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替你圆滑圆滑,就你说的那话,你让我从哪说起?你哪还像我……”
“老四!”昊琛沉声,“我说什么了?要你拿出大义灭亲的做派?”
“你……”昊瑱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你说你说什么了?”
“老四!你几岁了?!”昊琛提高了声音,昊瑱被他一“镇”,也冷静了些,“你对小嫂子说你对她好是为了做戏?”听小嫂子带着笑轻声说“将军的好只是做戏”,他简直无地自容!
昊琛“腾”地从椅上站起来,“我何时说……”人未等站直,他想起了什么,又缓缓坐下,这话,他说过……可是,他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昊瑱失望外加痛心地瞪着他,李昊琛,英明神武的威远将军平生头一次在兄弟面前期期艾艾,“话是我说的,不过不是我本意!那个,她,那个,呃,不是不愿意与我为妻么,我便说相敬如宾好了,她应了,呃,归宁那天就还都高兴,回来我还说我和她做‘宾’彼此自在,看来不该是夫妻的,我说这话本是想试探她……结果一说到“夫妻”她就不自在,我怕操之过急和她闹僵了,就给自己找个台阶说‘今儿个这出戏唱得你还满意’,她这才没说什么,后来……干吗?”李昊琛莫名其妙地看着昊瑱递过来的马鞭子。
昊瑱咬牙切齿,“你用马鞭子勒死你自个儿得了!”相敬如宾?唱戏?又没有刀架在你脖子上、不会说话你倒是别说啊!!
[正文:(四)行馆(三)]
晨光熹微,行馆后院两个一身短打的人正在对练,只有招架之功的昊瑱无心奉陪,早早跳出圈外,“收手吧,三哥,我今儿是打不过你了!”
昨晚儿先用项上人头跟小嫂子的丫头担保三哥的清白,紧接着又用项上人头跟三哥担保小嫂子要的是举案齐眉而不是相敬如宾,小嫂子那头怎么样不知道,三哥这边儿可像是服了百年老人参,精力充沛得鸡叫头遍就把他拖出来练功,还美其名曰“闻鸡起舞”,照那架势,让他拔山扛鼎都没什么难处!
昊琛不停手,兀自虎虎生风地练了一套拳,这才吐纳调息,“像你什么时候还打过我了似的!”昊瑱爽朗一笑,也不辩白,“咱们今儿个就跟老六会合?”
李昊琛点头,“唔。火候差不多了,再说天也冷了,要还这么个走法,怕明年也到不了平卢!”
“真合到一处,你可就没什么闲工夫了!”昊瑱提醒。
“我要那么些闲工夫何用?”昊琛不以为意。
昊瑱笑得促狭,“怎么没用?有了闲工夫才好哄人呐!”昊琛这才会意,横了他一眼,“既有心,你多替我分担些不就有了?”“与我何干?”昊瑱撇清,却见三哥根本没听,两眼都看着行馆那头,诧异回身,正看到行馆里奔出来的两个人——青杏和子安!
清俊利落的子安在距兄弟俩三步外刹住了脚,“将军,四爷!”昊琛早看到青杏脸上的惶急,双唇不由抿紧只吐出一个单字,“说。”子安往旁边儿站了站,把青杏让到前边,青杏象害冷似的牙齿打着颤,“金、金桔姐姐病、病了,小姐让我快、快来找将军……”
昊瑱“嗐“了一声没说什么,昊琛不引人注意地松了口气,“慢慢说,怎么回事?”他的镇定让青杏多少稳住些心神,“我也不知道,一早晨醒了叫她不答应,把她推醒了就起不来炕,浑身烫得象汤婆子似的,叫小姐看了,小姐都快掉眼泪了,说行馆建在这么个荒郊野外,也不知到哪儿能请大夫……将军!”
将军早蹽开大步去了,四公子追着把外衣递给他,两人边穿衣边闪身进了行馆,根本没说要怎么办!好在青杏愣着,子安却明白,叫她,“快回去!不碍事!有将军呢!”青杏这才醒过神,跟着子安又奔回去了!
容琳听到门响回身,昊琛已到了她跟前,容琳不假思索就攥了昊琛的胳臂,“将军!救她!”
看她乌黑的眼中似含了泪,昊琛只觉心中一灼,也是不假思索就揽了她,“不怕!”又紧揽了她一下才放开,自去看炕上盖了两床大被犹在瑟瑟发抖的人,紧随而入的昊瑱拦住了还要上前的容琳,“小嫂子,你在一边儿坐着吧!”又轻声道,“别让三哥还得担心你!”也不知金桔得的什么病、会不会过人,他们怎么都好说,小嫂子还是小心些好。
容琳听他说了便不再往前,只在一边儿忧戚地看着昊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昊琛皱眉看着枕上面如赤炭、气息急促的人,知是高热所致,只不知病因,思忖间已逐项吩咐,“子安,去柜上要高粱烧,未兑水的,”刚进屋的子安转身出去了,“昊瑱,告诉众人今儿个在行馆休整一日,”昊瑱领命欲去,“站着!你跑一趟,告诉老六改在千丈崖会合,把苏春生带回来!”“遵命!”昊瑱出屋,声音从走廊里传回来,“我还是骑奔雷去!”“青杏!你去把那两个妇人叫上来!”“啊?”青杏呆眼,哪两个妇人?
昊琛不耐,真是蠢丫头,他们这一行中还有几个妇人?“张嫂和李嫂,去叫了来吧!”容琳说明,青杏这才懂,赶紧去找陪嫁的女人,险没和拿酒进来的子安撞个满怀。
子安放下小酒坛,又拿出个瓷碟放到一边,拔下酒塞开始往碟里倒酒,昊琛又想到什么,回头对容琳道,“有软布没有?”容琳点头,不一会儿便去找了来,一看青杏也找了人回来,都看着昊琛把磁碟里的酒点燃了,蓝色的火焰瞬时蹿起来笼了瓷碟,昊琛接了软布,示范给两个妇人看,“吶,用布蘸了这酒……”看他把手伸进燃烧的碟子,张嫂惊呼,“那不烧手吗?!”昊琛若无其事,“你动作快点儿怎么会烧?”说着又往酒里蘸了,示意无妨,张嫂和李嫂却都有畏缩之意,谁也不靠前,昊琛皱了眉,“要不让你们小姐来?!”
两个妇人都听出他的不善,却还在犹豫,青杏急了,狠剜了两个妇人一眼,推开她们上前,“将军,你教我,我来!”她也怕火,可她才不会让小姐动手!
昊琛赞许地看了她,“看着……”他又做了一遍,青杏点头,接过软布就往碟子里蘸,刚觉得有些热,手已经抽回来了,就着热乎劲儿按昊琛的指示擦着金桔的额头、脸颊,三、两下便找了窍门儿,不再畏惧了,张嫂在一旁看着脸上挂不住,也试着上前,闭着眼往碟里一伸……火竟灭了!
原是酒烧尽了,子安也不吭声,上来再次填满、点燃,青杏问昊琛,“将军,再怎么样?”昊琛道,“就照这样反复擦拭!”看李嫂也上前帮着捋发挽袖了,就道,“酒要没了喊子安进来倒,我们都在外头,你们三个就这样给她把整个身子都擦了,一会儿大夫来了再给她把脉开药!”
容琳原是不想出去的,昊琛道,“屋里这酒气熏天的,要熏醉了,你看谁服侍你好呢?”容琳不再坚持,随他到隔壁坐了,犹自忐忑,“将军,这法子管用么?”昊琛宽慰道,“行军中遇到伤寒阳症都是这么治的,料无大碍,况昊瑱顶多两个时辰也就回来了!我说的那苏春生就是顶好的大夫!”
容琳略放了心,却又叹气,“金桔这是心火太盛种下的病因,想来,我是不该带她离了京城的,这么背井离乡的……”昊琛看着娥眉紧锁的小姐,蔼声道,“要你这么说,罪魁祸首竟是我了?要没有我,你们主仆还在尚书家里无忧无虑……”
“将军!”容琳有些苦恼,未料无心的喟叹又引出他的误解,“容琳原非抱怨之意!”昨天,昊瑱讲了那么多他的好,她不能无动于衷,虽然他说过“戏”不“戏”的话,私心里,还是宁愿相信昊瑱说的他只是辞不达意……长路漫漫,后事渺茫,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是他而已,从前种种她都只做不知也就罢了,他何苦还是这么句句嘲讽呢?
一见容琳又垂了头,昊琛苦笑叹气,“我也不是在抱怨!我只是不知怎么对你才能让你知道我是想对你好!”
[正文:(四)行馆(四)]
昊琛的话说得饶舌得很,容琳想了一想才意会过来,红晕就慢慢上了脸,也不答话,只是头垂得更低了,看着身畔娇羞不胜的人,昊琛只觉得四肢百骸全都贯通了,情不自禁就伸出手去,欲抚那颗黑发的头……手还在半空呢,昊琛就知道这世间煞风景的人竟是处处皆在——
“将军!小姐!怎么办好?”青杏闯进来,谁都不看自顾说她的,“金桔姐姐说浑身都疼!盖两床被她说压得慌、给她撤一床又说冻得慌,……”呃,将军那手悬着是想干什么?还有她说错什么了么?将军怎么恶狠狠的?“你烧成那样你也疼!”
“将军!”容琳轻喊,他的口气很糟,她却莫名地知道他只是嘴上横些而已,“青杏,别慌,我随你去!”起身就跟自己的丫头走了,昊琛寻思寻思,终究不放心,只得跟过去。到了门边,青杏一打帘子,昊琛险被刺鼻的酒味儿呛出来,容琳却似未觉就那么直走到炕边儿去看金桔。用烧酒反复擦过了,金桔的热度像是降了些,气息不那么粗重了,眼也能勉强睁开,一见容琳,泪就从眼角滚到枕上,“小姐……”
容琳一看她的长圆脸儿上还是一片燥红、鼻翼急促而无力地翕张,就觉喉头发涩,忙从袖中抽出帕子替她拭着泪,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大夫一会儿就来了!一帖药下去保你就好了!”张嫂和李嫂在一旁附和着,“我们也是这么说!金桔姑娘想是没闹过病,吓得要死……”容琳收了帕子,“嫂子们费心了,且请过来帮帮青杏……”教着她们把被的两边儿往里卷起来,略支愣着些,再把另一床被搭上去,这就不至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金桔身上,张嫂和李嫂看了都笑道,“小姐这法子倒是好!我们竟没想到!”金桔的眉头也展了展,想是没那么辛苦了,容琳就坐在炕沿上握了她的手哄着,“闭上眼睡一睡,醒过来自就好了……”
昊琛在门边儿看看,一时也帮不上什么,就使眼叫过了青杏,“你们小姐和她吃过饭没有?”青杏摇头,“没有,一早晨起来金桔姐姐……”“你去找小二,让他们用小火熬一点儿粥……算了,你在这儿听你们小姐吩咐,我去!你长点儿眼色!”昊琛说完转身就走了,青杏百思不得其解,她又没说不去,将军为何一边自己要去一边还臭着张脸?再说她什么时候不长眼色了?
粥熬好了端上来,金桔恰刚醒了,被扶起来倚在青杏身上,只看了一眼便摇头,“不想吃……”容琳劝道,“不想是不想,可总得吃点儿东西才能有精神,再说肚里空着,过后哪受得了药性?”金桔听她这么一说,硬挣着坐直了些,拿起羹匙对着粥碗发了阵呆却又摇头,“小姐,我真的吃不下……”容琳强笑道,“要不先吃一口,试试……”“什么一口?都吃了!不然就是抓着头发也要仰脖儿全给你灌下去!”李昊琛不耐地冷声!
容琳刚拿过粥碗,意欲喂金桔,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回首就道,“你敢!”凤目圆睁,嗔怨毕现,自有一种动人心处,昊琛本意是要吓唬金桔,一看容琳如此,早绷不住气势,鬼使神差地一伸手把容琳的散发掠到耳后,放低了声音,“说说罢了,你急什么呢?”
容琳被他突来的举动骇了一跳,“腾”一声,俏脸竟和金桔有得一比,幸得张嫂和李嫂被他挡在身后,应不至于看到什么,只青杏丫头的眼瞪得也够叫她无地自容了,“金桔病着,你还那么说,让人……”“请将不如激将嘛,如此……”
“那将军何不说砍了头往下灌?”有人接口。
在容琳惊异、昊琛自若的眼神里,一袭蓝布长衫的苏春生洒然而入,昊瑱捏着诊包跟在后头。他扫了一眼半倚半坐的金桔,自对昊琛道,“您要早说砍头的话、早把那位姑娘吓出身冷汗,兴许病还好了,何用急三火四再去把小子掳了来?!”
容琳未料这看着清瘦而不羸弱、略有孤介之气的年轻人就是昊琛口中医术顶好的人,看昊琛的脸色,两人并非旧识,那这苏大夫的话听着就是讥刺了……昊琛象未听出不妥,恭敬道:“久闻‘狂医’之名,今日幸会!内子侍女有疾,赖指先生妙手回春,昊琛先谢过了!“说着真就肃手为礼。
苏春生原是有话要说,见李昊琛如此谦恭,一旁气质卓然的女子和炕上两个丫头又全都殷殷望着,就暂且把要说的咽回去了,只对其中一个大眼圆脸儿的丫头道:“让那位姑娘躺下吧,右腕露出即可!”青杏和金桔依言而动,苏春生自开了诊包,取出一截儿红绳,对炕前侍立的张嫂道,“把这个系于那位姑娘腕上!”昊瑱在一旁看了道,“苏大夫,这人你都看见了,怎么还用悬绳诊脉?”若说没打照面儿用这个避嫌的法子还说的过去,现下病家都不避讳了他还如此做作,分明是故弄玄虚!
苏春生象知道他的腹诽,冷冷盯了他一眼道,“将军们可以为所欲为,我却是要按规矩行事的!小子平生都是如此诊脉……”
“先生,舍弟无礼,请恕冒犯!”昊琛以目止住昊瑱,彬彬有礼给苏春生赔罪。容琳心下诧异:近半月的交往,早知昊琛不是温吞的人,偏对这苏大夫礼让再三,令像是挟怨而来的人总不得发泄的渠道,也不知他二人是个什么渊源。
李昊琛一味退让,苏春生也不好借题发挥,只觉得如锥子扎在绵堆里,辨不出轻重深浅的兀自郁闷,恰李嫂端了椅子近前,就顺势坐了,自将两指搭于绳上,一心诊脉。诊过了,又问了几句饮食,描述了舌苔症状让青杏看是否确实,青杏仔细看了金桔的舌苔,点头不迭,几欲雀跃,“一丝儿不差!”
容琳见此知他年纪虽轻却非浪得虚名,放了心,回头看苏春生收拾了诊包往外走,不由唤道,“先生,您还没开方子呐!”就听苏春生道:“要方子何用?此处前后十里皆无人家!”更遑论药铺!容琳哑然,后十里如何她是不知、前十里确是荒村野路唯有这一处行馆的,“那要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苏春生停步冷笑,“夫人且请问那位将军就好!”手直指向昊瑱。昊瑱惊诧莫名:“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郎中!”“不是郎中又何妨?将军不是说自有道理么?”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