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缕痴念
生奴缓步走向薛钦眼前,神色平静地端上了新沏好的清茶。
薛钦没有一丝怀疑,接过茶盏,轻轻啜饮了起来。
紫苏强忍着心口的痛楚,费力地在竹简上落下字迹。
一个时辰已过,薛钦微蹙起眉心,狭长的凤目紧紧注视着紫苏的一举一动,将她眉宇间的挣扎与踌躇全然看在眼里。
“紫苏,写得如何?”他放下茶盏,轻声地问询。
“我。。。。。。”额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紫苏深呼一口气,握着笔杆的指尖开始发颤。
墨汁滴在竹简上,晕开了一片黑污。
薛钦看得出了她在刻意拖延时间,不悦地绷紧了唇线,昂扬的身子一跃而起,大步逼近紫苏。
惊恐地凝望着他愈见暗沉的神色,紫苏下意识地攥紧了素指,虚弱地无法逃脱,“你。。。。。。”
突然间,薛钦的身子轻晃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回眸瞪着伫立在角落中的生奴。
双腿使不上力气,单膝跪在了地上,吐出的字音都显得有些飘忽:“你。。。。。。做了什么?”
紫苏讶然地看着眼前的陡然转变,困惑的目光投向了生奴的身上。
生奴并未作答,径自地绕过了瘫坐在地上的薛钦,快步奔向了紫苏身旁,急切地说:“他中了迷香,两个时辰内动弹不得,快,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紫苏来不及思量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披上了长袍,在生奴的搀扶下离开了木屋。。。。。。
夜色暗沉,寒风刺骨。
连续奔走了一个时辰,紫苏终于支撑不住地松开了生奴的手臂,靠在树干上,不住地急喘着。
生奴自是知道她大伤初愈,经不起如此疾行。
奈何,迷香的药力至多只能维持两个时辰,纵然到时候药力不会,只怕薛钦亦会自行想出办法解除药效,继而快步追上来。
他们此次出逃,若是被薛钦捉到,后果不堪设想。
蓦地瞥见了紫苏胸前晕开的点点血红,生奴惊呼一声:“不好,你的伤口裂开了。”
紫苏亦感到疼痛犹如火烧般强烈,但她还是拽住了生奴的袖口,强忍着低呼:“走。。。。。。咱们走。。。。。。”
“恩。”生奴重重颔首,用力地搀住了紫苏的臂弯,扶着她走入暗夜深处。。。。。。。V66F。
天色蒙蒙发亮,缕缕和煦的晨曦从山洞的洞口处洒落。
紫苏从浅浅的睡梦中惊醒,她匆忙睁开眼眸,机警地环顾四周,发觉一切寂静如常,这才稍稍放心。
“生奴。。。。。。”轻推了推紧挨在身旁的少年,紫苏柔声唤道:“天亮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生奴轻轻地挪动已经僵硬的身子,担忧地望向紫苏,“胸口的伤。。。。。。还疼吗?”
昨夜他们接连在黑夜中走了三个时辰,紫苏最终体力不支,跌倒在半山腰。
生奴只得带着她到山腰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内暂避,他亲自为紫苏重新包扎了破裂的伤口。
两个人太过疲惫,到了后半夜,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睡去。
时薛薛忍。“好多了。”因为昨夜的奔波,紫苏的脸色愈见苍白,她倚靠身后的石壁,逸出了沉重的呼吸。
“等一下。”生奴果断地站起身,飞快地跑出了山洞。
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捧清水与新鲜水果回到了紫苏身边。
将盛着清水的树叶送到紫苏唇边,生奴小心翼翼地抬起叶尾,“来,先喝些水。”
甘甜的温润入喉,她顿时感觉好了许多,素指搭在生奴的手臂上,轻声地问:“昨夜。。。。。你是怎么办到的?”
“蛊王精于制蛊用毒,平日里我很难下手。。。。。。但昨夜,我在茶中做了手脚,利用他专注观察你默写医术之际,松懈稍稍防备,配以无色无味的香粉。。。。。。才能暂时将他迷晕。”生奴将详情细细道来。
“你为何要犯险?我们这次若是被薛钦抓到,只怕性命难保。”紫苏惊讶于眼前这个少年的智谋与胆识。
生奴转过头,徐徐地掀开了破旧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的一片溃烂结疤的伤痕。
“啊。。。。。。这。。。。。。”紫苏震惊地盯着他手臂上极尽丑陋的疮疤,灰绿色的美眸中霎时晕开了层层泪雾,“如何会成这样?”
“我们村中有人曾经偷了蛊王精心炼制的毒蛊。。。。。。蛊王为了惩罚、报复他,便以村中所有人来做活蛊。。。。。。”生奴仰起头,过往木然的脸庞上终于展露出了怨恨与激愤的神色,“我这只手臂是被蛊王所养的灵蛇咬伤的。。。。。。”
“后来呢?你们村中的人。。。。。。”听着他凄惨的经历,紫苏心生恻隐之情。
“死了。。。。。。我苟且偷生地活了下来。”浓烈的恨意涌满了眼眸,掌心抚上了自己丑陋骇人的手臂,“辗转流落。。。。。。因缘巧合被蛊王买回去做了家奴,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你潜伏在他身边,是想要报仇吧?”半垂下眼帘,紫苏的眼底流露出了深深的怜悯。
“没错,可惜太难了。。。。。。蛊王行踪飘忽,我一年中能与他相处不过短短一月时间,他戒心太强,我找不到机会。”生奴懊丧地斥责着自己的无能。
“与你无关,你才十几岁,哪里斗得过蛊王,能够保全自己,平安地活下来,已经是对你逝去亲人最好的慰藉。”紫苏体贴地安慰生奴,“我想,若你的亲人还在,他们也希望你能过得幸福,而不是一味地冒险去报仇。”
她很明白,要一个十几岁稚嫩少年,一力抗起报仇的血债,实则太过强人所难了。
“谢谢。。。。。。”黝黑的脸庞上拂过了一丝腼腆的笑意,生奴的眸子依然有着属于少年般独有的澄澈,“我平日虽然寡言,但你与蛊王的对话,我都有听。我知道,你不想将毒典交给蛊王,所以刻意拖延。。。。。。。”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紫苏自嘲地笑了笑,“我实在不想这本书被薛钦那样的人掌控。”
“正因此,我才甘愿冒险带你逃离。”望向紫苏的眸光中满含敬意,生奴感慨不已地说:“你的善念,你的良知。。。。。。让我很受触动。尤其我们村里的人尽数死于蛊王之手,他有多么心狠手辣,我最是清楚的。。。。。。。”
“谢谢。”紫苏扬起手,轻拍了拍生奴并不算宽阔的肩膀,道出了自己的顾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这个伤并不轻,若是你我再一路同行,只怕会连累你。。。。。。。”
“不,我们要一起走。”生奴以坚定的口吻表态,言辞中满是真诚与恳切:“我多年来都是孤独一人,尝尽了孤独的滋味,若你不弃,我想随侍你左右。。。。。。”
“快别这么说,你对是我有大恩的。”紫苏展颜一笑,对生奴倒也觉得有几分亲切感,“你今年多大?”
“十四。”生奴不解地偏过头,不明白紫苏为何有此一问。
“我十七岁,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我们以姐弟相称,互相扶持,齐心协力摆脱蛊王。”隐隐的痛楚再次袭来,紫苏弯下腰身,指尖微颤着抓紧了衣裙。
“这是止痛的药丸,赶快吃下去。”生奴从身上取出了一个瓷瓶,将淡黄色的药丸塞入紫苏口中,为她喝了清水,“来先休息下,等药力起了作用,咱们必须要赶路了。”
“恩。。。。。。。”紫苏虚弱地合上眼帘,默默地点点头。。。。。。
楚宫
伏羲殿13608173
千容浅孤身一人走入内殿,重重地合上了殿门。
祭天大典刚刚结束,众朝臣们也纷纷散了,整座大殿霎时恢复了那让人窒息的死寂。
自从紫苏去后,他消沉了许久,不理朝政,不问政事。
几位肱骨之臣日夜在王府书房外跪拜轻托,足足十余日,千容浅自知不该再如此放纵自己沉溺在悲恸中。
他强打起精神,敛起悲伤,开始着手处理政务。
手中的皇权与地位是他辛辛苦苦才挣来的,千容浅岂能舍得让它轻易溜走。
新君初登大位,朝内局势尚不平稳,他须得时时谨慎,处处提防,才能永立不败之地。
千容浅下令将王府中的兮然苑封存起来,里面的摆设布置,一草一木都不许其他人触碰。
他搬入楚宫后,即刻命令工匠在西宫的一片空地上完全按照兮然苑的构造来修建一座一模一样的殿阁。
也许,唯有如此,方能聊以寄托他心中深浓的思念之情吧。
事情过去已足有一月时间,千容浅却仍是固执地不愿相信紫苏已然逝去的残忍事实。
虽然禁卫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带来令人绝望的消息,他们对相府的搜查没有任何发现。
但千容浅仍是抱有一丝痴念,一丝妄想。
“叩叩。。。。。。启禀陛下。。。。。。遇美人求见。”小安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第四十四章 相互扶持
千容浅偏过头,大掌撑抵在额边,幽深的紫眸中泛起凛冽的寒意,也许唯有此,才能稍稍掩饰无尽的哀伤与痛悔。
“寡人,做错了吗?”低沉的嗓音暗哑地飘出,他迷茫地望向小安子,无助地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陛下。。。。。。”小安子眉头深锁,凝重而惋惜的面色已然对此作出了回答。
“寡人,很想知道她。。。。。。究竟是生,是死。。。。。。”阵阵痛楚涌入心口,千容浅颓然地垂下了头,语意感伤地自语:“也许,这也是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对于紫苏之事,小安子对千容浅心中有怨,有不满,但还是不忍心见他如此消沉,沉溺在悲伤中不能自拔。
毕竟,千容浅如今身为楚皇,肩负天下重任,个人私情须得让位于国家大计。
“陛下。。。。。。听奴才一句劝。”小安子冒着被斥责的危险,大胆地点破了那个残忍事实:“这年头,哪里有被挖了心,还能存活的人呢?陛下。。。。。不要再抱幻想。紫苏姑娘她,确实死了。。。。。。”
俊美无俦的脸庞上霎时覆上一层寒霜,用力地合拢了掌心,指节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一日未见到她的尸首。。。。。。寡人便一日不能相信。。。。。。”此时,千容浅的眼底耀动着偏执的光芒,他厉声低吼。
“纵然她还活着,又如何?”小安子摇了摇头,毫无畏惧地迎上了他锐利如锋的注视,“破镜焉能重圆?还是陛下要再杀她一次?”
“大胆奴才!”千容浅暴怒地挥动长臂,长袖扫过桌案上摆放着的香鼎。
香鼎飞转着砸向了小安子的额头,继而“叮。。。。。。”的应声落地。
如注的鲜红从头上流下,小安子一阵头晕目眩,惊恐地倒在地上。
冷眸瞥见了他额上的血色,千容浅侧过身子,冷声喝令:“退下!”
“是。。。。。。”小安子蜷缩着身子,快步退出了内殿。
这时,身着华服,妆容艳丽的紫遇踏着细碎的步履,款款而至,“妾身,给陛下请安。”
千容浅并未回眸,冷唇微启,逸出了平缓的声音:“过来坐。”
现如今,紫遇自是春风得意。
虽然千容浅继位大统后,不过短短一月间,便迎娶了三位朝臣的女儿为妃。
纵是如此,她依然是后宫女人中身怀有孕的第一人,她腹中的骨肉让她的地位尊贵非常,甚至超过了皇后。
紫遇很清楚,后宫的女人都将她视为大敌。
有了皇嗣,地位才能牢靠,才能稳固。
不过,她要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还必须牢牢抓住千容浅的心。
“陛下。。。。。。。”紫遇在他身旁落座,纤细的指尖轻抚上他的手背,娇媚的话语中透着关怀:“陛下这几日看起来倦怠极了,是朝务太过繁忙了?妾身熬了些补汤,陛下要用些吗?”
“不了。”千容浅心不在焉地拂开了她的素手,冷峻的面庞上不带一丝笑意,“你身怀有孕,好生在宫内休养。”
他已记不清楚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他碰了紫遇,紫遇又怀有身孕,千容浅不得不负起这个责任。
再说,原本他亦是打算迎娶紫遇的。
只不过,除了许给她地位与富贵之外,其他的东西,千容浅给不了,她也不应该再生妄想。
“陛下,方才,皇后娘娘来过妾身的寝宫。”紫遇看得出千容浅冷淡的态度,暗自压下不满,仍是巧笑嫣然地望着他。
“皇后?”飞扬的剑眉微微斜挑,千容浅略显不耐地问:“怎的?她为难你了?”
“没有,只是娘娘她。。。。。。似乎对妾身有些误解。。。。。。。”紫遇小心翼翼地应道,极力避免在千容浅的心中落下个搬弄是非的印象。
闻言,讥讽之色拂过眉间,千容浅端起茶盏,轻呷了口,“她说了什么?”
“娘娘认为妾身。。。。。。。曾在南郡。。。。。。。”捏起丝帕,拭去落在颊畔上的泪珠,紫遇哽咽地说道:“军营。。。。。。那段不光彩的过往。。。。。。。让妾身V66H。
更显卑贱不堪。。。。。。妾身这腹中骨肉,若是生出来,有辱陛下英明。。。。。。。”
默默地合上了眼帘,千容浅相信,以胥嫣儿那高傲跋扈的个性,她完全说得出这席话。
“不堪入耳之言,不必放在心上。”提及过往,只会勾起他心底的歉意与愧疚,大掌拍了拍紫遇的素手,“你安心养胎就是了。”
“是。。。。。。”紫遇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凄楚娇柔,惹人爱怜。
幽美的紫眸张开,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每一次看到她,千容浅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紫苏为泪水浸湿的美眸。
那句渗透着浓稠恨意的诀别在耳畔久久回荡:“情丝已断,愿天上地下,不复相见!”
“退下吧。”匆匆地敛起思绪,千容浅逸出一缕微不可闻的叹息。
“是,妾身告退,这个补汤,陛下记得喝。”紫苏双手端过了汤碗,若有所思地凝睇了千容浅须臾,这才转身离开。。。。。。
凌阳郡
紫苏与生奴两人互相扶持着逃出了瀛都,商议过后,两人决定南下前往凌阳郡。
一路上,他们几乎是在日夜赶路,只为逃过蛊王薛钦的追逐。
有几次,紫苏和生奴差一点被薛钦看到,或是与他擦肩而过,幸得神灵眷顾,他们才跌跌撞撞,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凌阳郡。
南郡与此处分列东西两侧,相隔湘江与峄山,而且,这里民风淳朴,他们希望能在这里暂时安顿下。
“来。。。。。。歇息片刻,咱们再找落脚之处。”生奴搀扶紫苏在林边的一片空地上坐下,紧张地查看她苍白依旧的脸色,“喝口水。”
多日来的奔波躲藏,极大地耗损了紫苏的病体,心口的伤一而再再而三地裂开,幸好生奴懂得不少医理,帮助她强撑了过来。
“生奴,我们可以暂时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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