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后妃和外臣之间的事儿,多一个人知道,皇家的颜面算是扫得干干净净,皇后但凡杀心一起,死自己一个不算,闹不好就是和朱氏一样,殃及满门。
自己如果提前了断,好歹能赏个身后的贵妃追尊。
皇后素来最看重皇家颜面,哪怕是皇上再不好,她从来也只是给皇上善后。
“陆才人情愫暗许王爷,这事你下午已经遣人来回过了。”只不过是一个暗恋而已,皇后也不至于捕风捉影到就给人扣个秽乱后宫的名声。
毕竟谢慎行入宫的机会不多,俩人要真有什么私相授受,那也一定是陆才人入宫之前的事儿了,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淑妃的脸色,从进门以来就怪怪的,听完皇后说的,脸色就更怪了。
“那个……娘娘。”
淑妃一边说,还一边把手往皇后的方向伸了伸,又立刻缩了回去,规规矩矩的叠交放在膝上。
“可是臣妾……臣妾派人搜宫,衍庆宫芳采女的偏殿里,发现了陆才人和……”
顿了顿,淑妃似乎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慢慢把话说了出来。
“陆才人和王爷的书信往来。”
皇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才人这种位份居然能和谢慎行直接有书信往来?
一个才人而已,谢慎行也未免礼贤下士得太过分了些。
从贴身小袋里小心翼翼的抽出一个信封,淑妃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亲手递给皇后,又赶紧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不是她能够置喙得了的事了。
若是陆才人是妃位又还活着,还能指着这件事闹上一闹,把人从妃位上给扒下来。
问题是这会儿陆才人已死,皇后也不可能为着一个死人大张旗鼓的扫皇家颜面,十有*是要拿自己这个知道内情的开刀了。
皇后随意扫了扫,没见着什么有关篡权夺位的字眼,也就没太在意了。
皇上带进宫来的二手货也不是第一个了,为着一个才人和谢慎行撕破脸,犯不着。
淑妃能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也就是不敢多嘴的意思。
“既然是书信往来,为何只有陆才人写给王爷的信,王爷的回信呢?”平心而论,陆才人的字不算顶号,家世又一般,还是个庶出的幼女,家世才学品貌都不算拔尖,但胜就胜在会做小伏低。
皇后一眼扫过去,信上娇声软语声声尽诉对谢慎行无尽思念,身在曹营心在汉,被父亲送进宫中实属无奈,其实一片丹心尽向明月云云。
淑妃顿时一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王爷的回信倒一封未见,陆才人的信存了满满一匣子,想是积年已久了。”
皇后难得没侧身子,斜睨着淑妃笑了笑。
后者瞬间恍然大悟,一拍桌子,义愤填膺。
“真是下贱坯子,白白带累王爷清名。”
皇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身为宫嫔竟然如此不知检点,本宫想着,她为着杏充媛腹中皇嗣而自责自尽,想依旧赏她充媛位份下葬,现在看来,竟是不必了。”
淑妃越发愤慨。
“娘娘不褫夺她才人位份贬为庶人已经是最大的封赏了,这种人怎配留在皇上身边伺候,竟然还想污蔑娘娘陷害贵妃谋害皇嗣,娘娘乃后宫之主,有何理由要陷害区区一个贵妃,臣妾光是想想,便觉得可笑。”
皇后觉得,大概这后宫里,是个人,都比皇上聪明灵透。
就算是明火执仗跟朱媛对着来的淑妃,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主儿啊!
淑妃站起身来,整整坐得有些皱了的衣摆,规规矩矩冲皇后行了个大礼。
“请娘娘放心,为皇家颜面计,臣妾知道怎么做了。”
皇后一直等着青扇把淑妃领出去,关上宫门,又回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把人都赶了出去。
“谢慎行怎么会这么蠢,白送一个把柄在我手上。”日子一久,皇后都已经有些习惯了对着空气一个人自说自话的感觉。
反正下一秒就会有人接上,迄今为止,只要她开口,这人还没有不立刻出现的。
施尉不负众望的从房顶翻了下来,轻车熟路的坐到皇后对面。
皇后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啊……本宫忘了,这和皇上无关。”
施尉难得皱了眉头,仔细看了皇后几眼,才慢慢开口。
“天卫原本有两个。”
皇后还想着谢慎行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我跟着谢谨言,另一个跟着谢慎行,一直到谢谨言被立为太子,我就把那一位天卫杀了。”
皇后原本拿手撑着头,这会儿终于抬头看了施尉一眼。
“皇上身边只需要有一个天卫,只有皇上身边才需要天卫,一旦太子人选决定,其他人也就不需要存在了,那时候我和那一位交情还算不错,经常趁着没事一块儿去御膳房里偷酒喝。”
皇后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在听。
施尉在铺垫好了之后,终于上了神转折。
“所以对谢慎行的事,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
皇后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虽然借着白行远替她做事,多睡了一会儿,但接下来就是陆才人自缢,又发愁半个月之后怎么把皇上绑去那群不知道真相的纯洁孩子面前以明君形象示人,烦心事没解决几件,反倒是越堆越多,只感觉睡都睡不好了。
“那位姓陆的才人,我记得她在谢谨言还没当上太子之前,就天天粘在谢慎行身后,只可惜……”
顿了顿,施尉毫不犹豫的往皇后膝盖上戳了一刀。
“那时候谢慎行满眼只会看着你,那位姓陆的才人,大概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恨上你了。”
皇后突然觉得心跳停了那么一小下。
“我记得有一次我躲懒,谢谨言在春日宴上脱不开身,我就和那一位躲在角落里,谁知陆才人恰巧拉了谢慎行过去,我们俩没法躲,只能待在原地,皇后娘娘不妨猜猜,那位陆小姐和谢慎行说些什么呢?”
皇后勉强笑了笑,继续拿手揉额头。
“还能说本宫什么,不过是说本宫狐媚,仗着家中父亲势力,便魅惑皇子,妄图将来一举登天,除了这些,她还能说些什么。”
施尉看着皇后,把她身边的茶盏又往皇后那一侧推了推。
“这只是前半段,谢慎行当时回说,你对皇兄如何,他就对你如何,总之情谊不变,陆家小姐也是个有骨气的,当下便说既然如此,她亦对谢慎行情谊不变,但凡他有何要求,自己总会为他做到,听那一位说,之前她总想给你使些绊子,奈何她位置差了你何止一星半点,没成功不说,还落了好些不是,原本和她交好的闺阁小姐,看在你家的面子上,明里暗里也开始给她使绊子了,再后来谢慎行如此回绝她,她也消停了不少,若不是她这次自缢陷害你,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皇后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本宫就说,谢慎行如何会这么白送本宫一个把柄,闹了半天,倒是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可真是有心。”
第51章 敲打
和德妃缓缓而治不同;淑妃几乎是在得到皇后隐晦的暗示之后,第二天就雷厉风行的把事情给了结了。
替陆才人藏书信的芳采女;连一声冤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淑妃一句仗毙;拖去宫外给埋了。
罪名是诬陷嫔妃;藐视宮规。
皇后听完之后,还假模假样的召来淑妃德妃;问了好一会儿;又下旨厚葬了因冤自缢的陆才人。
前脚芳采女被仗毙,后脚淑妃就亲自把那一匣子陆才人的暗恋心得全送来了凤仪宫;指天誓日就差没刎颈以示清白说自己绝对没有藏私了。
彼时皇后正在很认真的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特意见一下谢慎行;敲打敲打;也好让他最近别这么张狂。
反正事情已经闹开了,淑妃也不是特别秘密的搜宫审问,要惊动早就惊动了,若自己这边没什么动静,反而还惹谢慎行的怀疑。
然后她就接到了青扇来报,王爷入宫求见皇上,顺带贺杏充媛无恙之喜。
淑妃本还想拉着皇后哭一哭自己对皇上忠贞不二,入宫以来全无二心,青扇话音刚落,淑妃立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借口都没编,张口就是一句臣妾觉得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王爷在哪儿?”没有皇上圣旨,王爷也算是外臣,进内宫犯了大忌,青扇接到的消息只怕比皇上还要快上一步,皇后倒也不急。
皇后脸色不错,青扇也就行了一礼,总算没有再跪。
“皇上寝殿外头候旨,只不过皇上这会儿还在上阳宫,奴婢来时特意绕去上阳宫问了问,听薛昭仪身边的鹊枝说,昨天杏充媛闹了一宿,皇上这会儿还睡着呢。”
京试判卷第一天,试院里送来的考生卷宗不算多,皇后也就是随便翻上一翻,挑些觉得有意思的放到一边,全部批过一遍了,自己再取。
“既然都到了上阳宫,怎不问问皇上的意思?”
青扇顿时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皇上……还没醒。”
然后又赶紧替皇上开脱。
“杏充媛昨儿是真的闹了一宿,叫了半个晚上,又闹了半个晚上,上阳宫里人人都没睡着,皇上活生生被赶出了屋子,一直到清早才合眼。”
皇后抬头看了青扇一眼。
“所以?”
青扇几乎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臂。
“奴婢去请旨时,薛昭仪其实遣鹊枝去问过,奴婢那时候就在旁边看着,可能皇上是睡迷糊了,也不是故意的。”
皇后基本上能猜到青扇想说什么了。
皇上平时只要是不对着自己说正经事,脾气都还不错,床上也能容忍那些个狐媚子爬到自己身上来,只不过唯有一条,那就是起床气。
谁惹谁死,抓到什么扔什么,睁眼看到谁算谁倒霉。
“那就只能请王爷候着了,皇上身体不适,等好些了自会召见,你传完话就去上阳宫等着,皇上什么时候清醒了,你什么时候亲口回他。”
青扇痛快的应了一声,只要自家娘娘不为着这事儿发火,她传什么话都行。
早先为了把皇上从床上挖起来去上朝,自家娘娘和皇上的关系几乎已经降到冰点,过后为着一个什么美人晋位的事儿彻底爆发,再然后皇上就再也不来凤仪宫了。
只怕是连皇上自己都忘了为了谁和皇后闹僵,但现在谁也没有先退一步的想法,做下人的就算是想劝,也没办法劝出口。
难道要和皇后说,你嫁的夫君就只这样了,凑合凑合也就得了?
还是要和皇上说,皇后说的有道理,是天子错了?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后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女好汉的说法。
皇后等着青扇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分,才叫来青萝备轿。
谢慎行在皇上的寝殿门外候旨,难保不无聊,不会随意去逛一逛。
左不过都是皇族亲眷,小时候都在皇宫内院里混大的,皇上想起来了又叫进宫来住上几晚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自然不用像外臣那般太过于严守规矩。
虽然有点不太情愿,皇后从衍庆宫门口绕了一圈,去完佛寺意思意思上了柱香,才屏退轿撵,只带着青萝,磨磨蹭蹭溜达到了牡丹圃。
不得不说,牡丹圃的确是用了不少心思,小小一圈角落,竟也布置得精巧错落。
皇后但凡去牡丹圃,都不会带人,青萝也就没再跟着,落后几步,就在原地等。
谢慎行穿的是一身绣金线卍字福纹滚边的月白袍子,虽不是牡丹盛开季节,衬着背后环绕一圈的流觞曲水,倒也很有几分丰神俊秀的意思。
“王爷进宫来请安么。”
皇后特意把脚步放重了些,话音还没落,谢慎行就已经转过了身子,冲自己遥遥行礼。
“听闻皇兄为了杏充媛腹中皇嗣不安而神思倦怠,臣弟挂念,特来向皇兄请安。”
皇后侧头看了一眼小坡上特意拿没有去皮的松枝松松搭成的玲珑亭子,蜿蜿蜒蜒,又特意取了竹筒引清泉过来,就在亭边缓缓修了水道,水流清澈,抱着牡丹圃绕了一圈。
“本宫从衍庆宫过来,陆才人也是可惜了,杏充媛不慎落水,也是宫人们不小心伺候之过,原不关她的事,竟如此内疚,本宫倒是没想到。”轻轻叹了口气,皇后似乎是颇为惋惜的喟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想必王爷也听到消息了。”
谢慎行与皇后隔了三步之远,顺着皇后的目光也看了一圈,同样也是一脸感慨之色。
“那日皇兄召臣弟来宴饮,臣弟实在不胜酒力,便和皇兄告罪出来,哪知竟会出现这等事,先前臣弟听闻,为着那位才人陆氏被降位之事,竟惹得礼部上书皇上,遥指娘娘治理后宫不严,当真可笑。”
皇后终于扭头,看了谢慎行一眼。
竟然撇得如此干净。
陆昭好歹也是为他而死……
虽然蠢是蠢了点。
“原不是大事,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九嫔本是定数,陆才人顾惜杏充媛名分,这也是她们昔日姐妹情分,皇上又开口了,想必陆才人也是愿意的,本宫倒不好再劝。”
所谓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是她和谢慎行这样了。
明明是皇上犯了起床气不肯起床,在谢慎行口里就变成了皇上忧心皇嗣无法入眠。
明明是皇上强逼着陆才人降位,在自己说出来就是那两只素日里的姐妹情分。
那位杏充媛一介宫女,陆才人再庶出,也是个官家小姐,身份天差地别,哪来的什么姐妹情。
杏充媛才有孕,陆才人就趁机夺宠,但凡那位杏充媛正常一点儿,这会儿都该恨陆才人恨得牙痒。
“皇嫂治理后宫辛苦,多年来后宫井井有条,礼部之人当真胡说。”
不知道为什么,皇后总觉得,谢慎行这会儿大概是有点被淑妃附身了,整个人说话都感觉怪怪的。
“京试已经结束,皇嫂也可轻松些了。”
卷宗昨晚就已经归类完毕,到了现在还只有一桩泄题案出来,谢慎行就是再消息不灵通,也猜到必然是皇后下手,把这件事遮掩了过去。
只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东厂最近绝无闲暇□,试题也只在举子之间私密流传,但凡经手试题流出的人,他也派了人盯着。
要不是章炎看朱氏一族树倒,又起了重回皇后身边的念头,借着自己来给皇后邀功。
要么就是西厂也在举棋不定,故意露出破绽给皇后卖人情。
自己上次从宫中接到的消息,竟然是皇后亲口提到柳清绝居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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