的死，我虽然也有些感怀，却又哪里有如今这种撕心的疼痛呢？
“你下去吧，皇帝也应该快来了。”慈禧轻轻地道。
“老佛爷。”我悲哀的唤了一声。
“去吧，丫头。”
“老佛爷，都是秀儿不好，都是秀儿的错。”我有些失控，趴在了地上。
李莲英一脸悲色，颤抖着，过来扶起我，叹了口气，道：“格格，奴才扶您去歇一会儿，皇上就要来了。”
我软软地靠在李莲英的身上，回头看了一眼慈禧。她仍是满眼的笑意，就如当年，我还走不稳路时，跑进宫来，她也像这样，满眼的笑意，看着我，一脸的不舍，满眼的宠溺。
李莲英刚扶着我进了偏殿，就听到了外面的声响，是光绪来了，我未见到他奔进来的样子，可是听到那一串急促地脚步声，也知道，他是有多心焦了，李莲英扶着我坐了下来，就回去侍候慈禧去了。
我看着外面，已经渐渐变暗的天色，仲夏的天气，我却觉得全身冰凉，冷地我开始发起抖来，我在椅子上，倦缩成一团。企图能让自己变的温暖一些，可是却感觉到更冷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两声悲鸣，李莲英的哭声传入我的耳中，还有光绪哭叫地一声：“亲爸爸。”
我只觉得一瞬间，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似乎心里冒出来的那一丝丝地寒意，不只冻僵了我的身体，还冻僵了整个世界，等到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光绪正抱着我冻地僵硬的身体，满面地泪痕，口里低声喊着：“秀妹妹，秀妹妹，没事了，没事了。”
我尽量用尽力量，回抱着光绪，希望从他的身上，能够吸收一些热量，可是，似乎还是不行，我仍然冷的嘴唇发紫，再次失去了意识，没有了任何感觉，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三天后，当我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时，我仍然觉得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似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我存在的必要，我就要离开了一样，我看着天花板，这是我熟悉的地方，我已经回到了孚王府。
旁边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声：“快去禀告王爷和福晋，格格醒了。”
我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那人见我有了感觉，极是开心地问道：“格格可是觉得饿了？”
我摇了摇头，道：“水。”
她扶着我起身，让我半靠着她的，喝了两口水，我却再也喝不下了，忽然一阵反胃，我有些恶心，俯了身子，吐了，吐出来的，却是刚喝进去的那两口水。我一阵难受，倒了回去。
她吓的不行，跑了出去，道：“快去请黄小姐。”
我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就看到床前立着载沛和大嫂，还有黄蓉，都是一脸的担忧，见我清醒过来，载沛急急地道：“妹妹，怎么样了？可觉得好些了？”
我看着他有些吃力的点了点头，却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来，黄蓉松了一口气，道：“王爷，格格还没恢复体力，这几天一定要小心，不要让她再劳神了。”
我看向载沛，我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我的眼神让载沛明白，我想要问什么，他的神色一黯，道：“老佛爷三天前已经殡天了。”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按住我，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皇上下旨，说是让你好好在府里养病。”
我摇了摇头，一脸的哀意，用乞求地眼神看着他，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道：“不行，你那天回府的时候，已经吓坏了额娘，若是这样进宫，她不知道又要担心成什么样子。”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不停的流了出来，那咸咸的泪水，给我脸上的肌肤带来微微地刺痛，我哭的更厉害了，以致于模糊了自己的双眼，淑婉看着满心酸楚，轻声劝慰道：“老佛爷若是知道，也不会怪你的，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进宫去守灵？黄姑娘和刘医正都来看过了，说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我没有力气说话，但是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一阵悲伤，似乎正在慢慢抽走全身的力气，可是我不能不去，我必须要去，我想要见她最后一面，我出生的第一天，她就抱着我，我还未能说话和走路的时候，她就常常地带着我在身边了。
一个陪着我一起长大的女人，她死了，就这样死了，因为我的到来，历史改变，她提前死了，一个自我小时候，就一心维护我的女人，她已经不在了，我知道额娘也担心我，可是我却不能不去，我不愿意，就那样，让她躺在那个冰冷的棺木之中，只有光绪陪着她。
我也要去，我必须要去，我的心中，似乎从来没有如此的坚持过一件事情，我只是挣扎着，载沛无奈，叹了一口气，吩咐人套了马车，又叫人好好帮我梳洗，打扮了一下，穿着一身的缟素，我在镜中，能看到，自己的面色，跟身上的孝衣，是一样的惨白色。
载沛将我抱上马车，又吩咐了几句，便上车，陪着我，一起进了宫，他本来也应该在宫中的，可是听到家人来报，说是我醒了，他还未说话，光绪便急急地催促着他回府看一下。
一路上，我强撑着，不肯闭眼，他无奈之下，只得把我昏迷的这几天，发生的事都一一说了，原来那天，慈禧见了光绪没多久，就晕倒了，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她就薨了，光绪当时就吐了一口鲜血。
后来李莲英想起了在偏殿的我，一进门，就见到了已经人事不省，倒在地上的我，他惊叫着，大叫太医，也惊动了光绪，光绪进门后，看着我睁着眼睛，可是却没有意识，当时也吓的不轻，把我抱起来时，他也是一阵悲哀，却没有放下我，只是抱着我，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就如小时候一样，等着太医过来。
太医来了之后，也被惊了一跳，即被皇上跟我的样子吓到了，也被我的病情给吓倒了，把了脉之后，只说我是悲伤过度，光绪松了一口气，而在这时，载沛也进宫了，看到这个情形，也是吓了一跳。
后来载沛也似乎有些明白了，慈禧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可以说是极为纠结的一种关系，光绪对慈禧，即有母子的情份，可是却也有夺位之恨，二人的关系，真的复杂道，谁也理不清。
而自己的妹妹，则更是了，她跟慈禧有母女之情，跟光绪又有兄妹之义，三个人的关系，是理也理不清，剪也剪不断，真到了这样的时刻，三人之间的那一份感情，在极度压抑之下，终于爆发了。
太后死了，二人的又怎么能不伤心，二人对太后的感情，也唤起了他们已经沉睡了好些年的兄妹之情。
第664章 送行
等到了紫禁城，我的力气似乎也稍稍有些恢复了。载沛早安排了人，在马车旁安放了一个轮椅，他先跳下马车，再将我抱下车，放在了轮椅之上，当外面的人看到我，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在镜子中，看到过自己的病容，这几天已经瘦地有些吓人了，面色也是惨白的骇人，一路之上，都能听到人们不时发出的低声惊呼，可是，一路之上，我只是保持着沉默，未发一语，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当载沛推着我，路过文武官员的前列时，陈三立看着我已经有些不成人形的病态，眼中噙着泪水，却又不好起身询问。只是一脸关切的看着我，目光一直跟随着我消失在前面的大殿门口。
里面的皇室宗亲，看到我时，也都是吃了一惊，可是好些人的脸上，却很显然，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光绪早早得了消息，已经迎了过来，看着我的样子，落下泪来，道：“秀妹妹，身子不好，正应在府中休息才是，何苦这样折腾自己，老佛爷若是地下有知，也会不安的。”
我微微摇了摇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载沛低声道：“臣已经劝过了，可是妹妹一定要来，她心里实在是难受的紧。”
光绪未再说什么，他的精神也是极差，面色虽然没有我的吓人，可是也白的让人心酸。皇后已经由人扶着过来了，瑾妃见到我时，差点惊叫出声，一干人。又忙忙地将我推到女眷们守灵的地方。
我终于见着了慈禧，她的面容很安详，李莲英也正软软的靠在她的棺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正陪在我身边的瑾妃，她轻轻地道：“皇上特旨，允了李谙达一直这样守着。”
我点了点头，李莲英也已经看到我了，他的眼神中，悲伤又迷芒，还带着一丝绝望，他侍候了慈禧几十年，名为主仆，却更像家人，慈禧被软禁，可他却没有弃主，仍是一心一意地守在主子跟前，有时候，让人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忠心的让人心酸。
太监在各朝各代没有几个，能落下好名声的。李莲英刚受宠时，也曾被人非议，甚至还有人传言，说李莲英是个假太监，李莲英是个聪明人，安德海的事，对于他来说，就是个警告，所以，他得势之后，为人也仍如以前，即便是光绪，曾对他有过怨言，可是小时候，也对他极是亲近的。
朝中大臣中对他虽有非议，可是也只是少数，毕竟，李莲英很少以势压人，遇到百官，无论品级，也都按规矩行礼，从来不以自己的身份，或因慈禧的看重，而有任何待慢。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李莲英坚持要去给慈禧守陵，不肯应了大宝，到他的家里养老，我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载沛和额娘，还有淑婉，轮流照看着我，最后，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强打着精神，让自己一天好过一天，心里却极清楚，这一次，是真的伤了元气。
如今我已经不用再坐在轮椅之上了，正在城外，看着背着一个小包袱的李莲英，一边还站着大宝，大宝早哭成了泪人，看着李莲英满脸皱纹的脸，还有已经变的更加佝偻的后背，我的鼻子，也是酸酸地。
忽然忆起当年，第一次李莲英将我抱给慈禧时，身上发出的淡淡地檀香味儿，仿佛就在昨天，一个大清皇城中。曾经最有权势的太监，如今也要离开了，我看着他身上的布衣，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劝道：“李谙达，您就带这么点东西？入冬了，可怎么办？”
“无妨，奴才只要能陪着老佛爷，心里便高兴了，再说，到时后，宝儿也自会送些衣物过来。奴才 没事，格格不用替奴才忧心。”李莲英微微躬着身子，安慰我道。
“格格安心，奴才已经使人安排了人去收拾了，一应物具都已经早早地送过去了。”大宝恭敬地道。
“胡闹，我又不是去享福的，是去给老佛爷守陵的，你这是作什么？”
“叔叔，侄儿没有胡来，不过都是按以前叔叔还未离家时的样子弄的。”大宝忙解释道，李莲英的脸色稍好一些。
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远处骑黑马飞驰而来，一到我们跟前，那马上之人就勒住缰绳，跳了下来，先向我见了礼，又跪到了李莲英跟前，“咚、咚、咚。”三个响头。
李莲英已经是老泪纵横，激动不已，大宝已经上前扶了那人起身，道：“小鱼儿，这是作什么？你能来送，叔叔已经很高兴了，何苦还要行这样的大礼？”
来人正是已经去天津任教的小鱼儿，他摇了摇头，道：“总管当年对小鱼儿多有照拂，怎么能忘本呢？”
我极是安心地看着小鱼儿，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了，虽然没有胡子，可也看着有些英气逼人，他在天津的武备学堂教文科，李莲英颤着嗓子道：“你来了，学校里可都安排好了？”
“都已经安排好了，本来是要早些日子来的，但是，学生们要考试了，我怕他们分心。所以，格格生病了，我都没能回京来。”他看向我，一脸的愧疚，我笑道：“无妨，我不过是生了场小病罢了，身子有虚而已，已经大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什么小病，格格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