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蜻蜓应了一声,疾步走了下去。
凤红鸾袖中的手攥死,唇瓣紧抿,死死盯着玉痕。
“你用我来庇护你腹中的孩子,就该想到所付出的代价。红鸾,我从来没在你面前承认我是好人。”玉痕恍若不见,如玉的手一下一下地把玩着青鳞,青鳞漂亮的羽毛已经所剩无几。奄奄一息地趴在他的手里。
凤红鸾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玉痕清冷的容颜模糊在琉璃灯散发出的光芒里。
玉痕再不开口,寝殿静寂,半丝声息也不闻。
“皇上,药来了!”不多时小蜻蜓端着药站在门外,小心地禀告。
“嗯!端进来!”玉痕声音清淡。
小蜻蜓端着药走了进来。浓郁的药气瞬间弥散整个房间。他看了玉痕一眼,直接端到凤红鸾面前,恭敬地递上汤药,“请公主服用!”
凤红鸾身子一颤,盯着眼前的汤药。只闻这气味的确是堕胎药无疑。只要喝下去,她腹中的这个未成形的小生命就会不保。也许她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孩子。可是若不喝下去,她就要休了云锦,做玉痕的皇后。会斩断和云锦的一切。让云锦情何以堪?
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攥出血痕。凤红鸾闭上眼睛。一直以为她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境地。比如当初迷茫下答应玉痕下一局棋中途有变情动交心给了云锦,那是她下的第一个决定;再比如在玉痕的太子府行大婚之礼云锦出现夺婚,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他离开。那是她下的第二个决定;后来回蓝雪听闻她寒毒要需要他耗尽所有灵力变成普通人才能解,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他赶他离开,那是她做的第三个决定。
后来她在紫冰凌之湖秋试时从蓝雪国主口中得知寒毒还有另一种解法时,恨不得插翅飞去云山求他原谅,挽回她,不惜抛却骄傲受了一剑,那是她下的第四个决定;后来蓝雪选驸马,在最后一刻,尽管玉痕答对了,尽管子墨和子逸交了一张白纸,其实她知道他们也是答对了的,只不过让她选择而已,她毫不犹豫地牵了云锦的手,那是她下的第五个决定;就在二十几天前,她得知怀孕,怕云锦和玉痕两败俱伤,更怕他回去知道她怀孕为了她性命着想一定会打掉他们的孩子,所以,她忍痛逼迫自己跟着玉痕来到西凉,甘愿借他之手庇护腹中胎儿,那是她下的第六个决定。
无数画面在脑中闪过,一幕幕,一笔笔,都无比清晰。她在面对无数选择时,从来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从没像今日这般,令她难以抉择。无论是云锦,还是孩子,都已经融入她骨血,难以割舍!
“很难选吗?”玉痕看着凤红鸾,眸光变幻莫测,“我知道你不会再爱我,留你在身边也好。我也已经无爱,谁说无爱的人就不能长久呢!”
凤红鸾闭了闭眼,忽然伸手打翻了药碗,看着玉痕,眸中痛苦挣扎退去,“好!”
二十几天前她在云锦和孩子中其实就已经做了选择!她选择了保护孩子,也许生下他自己会死去。那休不休夫又能如何?她若死了,总是对他不起。休了他也好。
汤药洒了小蜻蜓一身,汤碗“啪”的一声摔碎到了地上。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去取笔墨纸砚!”玉痕淡淡瞥了一眼摔碎的药碗,对小蜻蜓吩咐。
小蜻蜓连忙退了下去,不出片刻带了笔墨纸砚铺在桌子上。
凤红鸾僵硬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看也不看玉痕一眼,提笔在宣纸上刷刷几笔,转眼间一封休书一挥而就。
“今凤红鸾特此休夫云锦!自此男娶女嫁,各不相干!”
笔墨张弛有度,沉稳有力,同样力透纸背,令人一见就可以想象下笔之人绝然心境。
放下笔,凤红鸾面色恢复一如既往,无悲无喜无怒无恨地看着玉痕,“可是满意?”
“嗯!不错!”玉痕点点头,“下个月是天道吉日,我会昭告天下封后大婚之礼。你可有意见?”
“没有!”
“嗯!没有就好!”玉痕将休夫书折起,慢条斯理地绑在青鳞腿上,伸手拍拍它,“你该走了!”
青鳞脱离钳制,怒瞪着玉痕,一动不动,看那神情似乎打死不回去了!
“你若是不想回去也成!我就将你炖了,让猎鹰去辛苦送一趟休书!”玉痕轻轻吹了吹手上沾的羽毛,对青鳞道。
话音未落,青鳞“嗖”地飞了出去,所剩无几的羽毛在夜晚清风下微颤。
第四十九章
玉痕看着青鳞化作小黑点消失在夜幕中,收回视线,看向凤红鸾。
凤红鸾低头凝视着桌面刚铺宣纸的地方,一动不动。休书就这样写了也并没有感觉多难受。也许无数次风刀霜剑,重重阻难,比起从鬼门关屡次捡回命来看,她的心早已经坚硬如铁。即便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也不痛了。
玉痕静静看了凤红鸾半响,嘴角微勾,玉颜迎着琉璃灯划出一抹月牙形的弧度,似是心情极为愉悦,低润开口:“你将刚刚的休书再临摹一份与我。用来昭告天下使。”
凤红鸾抬头怒瞪着玉痕。
“一封也是写,两封也是写。怎么?你既然休了他,不愿意昭告天下?你可要想清楚,万一天下人不知那封休书,到时候你嫁朕为后,还冠着别人的姓氏,怕是不太好。”玉痕慢悠悠道。
凤红鸾收回视线,低头,提笔,又写了一封休书。与刚刚的一模一样。
“不错!”玉痕伸手拿过,轻轻吹干了墨迹,点点头,折进怀里,看着凤红鸾,“想必今日你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没兴趣!”凤红鸾头也不抬。
“既然下棋没兴趣,不如我给你读书?”玉痕偏着头询问。
“不想听!”凤红鸾继续低着头。
“你可是又饿了?我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夜宵?”玉痕又问。
“不饿!”凤红鸾又道。
“呵,难道你就准备这样站一辈子?”玉痕挑眉,似乎刚刚化身成魔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笑的温润尔雅,对于凤红鸾明显不配合也不恼。
“你管不着!没事儿的话你可有出去了!”凤红鸾赶人。她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玉痕这种人。从今日起,她真该好好认识他了!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封她为后,她虽然被关进这里也可有想象如今外面是何情形,她住进凤仪宫的消息定然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明日她休夫的消息和准备和玉痕一个月后大婚的消息再次传出去的话,天下又该掀起怎样的波澜可想而知。
“看来我需要让你明白一点。这是朕的皇后的寝宫。”玉痕慢悠悠道。
“你的地盘又如何?姑奶奶不高兴你也要滚出去!”凤红鸾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怒了,这些日子来武功也恢复了五六成,劈手就对着玉痕打出一掌。掌风凌厉。
玉痕一惊,如玉的俊颜失了那份长年挂在脸上的淡定从容。愕然地看着凤红鸾,不是被她掌风给镇住了,实在是被她口中的那句姑奶奶给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想过从她里吐出脏话。
直到掌风呼啸而至面门,玉痕才惊醒,并不看他有何动作,身子已经飘到了门口。
凤红鸾并不罢休,手腕一转,一团冰光对着玉痕砸了过去。
玉痕看着凤红鸾手心的冰蓝色光团,眸光闪过一丝讶异,不过也是瞬间,他并没有出手,而是对着凤红鸾怒容满面的神色提醒道:“小心动了胎气,得不偿失!”
凤红鸾瞬间住了手。如今孩子就是她的弱点,玉痕懂得会怎么将她的弱点一再放大,让她投鼠忌器,达到最大效用。她废了多少心思和痛苦的选择留下这个唯一的孩子。自然不能因小失大。平稳了一下怒火,转过头,怒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估计是不可能的!别忘了你是朕的皇后!”玉痕继续提醒,忽然一笑,“你刚刚说要给朕当姑奶奶吗?我看还是不必了。好好做你的皇后就成了。太长公主才是我的姑奶奶,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凤红鸾一口气憋在心口。她就觉得玉痕不气死她不甘心。咬着牙不答话。
玉痕看着凤红鸾气怒又极力隐忍的样子似乎破为愉悦,欣赏了半响,收回视线,看向院中杜嬷嬷带着凤仪宫已经领罚回来跪在地上的众人,笑意一改,声音威仪低沉,“好好侍候皇后,若是凤仪宫再出任何纰漏。一只苍蝇飞进来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皇上!奴婢(奴才)再也不敢了!”众人一哆嗦,惶恐叩头。
杜嬷嬷更是脸色发白,今日让云少主的青鳞居然悄无声息飞进凤仪宫,这是她的失职。若是皇上没有在外围布置了猎鹰拦住青鳞,她万死不足惜。
“已经夜了,仔细身子,早些睡吧!”玉痕不再看凤红鸾,扔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凤仪宫。龙袍的祥龙图案在夜色中似乎腾云而起,一飞冲天。
小蜻蜓随后跟上。
出了凤仪宫,玉痕看到站在凤仪宫外的玉子墨似乎毫不意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询问道:“六哥今日也睡不着?”
“皇上,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玉子墨盯着玉痕的眼睛。那双墨玉的眸子一如既往,看不出他心中真实想法。
“六哥这么快就得到信了?看来六哥还是关心她的,那为何不进去阻止我?”玉痕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淡淡地看着玉子墨。
“我阻止的话,皇上便会听我劝阻?”玉子墨玉颜隐在暗影下忽幻忽灭,不等玉痕开口,说道:“皇上自小便有想法,只要认定的事情从来不改。别说我劝阻,就是明日满朝文武大臣以及西凉万民奏上万民书,怕是也不能阻止你的决定。”
“呵,六哥说得不错!朕一旦决定的事情断无更改。”玉痕点头,墨玉的眸子温凉地看向天空,子夜无星辰,他淡淡道:“朕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清醒不过。”
“既然皇上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臣无话可说!”玉子墨行了个告退礼,转身离开。
“六哥终于对朕称臣了?看来她在六哥心中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重。”玉痕从天空收回视线,看着玉子墨的背影,意味不明地道:“六哥难道不进去看看她?”
玉子墨脚步一顿,并未答话,大踏步离开。不过片刻便消失了身影。
玉痕凝视着玉子墨的背影,在浓郁的夜色下,墨玉的眸子沉暗异常。
小蜻蜓立在玉痕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小蜻蜓,你觉得朕做错了吗?”许久,玉痕回头看向小蜻蜓。
“回皇上,奴才认为皇上并没有做错。红鸾公主如今休夫,自然可以……再嫁。”小蜻蜓硬着头皮答道。
“嗯?”玉痕看着他。
“奴才以为只要皇上想要,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要的。红鸾公主也不例外。”小蜻蜓压着一口气,小心又大胆地道。
“呵呵……不愧是跟着我长大的!”玉痕轻笑,举步向帝寝殿走去,声音温凉,“她无论是谁,头上加冠了什么姓氏,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女人……就该这样!她不是想要平静生活,安枕无虞吗?朕给她!”
小蜻蜓有些怔愣,不明白地看着玉痕,愣愣站了半响,才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不远,玉痕忽然停住脚步,对着小蜻蜓吩咐:“去敲晨钟!即刻上朝!”
“皇……皇上?这么早就上朝?”小蜻蜓眼珠子瞪大。如今才子夜。见玉痕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立即躬身,“是,奴才这就去敲钟。”
玉痕点头,转了路向金銮殿走去。
小蜻蜓用袖中抹抹汗,想着皇上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上朝的钟声在子夜响起。响彻整个西凉京城。西凉文武百官人人从梦中惊醒,快速地穿戴妥当匆匆忙忙出了府邸,骑马的骑马,坐轿子的坐轿子,都整齐一致的往皇宫赶。这种钟声历来只有发生影响国运的大事之时才会敲响。比如皇帝遇刺,比如边疆有兵来犯,比如藩王造反。
人人惊骇连连,想着京城今夜太平,不知道宫里或者还是边疆出了什么大事。
宫门打开,众人对看一眼,都没从彼此眼中得到什么讯息,匆匆忙忙进了金銮殿。
玉痕早已经高坐在金銮宝座上,不是正襟危坐,而是双腿成交叠之势,一腿抬高,一腿支地,左手支着下颚,懒散随意地看着匆匆赶进来的满朝文武。不像是一国君主,到像是一个翩翩温润清华的富贵公子。若不是他身上的龙袍和那张欺霜赛雪雍容无双的容颜,众人都怀疑眼花了。
众人愣了片刻,稳了稳心神,齐齐跪拜,山呼,“吾皇万岁!”
玉痕并未免礼让众人起身,而是目光一一掠过众位大人。被看到的每个人忽然感觉后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呼吸都不闻了。都在揣测到底出了什么事。人人心下如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皇上登基以后,较做太子之时更令人难以揣测。比太上皇当朝时更令人不敢揣度圣意。
“青王和桓王呢?”眸光扫了一圈,玉痕转头问小蜻蜓。
“回皇上,青王……昨夜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并未上朝。桓王昨夜在望月楼醉酒……还未醒来呢!”小蜻蜓硬着头皮道。
“嗯!”玉痕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众人听着这声音齐齐一紧。更是觉得两位王爷同时缺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尤其是皇上在子夜敲响了上朝的钟声,更是非比寻常。
第五十章
玉痕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变,看向大殿上打头跪着的丞相和左将军,“王兄和王弟数日来辛苦。一会儿下了朝,丞相和左将军代表朕去探望一番。”
“臣遵旨!”二人领命。
“今日急召众位爱卿子夜早朝,是宣布一件朕之私事。朕素年来心仪一女子,不得其心,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实在是睡不安寝。所以特召众位大臣来与朕一同分享。”玉痕缓缓开口,声音微扬,显示他的愉悦心情。
众人紧绷的心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皇上私事!那就不怕了,立即表态,“臣等洗耳恭听!”
“嗯!”玉痕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红鸾公主端正温顺,得体谦恭,才华冠满,心善仁慈。实乃母仪天下典范。朕心一直仰慕,如今得公主心仪。于一个月后大婚行封后大典。封凤红鸾为我西凉玉痕之后,众卿可有异议?”
玉痕话落,“咚”一声,数十人齐齐地趴到了地上。脸色惨白,人人大骇。金銮殿刚刚染上的喜意刹那陷入诡异的气氛中。大殿上满堂文武齐齐抬头,顾不得修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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