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沐云带笑问了,容琳就知她是何意,故作不耐道,“有什么好拾掇的?不年不节的!”一看金桔也在一旁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放下针道,“你们三个今儿可倒是闲!都聚在我这儿干什么呢?”
地下的三个人见容琳忽然就板起脸,拿出主子的架势了,都知她是禁不住羞,越发的要笑,还是金桔怕臊了她们小姐,一手一个拉了青杏和沐云道,“小姐,那我们先下去了,您要什么再叫我们!”拽着两个人就出屋了,只是都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儿……
——哪儿能听得到?容琳可是等她们三个人都出去了才一手捂上了发烫的腮……
晚饭的时候,容琳已经一如往日了,沐云反锁眉叹气,容琳看看桌上摆的更不像样的碗碟,温声道,“别气了,将就吃了饭明儿个再说吧!”
沐云摇头,“少夫人,这回倒怨不得她!”
容琳不解。青杏嘴快,“哼”了一声道,“这回她是没心思找别扭了!光顾着在灶房里哭天抹泪了!饭菜都是别的婶子大娘在忙乎!”只是她们确不如那田大娘麻利娴熟倒是真的!
容琳放下了碗箸,“什么事?”
沐云叹气,“她宝贝孙子出疹子,凶险得很!”
“那怎么不去请大夫?”容琳吃惊。听说那田大娘家三代单传,小孙子实在堪比她的心头肉。
“请了。大夫到邻县去吃酒席了,今儿个不回来……”
“那……”容琳一呆,“这满城就一个大夫?”
沐云还是叹气,“外城一共就两个大夫!还有一个自己也病的起不来炕了……”
青杏嘟着嘴道,“再让她请神弄鬼的!不是会驱邪吗?那她怎么……”
“青杏!”容琳厉声,前所未有的冷厉吓得青杏一缩脖儿躲到金桔身后了,金桔不满地白了她一眼,青杏才醒及刚刚儿光顾着痛快嘴,听着竟是落井下石的,又悔又愧,对着金桔小声儿道,“姐姐,我不是……我是……”金桔瞅了她一眼,不叫她出声儿,盯着沐云问道,“那么内城呢?”老爷和六夫人既住在内城,内城便不会没有医馆吧?
容琳也看了沐云,想来要问的和金桔一样。沐云苦笑得象一切都是她的不是:“这时候内城的城门早就闭了,没有十万火急的军务,守城的哪会开门?早两年老爷给了夫人一块令牌,也叫夫人给扔回去了……况且内城距咱们这儿好几十里地,一来一回……”
青杏和金桔都“啊”了一声,不约而同看了容琳,“小姐……”
容琳不理会三个人,一味儿呆坐,好一会儿才猛然一合掌道,“有了!”对着沐云道,“你跑一趟,去问问田大娘,就说别人都说我会巫术,若我这巫人能救得了她的孙子,她用还是不用?”
沐云瞠目,“少夫人,您……”
容琳微笑,“沐云,快去,我有分寸!”
[正文:卷四 雪入帘幕悄无声(五)虎符(三)]
沐云小跑着回来,张口呵出一团团白雾,“少夫人——”喊完这一声就哑口呆眼:屋里,金桔已经穿戴好了,毛领子斗篷、厚底雪鞋,显是要出门的,看她进来了,青杏又抱过一领斗篷,“快,沐云姐姐,我不知你的东西收在哪儿,小姐让你穿她的去!”
“上哪儿?”沐云呆问。她能猜出少夫人是算准了田大娘舍不得小孙子,让她去问不过是要煞煞那大娘的脾气、让她亲口服个软,只是接下来要如何她却猜不透,此时看到她们主仆三个的阵势,委实如坠五里云中。
“沐云,拿上这个,”容琳看她进来就递过一个皮囊——子安那日拿来的;三言两语地交代,“去军营,请一个叫苏春生的大夫,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沐云懂了,一手接过虎符,一手在青杏的帮忙下把头发掖进兜帽,脚也伸进金桔去拿来的厚靴子里,嘴里道:“少夫人,我自己就行了,骑马,去得也快,金桔就不用了!”她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就算是走夜路,也不用人陪着!
“苏大夫的骑术怕不精,还是咱们带着车驾稳妥些,还有……这苏大夫有些傲气,金桔去能防个万一!”仓促中,容琳不及说更多,这功夫已听张勇在门外道:“小姐,车预备好了!”容琳应了一声,对沐云和金桔道,“去吧,无论如何,别让田大娘空欢喜一场!”
两人齐声答应了,一起往外走,上了张勇的车,沐云指点着他往军营而去,心里还有些分不出东西南北,只是看容琳一样一样安排的有条不紊的,想当然就觉得这事儿是十拿九稳了——过后的事证明沐云这么觉着是没有错的!
送了苏春生到田大娘那儿,留下金桔照应,沐云回来交差,一见容琳就叹道:“少夫人,您怎么想到要金桔去的?!”
容琳听了就笑,“苏大夫闹脾气了?”
沐云摇着头,“我只听您说他傲气,哪知……”,哪知还古怪,顺着他戗着他都不对,“金桔先还说她不惯见生人,躲在车里不下去,她要真不下去,那位华佗到现在还在跟我们讲道理呢!“
贺大哥着人请了那大夫,刚说有人病了,要请他辛苦一回,他就一口拒绝,说他从前是医者,现今是罪人,只需服刑,不需应召出诊,贺大哥生气说将军不都免了你的苦役、让你做医官?!他又说我这医官是属于军营里的,并不受哪一家哪一户的辖制,若强逼他出诊,需将军来说或拿刑部的公文来给他看过了才行!沐云听得着急,试图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话说服他,却不料他一翻眼,说这样的话该对和尚说去……幸得金桔在,一听苏大夫拧上了,赶紧下车,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有恙,只是家里厨娘的孙子快不行了,没钱没势的可怜人,只能来求他……结果那大夫倒怪她们不早说,问了几句症状,现回去抓了几味药就跟她们回来了!
“少夫人,这大夫的年纪可轻,能行吗?”也不知他的医术能不能赶上他的脾气。
苏春生来了,容琳的心就安下了,闻言就把李昊琛讲过的事学给沐云听,沐云听得惊笑不已,“这么说,将军倒是拣着宝贝了!”
容琳也笑,“别的不敢说,我们来的时候,金桔的病可就是他给治好的,你想当时都在赶路,哪有什么好汤好水的能慢慢调理?金桔全靠着吃他的药,才很快健旺起来的!也就三、五天的功夫吧,就和好人儿一样了!”
沐云叹道,“只要有个准信儿,别说三、五天,就是三、五个月,田大娘也该念佛了!刚刚儿我们过去,您是没看着,她‘噗通’就给苏大夫跪下去了……还说要过来给您磕头,让我给拦下了。”三少夫人不是冲着虚名才帮她的,关于这个,沐云清楚得很,也正因为此,她对这三少夫人才更多一份儿感佩。
容琳听沐云说拦下了,连连点头说拦得好,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直等金桔回来说已服了药、安稳睡下了、田大娘也给苏大夫备了住处,这才都吁了口气,各自去歇息。
次日,苏春生留下方子要回营里,田大娘再三苦留,容琳看出她是怕有什么闪失,因问了苏春生,知军中暂无急重病人,寻常的跌打损伤旁人都可应付,遂也从旁相劝,一面又让张勇去营里告诉了一声,苏春生遂又留了一日。至晚,小儿高热全退,“表”出一身红疹子,田大娘又哭又笑,杀鸡宰鹅,置办了一桌像样的酒席请苏春生,领着儿子和媳妇就给苏春生跪下了,说要给他立块儿长生牌位,苏春生来者不拒,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临走留下个方子,专治小儿遗尿的,药引子都是现成的:就是容琳院里银杏的果子……不过是金桔要给他做双鞋,叫他过来量个尺码,一起一落的功夫,他就能看到院子里有公孙树、还立马就能派上用场,且又正对应了那小儿的痼疾,难怪田大娘接了方子又是好一顿千恩万谢!
苏春生赶在雪下来之前回营里了,沐云说天不好,不如早些用了饭早生歇着,容琳也觉着天色暗,绣起来不得眼,遂点头应允。沐云遂领着青杏并两个外头的丫头走了。谁想一等不回来、二等不回来,金桔急了道,“那姐几个不是去种菜吧,这般时候还不见个影儿?”容琳笑道,“该不是滑了脚,失手打了东西?”那可就不用吃了!“你去看看……”
正说着,厨房里打杂的小丫头可就跑了来,“金桔姐姐,沐云姐姐叫您也上厨房去,要快着点儿!”容琳一怔,金桔很快看了小姐一眼,盯着小丫头问,“没说什么事?”小丫头道:“您去了就知道了!”转头跑了。容琳思忖着道,“去吧!”小丫头并无惶急之色,当不是什么大事。金桔点点头,急步去了……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听外头嘻嘻的笑语传来,沐云和几个丫头一拥而入,容琳乍见,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四层一提的食盒,她们提回来三个?四个!还有捧着砂锅、酒壶的,这是?
沐云掀开盒盖,一样样往桌上摆着,笑意溢到脸上:“田大娘!怕您不受她的礼,特为借这桌菜给您赔不是,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笑她越活越回去了!听小丫头说,大娘昨儿晚上就开始忙活,可是拿出浑身解数了!”
容琳看一眼桌上的翡色青翠,嫩黄乳白,更吃惊,“田大娘这是……”
沐云看了金桔和青杏,笑道:“大娘听说您吃不惯我们这儿炖煮的东西,又怕大油大荤的您也不待见,故而都是小锅小灶、清油热炒的,至于韭黄、青苗这些细菜,都是她自个儿拿银子从暖房里置办的……少夫人,您要推的话,她怕更无地自容了……”末一句,沐云的声音放轻了。
容琳想了想,也轻轻地笑了,“这么些,就把张嫂、李嫂都叫来,我们也吃不了啊!”
丫头们看了看,也都吃吃地笑起来,那大娘一味儿表她的心意,可没想这娇滴滴的三少夫人能有多大的肚肠,就喂牛一下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这么着吧,沐云,你拿碗碟来,挑几样四娘爱吃的,咱们给她送过去,正好今儿还没去看过她!剩下的……”看了地下的丫头,“你们也捡自己爱吃的端几样走,”又指了几样荤菜,“这两样给张嫂、李嫂她们送过去,正好夜长,张勇、李强可以喝些酒,金桔,嘱咐他们别喝多了!”就想起酒来了,“那个……”
“小姐,你这么都分出去了,那您自个儿……”青杏不乐意了。
“剩下的还不尽够咱们四个的?”容琳好笑,“罢了,那酒留下吧,别把我们青杏馋坏了!”笑着招呼道,“都别愣着了,快动手吧,青杏,你等着把剩下的先扣好,别等我们回来时都凉了!若不然你先吃也使得!”
丫头们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了,“我要这个”、“我拿那个”地动开了手,容琳自己收拾妥了,沐云也样样数数地装了,就用食盒提了,也没格外带人,和容琳往四娘院里去了。可巧四娘正要用饭,见她们来就留着一块儿吃,听到说金桔和青杏还在家里等着才作罢,反嘱她们早些回去,别菜凉了反尝不出田大娘的手艺了!一头就嘱咐香儿好生打着灯笼送少夫人和沐云回去,两人笑着告辞出来不提。
香儿送到院外,容琳就让她顶着雪花儿回去了,只和沐云互相挽携着往屋里走,快到石阶处,借着廊下灯笼的光,赫然看到一行脚印先通到屋里去了,沐云笑起来,“金桔这穿的谁的鞋?这么大脚?”容琳笑道,“不是给苏大夫的鞋做好了、她先穿来试脚的?”沐云道,“哪有那么快?昨儿才起针……”一回头,看到容琳也呆着眼,两人面面相觑,不会是……
[正文:卷五鸳鸯两字怎生书(一)深宵语(一)]
屋里的灯已剔得十二分亮了,沐云和容琳一进来,正爆出一个大大的灯花,金桔忙持剪修了,青杏在一旁拍手笑,“它倒知趣!来报这么大的一个喜信儿!……沐云姐姐,小姐,你们来得正好!快看、快看,快看谁回来了?!”
沐云已经在躬身行礼了,“见过将军!”直起身才觉出不妥,忙回身拉着容琳,把她推着上前,“少夫人……”她也是喜极忘形,竟抢在少夫人前面行礼!觉出容琳有些恍恍惚惚的,忙小声儿提醒,“少夫人,您……”
容琳听到她说话,就别过头来看她,面上是笑微微的,眼神儿可是空蒙蒙的,沐云怀疑她到底听没听到她说什么,推着她又上前两步,对随意伸着两腿、抱胸倚墙坐在炕上的人笑道,“将军,和少夫人说说话吧!”这两个人也是可怜,新婚燕尔就分开这么久,看着都怪生的了!将军也是,光知道盯着少夫人看,他不出声,少夫人怎么好上前呢?不若她们都离得远远的,他俩兴许还能自在些!这么想着,人就悄悄退后,又对青杏和金桔使眼色,那两个心领神会,三个人就都轻轻悄悄地往外溜,却听容琳脆声道:“往哪走?还没用过饭呢!”这边已经端端正正地给李昊琛施礼,“见过将军!”
炕上的人从她进来那眼光就没看过别的地方,见她如此,在喉头闷笑了一声,“夫人不必多礼!”略哑的嗓音听得容琳耳根发痒,掩饰地回头欲招呼沐云和丫头们,却惊愣当场:身后哪还有人?“这……她们还没用饭呐!”嗔怪地瞪向昊琛,也不知要怨他什么!
昊琛把支愣着的长腿收回去,双臂一放,两手搭在膝上坐正了,瞅着容琳道,“你夫君我也没用饭呐!”依旧是略哑的声音,似正经似无赖的语气听得容琳一怔,回过神来才像是负气地道,“桌上不是现成的?谁还不让你用了?”
昊琛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子,忽然笑起来,身子一转、两手一撑炕沿,人已下地站在容琳身前,“你在跟我怄气么?”
头顶忽然罩下来的阴影让容琳吃了一惊,下意识就退后,一抬眸,昊琛堪堪还是站在她身前,正俯头对着她的眼,“真在怄气?!”容琳不知情势如何就变得这般暧昧了,忙不迭要撇清,强打起精神看着昊琛,不让他看出她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用了最轻快的声音笑道,“将军说什么呢?!您不是还没用饭么?快请吧!您今天还真是有口福呢,田大娘……”
“知道!你用我的虎符换了一桌好酒菜!”李昊琛懒懒地接口,想来是早知道前因后果了。
容琳一听他的刻意歪曲,忍不住就要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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