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臭小子,病了几天,倒是长本事了,敢告状了,嗯?”苏芷晴和弟弟笑闹了一会儿,心中阴郁才一扫而光。
正闹腾着,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男声,“四弟,大哥带了好玩。”
“啊,是朔南哥哥!”苏朔北高兴得叫起来,“朔南哥哥有什么好玩?今天姐姐也这儿,正好一起玩!”
一声四弟,叫苏芷晴微微一愣,随即才回过神来,是了,苏朔北几个堂兄弟间排行老四,苏朔南叫他一声四弟也是正常。
外头,苏朔南听闻苏芷晴也时,已推开了房门,只得尴尬道,“未料到大妹妹也,实是失礼了。”
苏芷晴亦是后退两步,“不妨事。”
大夏国久未经乱世,男女大防也是渐严,男女七岁不同席早已是规矩,只到了苏府,是变本加厉。
便是堂兄妹之间也是能少见则少见,这不得不得益于三房之间渐冷关系和二房那对老古董夫妻一贯作风和要求。苏朔南是苏府小一辈里年长,已然十三岁,比苏芷晴还大上两个月,据说性子是沉稳拘谨,行事作风都像足了苏之文。
这一遭若是让赵氏知了苏朔南和苏芷晴共处一室,还指不定暗里说些什么龌蹉话呢。和二房此番交锋,让苏芷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这一家子,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如此说来,她对苏朔南紧张倒是有些迁怒意思了。
苏朔南模样肖似生母林姨娘,皮肤白皙,眉眼修长,显得格外柔和,彬彬有礼,又加上后天苏之文培养,乍一看倒是很有几分君子之风。
初沉默之后,苏朔南才笑着取出怀中玩物,是个陶制小泥人将军,手中握着长枪,骑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这小泥人做得精细,纹路细腻,上面涂着鲜艳涂料,很吸引小孩子。
苏朔北一见着那个,便兴奋起来,苏朔南急忙递给沉香,叫沉香递给他,并不上前。小孩儿便坐床上玩不亦乐乎。
“我观这东西似有些年头,应是大哥旧物吧。”苏芷晴笑道。
“今儿丫鬟们收拾东西,突然从箱子底下翻出来,是以前我……林姨娘给我做,想朔北许会喜欢,是以拿了过来。”一边说着,苏朔南一边含笑看着床上玩高兴苏朔北。
看得出,苏朔南是真心来给苏朔北送玩具,苏芷晴心里忍不住微妙起来。
一个姨娘手里养到七岁庶子,突然又一天成了嫡子,和心胸狭窄嫡母高傲嫡出妹妹一起过日子,也算不易了。苏芷晴转念又想,说来杏儿还是苏朔南亲妹妹呢。
“杏儿烧可退了?眼下该是没事了吧。”苏芷晴开口问道。
苏朔南意味深长得看了苏芷晴一眼,眼底又担忧,有感激,有试探,又有些无法多言压抑,“听姨娘说,已是无碍了。今日事,大哥不便多言。我见大妹妹是心胸宽广之人,眼下诸般事我都做不得主,只能暂且记下,日后再说。”
我妈也不想陷害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以后我发达了,能做主了会好好报答你。
苏芷晴自动把苏朔南话翻译了过来,她倒也不求什么报答,只林姨娘今日确实让她有些冷心。
“都是些小事,大哥也不必放心上,否则伤了情谊,就不好了。朔北顽劣,日后说不得还得麻烦大哥呢。”
你放心,这点事我不计较,不过以后我弟要是闯了什么祸,你就帮我兜着点吧。
“朔北性子率直,我很喜欢。”苏朔南得到满意答案,立时回道。
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点狐狸惜狐狸味道。
好算计难敌命数
收拾了这一通事,已是晌午,老太太说身体不适,叫各房自己用饭。而凤栖梧里早已闹翻了天。
赵氏眼下哪里有吃饭心情,趴那儿哭眼瞧着都背过气去,苏如絮旁看着,恨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你平素里不是厉害很吗?这宅子里横着走,如今怎撞上了大太太就这般模样了?”苏之文想赵氏这回闹得沸沸扬扬,府里真是丢了颜面,尤其是方才苏朔南自大房回来,说苏芷晴问起杏儿,是让苏之文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林姨娘那烂泥似软性子他是知道,是以这些年也格外厌弃,对杏儿也没什么情谊,然则,这毕竟是他女儿,赵氏这般待她们,他不知道也罢,如今知道了,心里哪能没火气?
虽说苏之文原本就不是爱女色之人,尤其这几年比之两个兄弟他是不如意,是以是心情烦躁,没那些心思。原本家中有赵氏操持,老太太也是亲近他,他打着算盘,日后分家时,这公中田地铺子总能多分些。如今赵氏闹这些笑话,难保老太太日后不会改变主意。
“我本是想整治那个丫鬟一番,上回老太太训斥,若不是那丫鬟寻了大爷来,大太太可不就服软了,大太太服了软,再对付三太太就容易了许多。我废了这许多劲,还不是为了抓牢了这管家钥匙,给你倒腾几个银子花花。朔南如絮眼看也要到说亲年纪了,你每年任上官员也需要打点,靠着你那点银响哪里能够。三房整日富流油,怎不见三爷照顾照顾你这个亲哥哥,还得让我这里操劳。”赵氏一边哭一边道,委屈不行。
因苏之文为人清高,得罪了些官员,便有心中计较,给他使些绊子,这也需要事后打点,至于苏朔南赵氏虽不乎,然则这时候也是知道捎上。
苏之文听赵氏这般说,便觉理亏了些,又想苏之劲整日吃香喝辣,怎就不多接济二房些?好歹他们也是没分家。
“且不说还有大房,好歹也是四品京官儿,也不知是不是成心,就给你安排个小小祭酒,还要时不时受些闲气!前些日子,我带着如絮去刘刺史府上拜访,刘夫人竟是避而不见,可不就是嫌咱们家寒颤吗?”赵氏越说越气,那眼泪倒是越掉越多起来。
想起大哥,苏之文重重叹了口气,“大哥惧内,你这些年又极少与嫂子走动,他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苏家人,怕是心眼子都歪到黄家去了。至于朔南婚事,你且先不必着急。他如今年纪尚小,且还有些灵气,我准备要他参加三年后乡试,到时候待他中了举人,再去说亲事。”
赵氏听闻,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她是有心把苏朔南说给自己侄女赵颖,原本这亲事是极妥当。一来可以搪塞了自己哥哥,二来把亲侄女嫁给苏朔南也显得自己这个嫡母“一视同仁”。赵颖今年与苏朔南同岁,如今定下来,三年后便可成亲。可若三年后苏朔南考中了举人,赵颖一个乡下教书先生出身,可就配不上苏朔南了。
到时候,自己那哥哥必然是要逼着自己将如絮嫁给赵斌。
且不说赵氏心里头这翻腾,苏如絮亦是知道母亲心思,也跟着脸色一变。
且说屋里三人各揣着心事,屋外苏朔南早已听了些时候,至此时里面各自沉默,他才有些了然勾了勾嘴角,转身往偏院去了。
偏院内静悄悄,但闻药香扑鼻,有伺候丫鬟见了苏朔南,吓了一跳,急忙给他福了福身道,“给大少爷请安。”
苏朔南点了点头,推门而入,里头林姨娘听见了,也是站起来,给苏朔南见了礼。见母亲头上缕缕白发,面带愁容,苏朔南心头一酸,半晌才叹了口气,“姨娘也得爱惜身子才是。”
“谢过大少爷。”林姨娘含着泪道。
苏朔南自七岁起才到主屋,开始时极不适应,常往偏院跑,被赵氏狠狠罚了林姨娘几回,他才长了记性。此后再来,不但礼数周全,也从不遣退丫鬟,只为叫赵氏莫再苛责生母。然则,苛责虽没有,有意无意怠慢却是常见。
杏儿仍熟睡,烧已退了大半,但小小眉头仍是皱紧,脸色蜡黄,看苏朔南心疼不已。
“听说妹妹病了,我这个做兄长便来看看她,近日姨娘也是辛苦了。”苏朔南笑道。
“哪里,都是奴婢应该做。”林姨娘一边说,一边委屈眼泪眼眶子里打转。苏朔南还想再说什么,隔了半晌,终究是咽了回去。
又坐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他其实早已清楚,自七岁起,苏朔南这府里便再无一可以说真心话之人,原本书院里还有几个庶子可以感同身受一番,然则如今被困这一方小天地里,实活憋屈。他自允聪慧,看透了赵氏意图,可只他明白却又有什么办法?连婚事都只能任人摆布,去娶一个对自己日后毫无助力女子。
以他之出身,若不靠自己考取功名,再娶个有点家世妻子,日后只怕也得像他那父亲一般,靠着兄弟,混个小官做做。这般想着,苏朔南又想起了苏芷晴。可惜林姨娘刚刚得罪了大房,他如今又有什么资本去开口求人呢?何况,求了又有什么用呢?
越想,苏朔南越觉得绝望起来。
然则,该来总是要来。
这一日傍晚,赵氏亲哥哥,赵寻带着妻子儿女,到了。
说来也是巧了,苏之合今日去见锦州刺史刘芳,说了情况,二人连饭都顾不得吃,议了整整一日,中间又试探着写了封信,叫人马加鞭给京中黄老将军送去,仍是意犹未。只时间晚了些,刘芳便已看望之名,跟着苏之合往苏府去了,正巧与赵寻车马撞了一处。
场上立时热闹起来。
一边是二房为首苏之文赵氏几人领着儿女门外迎接,一边是黄氏得了苏之合信儿,门口迎刘芳,一时之间,诸人面面相觑,情绪很是复杂。
苏之文早些日子,因一点小事把刘芳得罪透透,后来苏老太爷病危他索性请假家,这把月来,倒是二人第一回打了照面。此时,见大哥竟把人请到家里来,刘芳还当真不避这晦气,还当是苏之合听了白日风声,要借机教训他呢。这边厢又当了赵寻这个大舅哥面儿,苏之文脸几乎是涨红了。
而赵氏不亏是二房自家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苏之合也是有些意外,再算算时间,赵寻也合该是这时候到,便转头介绍道,“这位是之文内弟赵寻,因住远些,所以今日方到。”
吊唁死者,来晚了便罢,可见这两架马车拖家带口,连丫鬟婆子都带上了,刘芳也是头一回见,心下略有些诧异,却只是微微点头。
苏之合又向赵寻介绍了刘芳。
见赵氏性子便知赵寻也是个清高迂腐,听闻是锦州城刺史大人,赵寻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表面上却只倨傲欠了欠身子。
苏之合虽略有些不高兴,但虎符之事毕竟重要些,便也没再说什么。两边都匆匆入了府。
老太太听闻苏之合今早出去一趟,竟把锦州刺史招进家里,也跟着有些诧异。按着大夏国习俗,热孝之家百日之内非亲族是不可登门,一来主家事多不便,二来客家也嫌晦气。这如今头七还未过,刘芳竟然跑上门来了,还是一头扎进幽兰居,什么礼数都没了。
苏老太太毕竟活了这大把岁数,又无二房心虚,心知苏之合那边怕是有什么顶天重要事,多少有些担忧,便道,“青鸾,刘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你且去问问大老爷,需不需要准备些什么,我好叫二太太备下。”
青鸾虽不懂这是怎回事,但有机会去大房,她便高高兴兴应下了。
进了幽兰居,青鸾先是撞见玉盘,她心下一动便将她拽到一边道,“好妹妹近日可好?”
玉盘本是被黄氏打发出来去老太太屋里说一声,因大房这边有贵客,赵寻那般大房今晚就没法招待了,如今见着青鸾,她乐不必跑这趟腿。
“什么好不好,哪里办差都是一样。姐姐今日怎到这里来了?”玉盘问道。
“自然是老太太吩咐,这刺史大人毕竟不是寻常客人,老太太差我来问问,大老爷这儿可有什么要吩咐?”
“巧很,我这也是去跟老太太那传个话,没料到这里遇到了姐姐,倒省我跑了这趟腿。大太太是想和老太太告个罪,今儿晚上要招待刘刺史,赵舅爷那般怕是要怠慢了。”
“你这小丫头,倒是会省力。”青鸾笑道,随即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来,塞进玉盘手里,“大太太现下何处,你可知道。”
玉盘笑了笑,接过荷包道,“大太太厨房呢,听闻刘刺史来了,她便说要下厨多做几个菜。姐姐过去时,自右边走,应是不会碰上。”
“就你懂多!”青鸾知玉盘看透了自己心思,脸色微红,碎了一句,才理了理鬓发走了。
目送青鸾离去,玉盘笑颜才慢慢褪了去,不屑道,“痴人做梦!我呸!”一边说,她一边将荷包打开,五个铜板叮咚作响落了下来,恨得她直跺脚!
明月皎皎事难藏
锦州刺史刘芳今年已四十有五,亦是武将出身,早年做过黄将军手下急先锋,形容气度带着英武之气,俨然是威风凛凛武将。但见他一身玄色袍,佩剑随意摆桌子上,与苏之合对坐,各握了一杯暖茶。
二人之前刺史府,苏之合已将虎符来龙去脉全部告之,听闻苏芷晴知道雪狮子,刘芳还颇为诧异了一下。随后二人就这穆日身份猜测了一二,却仍是毫无头绪,只好去信给黄将军,看看他有何见解。只这信中却是不敢提虎符之事,只言黄氏城郊遇到过一个骑着雪狮子少年,问京中可有这样世家公子,又问如今京中动向。想若是到了需盗沧州刺史虎符程度,京中不可能没有异动。
苏之合早前几年,为避嫌便不再参与朝中勾心斗角,俨然成了清流,也因此对诸多□并不知晓。
刘芳却是参与其中。
二人之前因皆出自“黄门”而相识,但并不熟悉,对苏之合此番如此信任自己,刘芳颇为意外。
“未想苏老弟这般信任刘某人,今日实是惊喜万分。”刘芳道。
苏之合笑道,“我虽已远离那些是非,然则,刘老哥为人还是听过。今上年岁渐高,身子大不如前。太子已长,精明强干,有乃父之风,想来日后会是个好皇帝。只梁王近年来,以孝敬父亲名义久居京城,确有些不妥了。”苏之合心知肚明笑道。
大夏国自开国时,共封有三家外姓王。
其一是叶家,先祖叶孟,正是护国长公主秦苏未婚夫,公主死后,此人发愿绝不再娶。当时皇帝也是公主哥哥感怀他深情,将爵位袭给了叶孟弟弟,由此繁衍二百年,叶家以世代子孙赫赫功勋,矗立京城二百年不倒。
其二乃是大夏国开国时,皇后母家,沈家。沈家以出皇后为名,几乎历朝历代皇帝都会娶一位沈家适龄女子为妻,其中大部分都是皇后。当今皇三子生母,正是沈贵妃。沈家子弟虽未必人人显赫,但朝为官者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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