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倒愿意装傻了,不代表别人乐意当这茶壶里的饺子。
冯思珍看到沈衡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颐指气使的出声:“姓沈的,你给我站住。”
听惯了众人对她苏家娘子的称呼,突然被提起沈这个姓氏,多少让沈衡觉得很是宽心。
端庄无比的微笑:“冯小姐唤我何事?”
“唤你能有何事?。”她叉腰冷哼“你也无需同我装傻,方才那话你必然听了个全,我也不怕你知晓。明白告诉你,我就是要嫁给苏公子,就算你不同意,也是这个话。”
当着好气魄啊。
沈衡从善如流的点头:“确然,只是这是你的事,实在不用预先知会给我听的。”
她的本意是,每个人都有追逐爱情的权利,至于追的着追不着,真不是她一句话两句话便能改变的。
然而这极平淡的话,却被冯思珍当成了“正室”的一种挑衅,当下气恼道。
“我知会你?需要吗?你算是哪根葱,你没发现苏相公看我的眼神向来比旁人多几分关注吗,可见对我并非是无意的。”
那是因为你每次见到他都死命眨眼,让他以为你是个患了眼疾的。
沈衡摇了摇头,实在不愿同她一般见识,满诚恳的说。
“这是他的事,若冯小姐有这份自信,大可去找他说说。”
今日这事恐怕是问不上了,她略摆手,直接转身想要离去,却被对方拦住了去路。
“沈大姐比我大了少说也有三岁吧,现在看着皮相倒好,只怕到时候依旧熬不过岁月如梭,莫不如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让我同苏公子成了事。等他日后嫌了你,我也能帮你说上几句好话。”
沈衡看着对面花枝招展的冯思珍,确实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银盘脸,樱桃口,嫩的跟出淤泥而不染的小莲花似的,确实年轻。只是这刁蛮任性的嘴脸,着实污了这面相了。
“冯小姐若是想吵架斗狠,只怕是找错人了。”
她自问不是坏脾气的人,旁人敬她一尺,她便还人一丈,但你欺负到我头上。
不行。
“怎么着?你还来脾气了不成?”
冯思珍是听说她会两下武,但一则从未见过,二则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沈衡都表现得极为温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思珍,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让开让苏娘子过去。”
一旁的冯喻凌实在看不下去了,拖着一条病腿艰难的挪过来拉她,被她伸手拂开。
“什么做什么,大家既然话都摊开了,自然要说明白。你当她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无缘无故能绕到这里?必然是因为苏公子对我态度有变,她担心了,特意跑来示威的。”
冯喻凌眼见着她又要上前,只得死死抱住她的胳膊“你别闹了行吗,快跟我回去。”
冯思珍见状,猛的推了他一把:“死瘸子,你这会子倒是心疼这小媳妇了还是怎么着,帮着外人甩我的脸子,莫不是你两之间有什么猫腻不成?”
她倒是越发来了脾气,挣脱不开便要往他的病腿上踩。脚下还没落步,便猛然被一股外力扯倒在地。
“你闹够了没有,家教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沈衡冷冷的看她。
村里的人都知道,冯喻凌的腿疾是因着冯思珍用错了药材才落下的毛病。他未曾埋怨过她,她倒有这个良心拿亲哥哥的痛处说事。
冯思珍没想到沈衡真敢动手,反应过来之后当场就要冲上来撒泼。
却在瞄到不远处归来的乡民时,生生停了下来,转脸哭道:“快来帮帮忙啊,苏家娘子打人了。”
沈衡没想到前一刻还在装横的大爷,转脸就装起了孙子,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巫家三嫂跟她们最相熟,第一个冲到近前,急道:“这是怎么了?”
沈衡还未待张口,便见到冯思珍哭喊道:“三娘,苏娘子打我。”
☆、第二十二章被护住的“孙子们”
冯思珍干脆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可怜兮兮的来拉巫家的。
“方才苏娘子过来,非说我勾引了苏相公,抬手就打,半点不由人解释。你们也是见识过她的身手的,我哪里经的住她的手,我哥哥急着从屋里出来帮忙,结果也被她推到了,三娘救我啊。”
后面跟来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过来,眼见着小姑娘哭的声嘶力竭的,不由对沈衡道:“苏家娘子这是做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何苦伤了和气,再怎么样,也不该出手伤人啊。”
苏月锦昏迷的时候,山边丈高的药材都是她脚踏青叶亲手踩下来的,不少人都知道她有一手好本事。
再加上冯思珍对苏相公有意的事情,众人都心照不宣。推己及人,哪个当家的媳妇能愿意自己的相公隔三差五的让人惦记,因此都当了真。
一面安抚被‘欺负’了的冯思珍,一面七嘴八舌的说:“苏娘子这事做的着实过了,看你也是识文断字的,怎的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是啊,思珍虽说任性了些,但本质还是不错的,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谈,何必闹到这步田地。”
沈衡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当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冯思珍收获了诸多怜悯之后,更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私下里一合计,突然爬起来朝就近的水塘冲了过去,嘴里喊着:“这事闹的众人皆知的,即便没有的事也变成了真的了,这让我今后还如何嫁人,我不如死了算了。”
众人没想到她性子这般“烈性”,纷纷上前安抚。
沈衡冷眼瞧着她折腾,根本懒得多看,奈何巫三娘一直推她,苦口婆心的劝:“好歹也是你先动手的,闹成这样,你也该上去拉一拉,总不好这么僵着。”
有什么好拉的,那水塘还没她脖子高呢。
沈衡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走上前去拉住,压低了声音说:“戏演的差不多就行了,还待怎样?”
冯思珍斜睨她一眼,扑腾的更厉害了。
一旁的巫旺家的一直看不惯冯思珍的为人,不由转脸问冯喻凌:“真是苏娘子先动的手?”
她跟她接触过几次,一直觉得这人是个极和善的,平日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不问青红皂白便伤人的人。
沈衡闻言也是一顿,转脸看向那个站在院子中的男子,她当然希望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冯喻凌的视线,在自己妹妹和沈衡之间徘徊了一下,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挣扎,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诚如诸位所见,确实是苏家娘子先动的手,只是冯某并不怪她,只恨自己没将妹妹管教好。”
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义正严词。大气之余,连带老冯家的里子面子都找补回来了。
沈衡抿了抿唇角。
诚然,每一个亲哥都是护犊子的。他们张开亲爹一般宽阔的肩膀,稳稳将“孙子们”护在羽翼之下,却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姑息是不是真的对她们是好的。
面对这样可怜又可悲的人,她只想说四个字,去你娘的。
她方才竟然帮他出头,真的是不知所谓。
冯喻凌的话,就像是一剂定心丸,让站在水边扑腾的冯思珍越发来了气势,高声嚷嚷道:“天地良心啊,我冯思珍虽说对苏公子有意,但一直都将这份念想默默藏在心中。如今被这悍妇这般生拉硬拽的拿出来说事,让我如何自处?又有哪家的男子再敢要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这由头找的真好,竟然是想趁这个机会直接嫁了。
沈衡面上反倒平静了,缓缓凑近她身前轻声细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冯小姐既然唤我一声大姐,那长辈少不得要教你一个乖。白日做梦这种事,确实挺让人心花怒放的,只是现实的土壤太过稀松,恐怕来不急开,便败了。”
冯思珍瞪她“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她微笑”就是天热,让你下去清醒清醒。”
话毕,手腕翻转,直接将她推到河里去了。
做好人,她不娴熟。做恶人,顺手拈来。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在场的村民都没想到沈衡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冯思珍推到河里,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冲过去救。
一时之间,哭喊声,吵嚷声,比之市集还要有过之而无比及。
正闹腾之间,也不知道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竟然将博古村的村长给请过来了。
这位除了眼珠子灵便,其他地方都有点毛病的老头在这里一直威信极高,一把沉木拐杖啪的在地上一敲,众人都没了声息。
他看着沈衡,一字一顿的说:“苏家娘子打人在先,意图伤人性命在后,将她送到宗祠思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口浓痰就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听的沈衡一阵憋闷。
然而这话里面的威信,却比县太爷的还要好用三分。刚落下,便有人上前将她带走了。
沈大小姐犯错的时候,连自家的祖宗祠堂都没跪过,倒是头一次被送到了别人家的宗祠里。
虽说没让她跪着,但四周连个椅子也无,实在跟关禁闭没什么区别。
黑乎乎的小屋,房屋破旧的有些年头了,对着一大堆自己不认识的祖宗牌位,她也着实不知怎么跟它们打招呼。
老头将她扔到里面之后,就颤颤巍巍的回去了。走路仍旧一摇一摆的,让她颇觉愧疚,生怕他就这么在半路断了气。
今日这事,确实挺憋屈的。若她执意不进来,外头的那些人也是没奈何的。只是她同苏月锦落难至此,全靠这些乡亲们帮衬着,同他们动手,她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月上中天的时候,门被推开了,阵阵饭香袭来。
沈衡捂了捂有些发疼的眼睛,本以为会看见那张精致的脸,然而进来的,却不是苏月锦。
“三娘?”她看着她,略有些发证,傻乎乎的样子。
巫三娘跟她比邻而居多时,虽不认同她今日的做法,但还是向着她更多些的。一面叹息,一面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
“可是饿了?”
沈衡眼眶微红,却不是因着委屈,而是三娘看她的眼神,是真的在心疼。
饿了一整天的肚子,有人关心,总是觉得心底温热的。
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衣角,含笑道:“您不说倒不觉得,当真有些饿了。”
“咱们博古村,是有些旁的地方没有的规矩,村长对你严厉一些,你也莫要怪他。咱们村上能这么和谐共处的,也多亏他一直维持着,左右就是让你在这呆上三天,不当事的。”
沈衡嚼着嘴里的饭,倒是没再多做解释,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三娘走后,屋内又归于了平静,她抬眼瞅着外头的月光地眨眼,也不知心里在落寞些什么。
这一夜,她没有睡,别扭的在墙角抓了一晚上的蛐蛐。
一连几餐,都是三娘来送的,沈衡用筷子夹着盒里的脆笋,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我们家那位,在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我就是客气一下
她其实想说的是,苏月锦莫不是死了?好歹也是患难与共的小伙伴,事情闹的这样大,于情于理也该来慰问一下的吧。
她觉得,自己心里不舒服的原因就是出在这里。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瘸腿了,另一个还知道照顾呢。她被关起来了,他竟然连饭都懒得送。
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次一问,三娘脸上显出几分尴尬,支支吾吾的说:“苏相公,忙倒是不忙,只是他腿伤尚未恢复,走不得远路,便拜托我来了。”
宗祠离她住的地方,只隔着一户房舍的距离,这搪塞的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些。
她笑笑,挺乖觉的点头:“那倒是了,他的腿,一直都没恢复好的。”
沈衡不追问,反倒让巫三娘替她鸣了几分不平。
再加上她本就不是个能藏的住事的,不觉就开口道:“苏娘子还是想开些吧,有些事情,也不是咱们女人能左右的了的。男人嘛,不就这么回事。”
沈衡没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不由奇道:“三娘向来爽直,怎地今日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巫三娘看着她那傻乎乎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
“冯思珍在你被关了之后,直接拉着她哥去找了苏相公,哭着喊着要他纳她为妾,闹的动静满大的。
我当时还想着,你同苏公子鹣鲽情深,他必然是不会应允的,便没当做一回事。
只是这两天,他嘱咐我给你送饭,自己反倒跟她日夜厮混在一处。昨日晚上我还看见你那屋里亮着灯,两人也不知聊了些什么,反正冯大姑娘出来的时候眉眼都是笑的,可见是事成了。
要我说,你也莫要生气,苏公子长得俊俏,闹出这档子事,多半也是顺水推舟,再怎么论,你也是正室,她进门总归要尊你一声主母的。”
巫三娘倒豆子似的说了个齐整,话落了半晌也没听到沈衡接话,正准备抬头,听到一声瓷碗碎裂的轻响。
沈衡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瓷渣子,十分温婉的道。
“原是这样啊,甚好,甚好。”
男子纳妾,说到底都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博古村远离尘世,但村内有妾侍的人家也着实不少。
同位女人,巫三娘觉得她是能体会到沈衡那种憋屈的,毕竟她是因着这事才来思过的,就算要抬一个进门,也实在不该选在这个时候。
这般想着,送饭时难免比平日更尽了一份心力,正餐之余还会多做些小点心来。
害得沈衡每次瞧着她,都觉得自己该做出点深闺怨妇,委婉哀怨的神情,不然都不太好意思吃那糕了。
其实她心里,也并非就是舒坦。只不过同巫三娘想的,又是两回事。
从冯家兄妹的对话中不难看出,这两人确实不是博古村的人,且误入其中的方式一定就是在这村内的某一处角落里。
她上次未来得及“卖弄姿色”就被关进了宗祠,苏月锦自然要想办法接着找。
冯思珍主动上门,本就是正中下怀,再加上她对苏千岁的那点小心思,套起话来,肯定比她更容易些。
她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只是一想到那个刁钻娇蛮的女人一脸得色的坐在苏月锦身边的画面就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